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玉说完这话,就觉得有些越矩了。先不提这个玩笑到底好不好笑,百里芜深怎么会老呢?
师父迟早是要飞升的,到时候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垂下眼睫,情绪都有些低落起来。
百里芜深抬起头,发现白衡玉哭了。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他探出手去抹掉人脸上的眼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点,听上去没有什么苛责的意味:“哭什么?”
白衡玉放下手中的碗勺,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呜。”
可是任百里芜深怎么问,他都闭着嘴巴不肯说到底为什么哭了。
眼见着元宵摊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百里芜深将白衡玉的幂篱重新拉下来,牵着人走远了。
二人走了一路,白衡玉这才止住抽噎。
过了半晌,他闷闷传来一声:“对不起,师父。”
百里芜深抿着唇,没有说话。
一只游街队伍敲锣打鼓经过,白衡玉的注意力很快被这热闹的场景吸引过去,将刚才的失落抛在了脑后。
看完花灯会回来,天色已经黑了。
两人还要回九云霄。
白衡玉走了好久的路,腿都快走疼了,一想到还要爬那么高的山,心里就很不高兴。可是他又不敢抱怨,只能闷闷地跟在百里芜深身后。
没走出几步,前面的百里芜深突然开口道:“抓紧为师。”
白衡玉愣了一瞬,可是身体比脑子动的快,双手已经抓上了百里芜深的腰际。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清亮的哨响。
一直大鹏鸟从天而降,百里芜深身形一跃,连带着白衡玉一并坐在了大鹏鸟背上。
大鹏展翅高飞,没过一会儿,就将地上的风景甩出好远。
白衡玉脸颊两侧刮着凉风,他紧紧抓着百里芜深的手被扒拉了一下,变成扣住他腰的动作。
白衡玉整张脸都贴在了百里芜深的后背,宽阔的脊背将呼啸的凉风都挡了去。
直到下了地,白衡玉整个人都还晕乎乎的。
他好像在做梦,如果不是在做梦,百里芜深怎么可能放水让他坐着鸟飞上来。
可是直到走到房门前,白衡玉才有一点真实感。
百里芜深居然真的让他飞上来了。
简直匪夷所思!
可是很快,他的思绪被睡意打败。
白衡玉抱着一兜子今晚百里芜深给他买的礼物,开开心心回房洗漱完后躺倒在了床上。
一堆礼物中就有那只白衡玉看中的兔子灯,他躺在床上,从一堆东西里挑出那盏兔子灯,用手指反复摩挲握在手中,而后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百里芜深去早课室等人,白衡玉迟迟没来。
他又去了静室,静室也没人。
最后,百里芜深是在院子里找到白衡玉的。
白衡玉穿了一身云绣锦袍,头发挽在白玉冠中,面若芙蓉,眼含秋水,听见脚步声向百里芜深看来。
“师父。”
百里芜深看他今天穿的这样庄重,本来想开口询问,又意识到了什么将话隐了下来。
白衡玉几步走到他身前:“师父,今日不是说好要去沧州薛家吗?”
他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太心急了,羞赧地勾着手指低下头去。
这是白衡玉二十岁那年,百里芜深带他去沧州商议婚约的那天。
百里芜深定定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口吻却比寻常更冷一些:“不去了。”
白衡玉错愕地抬起头,一双桃花眼因为惊疑困惑睁得大大的。
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昨晚上明明师父还要他穿上最好看的衣裳,说是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的。
百里芜深确定的“嗯”了一声。
白衡玉的眉目都垂了下去。
“你想见他?”
白衡玉闷闷道:“不是师父说的吗?我又没见过那个姓薛的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在百里芜深为他定下这桩婚约的时候,白衡玉从来没有见过薛轻衍。只是听说沧州薛家有个独子,生来就是大圆满天格,面如冠玉,惊才风逸。
百里芜深沉吟半晌,目光深深看着白衡玉,一字一顿道:“为师后悔了。”
白衡玉抬起看他,对他的话困惑不解。
百里芜深抿着嘴唇,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
下午时分,白衡玉的记忆又回来一些,想起了吃过天灵芝的事情。
百里芜深说洗筋伐髓是最快的法子。
可是白衡玉前段时间养成了惰性,又回到了半点苦都吃不得的状态。
百里芜深提前备好了药浴桶,里面的水呈现出古怪的红绿色,一半深绿,一半深红。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干枯的草叶根茎,有些根茎扭曲难看,看了就让人不舒服。
白衡玉耐着心底的恶心泡进去的时候,刚开始还觉得清清爽爽,没有什么,可是到了后面,药力开始侵入体内,他浑身都开始烧起来。五脏六腑更像是有东西在爬、在啃、在咬,疼的他快要喘不上气来。嘴唇发白,脑门上都是汗,他痛的失声大叫,扒拉着桶沿想要逃出去,又被百里芜深一把摁了回去。
白衡玉抱着百里芜深的胳膊讨饶,话都说不利索了:“师父、师父我求求你,太疼了,太疼了,弟子快要疼死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百里芜深道:“既然你想修行,就得吃下这些苦头。”
白衡玉痛的浑身痉挛,实在受不了了,又想逃出来,可是百里芜深把他摁的死死的。他根本跑不了,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人。
一双桃花眼哭的又红又肿,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百里芜深叹一口气:“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白衡玉一听还有招,死死的拽着他的手,求道他愿意。
百里芜深垂下眼睑,与他对视。
琉璃曈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你想明白了?”
“弟子想明白了,无论什么办法弟子都愿意尝试,只要不让我泡这该死的桶!”
百里芜深松了手,白衡玉逮着机会,赶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百里芜深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出声道:“你真的想明白了?”
白衡玉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头点成拨浪鼓。
他从疼痛中缓过来一点,回味过来百里芜深问了两遍,心里突然有些毛毛的。
他忙问道:“师父另一个办法是什么啊?”
有风吹过红烛,烛光晃灭了一下,又重新亮了起来。
白衡玉怔怔的看着百里芜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淡淡吐出两个字:“双修。”
白衡玉彻底呆住了。
双......双修......
和谁?和师父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短暂错愕中,白衡玉反而冷静下来。
甚至说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冷静的有些可怕。
百里芜深向前挪动一步,白衡玉不自觉向后移一步。
百里芜深停下脚步,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过,静静地看着他。
“在行水渊时,你曾答应过为师一件事。”
“是。”白衡玉其实已经不记得是因为什么答应的百里芜深,只是模糊有这么一个印象。
百里芜深道:“天灵芝的效用会在体内慢慢发挥作用,双休之事不急于一时。”
闻言白衡玉莫名松了一口气。
“为师会广告天下,与你结为道侣,你若喜欢热闹,结侣大会就办的热闹。你若喜欢清静,那你我便足矣。衡玉,你愿意吗?”
百里芜深这句虽然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可是白衡玉知道这些时日师父虽然宠他,可是在很多事情上仍旧霸道专断,既然做下决定便也只是礼貌性问过他的意见而已。否则,就不会拿之前行水渊他答应下来的诺言说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衡玉心里对他这样的提议并不觉得惊讶,反而有一种异常诡异的水到渠成、理所应当的感觉。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张人脸,可是太快太模糊,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百里芜深见白衡玉没有说话,又向前轻轻走了一步。
白衡玉垂着脑袋,突然问了一句:“可是师父,你与我结为道侣,那飞升应当怎么办?”
百里芜深的心里蓦地一痛。最初喝下忘尘可能会使记忆倒退,但是逐渐会恢复记忆,最终只让人忘记那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段时间白衡玉的记忆已经恢复到了他喝下忘尘的时候,可是偏偏忘记了他飞升过的事情。
百里芜深垂下眼睫,眼神蓦然变得更加温柔起来,他伸出手,摸了摸白衡玉的脑袋,一字一顿,像是在做一个永恒的誓言:“为师不走了。”
白衡玉错愕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走了?
“您......不飞升了吗?”
百里芜深低低地应了一声:“小玉在这里,为师哪儿也不去。”
·
结为道侣的事情商定下来。
百里芜深却因为身上的伤势开始闭关。
白衡玉在九云霄呆的无聊,就去山门中走动。
自从与师父的结侣的事情定下来,白衡玉就更加肆无忌惮,好几次大着胆子御剑上来九云霄。
被藏锋师叔碰到一次,也学他御剑上山,还没到半山腰就被百里芜深一个指节弹了下去。
白衡玉过了一段混吃等死的生活,百无聊赖,就去山门里走动。
他们结侣的事情目前只通知了傅景明和玉仙门的几个长老,山门难得遇到这么大一桩喜事,便开始提前布置。门下的弟子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还是一腔热血的跟着操办起来。
白衡玉听说傅景明在前殿要交代一桩任务,就去找他,刚好把人从半道上给截了下来。
“师兄!”
白衡玉奔向前的时候,发现傅景明居然连连后退。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丈的距离。
傅景明看着白衡玉困惑不解的神情,心里暗暗咬牙百里芜深的小心眼。
竟然在他身上下了禁制,让他不得靠近白衡玉。
最过分的是,百里芜深与白衡玉要结道侣的事情也是第一个通知的他。想到那个男人说把准备结侣大会的事情交给他的时候,傅景明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很好师父,既然你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义了。
傅景明远远冲他喊道:“师弟,最近山门里刚好有个任务,你去不去?”
白衡玉刚好闲的无聊,想都没想就领下这么个任务,带着一干新弟子下山做任务去了。
这回玉仙门受一户姓王的人家的委托,任务地点在临江镇,说是家宅中闹鬼。
这任务看起来相当没有难度,也正是因为如此傅景明才放心大胆的把任务交给了他。
他的本来目的就是希望等百里芜深出关的时候,白衡玉不在山门里。但是并不希望白衡玉出门涉险,所以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简直是一箭双雕。
白衡玉带着这群新弟子下榻客栈,因为这些弟子里有一些还没辟谷,所以还需要进食。也有一些是单纯的嘴馋,就一起点了一桌菜大吃大喝起来。
白衡玉这段时间在九云霄过着锦衣玉食的咸鱼生活,吃的就没停过,反正百里芜深给他调配了一种化食丹,每回嘴馋前吃一颗就不用过敏。
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了香味。
这家店的手艺应该不错。
嗯,卖相也不错。
这一路来,那群弟子一直在他背后唧唧喳喳,还以为白衡玉没有听到。
其中多数弟子只是在传闻中听过他花容玉貌,可是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心里十分好奇。再加上他艳名在外,仙道里太多有关于他的八卦传闻,什么样的都有。这些弟子就更加好奇起来。
他们见白衡玉下楼,多数弟子还是胆子小,只敢暗下偷看。有个好奇心旺盛又胆肥的开口喊住他道:“掌教师叔。”
白衡玉停下脚步,单一个戴着幂篱的身影往那里一站,便让人觉得身姿出众,飘飘欲仙,使得这整间客栈都生出光芒来。
众人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开口喊他的人亦是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白衡玉冷淡开口:“何事?”
那人道:“掌教师叔,我们点了好多好多好菜,多的吃不完太浪费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掌教师叔是何等孤光高洁的人,怎么会和他们这群人一起吃东西。可是当时他一瞥见那人如清霜一般的身影,脑子就空白一片,这些话就不受管控的出来了。
白衡玉没回应。
那人急忙补救道:“嘿嘿嘿嘿,掌教师叔我开玩笑呢,你就当我......”
那人的声音在白衡玉走近坐下的动作里低下去。
掌教师叔居然真的坐下来了!
就坐在他们中间!
在场的弟子顿时说不出话,一个个脸红的跟红屁股似的,就连之前还在抢菜用筷子打架的动作都消停了。
饭桌上一片安静,白衡玉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最初开口叫他的人脸红的最厉害,后知后觉是在问他:“弟......弟子叫许磊。”
“许磊。”白衡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声音好似天籁之音,听的人耳根一阵脸红发烫。
许磊匆忙间递上一双干净的碗筷,被白衡玉推拒:“我不吃,我看着你们吃。”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筷子。
“怎么?我在这里你们吃不下?”
众人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吃的下,吃的可香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总归比白衡玉坐下前拘束了许多。
众人不免有些遗憾,还以为白衡玉坐下来能和他们一起吃饭,这样就可以摘下幂篱,亲眼见识一下传闻中仙道第一美人的美貌了。
中途那个胆子最大的许磊问道:“掌教师叔,除了师祖,先前我们玉仙门不是还有一个大圆满天格的陆浔陆师兄吗?我听说他还是您的座下弟子,可是我们来玉仙门都快半年了,怎么一次也没见过这么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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