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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渡(古代架空)——白宿儿/不渡江

时间:2020-07-25 09:42:40  作者:白宿儿/不渡江
  顾泗抚掌笑出声来,唇抵在他耳边细语:“好一个等价交换,果真是沈道长,算计得如此明白。”
  “可以从天下第一沈道长这得到的东西来换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往……沈道长, 你可是亏了呢……”
  沈长楼偏头避开他的唇,用食指抵住他的鼻梁不让他近身,而眼约落处却一片风流,总像是有意无意道几分情深的模样, 叫人恨不得剖开心腹诉一诉衷肠。
  即便落在毫无想法的顾泗眼中,也不免心口得一阵灼热。
  “啧。”沈长楼唇角抑不住上翘,像是揶揄, 训诫一般食指曲起轻轻弹了弹顾泗的脑门,漫不经心道,“首先你得付出等价交易才好, 若是不得贫道欢喜,你想要知道的贫道半字也不会说。”
  “那这可真是顾某的荣幸。”顾泗说着怪腔调, 自觉二人距离近得有些过于暧昧,向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做派,以酒具做惊堂木“哐嘡”一声拍向桌面。
  “要说鄙人顾泗,曾经的确入朝为官,只不过当初并不名为顾泗。”他一掀袖袍,缓步踱到床边,重重坐下,倒是有模有样,“家父顾严,曾经在那时皇帝还是太子时护驾随侍,有幸博得皇上青眼,封了个爵,在朝里搞了个闲职享清服。”
  “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是个美差,然而家父老来得子,对那长子颇为宠溺,想着要让他及冠后也博得一官半职,可那长子被惯成了纨绔子弟,只是一个胸无点墨的无能之辈,天天就懂得与京城中的浪荡子斗蛐蛐,成不了大器。”
  “家父不甘心止步于此,便从旁系过继了一个子嗣,择字允孝,我自那时起便成了侯爵府里的二少爷顾允孝,依父命进太学院好生学习着,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步入仕途。”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家父虽为侯爵,但实权权并无多少,在朝廷仍然是人微言轻,我自小聪颖过人,那时不懂什么叫收敛锋芒,更不懂圆滑处事,在太学院便遭了许多人明里暗里嫉恨,自科举后名列探花,更是引人眼红,坐上辇驾在京城寻游时同窗与我喝彩,我一一当真,不懂分辨人心真假。”
  “我官路通达,很快就入了户部为官,然而在我核对各地知府送上账目时却发现昔日交好的同窗竟贪去了一大笔可怕的数额,我明白这一旦被皇帝发现就是杀头抄家的罪过,但我亦不想就此闭眼放过一切,在闭门沉思半月后我在终究还是上书状告了昔日同窗。”
  “我自始至终也忘不了他被告知秋后问斩的神情,每当午夜梦回时我都可以望见他满面惊悚怨毒,我的确是做到了问心无愧,升了官,但皇帝却因此对我有了诸多猜忌,处处提防于我。”
  “再后来我被人诬告谋逆,府中库内无缘无故多了一大批兵器,皇帝因此判我抄家问斩,家人充作劳役,我此时才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但再后悔也无法改变,家父连夜将我与大哥送出长安,中途大哥弃了我私自离去,我没了盘缠一心求死,却被山匪救下,从此便在一线天这落草为寇。”
  他这般说着,神情连细微的波动也没有,像是已经同旁人说过无数次,连半分应有的苦涩也没有。
  沈长楼说:“如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你还可以回到长安。”
  “你不懂。”顾泗却笑,摇头:“我此番声名狼藉,又成了匪寇,又有什么颜面回到长安见一见被我牵连的父亲。”
  曾经年少轻狂鲜衣怒马,想要一朝看尽长安花。
  如今终究还是深恩负尽,只能孤身一人留守在兰陵,在午夜梦回时枕着昔日官袍梦一梦曾经的盛世长安。
  只不过亲友不再,风光不复。
  他也失去了船桨,到不了远方。
  顾泗扯起一个笑容,像是极力要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些,试了试还是放弃了。
  他转过身认真地望着沈长楼:“现在是我该问你问题了。”
  他口中有千百句话语想要问出,却尽数梗在喉中道不出半分,只能将满腔疑惑化为一句轻飘飘的问话。
  “今年的武林大会,你还会来吗?”
  像是在闲说家常。
  沈长楼微微一怔,像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仍然还是平静地答道:“……不会了。”
  “怎么了?我可是很期待望见道长你武林大会那一刻。”顾泗挑眉,“你若是不去,天下第一可真的保不住了……到了那一日武林大会,到时候我可以叫上山寨里的一众弟兄们为你鼓舞士气。”
  沈长楼淡淡笑了下:“今年与旁人交手时受了内伤,至今尚未痊愈,武林大会怕是真的不能前去。”
  顾泗理解他的难处,却问:“那来年呢?来年你总该来了吧?”
  沈长楼轻描淡写地说:“来年的事来年再说吧……”
  顾泗望了他许久,忽然弯着眼笑了:“沈道长,你怕是不明白你去武林大会对我们这一辈人的意义。”
  “在你之前的天下第一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妖怪,弄得江湖小辈都没出头一日。”
  “可到了你就不一样了……你一剑震荡武林,当代小辈都以你为标榜,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夺得与你这般的成就。”
  “……与其说标榜不如说是信仰,他们已经习惯你创造的每一次不可思议的成就,倘若道长你不再天下第一,怕是他们信仰就要破碎了……”
  顾泗意有所指地看着沈长楼,眼底却没了平日轻浮,尽是一片认真的肃色。
  沈长楼望着顾泗这副模样,突然失了声,嗓子干涩一片,像是再也吐不出半句真心的字句。
  他像是逃避一般避开了顾泗的目光。
  可他终究还是说出声来:“我答应你。”
  沈长楼心知肚明,诺言就是用来……
  他一直都明白,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来不愿轻易许诺。
 
 
第52章 佳话其四十九
  顾泗摸着杯口,酒水在里面摇碎迸溅开来, 他决心不饮这杯, 遥遥晃了晃酒具向沈长楼敬酒。
  沈长楼接了他的酒,只饮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像是不在凡俗的仙人饮不惯红尘味。
  他眼底本该是寒潭般冷冽,此时却酒意氤氲,逼出几滴泪挂在眼睫上。
  顾泗一时看痴了。
  顾泗问:“饮不惯?”
  沈长楼以袖拭过唇角, 压了唇齿间缭绕的三分酒气,只道:“平日不常饮烈酒,大寨主见笑。”
  他苍白双颊蔓延而上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春日芳菲有意在此处寻个巢穴,就此扎根生长, 于是他望着旁人时,连眼角也晕出红花来。
  可顾泗偏生觉得他此时濯如春柳,连带唇上薄情一点也熠熠生辉。
  顾泗咂舌片刻,却觉口干, 伸手取了沈长楼未饮尽的半杯,囫囵喝下,品不出个什么味道, 只往腹中倾得干干净净。
  沈长楼斜眼看向他。
  他自然知道此行失礼极了,对眼前人甚是冒犯,可绮念是苔色自阴暗潮湿处潜滋暗长, 让他口中一片干渴。
  他决心说些什么。
  “北域晚夜极寒,饮下炮打灯便再也不惧寒冬, 可以直面一个又一个绝望的深夜。”
  沈长楼望着他,像是对一切心知肚明,像是就此编织出一张大网,让所有心思都无处可逃 。
  “可我不在北域,我也不畏寒冬。”
  顾泗像是在梦中巡游,鼻间盈满了大锅熬煮的黄粱气息,他突然觉得双颊不明缘由的发烫,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呐呐开口,话语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犹如梦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其实……你同我想象中仍然有不一般的。”
  沈长楼问:“所以我是何般?”
  顾泗像是在刻意拾起年少时端弄的戏腔,却拿捏出满嘴半生不熟的怪腔调,酒气在唇齿间窜得混淆不清。
  他说:道长啊,请允我胡言乱语一场。
  他说:道长啊,你且望这天下三分颜色,一分予了上弦月,一分予了隆冬雪,你可知你在其中又是几分?
  他说:道长啊,你是我牢狱之灾时惊鸿的掠影,是我黄粱大梦时苦求的光阴,床前明月光,求得或不求得,由不得我半分思量。
  可他说不出这些炽热的字句,就像临近沈长楼心房一墙之隔却被拒之门外,他甚至连自己的心意也朦胧不清,只能借着酒意用余光轻瞥望着眼前人。
  不知道是酒太醉人,还是风也温柔。
  他鬼使神差开口:“道长,此行之后,我来陪你望一望兰陵。”
  沈长楼抚摸桌案花纹指尖微微一顿,像是被灼伤一般猛然收回,如他敏锐,自然什么都可以发觉得一干二净。
  那些明媚隐晦,炙热滚烫若有若无的心思,扎根土壤潜滋暗长的情愫,他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看得破。
  沈长楼说:“家中有娇妻等候,贫道不得不辜负大寨主一番心思了。”
  顾泗微微一愣,像是被人从梦里拍醒,忽然有些帐然若失,他想着沈长楼的妻室,只是牵强地笑笑:“无妨只是没想到像道长这般的人也会娶妻。”
  沈长楼略微一笑:“贫道看上去就如此清心寡欲?”
  顾泗微微摇头,喟叹出声:“只不过我不知道天下有何人可以与道长你相配。”
  沈长楼眉梢细微一颤,似乎抑着笑意一般,掀眼望他:“那你认为我的妻子该是怎样的女子?”
  顾泗答:“像道长这般喜静的人,喜欢的自当是温婉贤静的女子。”
  “可惜了,他与这些一条都搭不上。”沈长楼唇间挑起笑意,眼底似乎略有温柔,“他倒是个烈性的人,做事最尚武力,平日里最爱黏着我寸步不离,还喜欢患得患失,总要在我这问个明明白白才能放心。”
  “此次出行,我还是瞒着他的,就怕他得知我要来兰陵也不依不饶地追过来。”
  “……”顾泗欲言又止,有些犹豫地望着沈长楼,半晌才开口,“这般女子……你可吃得消?”
  “平日里清静惯了,多个人闹腾也好。”沈长楼眼底微柔,“只不过看他追问的模样着实可怜,不忍心负了他那番心意,同待别的女子那般疏离待他。”
  顾泗喟叹:“道长你这般悉心待她,能做你的妻室定是幸运的事。”
  沈长楼唇角笑意淡去些许:“只不过我做了些事于他有愧,有些于心不忍罢了,想着偿还他一部分。”
  然后……偿还着,就从师徒情深成了肉体相迎,武林盟里的红绡帐暖,在巫山夜雨中相拥着抵死纠缠,每次都是恨不得要将对方做到融入骨血里,恨不得用犬齿深陷对方皮肉,用抓痕咬痕,落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欲念深重,罪孽深重,他甚至觉得每一次他都将死在共度春宵的床榻上,在一次又一次错乱的吻里窒息而死,像江河湖海里的小舟在浪花飞溅中支离破碎。
  “师父,我爱你。”
  “我真的好爱你。”
  季舟每次都这么说,死死抓住他挣扎的手腕,目光凶狠,及时口中再多温柔情缠,动作也从不放轻柔,不顾他的因为痛苦而抓破的指尖。
  像是要用根系扎根土壤深处,就此开出花开。
  然后季舟总会在一切欢愉后虔诚地吻他指尖,一路吻至他微微隆起的小腹,像是在做什么信徒必做的仪式。
  季舟会用指尖按压他的腹部,语气有些奇怪,像是要刨根问底的孩子,试图通过他得到什么东西。
  “师父,若是旁人这般与我夜夜欢好,早就为我诞下子嗣了。”
  “幸好你……是个男子。”
  沈长楼在他身上看不到属于自己的光。
  顾泗望着沈长楼许久,突然有一缕异样划过心口,他微微愣神了片刻。
  他面上连自己都未察觉地闪过一丝嫉色,突然想:或许连沈道长都没有察觉。
  当他提起那个妻子时,神情是有多温柔。
  顾泗斟酌了半天词句,才低声开口:“道长。”
  “可是你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辽。
  咱们看这种章节就小声点,不要声张。
  车票总会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第53章 佳话其五十
  可是你当真了
  沈长楼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像是没有被拨动半点心绪, 冷凌凌的目光像刀子的锐芒, 直勾勾盯着他掌心的酒具。
  顾泗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也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 只是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大寨主说笑了。”沈长楼烦躁地摩擦着手指,起了身把旁边大开的窗子阖上。
  方才屋中有外头袭来的风尚还算凉爽,阖上窗就图留下一片躁动的闷热, 像是有什么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张牙舞爪地想要阻止着什么应当发生的事情。
  屋内一缕不断的香烟拂过沈长楼耳鬓白发,像是非对错一样纠缠不清。
  他倚着窗,突然无缘无故地喟叹了一声:“快入秋了。”
  他声音淡淡的,连带着眼底也淡漠一片, 像是早已断绝七情六欲,要乘上那泼墨做的鹤往九天云外去。
  顾泗刚欲说些什么,却听得有人扣响房门,小心翼翼开口。
  “大寨主, 前段时间你邀约的人,今日提前来访了,要接见吗?”
  顾泗瞳孔猛然一缩, 像是有几分错愕,惊疑不定开口:“怎么比定好的时间早这么多?”
  “大寨主是不欢迎我吗?”
  说话间,有男人便大笑着推开了门, 边走着边往嘴里灌着牛皮袋里的酒,酒水顺着唇隙黏在许久未曾刮去的络腮胡上, 成了湿答答一团,还有些许滑下大敞的大氅里头。
  一旁的女人颧骨很高,唇薄得像刀刃一般,像食娃娃血一般沾满了猩红的胭脂,尽力扭曲地扯着笑,她眼角凶狠地向上斜去,满是一副刻薄尖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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