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宴看侍女手里拿着一封信。他有些好奇,又想到大概与自己无关,便由它去了。
“你原是苏灵门弟子,若是修习了明教心法,便再也无法重返苏灵门了,这你可知?”陆妃妃道。
“这个我知道。”
“虽然明教心法与苏灵门心法不相悖,甚至可以相辅相成,但这是苏灵门历代门规。”陆妃妃又说。
“师叔,我知道的,来前已经想清楚了”洛子宴说。
“那便好,那我们开始罢。”陆妃妃顿了顿又说:“首先从这个制毒说起,制毒跟制药大同小异,但制毒需要用到的原材料要更多,不光是带有毒性的植物茎液,还会用到硝石、木炭、硫酸.....
陆妃妃循循善诱,洛子宴虚心听教,到午时时,已基本将一些常用的制毒之法讲授完结。剩下的内容陆妃妃决定改日再讲,洛子宴抱着那大摞明教先祖留传下来的札记准备离开。
洛子宴经过偏殿的时候,看见有个火炉,火炉上面还有半片没燃尽的纸片。洛子宴拾起纸片,上面的字迹映入眼帘:南天。
洛子宴心里一怔。
莫非?
洛子宴不敢多想,匆匆离去。
回到住处,洛子宴再次摊开手中的纸片儿,看着那两个字陷入沉思。
会不会是我叔父?如果是,师叔为何不告诉我?
洛子宴百思不得其解,正烦恼之际,苏茗烟进来了。洛子宴把纸片儿紧紧捏在手心。
“在想什么?”苏茗烟问。
“没、没什么。”洛子宴心不在焉道。
苏茗烟看到案板上的书籍问:“你学明教的心法作甚?”
洛子宴:“自然是报仇雪恨喽,难道学着玩?”
苏茗烟:“你爹娘?”
洛子宴:“别问,说不定你也有份。”
苏茗烟一惊道:“瞎胡扯,你爹娘死的时候我才多大?"
洛子宴:“那倒也是,不扯了,跟你说正事。你们明教的书信是怎么传递的?”
苏茗烟:“自然是有专门的信使。”
洛子宴:“那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我的信。”
苏茗烟:“那自然是行的。”
苏茗烟收拾好,提着换下的床单,脏衣服离开了。
洛子宴独自在房内坐了好一会,又想到两天没去看师傅了,起身就走。他来到大院里,看见师傅在舞剑。
白衣胜雪,长发飞扬,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整个人气宇轩昂,英姿勃发,那容颜更是一笔难述,只觉世间唯有这样一副绝世容颜才衬得住这样一卓越身姿,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洛子宴怔怔地看着,心跳逐渐加速。
“你也练。”苏亦把剑递给他。
“啊、啊?”洛子宴缓缓回过神说:“师傅,我现在只能练内功心法。”
“无妨,练剑可强身健体,对你的伤势颇有益处。”
洛子宴接过剑,只觉剑柄还残留着师傅的温度,他学着师傅刚才的招式,有模有样地耍起来,耍了一会,洛子宴满头大汗,气息不稳。他坐下喝了口茶缓了缓说:“师傅,我是不是废了?”
苏亦道:“不会,你现在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只要勤加练习,身体便可恢复到之前那般。”
洛子宴点点头。
那场风暴把他五脏六腑都震碎了,胸腔里全是淤血,师傅为他开膛引血,又用昂贵的天山老参为他吊命续气才没死成,但是习武之人都懂,看这情况怕是已经废掉了,修习内功心法已是不二的选择。
“驭毒之术学得如何了?”苏亦问。
洛子宴说:“今日才刚接触,已讲完制毒篇,五天之后讲驭毒篇,师叔给我很多书籍,让我自己研读。”
苏亦:“任何时候,勿要荒废医术,医己救人。”
洛子宴:“师傅,我知道的。”
正说着,木头跑过来了,它两脚一蹬,跳到师傅的膝上,一股脑儿地往他怀里钻,师傅也不理它,继续悠哉地喝着茶。木头自从大漠回来后,粘师傅比粘洛子宴还要多。有时候一整天都呆在师傅的床上舒服地打着呼噜。但是到了晚上,师傅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它一块睡,说是打呼噜吵得不行。也是,师傅一向睡得浅,但凡有一丝动静也会醒来。
洛子宴朝师傅怀里抱起木头说:“走,去我屋里睡觉喽。”
洛子宴跟师傅道过晚安,回到自己的屋里,看向那一大摞明教札记,不知从何看起,他只得简单地做了归类,并且拿笔作了粗略的笔记,等忙完已是亥时。洛子宴把睡得正酣的木头挪到一旁,起身伸展腰身,又闻到自己身上一阵汗味,想去浴房洗个澡。
洛子宴拿好换洗的衣衫,来到院子里正要进浴房,听到浴房里传来一些水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这座院子里除了住着洛子宴和师傅、苏茗烟还有其他一些来往明教的客人。起初陆妃妃非要师傅搬进光明殿住,师傅执意要住此处,说是此处清幽,又有难得的几株绿植,适合清修。陆妃妃拗不过,只好由得他。
洛子宴揣着好奇心慢慢靠近浴房,伏在窗台上借着朦胧月光往里面看。只见里面的人背着身,头上挽了个发髻,一些散落的发丝已被打湿,紧紧贴在白玉一般的脖颈上。那人弯腰勺起清水缓缓浇在白皙光洁的肩头上,清水顺着线条优美、精瘦而又强劲的腰身缓缓淌过臀部,顺着修长有力的双腿流到地上....那人一丝不苟地刷洗着,一举一动无不优雅动人。
洛子宴心里怦怦直跳,喉咙发干。他逃似的跑回房里,关起门靠在木门上直喘粗气。
这是怎么啦?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师父的身体,以往从不觉得有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洛子宴觉得内心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蠢蠢欲动,他烦躁,却又无从宣泄。
在他心目中,师傅就像那天上的月亮,高贵皎洁,不染纤尘,任何事物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光彩,变得庸俗不堪。
洛子宴突然觉得自己思想龌龊极了,有些嫌弃这样的自己。
洛子宴放空大脑,慢慢平复心情,他推开门想去看看师傅洗好没有。走到院子,一片漆黑,也没了水声,原来师傅已经洗好回房去了。洛子宴放下心来,他提了一大桶冰凉的井水到浴房里,里面还充斥着师傅留下的气味,淡淡的曼陀罗花香。洛子宴闻着香味,慢慢地刷洗着.....
师傅在苏灵门的时候,熏衣服洗头发用的都是百合花香料,来了明教后就改成了曼陀罗花香料。师叔说曼陀罗是西域最常见的花,可以长期供货不间断,其他香料则要等商客从中原贩卖过来才有。曼陀罗花虽说毒性大却是清香怡人,经过蒸制、翻晒、加入硫磺炮制、研磨、筛选毒性渐渐流失倒也不足为虑。师傅在明教住了近半年,竟也慢慢接受了这种奇特的西域香料。
洛子宴洗好了,拎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准备顺手搓洗掉。经过藤椅的时候,看见师傅刚换下来的脏衣服正码得整整齐齐放在藤椅的把手上,于是取过来一块放进木桶里。
正洗着,师傅出来了。
“子宴,可有看见我衣服?”苏亦问。
“师傅,我正洗着呢。”洛子宴说。
“我自己洗罢,你伤还没好。”
“不碍事,小时候你不也经常给我洗吗?”
苏亦笑笑,没再说话,在藤椅坐下,看着洛子宴洗衣服。洛子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师傅,你跟木头玩啊。它爱粘你。”正说着,木头就出来了,脚一伸就跳进苏亦怀里。
“子宴,你道木头是公是母?”苏亦拥着木头问。
“师傅为何突然问这个?”洛子宴抬起头略微惊讶。
“我看它这几天叫得欢,想必是发情了。”
“....”洛子宴没想到师傅会说这个,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烫得厉害。
“师傅,这猫会发情,那人会不会发情啊?”
“....”苏亦被他问得发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醉酒
第十二章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洛子宴这段时间天天研究明教心法也略有所成,已能自己制作一些简单的毒药,例如常用的迷魂药、毒雾弹、断筋散、摧心丸、失心丸....
这天洛子宴躺在竹床上看明教心法秘籍,苏亦则在一旁翻晒草药,无非是些中原常见的草药,明教到处是光秃秃的沙子,沙丘,难得一见绿植。能用的草药更是少之又少,苏亦来了大漠之后仍改不了喜欢行医救人的习惯,明教教众以及周边的居民听说西域来了一位中原的神医都纷纷找他医治。不管是大病小病,都爱找这个大神医,好像他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事实证明,这个大神医就像传说中的一样神奇,从未令他们失望。草药供不应求,洛子宴只好托往来的商客带来中原的草药,供师傅使用。
洛子宴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秘籍,逐看到一处,觉得颇有意思。
洛子宴:“师傅,你知道失心丸吗?”
苏亦:“听说过,如何了?”
洛子宴:“这失心丸居然没有解药。”
苏亦:“能令其服下此药的人定是恨不得剐之、杀之、苦大仇深之人,既是如此何须解药?”
洛子宴:“若是误服了呢?”
苏亦答非所问道:“听闻服下这失心丸者,丧失神智,如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着实是生不如死,可悲可叹。”言罢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洛子宴不再说什么,他觉得这失心丸过于骇人听闻,没到迫不得已是万万不能使用的。
这天夜里,洛子宴又做噩梦了。
梦里,爹娘拉着自己的手,在一条狭窄的秘道里踉踉跄跄地跑着,秘道很小,仅容两人并身行走;里面很黑,不见一丝亮光,好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泉路....走了很久,突见一丝亮光,豁然开朗,三人走出秘道,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道悬崖,爹娘把他藏到悬崖边上的一个小小的石洞里,紧接着出现几个人,他们挥着手里的剑好像在威胁着什么....
“别杀我爹娘!别杀我爹娘....”
洛子宴在哭喊中惊醒。他缓缓坐起,回想着梦里发生的一切。
梦里追杀父母的人是谁?梦里朦朦胧胧的怎么也看不清轮廓,绝望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切,洛子宴觉得这一定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绝非仅仅是梦,只是自己当时过于年幼淡忘了而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杀父仇人又是谁?心中的疑惑何时才能得到答案?近三月来洛子宴几乎每天都做着同样的噩梦,每次都感受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却又无法看清梦里的人是谁。
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房间里就好像有一双手,等他睡着,就把他拉向痛苦的深渊,他在这个深渊里痛苦地挣扎,沦陷....
很多时候,洛子宴甚至害怕睡觉,仿佛一闭上眼就看见爹娘悲切的脸庞,他们喊着:报仇,报仇...呐喊不断地回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洛子宴觉得自己快疯了。
洛子宴起床,穿好衣衫,灌了几口茶水,想去院子里透透气。来到院子里看见有个人影,在皎洁的月光下静静地站着,云淡风轻,温润如玉。
洛子宴缓缓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师傅。”
苏亦回过头,说:“睡不着吗?”
洛子宴突然鼻尖发酸,好像喉咙里卡着根鱼刺,他说:“师傅,你抱抱我。”
苏亦张开双臂,拥他入怀,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问道:“又做噩梦了?”
不知不觉中,洛子宴已经比师傅高出半个头了,洛子宴双手环着师傅的脖颈,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洛子宴说:“师傅,你喂我吃下失心丸,把我像木偶般牵着吧。”
“不可胡言乱语。”
“师傅,我害怕。”这一年来发生了好多事,比洛子宴之前的十七年加起来都多,他累了,身心疲惫,也许,做师傅的木偶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仇人是你最亲近之人,你当如何?”苏亦问。
“最亲近之人?我最亲近之人不就是师傅吗?那就把师傅炼成木偶好了。”洛子宴抚摸着师傅的长发,又说:“自然是舍不得的。”
苏亦身体僵了僵,他缓缓推开洛子宴,说:“回屋睡罢,时间不早了,我给你沏杯安神茶。”
洛子宴只得回房,抱着木头躺在床上,双目空洞游离,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师傅进来了,手里捧着一盏茶。
“喝罢,喝了就好睡了。”苏亦递上茶说道。
洛子宴喝完茶,苏亦起身正要走。洛子宴一手拉住他的手说“师傅,下个月我就把明教心法学完了。”
“而后?”
“我想启程去神魔教找我叔父,师傅可否与我一起?”洛子宴看着苏亦,眼里尽是期待。
苏亦站着久久不说话。洛子宴见状又说:“是我为难师傅了?”
苏亦还是不说半句话,拨开洛子宴的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洛子宴木木地靠着床头躺着,停下抚摸木头的手。他不懂,不懂自己,也不懂师傅,不懂这个世间的事,桩桩件件。
洛子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许是噩梦后的虚脱;又许是安神茶发挥了功效,无从得知,也懒得去想,洛子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琐碎的小事上面。
他翻身下床走到院子里,看到师傅正抱着木头躺在藤椅上看书,苏茗烟则在晾衣服。他走过去,看了看两人,问:“什么时辰了?”
苏茗烟扭过头说:“申时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弄点?”
洛子宴摇摇头,说:“暂且不用了,我想去外面走走。”
“那你等我一刻钟,我晾完陪你去,顺便有东西要给你。”苏茗烟说。
洛子宴只得在苏亦旁边坐下,伸手逗木头玩。木头用脑袋蹭着洛子宴的手掌,流水般的躯体在两人之间拉扯着,苏亦有些不耐烦,把木头往洛子宴怀里拱过去。洛子宴皱皱眉头,把木头抱在怀里。说:“师傅,我们去闹市走走罢,来明教一年多还没去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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