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有人这么说——
那人生的貌若天仙,醉倚黄菊,清香侵怀……
至于这传言孰真孰假,终是无法考证。
因着羞面郎无从考证的来历和飘忽不定的行踪,一些不轨之徒借机加以利用。前几年,一些采花贼还冒充羞面郎犯了好几起案子。
真的羞面郎没遇到几个,假的倒是抓了数十个。
那如何辨别真假呢?
据说,那人的歌声犹如天籁,非寻常人可比。
根据两位老板透露,那歌声绕梁之时,他们仿佛被定住了身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临了,那羞面郎拂袖而去,“红袖有负于我,该杀。”
转瞬,便没了踪影。
待恢复行动后,两位老板吓得双腿一软。但还是抓紧时间报了官。
这只能算作悬案了。羞面郎之事邪乎的很,与留给凤鸢国根深蒂固的阴影的国师行事作风很像。况且,陛下吩咐过。羞面郎一事不可再查。
紧接着,花巷又出了第二场命案,死的人是白宣,是红袖的至交。
可陛下却道,瞒着。
不许声张,不许立案。
虽然心下疑惑,但陈遗只能一一照做。
偶有一日,陈遗路过了一所学堂,不由得在门前驻足停了停。
“陈大人怎么来了?”柳青羡道,“听说常安城最近出了不少事,陈大人如今定是琐事缠身,如何到了我这学堂来了?”
陈遗道,“心有困惑,前来请教丞相大人。”
“我已是平民之身,不必再如此唤我了。你若有事,直说便是。若能帮忙,我自不会推脱。”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柳青羡道,“听陛下的。”
“可是——”陈遗面露迟疑。
柳青羡了然于心,接道,“可是,你觉得事有蹊跷,不想听从陛下旨意草草结案,你想继续查下去,还死者一个公道,是也不是?”
陈遗点点头,“柳大人所言,正是在下心中所想。”
柳青羡失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人了。”继而正色道,“可是陈大人,身为人臣,最重要的不是才能。比办事能力更为重要的,是听话。你想做位好官没错,可你不能让陛下不放心哪。”
陈遗沉默了半晌,终是吐不出只言片语反驳。
……
回到府上,刚进书房,一摞圣贤书便被人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避无可避。
陈遗立在书堆间,语气无奈,“你这是又在闹什么。”
成了多少年的亲,她便闹了多少年。
要是当初没有成亲就好了……唉,说什么胡话呢。怎么能不成亲呢。
吴瑜瑾吴氏把手边上的书案上的书一扫而空,“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遗不言,吴瑜瑾继续抱怨道,“熠儿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话锋一转,“奥,我知道了,你心里是不是还惦念着那个人——都多少年了!是不是只有她的孩子你才会视若珍宝,而我的孩子,就只能经受牢狱之苦!”
陈遗只道,“我们的家事牵扯旁人作什么。”
“旁人?”吴瑾瑜冷笑几声,“你若当她只是旁人……你若只当她是……当她是——你哪里把她当作过旁人!陈遗,陈子瑜!”她的手狠狠地戳着自己的心口,“你睁开眼睛瞧瞧,你明媒正娶的人是我!是我堂堂尚书之女吴氏!而她,不过是位卑贱的奴仆!”
“够了。”陈遗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否则也不会容忍吴氏这么多年,他虽心有怒火,但语气还是与平常无异,“这几日我在大理寺住,便不回府了。”
本以为自己政务缠身生怕冷落了她,今日才特地抽空回府看看……唉,终是不该回府来的。
第20章 金丝雀其二
入了深夜。
突然有人造访,陈遗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来报官的人先安排在偏室吧,这么晚了就不要惊动他们升堂了。我自己去处理就好。”
若是别的官,肯定就要破口大骂了。
入了偏室,那人却穿着斗篷遮身。
待屏退众人后,陈遗这才开口,“这位——”待那人转过身来后,陈遗大惊失色,“陛下!”
君铭陛下只道,“陈爱卿不必多礼。”
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陈遗大跌眼镜,原来陛下深夜出宫突然造访,竟是为了那名枉死的歌姬,白宣。
陈遗一边恭立听着陛下讲话,一边回想起白日里柳青羡说的话,陛下不许立案,原因不过有二,其一,他怕白宣的死让人知道,其二,他知道凶手是谁。亦或,二者皆有之。
陈遗心下暗道,这案子怎么好端端的,竟同当今陛下扯上了联系?这下麻烦了。
陛下的嘱咐删繁就简,可以总结为这么几句:案子可以立,但不许真正去查。走走过场,随便拉个替死鬼,顺便把红袖的案子也草草结了。免得再平添什么其他的差错。
这一番话下来,陈遗听的心惊胆战。可是他的父亲陈则不是如此教导他的。
怎么能够草菅人命,草草结案?
大理寺卿不是评判公允之人吗?
是不是他刚刚听漏了几个字,以至于曲解了陛下的话?还是,陛下说错了话?
甚至是,有人假冒陛下?
可惜,都不是。
君命难违。这是每个臣子只要在位一天,便烂熟于心的话。
整个国家都是他的,如何能违背他的心愿呢?
陈遗于是作揖道,“臣,遵旨。”
……
不过几天,拖了近半月的案子便结了。
陈遗入宫回禀之时,又见到了那位知己。
他汇报完以后,陛下还未说话,一旁的知己却突然冷讽笑了,他笑起来十分赏心悦目,可称着嘲讽的神色却是有些教人无地自容,“早听闻陈则陈大人是清廉公正的好官,没想到到了如今,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陈遗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是梓桐失言了,陈爱卿下去吧。”陛下打了圆场,陈遗退了出去。
殿门刚合上,陛下突然伸过手来,挑起他的下颚,“出完气了没有?”
那人只是冷着俊脸。
“梓桐啊……”
“我不叫梓桐。”
陛下的手摸向了他的腰封。
那人神色终于破了冰,露出了丝慌张,“现在可还是白天,你干什么!”
见他脸上浮现一层浅薄的红,陛下脑海中浮现了四个字:恼羞成怒。
“我可是陛下啊……”他说着继续解开那人的衣带,白齿红唇衔着笑意吞吐着旖旎之气,“我可是陛下啊……”
衣衫终于褪去,被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的人羞红了脸,却不忘反唇相讥,“是啊,你可是陛下啊……”
“梓桐……”一声近乎轻柔的低喃,伴着紊乱的浅浅呼吸。
一室荒唐。
……
陈遗回去的路上,想起了陛下的那位知己。
那日出宫之时,那位知己拦住了他,递给了他一卷画轴。
“这是什么?”陈遗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一笑,“一只金丝雀罢了。”
陈熠回了家,却还不如待在牢里呢。
甫一回家,他家父亲陈遗便铁青着脸要打他。
陈熠道,“不是查清楚了吗,人不是我杀的啊!”
陈遗一想起这桩草草了解的案子,心下无名之火又起,便借着由头,发在了陈熠身上,“你还有脸说!你自小到大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啊?长这么大一无是处便也罢了,为父也不会苛责于你。可你倒好,你逛花巷,你学的礼义廉耻哪去了!”
陈熠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遮掩解释道,“我、我那是听曲!听曲子就是不知廉耻了吗!”
陈遗冷哼一声,“听曲?你以为为父会不知晓那花巷到底是什么地方?卷宗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花巷的收支明细,单单一曲之金,能得如此之高额银两?能让花巷柳街成为商业的顶梁支柱?陈熠,你还不知错!”
“爹!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您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爹!您怎么还打啊!再打真的就残废了!”
……
太平了不过几日,陈遗进宫之时,偶然得知,陛下那位知己竟病倒了。
他这一病竟病来如山倒,一卧不起。
陛下为此天天横眉竖目地冲着太医院的饭桶破口大骂,“不是说只是普通的伤寒吗?这病都拖了几天了?你们这群饭桶,全都是尸位素餐的废物!给寡人滚!”
为了少让太医院的人遭殃,那位知己每天坚持喝那又苦又辣的汤药,可还是不起半点作用。
半月后,陛下突然娶了亲。那皇后不知是何来历,大典之日,盖着红纱教谁也瞧不清楚,让狗腿子也无处巴结。
但不难看出,陛下很喜欢这位皇后。让皇后同他一起在合欢殿起居。一般的六宫之主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殊荣。
陈遗没有想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后竟会召见他,而他亦没有想到,那位皇后不是别人,竟是那位故人。
“公子。”陈遗进了合欢殿,陛下不在,皇后不在,殿里只有调制着熏香的知己。
“是在下疏忽了,与陈大人相识这么久竟还未告知名姓。”那人道,“我姓叶,唤作叶良辰。陈大人若不嫌弃,唤我良辰就好。”
“良辰公子。”
“那日我口不择言,希望大人海涵,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不会——而且,良辰公子说的都是实话。这案子我确实没有处理好,惭愧。”
“大人可以把卷宗借我一阅吗?大人是人臣,君命难违。可我不是你们凤鸢国的人,我不用守那规矩。可不可以交由我,我想继续查下去。”
“这——无君令,臣子难从。”陈遗面有愧色,“抱歉,良辰公子。”
叶良辰沉默了会儿,忽道,“那人点一下头,我就可以拿到卷宗查案吗?”
陈遗点点头。
叶良辰道,“知道了,谢谢陈大人。”
“公子客气。”说完后,陈遗忽然问道,“对了,不知公子在此处可曾见到皇后娘娘?”
叶良辰只笑,“你们其实已经见过了,而且见过了很多次。”
起初,陈遗只是疑惑。当他快走出宫门之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良辰公子便是那金丝雀,便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后。
叶良辰同君铭认识的时候,正是五岁。
当时的君铭还是位不受宠的庶子,作为不受宠的亲王成了叶良辰他们国家的质子。
只有叶良辰肯在其他人欺负君铭的时候会站出来。君铭也只喜欢同叶良辰讲话。
久而久之,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
本来,君铭会以为自己会在叶良辰他们国家做一辈子的质子。
未曾想,变故横生。
那骄奢的太子殿下一无是处,该玩儿的不该玩儿的几乎全都玩了个遍,尽管如此,先帝陛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他。
可未料到的是,有一日,这位太子殿下突发奇想,非要到马场去逛逛。只是逛逛便也罢了,偏偏还非要骑马。只是骑马便也就罢了,偏偏非要骑那匹最烈的。
一个酒囊饭袋如何能驾驭一匹汗血宝马?
于是乎,那位太子殿下摔下了马,被盛怒之下的马蹄踩踏至死。
先帝陛下已经老了,除了这个作死的继承人,便也只剩还在边境无名小国做质子的君铭了。
于是,一封诏书跨过万重山,淌过千池湖,抵达了边境小国。
君铭得知后,第一次对那位抢走他所有宠爱的太子表弟萌生了恨意。
自小不受宠被赶来边境小国做质子便也就罢了,他忍气吞声便是。
你说你一个酒囊饭袋作什么死?
这下好了,他不得不离开这里回去接那个酒囊饭袋留下的烂摊子……
可是,他不想走啊。
十三岁的君铭要离开之时,气的眼尾红了一圈。
前来传话的内侍还以为君铭是大喜过望,一时激动情难自已,所以,不由得,潸然泪下……
可是,骑在高大的马背上的君铭却迟迟不肯启程,右手里蓄积的力气几欲把那诏书捏成齑粉……
他在等一个人。
叶良辰!你、你怎么还不来!你怎么都不来送送我……你若不来送我,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等了好久,那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城门口。
“阿铭……”
君铭大喜过望,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走了段路,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不矜持,于是又戛然而止,嗫嚅道,“你、你还知道来送我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叶良辰没有察觉出君铭的别扭,于是快走几步拉起君铭的手,“那是自然嘛,你可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呀!”
君铭眸色暗了暗,视线落在他那只白的几近透明的手上,久久逡巡不愿离去。
只是……朋友吗?
叶良辰道,“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君铭,你回去以后可要记得每天都给我写信,不要忘了我呀。”
君铭失笑,忍不住逗他,“每天都写,你是要累死信鸽吗?”
叶良辰抓了抓头发,“你可以多养几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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