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丝毫没有收敛,眼一眯问道:“你们怎么会晓得龙继长相,还是说对行尸楼你们又查到些什么?”
“你说什么呀?”曲水浑身一抖,坐下拿起了水。
凝烟却一下按住她的手腕,冷道:“别和我打哈哈,我不知道你家小姐告诉了多少行尸楼的事,但是对于行尸楼我绝对比你清楚,更清楚龙继现在惹上了玄刚。玄刚有多可怕,你家小姐一定没告诉你!”
玄刚要铲除龙继,凝烟担心风月楼会被波及,现在风月楼还不能有事。
曲水抬了几下手腕,都没能把凝烟挣开,她泄气道:“什么玄刚不玄刚的我是不太清楚,小姐只是让我留意与画像长得相像的人,她说这人很有可能会在柳易枝周围出现。”
“柳易枝?”
“嗯。秦嫣然你先抬手!”曲水皱眉,凝烟这才松了手,让她可以喝水。
“你家小姐怎么会这么认为?”
“我家小姐办案很多时候都神神秘秘,我又不是全部都晓得。”曲水撇嘴。
“啧!”凝烟眼神又冷了下来。
曲水见她模样认真,思索了一下,朝凝烟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点。凝烟见她那样子,想了想便依了她,坐在她旁边凑近了些。曲水这才小声道:“本来不该和你透露案子的,但你都这样说了,行尸楼那么庞大隐秘,我也担心小姐,就告诉你吧,你别和其他人说啊。”
“少废话,快说!”
曲水委屈地撇了撇嘴,“唉~还不是觞姐验尸,在刘福通杀死的那个刺客身上发现了半个纹身,另一半却没有纹出来。加上那晚还有个龙继出现,拼死也要杀刘福通,小姐便大胆猜测快剑龙继会不会一直都是两个人,或者是双胞胎。”
“双胞胎?”凝烟微微讶然,然后叹道:“你家小姐还真敢想。”
“所以呀,这也只是猜测。你不要太敏感了。”
“不,猜测也可能成真。就看琳琅她们等不等得到画中人,证实你家小姐的猜测。”凝烟皱眉细想,随即又问:“这个先暂且不论,龙继和柳易枝又有什么关系?”
“那就不得而知了,小姐没说。”曲水耸了耸肩,起身开了门,“我都饿了,我去叫泉儿把饭送过来,秦嫣然我们一起吃饭。”
凝烟没有理会,曲水也不用她回答,话一说完就去找泉儿,剩下凝烟独自坐在房里。
凝烟看着空荡荡的门扉,半晌之后,轻轻呢喃:“南宫碧落。”
她捏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唉~”
月明星稀,大街上。
本该是人人归家,享受与家人同桌而坐闲聊畅谈的时候,衙门的捕快却还在奔波,就和街边讨生活的小贩一样,还在外面。
“南宫捕头,我们在近郊河岸发现的那个茅草屋究竟是不是凶手住的地方?”陈虎这些天一直都跟着南宫碧落。
这些天他们还是有所收获,在近郊一处乱坟背后发现了一间破草房,已经空无一人,有人住过的痕迹,里面有几个装着血水的木桶,还有好多密封的罐子,打开就是扑鼻的恶臭。倒了一个出来,里面是恶心的腐肉,经由仵作确认是人肉,恶心得众衙役,几天没睡好觉吃好饭。
“现在我们不是正在证实吗?”
“可这样在街上瞎转,根本找不到茅草房的主人嘛。”小捕快张扬抱怨道。
“我知道你们心急,我也急,可越急越要冷静,我问你们,那间茅草房留给我们什么信息可以查?”
“凶手。”另一小捕快樊二张口就道。
陈虎白了他一眼,“废话。是血水木桶和装腐肉的坛子。”
“没错,除了这两样,也没有多余的线索了。”张扬接道。
“可从那血水桶的容量来看,最多只是两个人的血量,这就说明除了那里凶手还有据点,而且那木桶和坛子,不也是他留下来的信息吗?”南宫碧落在引导他们。
“对了,那木桶还很新,样式虽然普通,但把手有特殊印记。难怪南宫捕头这几天总带着我们往杂货店和木材行跑。”樊二拍了下脑门。
南宫碧落对他们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转身笑容却渐渐消失,转作了凝重。一日不抓到凶手,那些亡灵一日不得安宁,她也终日难安。
“南宫捕头留步~”
正在南宫碧落为人皮纸扎案焦心的时候,偏生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又叫住了她,刘府管家拦住了她。
“南宫捕头,我家主子有请~”
南宫碧落握紧了佩剑,一脸寒霜,却又不得不支走了三个小捕快,跟在刘府管家后面去刘福通府上。
第86章
刘府。
经过寿宴一事,画船上逮捕的江湖杀手大部分处死,小部分收监。刘府沉寂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这次传召南宫碧落前去又想要做什么。
南宫碧落随着管家走在刘府深宅大院里,一路都不曾有过交谈。天黑灯亮,巡逻小队编排严谨,时不时经过面前,刘府的氛围一直有着一种血腥的压抑。
还没走到正堂,南宫碧落便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刘福通的小尖嗓模糊地混杂在其中,听不太清楚,却能感觉到愤怒。
等管家带着南宫碧落走到大堂前面的院子时,正好看到一群人围在场坝里,刘福通抓着他的宠姬林采儿手腕,一把把她甩在了地上。
“说!你这几天不在府内,是去哪儿野了!”刘福通圆脸涨得通红,细缝似的丹眼里满是戾气。
他的一众干儿子也在场,表情各异,大气都不敢出。
林采儿跌坐在地上,手掌摩擦在地上破了皮,她也不敢起身,惊恐又柔弱道:“公公,这是哪里话?”
“呵,你还想狡辩吗?韩业,把那丫头带上来!”
“是,干爹。”韩业立马朝手下护卫使了个眼色。不消一会儿,两名护卫就架着一个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蓬头女子上来,正是林采儿的丫鬟。
“贱婢,你说!六夫人这几天是不是不在府上?”
丫鬟张开口,一口污血滴落出来,呀呀不得语,已经说不话来。
刘福通皱眉,韩业立马道:“干爹,这丫头想咬舌自尽,伤了舌头,已经说不出来话。我已经查实过了夫人这几天确实不在府上,至于她去了哪里——”韩业阴测测地盯了一下薛丁等人所在方向,冷笑道:“就要问夫人自己了。”
“狗丫头,喂都喂不熟,养有何用。把她招子也一并废了,丢出去。”刘福通瞥了一眼丫鬟,手指一动,就让人把她带了下去,将目光落在了林采儿身上,“夫人,你不想和她一个下场,最好老实交代,这几天去哪里了?”
“公公,我、”
林采儿刚一开口,韩业就截断了她:“六夫人,说话之前我提个醒,普通人只有一对耳朵和一双眼睛,但干爹~不是普通人,你要是暗地里做了什么妄图隐瞒欺骗,不如老实交代来得痛快。”
林采儿一向小心又小心,这几天刘福通都在宫内在王瑾跟前,根本没心思管府里的事。她又见韩业一脸不怀好意,心中已经明白,这是韩业存心挑事。
“韩业,你什么意思!”
“呵,我可耳闻了一些传言,说干爹的后院里有人不知好歹,暗中勾搭成奸,给干爹脸上抹黑,六夫人你行踪可疑,不是正撞枪口上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韩业你拔我丫头舌头,心里藏着什么鬼,你自己知道!”林采儿将脏水泼向了韩业。
“你!”
“好了,废什么话!咱家心头正窝火呢,你们一个个的,全给我找事!”刘福通走到林采儿面前,附身捏住她双颊,阴沉道:“谁做了什么,谁心里有鬼,咱家看得到。你答非所问,看来是皮痒了。”
他直起身道:“来人啊,把鞭子拿来。”
此言一出,林采儿脸色煞白,其余人也是脸色各异,连刘府管家都不敢在此时上前去触霉头,带着南宫碧落在一旁观看。南宫碧落借着刘府明亮的灯火,将刘府众人的嘴脸看个分明,刘福通的狠戾,韩业的阴险,薛丁的无动于衷,其他义子事不关己的冷漠……
沾满盐水的牛皮鞭破空几声响,眨眼就落在了地上的林采儿身上,本就凉薄的衣衫破开,皮开肉绽,不堪入目。她咬牙的闷哼声,让人听着难受。
刘福通根本是在发泄,一连抽了三鞭,大腿、胸脯、藕臂一处没放过,林采儿面上立即浸满冷汗,连撑在地上的手都在颤抖,衣衫不整的趴坐着。
“哼!”刘福通却冷笑起来,扬手又要落鞭。
风中鞭响呼啸,迎面就朝着林采儿俏丽的脸甩去。林采儿咬牙闭上了眼,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她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威严挺拔的身影,着一身夺目的捕服。
“南宫碧落!”韩业惊道。
刘福通一脸寒霜地扯了扯缠在女捕剑鞘上的鞭子,奈何长鞭像绑在上面,无法收回。他满脸杀意地看着突然杀出来冒犯他的女捕。“南宫碧落,咱家的家事你也要插手?”
南宫碧落却一脸从容,她手中佩剑一绕,就将刘福通的鞭子松开,收剑于身后,俯身将脚边的林采儿扶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串檀香木佛珠手串递到林采儿面前,柔声道:“夫人,这是你落在普渡庵的佛珠,你特意去那里沐浴吃斋为公公祈福,还拿紫檀香木的佛珠让妙惠师太开了光,怎么就把它落在厢房了。好在师太知道我们俩认识,喏,夫人,收好。虽说是心诚则灵,口舌造业,你也不该瞒着公公。”
林采儿愣然地随着南宫碧落的话接下了佛珠,将佛珠收拢于胸前捏着,又抬头看向南宫碧落。只见南宫碧落笑了笑,就转开了眼。
“公公似乎误会六夫人了。”
刘福通等人也是一脸错愕地看着镇定的女捕,一直冷眼旁观的薛丁此时却变了脸色,打量着南宫碧落,心生疑窦。韩业则恨得牙痒痒,刘福通拢着鞭子,狐疑道:“普渡庵?”
南宫碧落没接这话,而是问道:“公公今夜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刘福通听她这么问,一下将收好的鞭子扔给了韩业,对一旁的管家令道:“刘全,将六夫人带回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你们随我进来。”他让剩下的人都进了客厅。
林采儿这个插曲,算是翻过。
客厅里,刘福通拖着他肥硕的身体坐到了主位,刚挥动了鞭子的手,总觉得不舒服。他便从手边方桌上的托盘里,拿起了一对儿颜色红润的麒麟纹核桃在手中団起来。
南宫碧落眼尖,那对儿核桃质、形、色、个皆属上乘,得来不易。她好像在誉亲王府见朱洪彦盘过,不过也只是一个念头,她盯着刘福通,等他开口说话。
刘福通不太喜欢南宫碧落的眼睛,哪怕那双眼睛是女捕脸上最出众的地方,被她盯着也不自在,“咳,咱家就明说了吧,你查人皮案查得怎么样了?”
南宫碧落眉梢微蹙,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公公总算要把心思放在人皮纸扎案上了。”
“少废话,不是你对咱家说要想在圣上有建树,就破了这个案子吗?怎么样,这几天没找你麻烦,你可抓住凶手马脚了?”
南宫碧落摇头,刘福通将手中核桃拍在桌上怒道:“摇头是几个意思。你不是号称第一女神捕吗?怎么一个人皮纸扎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侦破?哦~咱家明白了,你是不想向咱家透底啊,怕司礼监抢了都察院风头怎么着?”
“公公哪里话,不过查案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啧,少说这些场面话。南宫碧落,咱家告诉你,寿宴那事儿办砸了,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以为你故意放走那些江湖鱼虾我就不知道?东厂大牢里还关着几个江湖人呢,听说江湖上有个叫侠义堂的对吧?你别以为诱捕失败了,你就可以无视咱家的命令,你的头随时攥在咱家和王公公手里呢。咱家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得了。”刘福通又拿起核桃,小心吹了吹,见没伤到,又盯着南宫碧落,手中继续団起来。
“好吧,公公想听什么?”南宫碧落肩膀一垮,状似妥协。
刘福通冷笑,细细向南宫碧落打听起人皮案的细节。南宫碧落也老实向他交代了许多,免得他向别人施压,还不好控制。当刘福通听到南宫碧落说到朱大富,立即尖着嗓子道:“有这么个人,你还不去把他抓来审问一番,想什么呢你!”
“我是打算再去会一会朱大富,不过不是被公公您传唤来了吗?”南宫碧落倒把话怪到了刘福通头上。
刘福通一噎,随即道:“罢了,你快去查办这事儿,鸣玉坊那个销金窝还真得保着点儿,少了那个乐子,真得费不少事儿。”
南宫碧落挑了挑眉,没有多言,只道:“那公公我便告辞了,等有了结果,再来向公公禀报。”
“等等!”刘福通在南宫碧落转身的时候又立马叫住她,“差点儿被你绕进去。这案子你是为司礼监查的,有任何结果,也必须是咱家最先上报上去,明白吗?”
“唉~公公说了算,这案子若是侦破一定是司礼监的功劳。还请公公高抬贵手,放那些江湖小虾一条生路。”
“哼哼,好说~”刘福通满意得摇头晃脑起来,“对了,也别说我只会使唤你,你要需要什么帮手,我这些个干儿子随时可以帮助你。薛丁,你就和南宫捕头一起去查那个杀猪的吧。”
“是,干爹!我一定全力协助南宫捕头。”薛丁应道,走向了南宫碧落。
南宫碧落眉梢一皱,刘福通分明是要监视她,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扫了来到面前的薛丁一眼,反倒让薛丁浑身不自在。
“公公,告辞!”
南宫碧落和薛丁就一起出了刘府,天色已经很暗。
他们站在刘府门口。南宫碧落双手背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佩剑,站在原地不走。薛丁一直观察着女捕,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恭维道:“南宫捕头,查案我还是头一遭,请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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