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明白就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那两分柔情放在该放的地方。”
萧繁身形僵了僵,低头:“多谢真人提点。”
岑瑜又说:“我长久不问事,很多事情也不大了解,只能提醒你两句,至于别的,还是得你自己去摸索。”
萧繁有点被打击到,半晌才应声。
岑瑜笑着拍拍他:“真正无欲无求的人没多少,在人间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古以来就是胜者为王,倒也不用太过吃惊。”
岑瑜说完就拉着苍锦离开了。
苍锦问:“怎么回事?”
岑瑜哼一声:“剑宗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新的一代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活到长大呢。”
苍锦随手拨了拨头发,笑道:“那你还不管管,他们可都当你死了般的无法无天。”
岑瑜抱着手看她:“那也比某人差点真死了强。”
苍锦也不恼,淡淡道:“总得有人管,凡人总当神仙最逍遥,拼了命的想修仙,谁知道神仙才羡慕人间呢——等什么时候能把这些东西从哪来还哪去,就真自由了。”
岑瑜垂了垂眼:“暗算你的那个人我暂时还没查出来,等我逮到他,就给他试试我从南疆带回来的蛊毒。”
苍锦笑出了声:“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语气吗?”
岑瑜抬眼:“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苍锦歪头看他:“特别像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我还不大会化形,溜出来玩,差点被人当妖怪烧死,你还记不记得?”
岑瑜脸色黑的像锅底:“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记得。”
苍锦啧一声:“噫,脸色这么难看——那我给你说说……”
岑瑜:“滚啊!不听!”
苍锦往后躲:“有个小孩儿,拿着一把小木剑——别打人啊!”
岑瑜脸都红了:“几千年的事你还拿出来说!”
苍锦笑:“我记性好啊——然后那个小孩说什么来着,岑瑜复述一下。”
岑瑜也不理她了:“再说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了。”
苍锦笑眯眯地看他:“呀,害羞了,那我就不说了。”
岑瑜盯着她喜笑颜开的脸有点恨铁不成钢。
*
江离舟在无尘谷待了将近半个月,按说早就该回明烛山,无奈黏人精说什么都不让走。
到今天已经收到了一二十封从明烛山来的信,长老们个个都甩手不管事,稍微大一点的事情还是得他去下决定,导致江离舟焦头烂额的。
回个信还得被人眼巴巴看着……
江离舟觉得自己像一只黄澄澄的烧鸡,旁边有条哈巴狗嘴张着等吃。
总算回完了信,江离舟率先捂上他的嘴,说:“听我说啊,必须得回去了,我这还没出师呢,成天野在外面太不像话了。”
林清和冲他眨眨眼,江离舟预判做的极好,迅速去捂他眼睛:“别撒娇,没用啊。”
林清和捉了他的手,又去亲他的手腕,说:“那明天就要走吗?”
江离舟反而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嗯。”
林清和伸手抱他,惯爱蹭他的脸,说:“我不耽误你正事,就是——”
他把捂他眼睛的手握在手里,看着他说:“就是太喜欢你了,不抱你不亲你,就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江离舟心里软了一片,他又说:“我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江离舟无奈地笑了一声:“要命。”
林清和顺势把他拽过来,抱着他吻他下巴:“坐我腿上好不好,还没有这样亲过。”
这话瞬间唤起了某些回忆,江离舟冷哼一声:“昨天不是?”
林清和狡黠地笑了笑:“那不算是腿上吧,那是腰上。”
不知道林清和到底在哪学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哄又闹地变着法折腾人。
江离舟想想就觉得腰疼,嘁了一声凑过去让他闭嘴了。
天黑的越发早了,他们也一直没有点灯的习惯,今天却破天荒地点了一支烛灯。
烛火被窗缝里溜进来的细小寒风吹得不住抖动。
本来说得好好的,安安分分睡觉,不知道到底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的,江离舟比那烛火抖得还厉害。
他把手边的床褥抓得皱成一片,林清和伸手去握他的手,细细碎碎地吻他的背。
江离舟有种踩中捕兽夹的感觉,恨恨道:“撒娇哄人……你倒是行家。”
林清和俯身去吻他,看他眼睛红的厉害,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以前……总想着哪天你也能为我哭一次,这样好像也挺好。”
江离舟被他按住手动弹不得,气极地冲他手腕咬了一口。
好在林清和没把他折腾人的法子都使上,磨了他半夜也就消停了。
早上起身穿衣还能看见江离舟腰侧未消的指痕,林清和还丝毫没有觉悟地去摸了一下,效果立竿见影——马上就挨打了。
江离舟没好气地背对着他穿衣服,林清和揉了揉被尚听敲了的手背,跟狐狸似的围着他转来转去。
江离舟没理他,倒是尚听呼呼呼地带着火,一副要揍他的态势。
林清和讨好地去拽他的手,又去帮他穿外衣,江离舟抬手敲了他一下:“得了啊,有什么事传信就行,别颠颠地往那跑。”
林清和去抱他:“不生气了?”
江离舟哼了一声:“不敢。”
林清和贴过来亲他,江离舟在间隙时说:“冬天到了,小鹿要冬眠吗?”
林清和笑了一声:“小道长要是愿意一起,明年春天也可以一起眠了。”
江离舟拍了他一下:“那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林清和边笑边去吻他:“我给你渡气,不让你早逝。”
江离舟嘁了一声,推推他:“到时候苍锦回来了告诉我,先走了。”
林清和不太乐意地又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才松了手。
江离舟刚回去见过他师父,许陵就过去找他了,看见他又原地愣了很久,自顾自地摸了半天自己的下巴没说话。
江离舟莫名其妙地看他:“干什么?”
许陵支支吾吾地说:“师兄,你刚刚去见师父了?”
江离舟点头,转身去收拾刚刚搬回来的一堆书册:“我回来当然要先去见师父,有什么好吃惊的吗?”
许陵干笑两声:“那个……是下面的师弟回来说,琉璃镇已经慢慢恢复了,我们的人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师兄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江离舟手顿了顿,回头问他:“寸灰楼还在吗?”
许陵挠了挠头:“他们没细说,我去问问。”
江离舟点头,见他还没走,问:“还有事?”
许陵赶紧摆摆手:“没了……就是……”
他抬手又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师兄,那啥,注意形象啊……挺激烈啊……”
江离舟起初还疑惑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还强装镇定地回:“没事就走吧,还想干什么?”
等许陵出去关了门,江离舟这才去看了看自己的脸。
好家伙——下巴上一个清晰的牙印。
江离舟突然觉得好头疼,怪不得临走还故意咬一口。
他对着镜面无奈地笑了一声。
幼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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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舟:道长变烧鸡——林清和:挺香的~
第53章 宝箱
江离舟第二天去了琉璃镇。
琉璃镇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正在缓缓恢复中,烟火气和人情味都在慢慢地冲淡着那场灾难性的毁灭。
原先的神庙拆了,建起了一座祠堂,密密麻麻地列着逝者的灵位。
远远地从门外望去,仿佛看见了大浪中的一捧沙,又像是浩然银河里的一掬星。
江离舟不知道这座镇子里有多少人是灵位中某个名字的儿子或者孙子,但他们愿意回到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在杀死他们的地方重新拾起破败、哀伤和回忆,这件事本身就让他肃然起敬。
生灵微小又伟大,正是因为他们脆弱得如同蒿草,又顽强如野原青苗。
除非我自己甘愿放弃,那么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够摧毁我。
这才是万物有灵的珍贵所在吧。
他看着热闹市井,不禁有些百感交集,前世今生都仿佛一场飘渺大梦,不完美、不自由甚至是痛苦占据了他人生的大多数,却突然在此时觉得有几分释然。
槁灰里都能重新开出花来,人们只要看见花开得够美,谁又会刻意去记得它是在怎样的炙烤下存活下来的呢。
逃避痛苦或是沉浸于中都是一场没有尽头的自我折磨,不悔过往、不惧来路,安心静赏眼前花,才不至于身陷囫囵,落入狭隘的窠臼。
他御剑俯瞰这座小镇,想了很多事情,最后才去了寸灰楼。
寸灰楼对于这一世的江离舟来说并不算陌生,小时候经常会跟着师兄来这里买茶叶——楼上雅间会有客人喝茶,楼下就是一间茶叶铺子。
这里的掌柜经常换人,那时候他也不会去记一个其貌不扬的茶楼,只不过打着置办东西的幌子,出来玩一遭罢了。
茶楼设了结界,普通镇民经过只会当看见了一面墙。
门也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内里的摆设看着没有什么变化,素净的梨花木茶桌整齐又静默,恍惚间似乎还能看见人来人往的盛况。
江离舟有点搞不懂,林清和弄了这么一间茶楼,人又成天不在这里,难道真是为了赚钱?
他自己假想了一下,还笑了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转到记账的柜台后面,这里的空间狭小,只够站下一个人。
他抬手撞到了身后的实木墙面,这墙却咔哒一声转了面,闪出了一个一人宽的间隙。
江离舟惊讶地摸了一下:“这又是哪里学的?”
他抬脚进了这间小密室,刚刚踏进去,陷在黑暗中的烛灯都齐齐亮了起来。
江离舟还在想会不会有暗箭之类的冒出来,却觉得这里的气息太过熟悉,从心底里就感受不到威胁。
这间密室很空很阔,江离舟迷茫地转了两圈,心想,难道这里是和尚打坐用的?
他正想出去,走动带出的风让身侧的烛光晃了晃,他突然瞄到角落里似乎有个东西。
江离舟走过去才看清,那是一个箱子,很大,上了锁。
他惊奇地想,真是藏了家底在这里?大门不上锁,箱子反而锁上了。
他伸出手刚碰到那把重锁,锁就自动打开了。
江离舟笑,心想这锁是有灵性吗?
他顺势打开了箱子,呼吸猛然一滞。
里面整整齐齐列着的,金银珠宝一件也没有,全是破损的小孩玩具还有秃了的毛笔,甚至是练字用过的废纸。
江离舟认出来自己以前的字,才从震惊中一件件认亲。
拨浪鼓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当然不会记得,还有好多把折损的木制飞剑。
要是旁人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堆破烂,论斤称都没有人收。
他旁的也记不清了,见那堆练字用的废纸有的甚至是被团成一团丢掉的,都被一张张地摊开、铺平整合在一起,用一块镇尺压着。
江离舟喉头动了动,笑骂了一声:“这是把谁当儿子养呢。”
他小心翼翼地一件件拿起来端详,尝试从这些东西里感知到收破烂的那人当时的心情,可惜,什么也感知不到,有些东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玩过的。
他终于认出来一个草蚱蜢,这个记得清楚,因为和拨浪鼓什么的比起来,年份算是近的了。
应该是他十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那个小桃花妖老是来找张宁修,张宁修又经常忙的脚不沾地,就打发师弟们去哄那小桃花妖玩,一群半大的小子哪里会哄人,就围在一起教丹青做草蚱蜢。
丹青也就对着张宁修才有好脸,脸沉着不愿意,他们就说大师兄最喜欢草蚱蜢,把这个送给他说不准就愿意天天陪你玩了,那个少爷似的小妖怪就把衣摆一撩,和几个小道士围坐在一起编草蚱蜢。
从林清和的箱子里找到的这个少了一条腿,江离舟也记得。
丹青一直心不在焉,怎么也学不会,江离舟就把自己编的那个拿给他看,让他拆开看看怎么编,结果一不小心扯断了,江离舟就随手一扔,说我再给你编一个。
江离舟不太敢想象林清和是怎么拿到这个瘸腿蚱蜢的,他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太可怜了。
他屏着呼吸一件件地放回去,突然看见角落里的一块布料,他拿出来才看清这是一块婴孩的襁褓。
里面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是空的,只有信封上写了两排字。
欢迎回家,我的小黎崇。
第54章 梦渺
此时苍锦也从江南折返,在无尘谷没找到林清和,又去了临云山。
临云山一如往日的雾气笼罩,默泉近旁却是深不见底的黑。
林清和的一身白衣竟也看不太分明,影影绰绰似乎要被淹没在这团浓郁的黑中。
苍锦过去拍了他的肩:“愣什么呢,出来,有话跟你说。”
林清和皱着眉,问她:“你有没有觉得默泉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苍锦没回,说:“先出来,这儿的戾气太重了。”
离开黄泉沙海苍锦才出了一口气,叹道:“没想到这地方我还是受不了——过来。”
林清和出去后又回头看了几眼,神情严肃:“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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