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撩起帘子,只见外面已围满黑衣人,蒙着面巾举着刀,正向马车步步逼近。苏亦放下洛子宴,跳下马车,粗略看了一下,约摸着有近三十个,清一色的夜行蒙面装扮,带刀,眼神锐利,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没错了。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拦截?”苏亦问。
“主人要你们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即可放行。”黑衣人冷冷道。
“你们主人是何人?要何物?”
“恕无可奉告!交出神魔令藏宝图可免一死。”
“没有你们要的东西。”苏亦言罢,从腰间抽出笛子,放至唇边,瞬间数支毒针飞射而出。近身的黑衣人避之不及,已中针,退至外围,下一批黑衣人替换上来,挥动手中的刀朝两人步步逼近.....
苏茗烟从腰间拔出匕首,左手拧住敌人的脑袋,右手举起匕首往他脖子上一抹,只见躯体一阵抖动,被割断的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两眼一翻,已然断了气。血液还在喷射,躯体已僵硬发直,从鲜活的生命到一具尸体,只需要眨眼之间。身着一袭红衣的她在一众黑色之中,挥动着匕首,杀伐决断,招招夺命,像只翩翩起舞的红色蝴蝶,扑闪着美丽又夺目的翅膀,上一秒钟还在为她的美丽惊叹,下一秒却要送命在她的利刃之下....
下雨了。
雨点无情地拍打在马车上,脸上,身上...洗刷着他们疲惫不堪的躯体,抚慰他们无处安放的灵魂。
雨声夹杂着刀光剑影,夹杂着血液喷射,夹杂着生命消逝的呜咽,回荡在这片山野之间。
七个八个黑衣人已被放倒在地,鲜血随着雨水到处蔓延,流窜。
人,越死越多;血,越流越红;雨,越下越急。尸体、鲜血、雨水,混淆交织,脚下已然是一片血池。
时间在慢慢流逝,生命也在流逝。不知厮杀了多久,大家没有闲暇去顾及,心知每一秒都是生死攸关。被雨水和血液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躯上,勾勒出精瘦完美的线条。许是因为体力的过度透支,又或许是因为弑杀的快感,整个人微微颤抖着。乌黑浓密的长发已经湿透,此刻正紧紧贴着后背,发尾还淅淅沥沥滴着水珠。额前散落几根凌乱的发丝,趁得雪白无暇的面孔,更显凄美绝伦。
雨,不知下了多久,只知人已全数倒下。
马车再次启程,飞奔而去,轮子溅起两串水花,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又是不眠不休的两天一夜。
神魔山下。
巍峨的大山高高耸立着,像神亦像魔。
苏亦抱着洛子宴,一步一步登上万丈高山。
快点,再快点.....
☆、换血
第十六章
洛子宴醒了,他看见自己正躺在一张奢华无比的大床上,旁边站着两个侍女,随时听从召唤。
“这是哪?”洛子宴问。
“回少主,这是神魔教内殿。”侍女说。
原来是神魔教。洛子宴动了动自己的腰身,只觉酸软无力,他看见自己的右手被层层纱布包裹着。
手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洛子宴正纳闷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进来了。洛子宴看见他的手也缠着纱布。
“侄儿可醒了?”男人过来亲切地坐在床前。
“你就是我叔父?”洛子宴哽咽了。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要是没死,应该长得和眼前这个人一般模样罢!
洛南天拉起洛子宴的手,抚摸着他的头,眼眶渐渐湿润,眼神透露着慈爱。
“十年了,都长这么大了,跟大哥年轻时一模一样。”洛南天说。
“叔父,是你救了我吗?”
“苏医师帮你换了血,现在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我的血,子宴,以后我们就是血脉相连,永不分离了。”
怪不得。
换血洛子宴是知道的,需先把体内的毒血尽数导出,再换入至亲之人的血液,操作难度大,风险极高。
洛南天坐了一会就走了,离开前低声吩咐侍女,要尽心服侍,多用些昂贵滋补的药材,另外再订做几套新的衣裳....洛子宴躺在床上,虽隔着屏风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暖烘烘的。
洛子宴在床上修养了两天,这两天里,没看见苏茗烟,也没见师傅来过.他心里纳闷得很,第三天已经按耐不住了,非要去找师傅.
他没有唤侍女,独自跑了出去,一个人在神魔教里乱窜,诺大的一个神魔教,他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毫无章法地跑了一会,来到一处幽静的偏院,只见里面修整得干净爽洁。院子里种满了竹子,还有个小小的凉亭,凉亭里有石桌、石椅、还有棋盘,地上摆放着几盆花草,正开着淡雅的小花。洛子宴轻轻走进去,心里惊叹着竟有如此雅致之处,觉得师傅定会喜欢此处。不知不觉来到内院,内院的栏杆上晾着件白色长袍,洛子宴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师傅常穿的。洛子宴来到屋前,门没掩实,洛子宴轻轻推开门进去。屋里立着一块屏风,绕过屏风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洛子宴心里怦怦直跳,他走过去,揭开被子一看正是苏亦。只见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已干得起皮,头发凌乱散落在身体四周,他就这么躺着,毫无生机。洛子宴颤抖着把手放到苏亦鼻子下试了试气息,气若游丝。
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给他把了把脉,脉搏也很微弱。他轻轻揭开他的中衣,发现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很多已经红肿溃烂流脓;双腿也是伤痕累累,脚底已磨掉一层皮,红肿不堪....
洛子宴心如刀绞,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觉得无论发生什么,肯定也和自己有着关联。他跑到门口,大声呼喊来人,一会几个侍女跑过来问有何事?洛子宴让她们打来一桶开水,再拿些上好的金创药过来。
不一会,水和药来了,洛子宴给师傅擦洗了全身,再给各处伤口上好金创药,包扎好,处理妥帖,人还没醒来。洛子宴心里很害怕,师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躺着一动不动。他懊恼不已,都怪自己在苏灵门的时候每天只想着浑水摸鱼,没有好好学医术,师傅救活了自己,自己却救不了了师傅,他难过极了,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哭什么?”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洛子宴猛地抬起头,看见师傅醒了,他急忙拉起他的手问:“师傅,你觉得如何了?”
苏亦眨了眨眼睛,像是很疲倦,说:“无妨。”
洛子宴急忙找人要来两根老参,亲自剁成段儿,煎水,喂师傅饮下。
第二天,苏亦的精神好了些,但还是不能下床,整个人仍旧虚弱至极,仿佛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喝下参汤后又昏睡过去。
从长安到神魔教整整六天五夜没合过眼,路上遇袭被黑衣人所伤,身上多处伤口未曾处理,又淋了雨,中途还发了高烧,但却从未停下过一步,直到把洛子宴送到神魔教,硬撑着给他换了血,苏亦才累得昏死过去,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这三天来,他只醒过一次。
洛子宴坐在床前,细心照料着。他想着等师傅醒过来一定要好好补偿师傅,好好待他,不再让他受伤。他把苏亦的手拿到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发现他的指甲有些长了,取来剪刀,小心帮他修剪着。师傅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就是这双好看的手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又多少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甚至不顾自身的生死安危?洛子宴眼睛湿润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值得世间最好的对待。
指甲剪好了,洛子宴捂着他的手,感觉到手指冰冰的,没一丝温度,洛子宴赶紧又试了试气息,还活着,呼吸微弱但绵长,他稍稍松了口气。剪完手指甲,他又给苏亦剪了脚趾甲,直到把整个人都收拾得妥妥贴贴才踏实在床前坐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这个人,真好看,就算是病着也好看。
师傅的睡容看过千万遍,但总感觉看不够。他贴近师傅,细细端详着,清数着每一根睫毛。睫毛如扇,在眼眸下投下一抹浓重的阴影;浓淡相宜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白皙无暇的脸;五官立体,轮廓分明。
看着看着,洛子宴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脸微微发烫。
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起身的时候,看见师父正睁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他吓一跳,道:“师傅,你醒了?”
“如果我不醒,你还准备干什么?”苏亦眯着眼睛看着他,说。
“师傅,我、我去给你拿参汤。”洛子宴逃似地抛出屋子。
糟了,师傅会生气吗?
洛子宴忐忑不安地想着。他拿着参汤回到屋里,师傅正坐起来靠着床头歇息。他走过去,揭开炖盅盖子,试了试温度,勺了一口喂给苏亦,说:“师傅,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在南平山打了场恶战。”苏亦道。
“那师傅是背着我上山的吗?”洛子宴问。
“我抱着你上来的。”苏亦说。
洛子宴拉住苏亦的手,哽咽着说:“师傅,不要走好不好?”
苏亦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终于点点头,说:“好。”
洛子宴破涕为笑,把苏亦抱住,抚摸着他的脊背说:“师傅,这辈子,我都不想跟你分开。”
苏亦缓缓推开他,神情严肃地说:“但我需要去办一件事。”
洛子宴马上警惕起来,说:“师傅你要去办什么事?”
苏亦说:“我要回苏灵门取一件重要之物。”
“那我能陪你去吗?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前去。”
“不必,多一个人反而不便。”
洛子宴不再说什么,师傅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决定好的事,就绝无转寰的余地。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把房间收拾好,然后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给师傅吃的。虽然师傅辟谷多年,但是有伤在身,多进食些滋补之物可促进伤势好转。翻翻找找半天,都是些油腻的腊肉,鸡鸭肥肠什么的,在这高山上,想吃好东西可不容易。洛子宴决定再给师傅墩一壶参汤,蒸一碗鱼露百合羹,师傅吃得不多,这两样足够了。
拿定主意,洛子宴把跟叔父要来的两株上好的百年老参切片儿搁在炖盅里,慢火炖着就去后山抓鱼。这里不比明教,没有湖,走了好一会,洛子宴才看见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却没见什么鱼虾,洛子宴脱掉靴子,挽起裤脚,趟进水里慢慢寻找着。
约摸找了一刻钟终于让他看见一条小鲈鱼,一斤上下,够了,总比没有好。洛子宴一根飞针射出,正好射中鱼头,小鲈鱼稍微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洛子宴捡起鱼,一刻也没耽搁直往厨房跑。
洛子宴找厨房的侍女要了些百合,两只鸡蛋。
杀鱼,打蛋,放百合,洒胡椒,搅拌,放蒸笼里蒸着,洛子宴又去看了看炖盅里的参汤,看炖得差不多了,提起来放到一旁。不过一个时辰全都弄好了,洛子宴小心翼翼地捧着炖盅和鱼露百合羹回到屋里,此时师傅已经起来了,他正在床上打坐。
洛子宴把东西往床头的案上放好,坐到床边,说:“师傅,快吃点东西吧,我给你做了鱼露百合羹。”
苏亦睁开眼睛,靠着床头坐好。洛子宴拿过参汤要喂他,苏亦也不推辞,张开嘴巴喝了一口又一口,很快把一整盅汤都喝完了。
洛子宴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过鱼露百合羹,说:“师傅,尝尝这个,今天的是鲈鱼,以前你没吃过这种鱼。”
苏亦吃了一口,说:“味挺鲜的,难捉吗?”
洛子宴咧开嘴笑了笑,说:“不难,只要你愿意吃,我天天给你捉。”
☆、采药
第十七章
苏亦没说话,默默吃着。洛子宴见他嘴巴沾了一点点残余,便用手轻轻给他拭了去。
洛子宴感觉到苏亦身体略微僵了一下。
他抓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师傅,你喜欢此处吗?”
苏亦有些不解,问:“你是说这个院子还是神魔教?”
“神魔教和这个院子,师傅你喜欢吗?如果喜欢,我叫人再添置一些什物。”
“尚可。”
师傅说尚可,那简直就是太可。洛子宴像得到了鼓励般,干劲十足,立刻找了些人过来。
“这里给我砌个大浴房,要宽敞明亮,用上好的石板,防滑那种。”
“这里给我挖口水池,把水从山侧那边引过来,里面养些鱼虾种点藕。”
“还有这里,放个藤椅。”
.....
洛子宴吩咐着,是啊,他就是这神魔教的少主,要什么不可以?只要师傅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想摘下来。
可惜,这里不比苏灵山,很多药材都找不到。苏灵山钟灵毓秀,草药遍地都是,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洛子宴已经在这个院子里呆了三天了,师傅的伤口虽然没有恶化,但是也不见好转。那些个金创药也就市面上随便都能买得到的一般货色,自是比不得苏灵门自创的金创药。洛子宴心里着急,他决定亲自上山摘采草药。可是师傅现在还不能下床,需要人照顾,托付给这些侍女他又不放心,他想到苏茗烟,却不知她此时在何处。洛子宴决定先回去找叔父。
洛子宴回到神魔教大殿,一进去就看见叔父正和几个手下商量着什么,他走过去,说:“叔父,你空闲吗?我想找你问些事。”
“侄儿有何事但说无妨。”
“你可知道跟我们一起来的苏姑娘现在在何处?”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我吩咐下人安排她住到西边的偏院去了,那里环境安静适合清修。”
洛子宴也不多寒暄,谢过叔父后就匆匆走了。
洛子宴来到西边的偏院,一进门就听见有吵闹声。
“不就是碰碰你的猫吗?至于吗?别忘了你现在还住在我们家呢?不乐意就捡包袱滚蛋。”
“这是我们公子的猫,你没资格碰,再碰剁你的手。”是苏茗烟的声音。
“哟,不就是那个冒出来的野种吗?我会怕他?”
洛子宴走进去,看见苏茗烟抱着木头,正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在争执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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