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的房间雅致,里头专程熏了清雅的檀香,书柜上按着佛修人士的喜好放置了佛经,外头栽种了精心栽培的青翠贡竹,他们的房间也在这一区域,修整了一番后,宅子里下人在慈航的屋子内摆了膳食,说是慈航大师邀请他们一同进餐。
下人穿着灰衣,和在街上攻击他们的人穿着并无不同。除了交代的话,一句话也不多说。脸上也无多余的表情。沈深还在思虑,手臂被挽住。
“深深——”
小白揽住他的手臂,依恋地赖在他身上,他身体没打直,半边身体依靠他,仰着脸,望着他的双眼乌黑。沈深轻柔地把他蹭乱的发丝被到他耳后,用纤细的手指点着他的额头,横了他一眼:“等我回来,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挽着他的人无辜极了,被点了额头,露出纯纯的笑容,熟悉,又傻气。
白滇临忍了又忍。手握住门框,木质门框在他的巨力下“啪”声折断。断下来的木头在白滇临手中化为粉末。冷声开口:“够了吗,可以走了吗?”
清微少主白滇临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高岭之花,他这般冷声沈深也不觉得冒犯,只是心里头嘀咕不解,这清微少主在分房间时候就硬要和他们一个房间,空房间不少,无论他和小白选择哪一间,这人都要来插上一脚,不知是什么毛病,最后,他们三个选了空间最大的房间,方便了白滇临,打地铺。
把小白哄好了,承诺了回来给他带好吃的。沈深和白滇临走在走廊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安静尴尬。走廊曲折,两人行进的速度不快,白滇临一路上眼睛控制不住往身边人身上瞟,他停下脚,低头望着鞋面,忍不住问。
“你……真的相信,那人是小白?”没有客气的称呼他为沈兄,白滇临和沈深的关系,算不得亲近,直接“你”字发问,是有些许僭越了。
沈深停下,不知这次为何发问,这高高在上的清微少主知晓小白他并不意外,白四等人棣属清微,对他知无不言。如果问这话的是白四,沈深还可能不会疑惑,但问话的白滇临,他甚至于,没有和小白接触过。
“白少主何出此言?”
“叫我滇临。”白滇临低着的头抬起来,眼睛直视沈深的眼睛,目光真挚。
他曾不止一次,在沈深喊他白少主的时候,纠正过沈深。沈深对白滇临这人的感官,从一开始的不待见,再共同经历了种种后,此时,已颇有好感。白滇临不止一次救过他。
沈深对称呼不在意,他习惯了叫白滇临白少主,纠正了几次无果后,这人也随他去了。这次怎么……沈深看到了面具后,那人的眼睛,固执地注视着他。
“叫我滇临,可以吗,深深?”
第56章
或许是今日的清风和缓,或许是走廊外的花色柔美。连带着。沈深觉得,他从白滇临后一句话里,听出了……温柔?
恍惚后,沈深摇头回神,把脑中多余的杂念清空。那双眼固执盯着他,他是魔怔了,竟然在白滇临身上看到了小白的影子。他眼睛一时间不敢直视白滇池临的眼睛,把头偏向一侧转移话题。
“我们该走了,一会慈航大师该等着急了。”
白滇临唇角微微勾起。
“好。”
“深深。”
沈深没接话,转过身的时候嘴角抽搐。这人……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倒是和赖皮起来的小白没差。
慈航的房间,人到齐了,菜也上齐了。菜品迎合了出家人的口味,都是些素食,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不是没落的蓬莱客栈可比拟的。佛门这位大师,在这驼峰村,很受重视啊。
慈航无奈:“我说过不用的,实在是主家太热情,我拗不过。”
上了饭桌,话匣子打开。慈航问明几人来因为,得知活尸一事也是啧啧称奇。按他的说法,他来驼峰村一月有余,并未发现异常。
至于他来驼峰错的理由。
“我是来找我师叔慈济的。”
“师叔在外云游,多年不回宗门。可就是半年前,慈济师叔的魂灯,灭了。”
“我多方打听了,师叔失踪前,有人说他在驼峰村附近区域传道。”
“驼峰村的村民都信佛,他们是我虔诚的佛教信徒。我一进村子就被热请款待,说来怪难为情,他们……他们……称呼我为活佛,活佛是村子里人对佛修的尊称。”
活佛?
“那活佛使者?”白四追问。
慈济无奈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活佛使者,乃至这座恢宏的宅邸。都是为了侍奉佛修而生。
在他们来之前。慈航早将驼峰村里外搜索了个遍。他身份受村人尊敬,行动比沈深几人自由。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发现多少有用线索。
唯一算的上线索的是,村人口中,慈济确实到过驼峰村,并在此处当过一段日子活佛。之后便以宗门传讯为由,从驼峰村辞行。
慈济的传音符也确实传回过宗门,和村民口中的时间吻合。
用膳一半,白滇临率先放下筷子离席。在场的人本就不需要进食。
白滇临回到房间的时候,沈深还在慈济的房间。小白坐在房间檀木小桌上吃糕点。白滇临居高临下,下巴的的弧度矜持优美。
他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深深就要回来了,得长话短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白腮帮子塞得满,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糕点。对白滇临的问话充耳不闻。
跟他装傻?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白滇临靠近小白,冰冷的面具寒铁所制,贴近面具的人皮肤上被寒气激起鸡皮疙瘩。小白放下手上吃了一半的糕点,嘴角残疾糕点的碎渣,天真不知世事的样子。那双看向沈深时候澄澈的眼睛,此刻,似死水般平淡。
“奉劝你一句,离深深远一点。”白滇临腰间的清和剑剑锋出鞘,凌人的杀意,“否则,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知道,惹怒我的后果。”说完退开,多待一秒都嫌恶心。
沈深进来时就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屋内二人,隔得远远地,目光互不接触。他推开门的瞬间同时扭头。天真冰寒的两把嗓音叠在一起。风格迥异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奇异的相似。
“深深!”
沈深一个恍惚,呐呐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复谁。他走到小桌边上,刚想坐下,白滇临比他更快,直接坐到了他和小白之间。他转头去看,正好对上白滇临冰雪融化的面容,半张面具下,紧绷着棱角冷漠的唇线微微上扬,看着他的眼睛,似初春化雪,解开了冰封,融融的,小心的温柔。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不知什么时候买的腌梅子。梅子颗粒滚圆,糖浆上色有些许不均匀,油纸包上没有印杏记独有的红泥戳,想来是在驼峰村买的。想到腌梅子的酸甜味儿,沈深咽了扣唾沫,眼睛落在油纸包上,之前白滇临给的杏记腌梅子早在路上被他吃完了。
肩膀被旁边人轻轻推搡了两下,沈深转头,他另一侧的小白,委屈地看着他,手里头捻着块从桌上碟子里面拿的香糯桂花糕,举着手往他嘴边递。
两人一左一右,左手腌梅子,右手桂花糕。两双眼睛巴巴望着中间的人,对峙的敌意,无形弥漫开。
从内心深处,肯定是白滇临更踩准了沈深的喜好,从口味讲,比起甜腻的桂花糕,沈深更喜欢酸甜爽口的腌梅子。从他不断往油纸包上飘的眼睛,就能看出几分。
沈深轻咳一声,将小白期待的眼神尽收眼底,他左手接过腌梅子,右手接过桂花糕。顿了会,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谢谢,我很喜欢。”
三人间诡异的气氛,在入夜后达到顶峰。
房内,内外间各有一张床铺。沈深把小白安顿在外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小白累了,沾到枕头就睡着了,沈深吹灭了外间的蜡烛。
回到内间,一个人影在烛火中隐隐绰绰,白滇临站在离床畔不远,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沈深避开他的视线,莫名尴尬,才收了人家的腌梅子,他实在开不了口让人去打地铺。好在白滇临静静注视了他会,确认他回来了,主动抱了被子在房间地上铺床。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交流少,沈深对着白滇临点头示意,越过他坐到里头的床铺上。
蜡烛灭了,房间内黑暗一片。白滇临铺床的位置离沈深不远,暗色中,沈深能听到他轻缓的呼吸声,沈深心跳有些快,他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其实不是没有和他独处过,当初被封在石棺内,脸贴脸肉贴肉距离更近。那时虽也不习惯,但心很静,没有这般复杂的感觉。
胡思乱想了一阵,白天的疲惫席卷而来,沈深咕哝着一声:“晚安……”
没有回答,他早就睡着了吧,沈深迷迷糊糊想。
床上的呼吸声趋于平缓。沈深睡着了。
“晚安,我的深深。”微弱的月光下,他以为早已睡着了人睁开了眼睛,轻轻叹息。
开了一道儿缝隙的窗户动了动,地铺上,没了白滇临的身影。
沈深这一夜睡得很好,直到天光大亮,才悠悠睁眼。他搓着朦胧的眼睛,地铺上被子叠得整齐,白滇临早就起了。沈深穿上鞋子收拾好自己,在穿过内外间交替的小走廊时候,看见了小白。
小白背对着他,晨光透窗而过打在他白色法衣的背面,背光的正面陷在阴影里。他在认真的,注视着什么。他的身材高大,挡住了注视的东西。沈深顺着他的视线,眸光闪烁了一下,那是……他放入殓箱的位置。脑中昨日白滇临的话一闪而过。“你真的相信……那人是小白吗?”
“你在干什么?”沈深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理,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小白背后。
小白的身影一顿,他回过头,自然无辜地指着入殓箱:“深深,箱子里有动静。”
应着他的话,入殓箱内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箱门嘎吱,一个小人儿推开门出来了,言礼抱拳作揖,巴掌大小的人文质彬彬,斯文有礼。在他之后,另一个小人一身铠甲,打着哈欠出来了。
“主人,早上好。”
小白在白毅出来的那一刻,死死盯住小人,纯质的眼瞳内暗藏汹涌波涛。白毅打哈欠的手僵了会,有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强烈复杂的视线注视。短短时间,便又消失了。白毅抬头寻找视线来源,只看见了小白那张单纯无辜的脸。白毅收回视线,暗啧一声虚伪,倒是没将那视线和甩锅狂魔小白联系起来。
白毅和言礼时不时会出来放风,沈深习以为常。
见小白盯着看,解释道:“他是言礼,是我们的新伙伴。”言礼朝着小白颔首示意。
小白盯了言礼会,突然跑过去抱住沈深的手臂晃了晃,对着言礼示威道:“言礼是吧,我是小白。深深的……”停顿了会,他继续“最重要的挚友。”
沈深心中的疑虑,在小白抱住他手臂撒娇耍宝的时候散去了些许。他笑着摸摸小白的头,不反驳。
白毅瘪嘴,小声说了一句:“这小子。就会耍手段。”言礼走到白毅身侧,方才那道强烈的目光,感受到的可不止白毅一个。谏官言礼,浸营朝堂数载,经历的弯弯绕绕多了,对人的视线极其敏感。不是头脑一根筋的白毅可以比拟的。
“那位小白,和主人是什么关系?”言礼不认识小白,和这位表面看上去脑子不太灵醒的剑修不熟。想到那道一闪而过,复杂至极的目光。分明是冲着白毅这傻子来的。言礼饶有兴致,这位小白仙师,可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纯善。
“反正,我跟在主人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主人身边了。”白毅语气有些酸,“主人是在毅城外的沙漠发现他的。”
想到被压榨的心酸历程,白毅更酸了。眼睛瞪了一眼在缠着他主人的人。
“就比我早一点点罢了。”
第57章
白滇临进来的时候身披晨露,早上湿润的空气沾湿他乌黑的发尾,发丝的色泽更显黑亮。手里还专程带了打包好的早点。浓稠的南瓜小米粥配上刚出锅的白面馒头,简单朴素,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我在外头带了饭,深深,来尝尝。”白滇临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打开包裹严实的油纸,米面香越发浓郁。沈深抽着鼻子,内心些许尴尬,他早就辟谷不需进食,然直至今日,凡人时习惯的肠胃,依旧难以抵挡美食的诱惑。
纠结和假装的矜持维也就持不到一刻。
沈深顺势到桌边坐下,对白滇临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几分,展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心想着,这位滇临兄有着像及时雨一般的本事,总是这般熨帖贴心。
“哼,无事献殷勤。”小白在旁边嘟着嘴接话。
沈深没好气瞪了小白一眼,嘴上还是客气着:“滇临有心了,府上每日都备早膳,倒不必麻烦。”说来奇怪,这府邸上的菜肴谈不上稀有珍馐,也比外头买来的吃食精致三分。但沈深就是觉得难以下咽,昨日在慈航那边,也仅仅是动动筷子,尝了一点便不愿多食了。
今日白滇临特地带了膳食,莫非……沈深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他抬头对上白滇临的眼睛。没有语言,他就从对方的眼睛里明白了意思。
如果是膳食有毒,他不可能毫无所觉。不是毒,那是什么。
白滇临被沈深紧盯着,想到他昨晚的发现。他颔首先解释道:“昨天的膳食没问题,都是凡人界的食物,是人类厨娘烧的。”
沈深敏感的从中得出讯息,人类厨娘?
白滇临不再遮掩,长袖一挥动,一只肥硕的灰老鼠在出现在地面,足足婴儿手臂两圈粗细,老鼠身体被禁锢在无形的包围中,眼睛滴溜溜的转动,身体动弹不得。
在房间内设下结界,确保无人后,白滇临放开了对老鼠的禁锢。他放开的瞬间,老鼠窜起,灰光闪过,灰色衣服的仆人取代老鼠出现。他眼睛里的光凶性,张嘴发出尖利的啸声,那声音竟和老鼠的声音别无二致。
清和剑穿过仆人胸膛,尖利的啸声戛然而止。
灰衣仆人重新缩小成口吐鲜血的死老鼠,躺在地面上。
这府邸上的下人,居然是老鼠精幻化而成。想到这偌大的宅邸,无数身着相同灰衣的仆人,若说不是个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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