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寒而栗。
他们这是进了老鼠窝了!
沈深脸色发黑,好在白滇临提前解释了昨夜的饭食来源,他对白滇临还是信任的。心里好受一些。沈深指尖燃起一撮炽白色的火焰,将地上的死老鼠焚烧殆尽。
“滇临,你是如何发现的?”沈深一直隐隐不适却没察觉到源头,慈航作为佛修更是再次处呆了一段时日没察觉到妖物存在。
“我发现了他们的‘食堂’。”
发现了这隐秘,再看外头巡逻的灰衣仆人,就古怪了。掩盖在尊敬佛修,人人崇尚佛学的外衣下,美名其曰的巡查保护,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深和白滇临默契的没有声张。令人意外的是,小白这次似乎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缠着沈深不放,乖乖坐好说在房间等他,倒少了沈深费口舌的精力。
入夜后,两人乔装一番,化身院内普通的灰衣仆人。
领行前,白滇临冷冷瞥了“小白”一眼,暗含警告。
小白恍若未察,还依依不舍地对沈深挥挥手告别。
背上入殓箱过于显眼,沈深不顾白毅的强烈反对将他和言礼留下。只他和白滇临出发,二人没深入的打算,先行探探虚实。
漆黑的夜色掩饰下。两个穿着仆人服饰灰色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巡逻队的末尾。坠在后头加入巡逻,无人发觉。
巡逻队伍穿过长廊,检查巡视庭院内的可能藏人的假山花丛,途径了有客入驻的厢房。巡逻的队伍矜矜业业,认真负责,期间没有一个说话和偷奸耍滑之人。太敬业了,队列间只有行走间摩擦产生的脚步声,表面看来如此高素质的巡逻队。不是管理有道,就是有猫腻。而沈深显然是更倾向于后一种。
巡视了府邸外围一圈后,巡逻队开始朝着府邸内围走去。长廊上照明的灯笼被夜风吹的左右摆动,周围的房间的光亮在打更声后陷入漆黑。沈深看得很清楚,在锣声响起的那刹那,周围房间的灯火同时熄灭。像是按下了某种开关,僵硬刻意的遮掩。而巡逻队的人对此似乎习以为常。
夜色中,一件原本沉浸在黑暗中的房间亮起烛火。
巡逻队队伍间的氛围也放松了不少,他们朝着亮灯的房间方向进行。偶尔侧头小声攀谈,眼睛里流窜的渴望的光芒,不知怎么让沈深有点不好的预感。
沈深和白滇临跟在队伍的最后侧,即将进入房间的时刻,沈深感觉手被温暖的掌心握住,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打了个卷:“别怕。”沈深耳廓发麻,他微微眯着眼,让在黑暗中视物许久的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被握住的手挣了下没挣开,好在白滇临随后便放开了手。
等他看清屋内的情景也不顾上白滇临的行为了,哪怕是沈深,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儿。
屋子内空旷,零散随意摆了几张桌椅,桌上各放了一笼筷子。墙壁上“食”字字体潦草,也发挥着作用证明着房间食堂的作用。食堂里坐的都是统一穿着的灰衣仆人。他们来的时候,食堂内没有空位,没位置的人蹲在地上,也不抱怨。他们的食物被随意扔在地上,没有碗盘装碟。吃的人丝毫不在意,就连筷笼里的竹制筷子也成了摆设,桌上的人地上的人,进食的手大口大口嘴里塞着肉。
肉是生肉,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吃的人一脸餍足,血水顺着嘴角留下,他们也不去擦拭,整个食堂散发着非人的兽性。他们所在的队伍入了食堂便四散开找位置,找好位置,有人就拖着血淋淋的生肉往找好位置的人面前一扔,上菜。
沈深和白滇临找个个隐蔽的角落,他们的菜是最后上的。被扔到他们面前的肉还冒着热气,边缘粗糙进行了简单的切割,却又保留了某些形状。比如说只剩三根的手指,手指保留着死前狰狞上抓的样子,指节上还套着属于主人的金戒指。
沈深胃里翻涌,脸上发青,又想到自己食用过宅邸内一些东西,胃里便更加难受了,即使白滇临一早也说了他那晚上食用的东西是正常的。他再一抬头,撕扯肉食和兽类叽叽的叫声都在证实着,他面前的东西,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老鼠!对上白滇临担忧的目光,想到他先前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沈深沉下心,眼神示意对方别担心。
他们没有动作,短暂的停顿在进食的狂欢中就有些怪异格格不入斯文。
送肉的人走了半路又折返回来,他身材高壮,走过的地方,进食的人瑟缩着避让,地位颇高。他穿的衣服也很其他人有所不同,同样的灰衣,后背一个大大的“食”字。
“你们,是哪个队列,为何不进食?”
第58章
野兽的狂欢盛宴,两个属于人类的矜持是危险的。沈深和白滇临都深知这一点,两人默默盯了地上的肉块一会,都没动作,吃人肉,是不可能的。
唔,要暴露了。本想着低调行事探听虚实来着。
沈深有些懒散地想,他拽了下白滇临的袖子,白滇临偏头,动作不紧不慢,也很淡定,这二人,丝毫没有深入妖怪巢穴即将被发现的紧张感。
“为何……不进食?”穿着“食”字服的人嗓子干涩难听,吐字断断续续不甚清晰。他在努力模仿人类,发出“人”的声音。
他的话音落下,厅堂内,撕扯着肉食的人统统放下了手中的肉,抬起沾满血液碎肉的脸,同时看向穿着和他们相同的服饰,却迥异于他们的“伙伴”。扑灵的飞蛾扎进照明的灯芯,黑暗与光线闪烁交替间,沈深看到了,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人……类”喉咙里发生野兽的呼噜声,是进食的本能支配。多稀奇啊,食物主动闯进了他们的食堂。
被发现了。
白滇临的清和剑半出鞘,被刀鞘封印的锋利剑气倾泻而出。
就在此时,一阵夜风吹开了紧闭的门窗,风力一阵比一阵强劲,开开合合,拉搭出“嘎吱嘎吱”的音调。白色的花瓣夹杂在夜风里,香气踏风,弥漫铺满了整个厅堂。闻到香气的非人物种,脸上恍惚,神色呆滞目光无神。除了作为人的沈深和白滇临,食堂内的老鼠们,被香气惑住了。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急切的呼唤伴着夜风,在沈深脑中响起,沈深轻轻蹙眉,问白滇临:“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嗯?没有,怎么?”
风力开始弱了,呼唤的声音也带着逐渐力不从心的急切。沈深下定决心。这座府邸秘密不少,此时不便打草惊蛇。
“先撤。”
“好。”
二人踏出食堂,夜风停了,门窗合上,地上的白色花瓣消弥无形。
“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沈深跟白滇临解释,“似乎没有恶意。”刚刚的夜风应该也是此人的手笔。他想跟着这个声音去看看,或许有所收获。身侧的人比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嗯。”白滇临从鼻腔里发生淡淡的回应声,隔着半步在沈深身侧,“你决定,有事,我保护你。”白滇临比沈深高出一个头,沈深听闻微微愣神,他下意识转过头去看,月色下,面具下半张脸线条曲线柔和温暖。沈深的心跳失律一拍。不自然地偏头,不敢再看。
行进了小半个时辰,绕着围廊七绕八拐,周遭的房屋越来越冷清。沈深的脚步停了。
荒芜寂静的小院内,一颗梨树缀满白色的花,花瓣落在地上铺满青砖地,如梦似幻。
沈深停在梨树下,凝视着树木的枝干。
“出来吧。”
夜风中的梨树,树叶花瓣摩擦,“沙沙”作响。
就在沈深有些不耐烦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枝头响起。
“别生气,我……我出来了。”
透明的魂体坐在梨树的枝干上,小小的一个,在梨花的掩映下,不注意真不易察觉。小度紧张抓着树干,半边身子藏在树干后,露出小半张脸,他胆子比老鼠还小,藏身在一群老鼠精中小心翼翼,不敢被发现。沈深等人一进入宅邸,他就被发觉了,这个宅子里,进出过无数修为有成的佛修,但沈深身上浓郁耀眼的功德之光是他生前死后仅见的。
所以,他冒着危险,把人引到此处。见到他,感受到他身上浓郁的功德之光,小度心生亲近之意。又恐惧于同时前来的剑修身上的冷气压力,踟蹰不敢上前。
三四岁的孩童,胖乎乎肉嘟嘟。水汪汪的大眼,矮矮小小,惹人爱怜。就连没有头发的光头都让人觉得可爱。
若非他透明的身体时隐时现,怕是让人误以为是个健康的孩子。
小度讨好地朝沈深笑,自己主动解释:“我叫小度,本是乡村野童,村里闹饥荒,饿殍一片,易子而食。是慈济大师路过,救下我性命。大师说我有佛缘,我便跟在慈济师傅身边修行”,说到此处,小度不禁瞄了一眼沈深,要说佛缘,这人才是佛缘最深厚的人吧,就是不知为何他要隐藏起来。“直到,我们到了驼峰村……”
听到慈济大师,沈深便知晓,他们没有白来。
“这个村子尊敬佛修,一直视我们为座上宾,把师傅尊为活佛,这个宅邸的主人自称活佛使者,为活佛服务,我们住进了这座宅邸,宅邸主人隔几日便要来叫走师傅,说是邀请师傅探讨佛法。”
“可是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小度情绪忽然激动,尖利的声音不似孩童。他周身原本平和的气息乱了,丝丝怨气,缠绕其上。沈深的手落在孩童的头顶,温暖的手,祥和的功德气息,小度乱了的情绪平静下来。他贪恋的蹭蹭沈深的掌心,心里有了些盘算,他要跟着这个人。
小度正沉浸在舒服的气息里,周身一寒,他顺着寒气儿望去,带着银色面具的剑修冷冷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小度缩着脖子,不舍地从掌下退开几步。
沈深发觉了小度的瑟缩,以为他是回忆起不好的事情害怕,软了语气:“然后呢?”
“你们也看到了,那些东西,都不是人!什么黑死病,从来就不存在。以往那些所谓的死于黑死病的人,都成了那些杂碎餐桌上的东西,师傅他,师傅他,就是发现了端倪,才会……”
“被活埋了,做成了他们口中的活佛,呜——”小度的眼泪,措不及防下来了。
“做成……活佛?”
“是的,这个村子被一群老鼠精把控,原应妖气冲天,早该被正道修士发现消灭。可来来往往众多佛修,包括我师傅在内,都被表面瞒过去了。”
“直到我死前,才惊觉,它们!竟然利用佛修,诱导他们主动圆寂坐化,用佛修坐化的大功德,遮掩冲天的妖气。”
竟是如此,难怪,沈深暗自思量,他一进入村子的难受,是功德和妖气混杂产生的混浊感,他身负大功德,自然对此敏感难受。也是因为他修行的功夫特殊,功德内酝,否则这些老鼠精,盯上的,就不会是慈航了。
又联想到他们刚进入村庄,在蓬莱客栈暂住,小二提到黑死病的恐惧和对没有言说出口的活佛的感激。沈深眸色冷了几分。照着方才食堂内的场景,这些牲畜食人的行为并没有停下,小二天真以为的黑死病消失,怕不是消失,八成,是那些老鼠找到了新的由头。
至于由头是什么,也很好猜,只要用活佛使者府邸招人服侍,用侍奉活佛的理由,便能定期找到虔诚的信徒。
何况,驼峰村现在对外开放,被昔年驼峰纸吸引未来的商人外客,增加了储备食物,食用村民少了,不是大规模的失踪,由头充足,村民最多以为不见的人在活佛府邸修行不可见外人。而驼峰村避世多年,加之客商走商时长几载,发生意外回不去是常事,就更遑论引起外界关注了。
“我和师傅被关进一处地窖,师傅为了保护我,自愿坐化了。”小度哽咽着,有点说不下去了,“可笑的是,我还是没有逃脱。我死后,灵魂便附在这梨树之上。”怎么死的小度没有详说,在场的人也能够想到。沈深没有追问,在老鼠窝中,失去利用价值的小度,和食物,没有区别。
那间食堂内,或许就有那么一具小小的孩童尸骨。
讲述完了,小度低着头,小小的身影苍白透明,不安地缩着手。沈深叹气,手放在孩子的头顶安慰,还是个孩子啊。小度感受到温暖的手掌,抬起大眼睛,亲昵地看了沈深一眼,讨好试探着用小手握住沈深的手腕。小度是魂魄形态,握不住沈深的手,他只是虚虚地搭在沈深的手腕位置。
沈深贴心地顺着小度的手,把手从头顶移动到了他的脸颊。
白滇临皱着眉看着那小鬼对着他家深深讨好卖乖,一个假的小白尚未搞定,又来一个。可是……白滇临看着沈深,他的表情柔和,他向来是个面冷心软的人,这个臭小鬼正好踩中了深深这一点。
白滇临在他未察觉的时候,又靠沈深近了些。几秒钟后,他无比庆幸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发丝般纤细的银针闪着寒光从那小鬼口中飞出,冲着沈深的手腕。
白滇临一个掌风掀开小鬼,单手将沈深搂紧怀中护住,银针扎破了他的指尖,被他护在怀中的人毫发无损。沈深心脏紧缩,反应过来抓住白滇临的衣襟:“你没事吧?”
“我没事。”
银针带着他的血液朝这被掀翻在一旁的小鬼飞去。
那小鬼已经傻了,嘴里喃喃着:“错了……错了……”
眼瞧着银针向他飞回来,小鬼吓得尖叫躲闪,银针无视他的拒绝,带着血液,没入小鬼的眉心。
在血液和小鬼融合后,白滇临脑中闪过零散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断。小村庄的炊烟寥寥,父母兄长的笑容,饥荒时父母抛弃,易子而食的惊恐,跟着慈济的救赎,来到驼峰村的遭遇,最后在眼熟的食堂被吃掉。记忆很短,在此处戛然而止,这是小鬼小度短暂的一生。
脑中多出若有如无的联系,白滇临能感受到联系那一端的小鬼的颤抖瑟缩。
“真的没事?那根针……”沈深心下自责,若不是白滇临,中招的就是他,是他大意了。
“没事,那根针,似乎只是取了我的血液,除此外,没有其他功能。”或许是沈深眼里担忧还是没有散去,白滇临继续,“我从那小鬼的记忆了看到的。他方才所言,也是真的。”就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沈深眼神闪烁下,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那小鬼,竟用这种方式,和白滇临结成契约。当然,可能一开始的目标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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