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让程熙帮他说话,谁知程熙从善如流地说了声“好啊”便牵着他的手腕直接走到书案前,取下一支比他的胳膊还粗的大毛笔递过来。
夏焉:“!!!”
“别怕,我们一起。”
程熙站在夏焉身后,左手扶肩,右手裹住夏焉的手。二人共同握笔,共同蘸墨运腕,点、横、勾、折……
夏焉呆呆站着,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写到第二个福字时才缓过来一些,便稍稍用力,带上了些许自己的意图。
晕头转向写完,退远一看,两个福字竟分毫不差!既有他的字形,又有程熙的笔意!
好厉害!
扭头开心地看向程熙,程熙一笑,玩兵器一般将笔潇洒一转,放下,抱拳恭敬道:“多谢殿下赐字。”
景澜领众人躬身,齐道:“多谢殿下赐字!”
夏焉忙说免礼,内心前所未有地被激动、感动、成就和幸福充满。
“晚月,挂灯。”
程熙与景晚月两兄弟一人抱起一只灯笼,出府门踩长梯,将灯笼端正挂好。下梯时却不用走,纷纷以轻功跃下,飘逸又威风。侍从们品评叫好,夏焉听着看着,眼眶与鼻尖微微发酸。
年夜饭时又是一番推让,最终景澜坐主位,左手边是夫君程有及薛晨星的两位父亲,右手边以夏焉领衔,其下坐程熙等一众小辈。
桌上菜色虽不及宫廷御宴,但亦极丰盛美味,加之心中感动,夏焉吃得几乎热泪盈眶。他甚至想,如果他真地只是谭嫣,与程熙成亲后生活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该是多么快乐。
年夜饭后,他领了长辈红包,与程熙他们去庭院里放爆竹。
轰隆震响中,大伙儿肆无忌惮地嬉笑打闹捂耳朵,闻着硝烟热气,望着天上明月,子时过,他正在开心,一转脸,陡然发现,庭院里居然又只剩下了他与程熙两个!
其他人什么时候走的?!
一时间,喧嚣散去,他浅浅喘息,见程熙站在廊前灯下,挺拔高挑,仿若芝兰玉树。
他有点恍惚,又有点心暖,恰似喝到了一杯搁至恰好的热水,突然有种感觉:即便世间空落,但这个人会始终站在身边。
痴望入神,程熙转身,映照着新年灯火的闪亮双眸望过来,夏焉“唰”地红了面庞,赶紧低头缩入披风,紧张地想: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要说点儿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小时后还有一更!然后我有一事不明(正色),小方和薛晨星,朴实靠谱攻和没心没肺受,为啥会站反?因为小方会脸红吗?那明明是晨星可爱想太阳的那种脸红啊!感谢读者大大一口一扔地雷X1,步六孤扔地雷X1、居灌溉营养液X5、小红帽灌溉营养液X2,感谢大家订阅!
第31章 你让我骄傲
“困了?”程熙首先发问,语气恰到好处得温柔。
夏焉半张脸埋在披风毛领里,拨浪鼓般摇头。
程熙道:“我也不困,一起聊天守岁?”走到木廊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
夏焉垂下的眼眸提溜转了一会儿,终于慢吞吞挪过去,挨着程熙坐了。
程熙自小习武,劲瘦紧实的身体发出阵阵热气,令他觉得又舒服又安全,恨不得抱上去,再多汲取一些。
尚在胡思乱想,程熙道:“晚月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他说当时情浓,不料后来生变。爹爹已替他向朝廷称病,让他在家休养。”
“那就好。”夏焉松了口气,又蹙眉喃喃,“当时情浓,后来生变……晚月好可怜啊。”
“感情之事便是如此不可捉摸。”程熙叹了一声,复又微笑,“说来此事能够圆满,你居功至伟。若非有你,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晚月竟有那般细腻而痛苦的心思,而我竟在无形中伤害了他那么久。”
被夸奖了,夏焉开心地谦虚道:“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罢了。”侧过头,看着新年月夜下神情诚恳的程熙,忍不住问,“不过,你就真地那么喜欢姑娘家吗?想要妹妹,又想娶大家闺秀。”
程熙一怔,尴尬地别开头,咳了一声道:“你们误会我了。”
夏焉眨眨眼,“什么意思?”
“只是曾经想过。”程熙不自然地整理袖口,“但若真要用旁的姑娘家换掉你们,我是死也不愿的。”
夏焉没深究“你们”都指谁,只道:“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程熙点点头,“那就是万万不愿。”
夏焉灵机一动,狡黠笑道:“若新来的姑娘家极好呢?”
程熙笃定道:“极好也不愿。”
夏焉煞有其事道:“若是极好极好极好,你特别喜欢,前所未有的那种喜欢呢?”
程熙蹙眉想了想,略委屈道:“你故意戏弄我。”
夏焉顿时哈哈大笑,程熙也笑了。笑着笑着,夏焉心中又泛起感慨,新年的热闹与清寂的深夜相遇,喜悦与低落交织,今日无数次涌到眼眶的酸意竟不知是因为伤怀多一点,还是快乐多一点。
“程熙。”夏焉收起笑容,披风下的手指用力地相互捏着,“这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快乐的年,你们不计前嫌,待我这样好,我……很愧疚、很感动,谢谢你们。”
倾诉完,他以为程熙要劝解他,不料却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语调深沉真挚,夏焉一愣,扭头看,程熙眸中蕴含着丰富的光芒。
“我未曾经历过曾经你所经历的艰难痛苦,先前却自以为是地觉得你这样不行那样不可,数落你、对你诸多要求,仿佛自己很有能耐。”自嘲地摇摇头,“直到后来同爹爹聊过,我才恍然大悟:你懒散肆意不服管束,只因你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片刻的随心所欲,吃喝玩乐、结交朋友这些在我们看来十分普通平常的事,对你来说却是珍贵的、奢侈的。我原该关心你,谁知囿于己见,又成了苛责,对不起。”
夏焉意外地眨眼,心想难道这才是先前程熙派人跟踪他后来又放弃的原因?
程熙犹豫了一下,再道:“但我仍要再多嘴提醒一句,江湖险恶,你纵然喜欢,但务必要擦亮眼睛,留个心眼儿,不可轻信任何人。至于那白芍……”脸微红,略不好意思道,“我重新打一对送你,一模一样的,不,比宋益那对更好,可以么?”
“不不不用了!我那天只是随便看看,并没有那么喜欢!”夏焉连忙摆手,内心极为复杂,既敬佩程熙能如此反省,又因自己蒙骗了他而十分愧疚:哎,之前明明坚决地不相见了,怎么现在又凑在了一起!怎么他总是招惹程熙!
苦下脸,夏焉双脚在地上烦躁地踢着,程熙看懂了,笑着安慰道:“不要这样,你没有错,无须有压力。我也绝不再逼迫你,相反的,我会努力地去理解你,等待你,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可、可是这样你好可怜啊!我、我怎么能让你这样呢?你的家人和旁人看在眼里,一定会觉得……”夏焉极度纠结,“程熙,我、我其实……”
突然之间,他有种冲动,想把母亲的冤仇和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他,然后听从他的决定,托付他依赖他,可话到嘴边又万万说不出来,他的脸皱成一团,简直要哭了。
“不要这样。”程熙宽和地摸摸他的脑顶,强调道,“我不觉得我可怜,从前是有一点,但现在不了,因为现在我明白,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毫不犹豫、万般笃定的结果,是你能随性肆意地过活。若是因我让你纠结烦恼,我反而会不安和愧疚。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呵,从小父亲和爹爹教导我谦逊有礼,我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只是在一件事上,我有些属于自己的,固执的疯狂。”
“嗯?是什么?”夏焉茫然。
程熙自信一笑,道:“我程熙若是喜欢了谁,便要叫天下人都知道。”
夏焉:“!!!”
“对我来说,这不是丢脸,而是骄傲。”程熙眸含喜悦,“大围猎上就是如此。”
大围猎!!!
他一直以为程熙内敛端方,当众那么说只是为了斗败丽贵妃,不料却是真心的!
夏焉越想越吃惊,程熙扬眉问:“怎了?”
“有、有点没想到。”夏焉低下头,暗自消化,说,“我与你不同,如果我……喜欢谁,大概不会说出来。”
程熙讶然:“对你喜欢之人也不说吗?”
夏焉重重点头。
程熙饶有兴致问:“为何?”
夏焉认真道:“因为我会不好意思,会紧张到喘不过气。”
程熙故意道:“那你喜欢的人好惨。”
“是吗?”夏焉眨眨眼,想想近来的程熙,好像的确是有点惨。
静静地呆了片刻,惨兮兮的人伸手轻轻拥上他的肩,温柔道:“从前是我太急躁了,就像现在这样吧,自然而然,随心所欲,也挺好。两人之间的私隐之事,只要你不怪我、我也不怪你,旁人眼光、俗世想法又算得了什么?”
夏焉登时醍醐灌顶,心想学问厉害的人就是不一样,随意几句话就好有道理,说得他安心,还把他说困了。
他眼皮打架,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失力靠上程熙的胸膛,睡了过去。
程熙揽着他,微微侧头,嘴唇轻动,最终仍是克制住了,只将额头抵了过去。
将人打横抱起,夏焉在睡梦中推拒,含糊道:“不要像抱姑娘家……”
程熙笑了,换了动作背上夏焉,向卧房走去。
残雪银月照亮道路,程熙背着夏焉一身清霜,半路上,发现景晚月竟坐在听香小园的湖水旁独自发呆。
“怎么不去睡?”程熙停步。
月光下,景晚月冷锐意气的五官微微带笑,道:“和你们一样,睡不着。”下巴一抬,点了点肩头的夏焉,问:“什么时候能好?”
兄弟连心,程熙自然知道这一问的深意,自信道:“快了。”
景晚月笑意浓了三分,道:“期待。”
程熙背着夏焉继续前行,回道:“少些伤怀,早点去睡,当心身子。”
大年初三,太医又来诊治,这次确定痊愈,夏焉便谢过相府众人,打点行装,与小方启程回宫。
告别时,他认真地笑着,认真地朝府门外送行的一大家子人招手,将他们一一看过,容貌神情一一印在心里,目光最终在程熙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而后转身上马,与小方驾马行去,深深吸气,胸口微堵,眼眶湿润。
“小方,你与薛晨星怎么样了?”他急需纾解心情。
小方道:“他有点害羞,我会继续努力的。”
夏焉点点头,“薛晨星很好,他们……都很好。”
小方也重重点头,“这也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的年,谢谢殿下。”
“要谢他们。”夏焉含着眼泪微笑,“以后我大概不会有了,但你还有。”
小方神情一暗,“殿下决定了?”
“嗯。”夏焉握紧缰绳看向前方,目光坚定,“正月十五丽贵妃去京郊禅寺祈福,那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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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突然发病了
这日公务毕,程熙拎着个大包,骑马前往大商号瑞福临,送洗夏焉在相府养伤期间留下的衣物。
夏焉是皇子,回宫时自然不可能亲自背行囊,小方是侍卫,要负责夏焉的安全,也不应当背,故而只能由相府打理送回。
本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但程熙偏要往复杂里做——
家中的浣衣房不行,瑞福临这等有许多洗衣秘技的专门地方才好,而且不得假手他人,得亲自来,总言而之,必要大肆折腾。
走进瑞福临,掌柜的满脸堆笑,恭敬地将程熙请入内堂奉茶,不多时,少东杜松风亲自来见。
杜松风与程熙同岁,生得文气,讲话和气,做事认真。二人客套一番,杜松风根据衣物的材质特点写好洗涤的用料和护理的方法,给程熙仔细讲了一遍,道:“日后程大公子若还有吩咐,说一声,在下登门去取,您就不必来回奔波了。”
程熙眉眼间挂着浅浅的自豪,道:“此乃四皇子殿下的衣饰,在下理应亲送。”
“哦。”杜松风恍然大悟,赶紧道,“程大公子放心,这些衣物,在下必定千般小心,万般在意。”
“杜少东做事,在下自然放心。”程熙笃定称赞,饮了口茶,露出一点歉疚,“在下知道,这两年来,你一心扑在自己小家的书坊上,过来瑞福临的时候不多,然每每在下一来,就要惊动你,实在过意不去。”
“程大公子太客气了。”杜松风垂首,温和一笑,“您是贵客,贵客上门乃是大喜,万万不敢担‘惊动’二字。何况您的生意一向是在下接,陡然换人,不合规矩。而且老实说,您送来的衣饰,总是令在下倍感亲切,做活儿的时候就跟着高兴。”
程熙一愣,“哦?”
杜松风解释道:“早年瑞福临寻过不少宫中的款式来学习,今日这些衣物的织法以及上回那方白绸红梅帕的纹样,在下做学徒时在家父的笔记中都见过,故而如今再见,便想起了当年。”
程熙登时警觉,“你是说那白绸红梅帕是宫中之物?”
杜松风不懂他为何反应这么大,点点头道:“是宫中早年的基础样子,大约是供侍女用的,纹样不算好,这十几年已不用了。”
程熙双眸一眯,面色顿寒,捏着茶杯兀自想了一会儿,严肃道:“杜少东,在下突有急事要办,先告辞了。”
杜松风一头雾水,程熙迅速一抱拳,起身大步出门,跨马飞驰而去。
京郊腊梅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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