不过皇上才不管,倒不是说他担心九皇子,而是他担心自己。
九皇子去接太妃回宫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谁会将消息传出去?
身处高位的人最是多疑,皇帝亦是如此。
当下他就下令彻查此事,又把提议让九皇子去请太妃回来过中秋的德妃禁足了。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都安安分分的收起来爪子,各宫娘娘们都关好了宫门,生怕皇帝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清安又受了伤,那一身的血便是前来给清安医治的太医都被吓了一跳。
所幸清安命大,那伤口虽然骇人,但还好处理的及时,没有感染。
小皇子一直在床头守着,清恪看着一脸惨白躺在床上的清安,几乎都要晕了过去,恨不得自己替清安受罪。
一面也敌视着坐在床边看着清安掉泪珠子的小皇子。
公子定然又是替他挡了灾!公子那么好的人……
月上中天,清恪好不容易把小皇子劝回自己房里。才回到清安床边,从怀里掏出清安临走时给他的书,就这摇曳的烛光守着。
太医说,公子受了伤又落了水,夜里可能会发高热。
守到半夜,清恪便再也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他说被“火炉”给烫醒的。醒过来之后,一摸清安的额头,清恪顿时就变了脸色。
也顾不得什么,感觉爬起来,湿了帕子,一遍一遍的给清安擦身子。
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降温,给清安擦身的时候,清恪的手都是抖的。
第二天,天边微亮,清安脑门上的温度才慢慢褪了去。
清安足足昏迷了一日才醒。
当夜司礼监就有人来“请”清恪去“做客”。
夜深人静,司礼监的大门紧闭。
清恪站在陌生又熟悉的院子里,双手拢在袖子里,低眉顺眼的站在院子中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阴影里的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面上打着□□的高瘦太监从里面出来,高扬着头,冷冷道:“掌印宣你进去。”
清恪恭敬地冲他微微鞠躬,一束月光打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一片浮云飘过,遮住一半的月亮,院门陷在阴暗里,就连在门前守着的那两个太监也看不清身影。
清恪袖子里的拳头突然收紧,他转过头,背对着月光,朝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走去。
……
曹瑾坐在椅子上,手里把弄着两颗文玩核桃。旁边的桌子上点着一盏小油灯,屋子里的窗户没关,吹进来的风将那火苗吹的明明灭灭。
清恪跪下身去:“小虫子见过曹掌印。”
曹瑾垂着眼看他,慢吞吞道:“你主子醒了?”
“是,掌印。”
“噢~”曹瑾将手里的文玩随手放到桌子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又有几分难以琢磨“没想到许丞相的庶子命这么硬。”
清恪瞪大了双眼,浑身如同堕入冰窖,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抓紧了衣服的布料。
他的变化,曹瑾早就看在眼里“小虫子,你可想清楚了没有?便是那九条命的猫儿,咱家都有办法叫它死的透透的,不知道咱家下次出手,你那小主子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是他!
是曹瑾!他在逼他!
清恪跪在地上,恨不得站起来掐死他。可他做不到……
正因为清楚,正因为做不到,清恪才难以遏制这股铺面而来的崩溃感。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认了咱家做干爹,有哪里不好?”
清恪呼吸一滞,那双漂亮的杏眼不知是因为背着光还是其他,一寸一寸的被黑夜的颜色浸透。
几个急促的呼吸之后,终于将额头贴到地上:“先前是奴才不懂事,请干爹莫要和奴才一般计较。”
“今后奴才定唯干爹马首是瞻。”
曹瑾见他如此,勾了勾唇:“既然想通了,敬了茶便回去吧,那丞相的庶公子可还得照顾呢。”
“是。”
……
第17章
第二日清安刚醒,就看见清恪端着铜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包,那是苏姨娘求了丞相派人给清安送来的。
清安高高兴兴的打开,里面有一些伤药,一封苏姨娘写的信,还有几块苏姨娘自己做的紫薯糕。
清恪规规矩矩的帮着清安洗了脸,就站在一边不说话。
清安将那封信细细读过收好,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脸色略显阴沉的清恪。轻轻的将手边的糕点冲他挪了挪:“你还没吃早饭吧,快来,这是我娘亲做的紫薯糕,可好吃了。”
清恪微微抬眸,视线落到清安床边的紫薯糕上,微微一笑,嗓音沙哑的道:“谢公子赏赐,只是奴才伤了嗓子,吃不了这紫薯糕了,愧对公子的好意。”
和以往清澈的嗓音不同,今天清恪的声音格外的沙哑,不过清安也没多想。小心翼翼地把糕点包起来,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着了凉?可有药?”
“奴才不碍事的,公子。”清恪温和的一笑,又低下了头去,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清安轻轻的冲他笑道:“若是有什么困难,尽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哎。”清恪低低的应了一声,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
清安胳膊上的伤伤的不轻,几乎深可见骨。他向来怕疼,可每每太医给他换药都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小皇子那日回宫之后也着了风寒,吃了两幅药就好了。病好了之后更是日日缠着清安跟他一起读书下棋,美其名曰解闷儿。
有时候清安从窗子外看去,就会看到清恪在外面做杂事的身影。
清安向来敏感,自然发现了这几天清恪的眉眼越来越阴郁了,话也越来越少,有时候清安说几句话他也不见得接上一句。
瞥见清恪低头缩在角落里看一本史书,清安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医书递给他:“清恪。”
清恪抬头,双手接过清安递给他的书,见上面的字,不由得愣了愣:“公子?”
“这是我娘在相府时给我的,我可宝贝了,暂且借给你。”
“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这书里记载着各种疑难杂症,还是我娘亲偶然得来的,我看你心里有事,又不愿意跟我说。这几天你脸色实在不好,这书你好好看看,对症下药,看看自己是不是病了。”
清恪沉默的握着书,指尖微微泛白。
见他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清安有些担心的补了一句:“我娘亲说,药既可以救人,也能害人,你可千万不能贸然自己配药,别伤了自己。”
清恪听了清安的话,眼睛一亮,轻轻的摸着书皮,像是在摸什么心爱之物。
“是,清恪记下了。”
……
夜凉如水,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清恪在外间面无表情的泡着茶,听着内间厚重的喘息声,胃里原本已经努力压下去的恶心又涌了上来。
这阉人白天那么多事忙,晚上还有精神折腾人,当真是恶心。想来那些个大补之物没少吃吧。
清恪垂眸,手上的动作未停,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清安。随后他又摇摇头,公子那么干净地人,怎么能在这种肮脏的地方想起公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定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长相秀丽的少年披着松垮垮的外袍出来,随着他走路的动作,露出里面满是掐痕和吻痕的大腿。
清恪轻轻的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
那少年却是走到他跟前,随手拢了拢衣服,眼底闪过一丝恨意,随后表情一边,笑着对清恪刺道:“哟,瞧瞧这是谁呀?上次来伺候掌印结果反抗了一夜不配合的就是你吧?真是不识时务,现在也只能端茶倒水了吧。”
清恪不动声色的看着手里的茶杯,你之蜜糖,我之□□。他跟这些以色侍人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静静的站着,眉眼间尽是平和,少年拎着衣摆的手紧了紧,随后抬起头趾高气扬的扬了扬下巴:“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仗着自己一张不谙世事的脸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说你恶不恶心?”
清恪垂着眸看着干净的茶盏:“恶心。”
少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清恪不是在回应他的话,而是在说他。
羞辱他?大家不过半斤八两,都是那人的干儿子,这个小贱人有什么资格!他有什么资格羞辱他!
“你别得意!”他恶狠狠的瞪了清恪一眼,“进了这个门,大家都一样,我恶心?我就不信,你还能有多干净了不成!”
屋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少年身形一僵,甩了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又是一阵安静。清恪纹丝不动的在原地站着,平静的看着手里的茶盏,随着几声咳嗽,一个老男人穿着松松垮垮的外袍从内监走出来,随意的坐在太师椅上,露出皮肉松弛的大腿。
清恪默默的将手里的茶递上去,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站着。
“嗯……”曹瑾满足的抿了口茶,突然赞赏的看了清恪一眼,“咱家收你果然是对的。你便是就这般站着都让咱家觉得赏心悦目,跟那些人不同,叫咱家觉得安心。”
听到他的话,清恪的呼吸顿了顿:“干爹谬赞。”
“是不是谬赞,咱家心里最清楚。”他端起茶杯,一手捏着茶盖一点一点的刮着水面,慢悠悠道:“咱家给你时间好好考虑,小虫子,可莫要让咱家失望啊……”
他的声音渐渐拉长,清恪心下一跳,一声不吭的跪下,冲他行了个礼。
曹瑾轻轻的哼了一声:“咱家倒是好奇,那丞相庶公子有什么好,你究竟是为了他来的呢?还是怕得罪了咱家呢……罢了,左右你都在咱家这里。”
清恪沉默着,一阵微风从门缝礼吹进来,曹瑾微微眯起眼,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紧不慢的抚上了他的脸。
“像啊,真是越看越像……”曹瑾轻轻的叹道,入手的皮肤细腻温和,清恪听着曹瑾喃喃自语,那双又浓又卷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曹瑾看出他的不愿和不安,微微的勾了勾唇,“从今往后,你便在院子里做些杂活吧。”
只是干活……么?
“是,干爹。”清恪顿了顿,随后应下。
第18章
日子一天天的走,小皇子依旧每天粘着清安。
自从那天清安给了清恪那本医书之后,清恪眉目间的阴郁之色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
清恪已经好久没在晚上找清安练字了。
清安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个茶杯,清恪安安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那本医书,静静的看着。
清恪似乎爱极了那本书,清安的书很杂,都是苏姨娘费劲心思从外面搜罗来的。以往清恪总是爱看那些人物传记,或是地理书。
可他现在好像只对那本医书感兴趣了。
清安放下茶杯,将双手放到膝盖上坐正:“清恪,你最近晚上在做什么?”
肉眼可见的清恪拿书的手颤了颤,随后他轻轻的把书卷到袖子里。弯下腰:“公子,奴才最近着了风寒,回去早早就睡了。”稍微顿了顿,又听他道:“不过奴才最近认了曹掌印作干爹,偶尔晚上会去尽孝。”
“你着了风寒?可有好好吃药?”清安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他没见过曹瑾,只是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宫女太监提起他的事。
想到曹瑾的那些传闻,清安有些小心的问了一句:“你……曹掌印对你怎么样?”
清恪恭恭敬敬的冲清安行了个礼“多谢公子关心。”又停顿了好一会才道:“干爹对奴才很好。”
清安看他那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心里暗暗有些着急。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道:“你在曹掌印那里,他叫你做什么?”
清恪后背一僵,嘴唇颤了颤,努力的吸了口气,将头抵在地板上,这才轻轻道:“干爹只是叫奴才扫扫院子,倒倒洗脚水罢了。”
“噢……”清安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清恪默默的抿了抿唇,见清安也没多问,当即也忘了掩饰,松了口气。
虽然清安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可自从那日清安将他从那两个太监手上救下来之后,他便将清安当作此生唯一的主子。
唯有清安……他不想让清安知道。
他不敢想象,若是清安知道那些龌龊的事会怎么看他。
他怕,怕清安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怕他从此厌恶他,不叫他靠近。
他也曾想过,公子那般温柔的人,若是知道了,或许会明白他的身不由己。或许会为他出头……
可曹瑾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已经害了公子一次,怎么舍得叫公子再因为他受苦。
他只是个卑贱的小太监,不该奢求太多。
……
尽管先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今年的中秋宴依旧如约而至。
又是桂花飘香的季节,这一年不同于过去的大肆操办,皇上只是和大臣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像是家宴。
刚刚荣升贵妃的一个漂亮女子,十分的高调嚣张,引得坐下的大臣们唏嘘不已。
小皇子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了一眼和美人调笑的皇上,有些难过的垂下眸。
曾几何时,母妃也同那女子一般……
一个坐在上首的皇子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小皇子,向他投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小皇子藏在桌子下的手紧紧的撰住衣服,清安在后面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角:“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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