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连忙过来拉架:“大家都是过来吃饭的,哪能只三言两语不对付,就动真仗势掀了我屋顶呢?”
“各位都且往后退个一步,就算是给我珍味楼个薄面。”
那壮汉又瞪了挑事儿的几眼,又都换了个远点的饭桌去,算是避免了一场祸端发生。
梁榆只觉着纪风堂听起来甚是耳熟,却也怎么都想不起来与自己有何瓜葛。直到钻牛角尖一般头痛欲裂,才尽量着转移神思掂了屉蒸槐花走了。却不知后头的边角疙瘩里头,有个粗布衫的人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梁榆从珍味楼回红袖招的路上,那粗布人就一直在后头跟着他。市集上人头攒动的哪能有所注意,这便让那粗布人一直跟到红袖招门口,一直看他进去才肯罢休转头就走了。
梁榆倒是一直被“纪风堂”困扰,没分出精力去察觉到被人追踪。回到红袖招里头才发觉,自己出去竟只带回来一抽蒸槐花。
梁榆给梁烯递上去:“给你。”
梁烯也是刚醒过来,打开后瞥了他一眼:“你是又出去了吗?”
梁榆低垂着头,半响憋出一句:“嗯。”
梁烯恰巧也是觉着有些饿,毕竟许久没好好吃东西:“那看在你倒是一番心意上,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
梁榆也不出口否认但也不就席落座,就像他一直所做得那样直直地杵在那里。
梁烯倒也不勉强:“你要是不觉馋的话,愿怎么着怎么着吧。”
说着话语间已是舀了一勺蒸槐花送到口中。
这蒸槐花清香爽口,梁烯只一勺接一勺,却不低头去瞧着看,只是不住地往嘴里喂。
梁榆眼见这槐花竟都快要见底,也没见着梁烯要停勺的意思,舀了个空勺就又收着要进嘴里。
梁榆于是出了声:“空了。”却也不见梁烯去回应搭理他。
原是梁烯已是早都神游物外了:似烛假死之后又能去哪里?得先让他全须全尾地放棺材,找个荒无人烟的地儿给埋了,然后不能让他在里头闷太久,得去再请个靠得住的人,去趁深夜里头刨坟让他扛到马车,赶紧着起码得离皇城远些再远些。
于是梁榆又重复着说道:“这勺子已经是空的了。”
梁烯这才像是惊醒一般:“我竟是不知觉吃了那么多!”
梁榆像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却还要按捺着嘴角似的,却已是遮掩不住快活气息。
梁烯觉着好笑,开口去揄揶道:“看我吃槐花你就这般开心?”
梁榆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却仿佛眉目都舒展开来了。
梁烯于是说道:“那你明日就再跑一趟吧。”
“这次可以多带些回来,我分给姐妹们同吃。”
“我给你每月的小用钱可还够使?”
“这笔支出你全可向我另讨要的。”
自从梁榆用了她给取的名姓后,便不明面着说也是她的人了。再加上本来除却她梁榆也不和他人言语,梁烯使唤他便使唤地越发理所应当了。后来红袖招要有什么地方需要着他去的,老鸨与梁烯商量一声他也去全数听着照办了。所以着每个月梁烯都会从自己的钱袋子里,给梁榆些平日花销的小用钱供他自己支配。
梁榆依旧不回答她,只是神色有些落寞。
梁烯于是笑道:“你若是存的钱留下还有,我倒巴不得你自个儿买呢!”
说罢又觉着像是小孩子心性:“你现在可是能回忆起什么?”
梁榆于是狠狠地皱眉,像是狰狞一般的模样。
梁烯立马转口:“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了。”
“现下在我这里不是过地也不错。”
“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梁榆看着像是缓和了许多,于是梁烯就叹着气说道:“你且先去屋门外头候着。”
“方才吃槐花的时候,一时竟没有注意到,想来口脂都该花了。”
“让我对着铜镜补补。”
梁烯拿出了镜匣妆奁,打开了蜂蜡脂盒,是颇为浅淡的檀色。已是下半晌时候了,今个儿也没她的客,就随便蘸着取点涂即可。梁烯看着四方鸟兽纹镜里映出的脸,忽地感到莫名其妙的悲哀涌进心头。
因着这张还算上乘的脸她也没少沾光,可是谁又能说得清比起祸端哪个更多?她身边来客匆匆皆是如带假面,或许她这一生都不能遇着什么真心。所以她才越发想要梁似烛能够逃离,挣脱这一出生就差不多注定的可悲命运。宁愿着去做一个普通平凡人家,也不要沦为上位者的手中利刃。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小茉莉俺也馋蒸槐花了!
第32章 强弩之末
次日一大早梁烯还酣眠的时候,梁榆就偷摸着溜出红袖招。永安街还未睡醒,天色灰蒙蒙的,并没有几个人在溜达。珍味楼里头却已然忙活起来,当家掌柜安排着训诫杂役们,突地就看见门口人影。
于是掌柜的就上前问道:“这位客官儿,你怎么来得……竟然这般早?”
梁榆一板一眼地回答着:“我是过来买蒸槐花的。”
掌柜的笑着说:“这楼里的庖子还没做出来呢。”
“客官儿先坐着等上一会儿。”
“我赶去叫他们抓紧一些。”
梁榆于是挑了个靠着窗子的桌位,一屁股坐下去就算着时间等。这时珍味楼踏进一着粗布衫的人,俨然和上次尾随梁榆的是同个。
掌柜的觉着一个头俩个大:“这到底是赶上了什么日子”
“昨个刚赶上霉头差点掀桌子聚众闹事,今天就一大早俩人不知意欲何为了!”
但是这些话他也只敢憋在心里,还是得做好生意人的模样来。
他迎上去问道:“这位客官儿,您先请往里进。”
那粗布衫的人嘿嘿笑道:“这个点好似并没什么人气,我能否去跟那位拼个桌?”
掌柜的回答道:“那客官您得自己去上前问下。”
这粗布衫人就往梁榆那走去,只给掌柜的丢下一句话来:“一盘熟牛肉,一碟花生米,再加壶烧酒。”
梁榆正兀自出神,突地见一人过来,径直地就走向他,于是着出声问道说:“你是?”
粗布衫人好像认识他,将他细细地看了好几眼,试探着低声喊了一句:“纪小公子。”
梁榆觉着这称呼分外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多的了。
“本人名梁榆。”
粗布衫人在他对面坐下:“您与我一故交长得很像。”
“斗胆问句:家住哪里?年岁几何?”
梁榆心下并不想搭理他,而况且这人所提所问的,到底着他也回答不上来。
梁榆于是说道:“这又关你何事?”
掌柜的端了酒菜过来,粗布衫人就递了一杯:“既然有缘萍水相逢,那就不妨尽兴畅饮!”
梁榆只急着去柜台领了蒸槐花,并不想着跟什劳子陌路不识的人,搞乱七八糟的一见如故戏码。
梁榆并没有去接那杯酒,拱拳站起了身就要告辞。
到柜台跟掌柜的结账的时候,发觉竟是那粗布衫人付过钱了。
梁榆的性子不想欠人什么,提三抽叠放的蒸槐花过去,走到粗布衫人面前站定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粗布衫人大眼一扫,便是知晓其中原委了:“侠士您与我有点缘分。”
“我什么也不要,这都是送您的。”
梁榆已是想不出怎去办,见着那杯酒还在桌案上,便抬起来昂首一饮而尽。
然后再度抱拳:“那就先谢过了。”
粗布衫人在梁榆走了不久后,也没将珍味楼的酒菜吃完,桌案上还留了有好大一半,就也晃悠着往永安街角去了。
粗布衫人往胡同小巷里头一拐,就拿了个陶埙出来吹了声哨,就有一个信鸽扑扇翅膀飞来,缓缓地落在了他的肩头单足立着。粗布衫人从包裹里头掏出宣纸来,咬破了指尖就就着血渍写道:纪小公子,在红袖招。然后卷起来绑到信鸽腿上,拿手一拍就让它飞起来。然后将指尖放嘴里,吮吸尽上头的残血,又往着闹市晃悠了。
梁榆这番就回了红袖招,梁烯才刚醒来要去梳洗,恰是朦胧慵懒的模样,风韵尽在不言中。梁榆甫一进去闹个大红脸,将蒸槐花放到了桌案上,就跟逃似的就往门外窜了。梁烯倒也没多想什么,只当他从来便如此古怪,舀了勺槐花送到嘴里,才又接着去挽发簪花。梁榆在屋门口候着有一会儿,才等到梁烯施施然着出来了。
梁烯督了梁榆一眼:“跟我到大堂里去吧。”
老鸨前几日刚跟她说,大堂里要重新翻修,需得向她借梁榆一用,她当时也应允下来了,却一直忘了吩咐梁榆。梁榆于是跟在梁烯后面,还没迈步进大堂里头,就听着了些闲言碎语。
女声颇为娇媚可人:“姆妈!”
“那梁烯都多久没见过客了?”
“白白占着第一名角的位子,却不给红袖招出什么力。”
老鸨不认同道:“这梁似烛在三王府里头,还不知道境况怎么样儿呢。”
“你教她这样子怎么去接客?”
孙可心听闻就不乐意了:“姆妈!”
“你怎地突然对我这般凶!”
老鸨软了声劝道:“你也是知道的,每日都有马车来。”
“那是三王爷派人过来接烯儿的。”
“接她到三王府里头陪陪似烛。”
孙可心撇了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姊弟呢?”
梁烯再也听不下去,掀起帘帏子就进去:“姆妈!”
“我将梁榆给你带过来了。”
“这大堂不是要修缮的吗?就让梁榆过来干些活。”
老鸨向东南一指:“你瞧着,龟公还在那里忙呢。”
“梁榆就先过去找他吧。”
梁榆看了梁烯,见她点头首肯,才自个儿走过去。
老鸨对着孙可心道:“你先去房里候着,看哪位爷若点你名,你不去就麻烦了。”
孙可心见梁烯一来,也立马换了副脸色:“真是失礼了呢,那妹妹就先走了。”
梁烯既不看她也不言语,孙可心只得灰溜溜去了。
待回到自己房里边才啐道:“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了没有!”
“就是个会勾人的狐媚子罢了!”
“那张脸能比我好看到哪去!”
这边梁烯倒是并不在意孙可心,全当都没听见过什么似的:“那姆妈我也先走了。”
老鸨回声道:“方才三王府来人了。”
“说是请你再往那里去一趟。”
“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呢。”
梁烯回答道:“那姆妈我再就去了。”
老鸨面上似有不忍:“如若着……似烛有什么祸端。”
“你可千万要撑下去。”
梁烯猜了个八/九成:“姆妈你在说些什么呢。”
“我就先去陪着似烛了。”
梁烯出了红袖招,上了马车轿子,就到三王府了。
尚叔在前头给她引着,面色很沉重的样子。
到了耘书斋门口,犹豫着说道:“小姐你且先……打个准备吧。”
梁烯回头惨淡一笑:“劳尚叔多费心了,我先……进去看看。”
映入眼帘先是燕随之佝偻的腰背,像是才没过多少时日就苍老许多。燕随之俯身趴在床榻边上,也不像平日般还去瞧着问候来人。梁烯心虚地移开了眼,就督见一个探出的脑袋。发量疏松能见着头皮,脸上像是没有几两肉了。梁烯定睛再去细看,这竟然就是梁似烛!
梁似烛已是瘦骨嶙峋了,简直就薄薄一层似的。吃力地撑起来半边身子,冲着梁烯虚弱地笑了笑。梁烯其实也不明白,到底闭息散是怎样发作,有着什么潜伏危害的。只知道当时师傅说,疼痛时倒是挺难熬的,挺过去了好歹命还在呢。
可现下她是真有些慌了:“似烛你怎的……成了这个样子?”
燕随之回头看她,眼神空洞着说:“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能救他。”
“就是我害了他。”
梁烯半跪在床榻边,握住梁似烛的手,却发觉一片青紫:“你现下……感觉怎样?”
梁似烛刚想回答,张了张嘴咳出血来。燕随之立马在一旁,拿了巾帕拭他嘴角。
梁似烛断续着说:“其实也还好了。”
每个字都要歇好一会儿:“就是越来越想睡觉了。”
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还要调笑着戏谑说:“以前我就总爱赖床,这下算是全了心愿,根本都下不了塌了。”
梁烯转头问燕随之:“大夫那里怎么说的?”
燕随之低声道:“太医丞他说……”
“五分看命,五分靠运。”
梁烯不由冷笑道:“命运这玩意儿,又何曾肯去……怜惜过我们!”
燕随之脸色愈加惨败:“我本不该卷他进来。”
梁烯说:“往事都无法更替,三王爷就算再伤神……都已是无济于事了。”
梁烯折身双膝跪地,竟是行了大礼之姿:“小人斗胆,求三王爷!”
“似烛他自小与我相依为命,我们比亲姊弟还情谊深厚。”
“我既然担起似烛这么多年的‘姐姐’,便就不得不去挺出身来为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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