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人不知从哪儿摸出根打了扣的麻绳嘻嘻笑着就往后抛,棠仰脚下顿住拉着明堂半退,绳套在半空中套空,白面人不慌不忙一收,这一晃里两班人又拉开了距离。明堂抓着棠仰手腕咬牙再追,棠仰边跑边抬手,两旁野草疯长缠向那黑白两人,谁料变故再起,黑衣人与白衣人转向草甸,竟在空中一缩,凭空消失了!
棠仰抬着的手,野草扑空,两人都是一怔,冲到刚才黑衣人白衣人的位置,哪里还有影子。眼瞪眼须臾,明堂嘶了声,嘟囔说:“该不会真是阴差,被哪位法师喊走了吧?”
棠仰恼了,放下手气道:“就是有也是妖师,不能不管!”
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练邪法的妖师养了阴兵在拘人生魂炼术。可两人分明看到了黑衣人白衣人踩着影子,明堂揉了揉眉心,叹气道:“还是该把春雪压过来,叫她看眼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棠仰乱出主意说:“要不,你干脆同本地城隍联络下,借个阴差力士啥的来帮帮忙,反正东河县有人乱拘生魂,管管也算他们分内之事。”
明堂摇头,“还是算了,我单打独斗惯了。”他说完才想起棠仰这不还站这儿呢,棠仰撇撇嘴说,“先看一眼吴良友有没有事吧。”
拐回去敲开了吴家的门,开门人是吴嫂,她和吴良友都没敢睡,脸容憔悴地又要给两人倒水喝,虽然直说不必,架不住吴嫂热情。吴良友则是一个劲儿请坐,想问怎么回事又害怕,犹豫不决。明堂随口讲了几句不打紧的话,余光瞥了眼一言不发的棠仰,发现他垂下的长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长长。他眼睁大了些,抓着棠仰的手腕冲吴良友干笑道:“先这样吧,我们走了。”
吴良友张嘴就想挽留,明堂极快地拽着棠仰手腕把他整个人一转,自己站过去掩住他身形,边把不明所以的棠仰往外推边回头说:“没事的,你们可以休息,不打紧,我们走了,呵呵。”
第62章 第十桩往事
两人一阵翻箱倒柜摸出了剪刀,得亏方春雪家属实没什么东西,不会有负担。剪子生了红锈,勉强能用但钝得很。这档子功夫里棠仰头发一直快长长到地上了,他接过剪子连剪再摩、拉拉扯扯半天才把腰下的头发全修掉,参差不齐像狗啃的似的。
“我帮你剪齐。”明堂刚说罢,还没来得及够到剪刀,泛着棕色的发便立刻又生长到了腰下。棠仰一转剪刀把重新握好,蹙着眉继续剪。
屋子里只剩下剪刀的咔嚓声,满地都是头发,明堂去寻扫帚,便扫边说:“这不清理干净,下回她回来还不得吓死。”
“烦死了!”棠仰越剪越暴躁,动作更加粗暴起来,仿佛扯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头发。明堂瞥他一眼,背过身去状似漫不经心道:“你看,一整个春天呢,这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倒懂什么叫机不可失。棠仰仍是绷着脸,一声不响的。明堂有些受挫,偷偷叹了口气,身后棠仰蓦地抬手,把头发直接从肩下剪掉了。听见动静,明堂转回来吓了一跳,扔掉扫帚俯下身摸着他侧脸哄道:“好好好,你不喜欢听那我不说了,别拿自己撒气。”
“没有。”棠仰推开他的手,长发眨眼就又快长到腰际。棠仰一手攥着自己头发,一手拿着剪刀,“回家再说。”
明堂一愣,这话岂不就是松口的意思。他心中暗喜,棠仰咔嚓几下把头发直接齐肩剪掉,明堂凑过去就在他嘴上飞快地亲了下。两人分开,莫名其妙地盯着对方看了须臾,明堂狭着眼睛笑起来,低声道:“我还是头回听你管回方宅叫回家。”
棠仰自己也怔了下,颇为烦躁地摆手,“说顺口了。”
两人默了片刻,明堂摸了摸下巴,呆呆地说:“你头发怎么不长了……”
棠仰顺着他目光低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头发真的停下不长了!这儿长一截,那儿短一根、乱七八糟地垂在肩上,他懵了,大骂一句扯了扯发尾崩溃道:“你倒是停在该停的位置啊!”
谁也不知道头发为什么不长了,明堂哭笑不得,只能先拿剪刀帮他大概修齐整了些。这这下可好,棠仰看着年岁也往下减了,明堂是觉得挺好看的,但看看棠仰脸色,愣是没敢说。
头发的事暂且不用管,两人趴在桌上休息到天亮,醒来后腰酸背痛。吴嫂送了些吃的过来,一问才知道吴良友放不下田里,又下地干活去了。明堂和棠仰商量罢还是打算再去别的人家看看情况,多收集些有关假无常诸事,尽量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妖邪作祟,然后今晚就拿下。
东河县是附近最大的县城,大致打听才发现假无常只出没在县郊。两人往县南面一户人家去,男主人正是被活活吓死的那位。棠仰无精打采,哈欠连连。他正揉眼,明堂目光一扫,站住脚步说:“你头发又在长了。”
棠仰也停住,低头一看可不是嘛。可惜无门没带剪刀,两人慌里慌张一番,棠仰扯着自己头发大声道:“之前为什么不长了,做了什么来着!”
经他提醒,明堂顾不上半信半疑,忙抓着他肩膀低头就亲了过去。两人试探着颔首,见头发真的停在肩膀稍下一寸的位置,都松了口气。明堂可谓乐不可支,真是白捡的占便宜机会。
县南挨着东河水,春季万物复苏,野草尚且柔嫩,随风依依。有水又覆盖绿植,是棠仰喜欢的地方,若非此处离喜子殒命之处极近,他大抵会扬着嘴角走慢些。明堂刚想抓着他走快些,迎面走来了一大一小两人。远远的,能看到那小孩子很活泼,拉着长辈的手蹦蹦跳跳,明堂仔细辨出那两人面貌来,嘟囔说:“商康和商念。”
棠仰一愣,不由就想躲,无奈大道平坦,要躲也没法地遁了。商康领着儿子走进了才看见两人,也是愣了下,有些尴尬地拱手打招呼说:“两位,好久不见。”
商念倒不怯生,手里抓着糖葫芦,对明堂连连招手兴奋不已,“大哥哥!”
商康也拿着些拨浪鼓布老虎一类的小玩意儿,估摸着是带孩子到县内玩去了。明堂笑笑,摸了摸商念脑袋。商康在旁边几欲开口,又咽了回去,高大的汉子脸色不好,明堂看出他有话来,直言说:“当家的,有话不妨直说。”
商康犹豫了下,吩咐商念说:“念儿,你去那边玩会儿吧。”
商念很听话,闻言自己跑远了些追蝴蝶去了。等他跑走,商康才挠挠头,叹了口气说:“二位,若是方便,可否请你们去看看我娘。”
“李蓉怎么了?”棠仰蹙眉立刻问说。
商康抿嘴,似乎不知从何开口。他垂着头思量片刻,才低声说:“自从我爹走了后,我娘……偷偷找来好些个师娘问米。”他还没说完,棠仰声音提了起来,高声打断说,“她问米做什么!”
商康长叹了口气,下嘴片子抖了抖,“劝也不听,她找来那些师娘问米,非要和我爹再说些话。有的师娘乱讲一通,有的说、说我爹的魂儿不来,我娘听了后一病不起,怕是活不过今年春天了。”
商安、李蓉同喜子的往事,商家小辈不知晓,明堂棠仰却无比清楚。商康以为李蓉听说商安阴魂不愿来、两人之间心结未解,一病不起也是自然。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嘱咐棠仰照顾李蓉的,与其说有心结,不如说是商安同李蓉都仍旧无法放下喜子的死去。
在刹那间,明堂无比好奇喜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能令三人念念不忘,无法走出过往。
棠仰沉默半晌,低声冲商康道:“我知道了,办完手下的事,我会去看看她的。”
商康松了口气,郑重地道谢过,才带着商念走了。两人重新出发,明堂总觉得李蓉的事有蹊跷,商家一案本就有头无尾,他正思量,棠仰开口道:“你在想阴魂不来的事对吧?我也在想呢。”
“说来听听。”明堂只道。
棠仰背着手,脚步放慢了些,“春雪说阴差拘不到商安的魂,后来我们发现是因为商安的阴魂附在商念身上,照理说,他问完了我商念清醒过来,该是他已去往冥界了。”他出了口气,眉心越拧越紧,“他死得突然,什么事都没同家里交待,师娘问米怎么可能不来?”
明堂问说:“你的意思是,商安的阴魂丢了?”
“不知道。”棠仰直接摇头,“得空先去看看李蓉,再说吧,或许也没那么复杂。”
说话间终于走到了那户人家门前。他家孩子办完丧就赶回去跑商了,孀妇面容憔悴,一听两人来意,有些愠怒,就要赶他们出去。明堂好说歹说,最后将假无常如实告知了,那妇人才同意谈谈,抹着眼泪道:“我男人本就惧鬼,夜里起来看见无常拿着绳索押着个年轻人,吓得哆嗦了一整夜。”
“我还骂他糊涂来着,”妇人说着,大哭起来,“早晨、早晨说是县郊真死了个年轻人,他一听背过气去,再没起来!”
她捂着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明堂无声地叹了口气,刚说了句节哀,棠仰蓦地问说:“夫人,你们当家的多大岁数?”
妇人哭声不停,抽泣着道:“长我几岁。”
明堂反应过来棠仰意思,又劝慰了几句,便匆匆道别走远了些。那妇人看着少说也四十出头了,假无常一事中,包括吴良友在内,被拘魂的都是青壮年。他的死极有可能确实是惊吓过度,假无常要的,明显是年轻力壮者的生魂。
“什么样的东西能比金龙大仙还挑剔,野心不小。”棠仰冷哼了声讥讽罢了,明堂摸了摸下巴接说,“他们昨天来,估摸着是想探探我们底细跟脚。胆子倒不小,约是有把握全身而退。”
两人走完了几家为假无常所害的人家,情况大都同吴良友前半段一样,只是吴良友搏一搏活了过来,别人却没那么好运了。明堂同棠仰在县内吃完饭回去,吴嫂又招呼他俩来吃饭,说着就要把碎银子往明堂手里塞,窘迫道:“不多,你们收着,别嫌弃。”
“算了算了,”明堂推脱着,把碎银子往回推,“无功不受禄,嫂子别客气。”
两人推搡着,棠仰不耐烦,半转过身。明堂余光一瞥,发现他都头发竟然在此时又长长了,他刷地把碎银塞回吴嫂手里,嘴上急忙道:“嫂子,我们渴了,劳烦你给倒完水喝。”
吴嫂见他干笑着,迷迷糊糊地哦了声,先进屋倒水去了。明堂拉过毫无所加的棠仰亲了他一下,才刚分开,吴嫂便端着两碗水出来了。俩人接过水抿了口,吴嫂还握着碎银,刚要说什么,屋内传来咚一声,什么东西似乎被打翻在地。明堂和棠仰草木皆兵惯,立刻就绷紧了,吴嫂见状忙摆手说:“不打紧,不打紧,是老鼠。”
她说着,抓起墙根的扫帚跑进屋里,趁着空档,明堂拉着棠仰想跑。结果那条黑乎乎的大老鼠从屋里蹿出来,吴嫂举着扫帚在后面追打,大老鼠灵巧地拐了个弯儿,钻进草丛里就消失了。
“老鼠太多,”吴嫂站在门口放下扫帚,冲两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药死个,又来个。这段时间可多了。”
明堂和棠仰对望一眼,吴嫂也看向棠仰,后知后觉地问说:“呀,小先生,你的头发呢?”
棠仰摆手道:“剪了做法了。”
第63章 第十桩往事
棠仰截断她话茬儿,直接问说:“老鼠从哪儿进来的?”
这倒也问住了吴嫂,她有些为难地看看屋里,嘟囔说:“这……屋里也没见洞,但咱们这儿平时门都开着,不好说。”
类似这种不算反常但就是感觉有妖的细处定不能放过,明堂同棠仰对望一眼,两人请示了下吴嫂,得了应允走进屋里。明堂还在东张西望,棠仰径直走进内屋,二话不说就掀开了人家铺着的褥子。
吴良友家是土炕,他把被子掀起,明堂那句“你干嘛呢”说了一半就停了,皱着眉和他低头看。炕面上原本是吴良友放枕头的位置上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炕洞。
吴嫂小小地“啊”了声,走过来细看道:“这是什么时候被老鼠打了洞,我们都没发现。”
“开春顺着烟囱进来的吧。”明堂答说,却见棠仰已经伸手要去够,结果他掌关节卡在了老鼠洞口,伸不进去了。他手伸不进去,明堂的就更不可能了。吴嫂看着那像张嘴似张着的洞有点害怕,灵机一动道:“我给你们拿碳夹来。”
她小跑着去拿回来递给棠仰,尖嘴的碳夹伸进老鼠洞里,棠仰凭手感鼓捣了须臾,面上一变,感觉似乎是夹住了什么东西。他把那东西小心翼翼地夹上来要放在地上,尖嘴尽头才冒出洞,他和明堂心里都咯噔了声,面上有点难看。
碳夹夹着一个黄纸包,棠仰把它放在地上,明堂已经蹲下直接拿起来就拆。纸包内包着一小缕麻绳,但令两人脸色难看的并不是里面包着的东西,而是外面的黄纸——朱文未书,只有个黑色的掌印。
吴嫂吓得嘴都白了,明堂攥着那麻绳和久违了的黄符咒站起来,棠仰把碳架塞回她手里,顺带还重新铺好了褥子,两人默契十足地走出到屋外。棠仰拿过那麻绳,细细一缕,估计是从整根的麻绳上拆下来的。他看了看,随口道:“吊死过人的麻绳上拆下来的吧,可能就是白衣人手里的那根锁魂绳。”
明堂点头同意,一言不发地手半挥,火光顿时从黄符咒上跳起来,眨眼就烧得只剩灰烬。棠仰又惊又恼,大声道:“你烧它做什么!”
“烧了谁的符,谁就过来瞧瞧呗。”明堂摊手,一语双关道。
黄符咒已经成灰了,棠仰没办法,幸好之前的那些都收在方宅中了,他瞪明堂一眼,背着手又进屋同吴嫂交待话去了。两人都没寄希望于假无常会在白天现身,耐心等到了晚上。吴良友下地回来听说此事,和吴嫂一样吓得不敢睡觉,夫妻俩挤在屋里,尽管从窗户就能看到隔壁,也还是大气都不敢出。
明堂和棠仰昨天趴在桌上凑合着休息一夜,到了今晚早就乏了,无奈恐生意外,只好撑着头紧盯着窗户外的吴家。棠仰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同明堂聊说:“河西野坟地同薛巧巧的换嫁案紧密相连,算是即出现了黄符咒——你怀疑是,”他用手敲了下桌面,代之树根——亦或地下黑影。“盗走不化骨,算是二者皆有。”
明堂低低恩了声。
棠仰撑着头继续说:“小鹳村金龙庙一案,二者皆无,但冒出来个疑似妖王的师娘。”他冷哼来声讽道,“本州还不知道有几个妖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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