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我不好。我不想承认你对我的信任只有那么多,所以觉得你一定知道我会救你。现在看看,我都不敢去想你当时是什么感觉,不敢想那些天你是怎么过的……”
陈述之慢慢挪了挪身子靠近他,俯身用双臂环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怨您,我只是……很想念,想过去的日子,想死前再见你一面……”
暗淡的灯火模糊了梁焕脸上的愧悔,他轻柔地摸着他的背,“你从来没有失去过,我一直是你的。”
听到这话,陈述之有些不好意思,他收回手来,侧过身道:“您别这么说,我可受不起。”
“这就受不起了?我偏爱说这样的话,我一直是你的,我还……”
陈述之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时不时有雨水从屋檐上滴落,零零散散的,不成曲调。
吹了灯,二人相对而卧,透过黑暗目光交会,却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欲望。
梁焕忽然伸手,把陈述之的头按在自己身上,沉声道:“你听。”
胸膛传来有规律的心跳。
“心上全是你,它不会骗人的。”
陈述之缓缓闭上了眼。他不知要如何回应这话,既要说他爱听的,又不能去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梁焕也不在意他不说话,低下头在他耳边道:“日子还很长,我迟早要证明给你看。”
伴着心跳声和胸膛的起伏,这个晚上他睡得很是安稳。
*
黄湖死后,欧阳清失去了重要的人脉,加上朝堂中能用的人越来越少,他迅速变得憔悴起来,几日之间头发白了大半。见过他的人都开始猜测,他打算何时告老还乡。
六月六日,吏部发布崇景四年到七年的官员考评。在当天刑部的议事上,欧阳清出现在众人眼前,却被刑部郎中申恒高声质问,问他为什么自己以及众多曾经党附欧阳清的官员考评都是下等。
欧阳清辩称跟他没关系,申恒却不依不饶,将欧阳清惹得暴跳如雷,刑部里没人敢上前相劝。在痛骂一刻钟后,欧阳清忽然全身僵住,直直向后栽去,倒地不起。
有人要去叫太医,却被刑部尚书朱幸拦下。朱幸让大家先察看欧阳清的体征再决定是否要找太医。太医真正到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对于欧阳清的身后哀荣,白从来伤透了脑筋。他拉着整个礼部一起编了三天,编出十几个谥号让梁焕挑。梁焕一个都不喜欢,让陈述之给他拟了“文节”二字。好廉自克曰节,白从来差点没被他笑死。
无论是欧阳清的丧礼、追封,还是子孙的抚恤,朝廷都按照最高级别来办。外人看着,都会以为只是死了一个鞠躬尽瘁的丞相。
然而在丧礼之后的第二天,梁焕就催户部尚书徐变给江州减税,还让他早些拟定后几年的方案。接着,梁焕又催新任的御史大夫继续改革监察制度,还让吏部制定逐年降低官员俸禄的方案。
对于朝野中残余的欧阳党,梁焕表现得十分宽仁,到底还是把吏部的考评改了回去,并让他们的长官带话:好好干活,别瞎折腾,既往不咎。
梁焕专门把林烛晖叫来,跟他说:“以后就剩咱俩对着干了,朕干不过你这只老狐狸,手下留情啊。”
林烛晖的表情满是无奈,“臣没想跟您对着干,臣都这把年纪了,过一天是一天,别哪天也被人气死就算善终了。”
梁焕笑着说:“丞相少了一个,你举荐一下?”
林烛晖连连摆手道:“您得找人与臣相互制衡,自然不能让臣来举荐。”
他这样说,梁焕就变得十分谨慎。这么重要的位子得好好挑,可别再养出一个欧阳清来。
作者有话要说: 梁焕:呜呜呜宝宝不开心了
陈述之:好像差点死了的应该是我??
第93章 寸长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严和许的结局,不想看be的话,可以跳过后半章,以及下章开头
其他人都是he!!我保证!!
梁焕坐在素隐堂正厅的主座上,对下头的人说:“该做的事也做完了,大家都散了吧,以后不必来了。”
几人听到这话都有些错愕,是有些突然。
见他们这个反应,梁焕继续道:“只是暂时的,以后再有事了,朕还会再找你们。虽然不聚了,也要各自去谋前途,早晚用得上。”
许恭最先反应过来:“那我们以后不说正事,就来吃吃喝喝行不行?”
“你是馋火锅了吧。”陈述之笑道。
低头思索片刻,江霁忽然问:“我们散了,贾子贤怎么办?”
梁焕闻言一愣,怎么把他忘了!
“他现在做什么呢?”
许恭道:“前些日子还寄来一箱子,他差不多把整个大平都走遍了。”
“好,你回信问问他,想去哪里。他想去哪个州,朕可以帮他找个知府之类的缺。想回京城也行,朕看着安排。”
看着他俩说完这事,白铭便开口:“你们要是还想聚,可以来我家园子里,就在城南。挑休沐的日子来,中午我请吃饭,下午游山玩水,怎么样?”
大家都知道白铭家里富裕,在京买了很大一处宅院。他说完,便有人兴奋地答应:“这个好,每月最后一个休沐的日子去,有空的人就来。若没正事谈,我们就吃酒作诗,不是很好么?”
他们又商量几句,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以后不来素隐堂了,这个名字也就此废止了。
散会的时候,梁焕一般都最后一个走,等陈述之把他们送到门口再留下来。而这次许恭也在屋里站着,似乎有话要说。
陈述之看看他俩,决定上阁楼收拾东西。
阁楼里,他一边翻找着自己的书,一边听下头二人交谈。
许恭道:“本是有事相求,现在倒不好意思开口了。您念着臣这些日子的苦劳,帮个小忙吧。”
梁焕的话音里带着些笑意:“客气什么,上次让你去江州跑一趟,也忘了赏你东西。说吧。”
楼下安静一会儿,许恭缓缓开口:“严浅溪说,柴唯看到我们保他,便觉得他与我们有私,让他出卖我们。他自是不肯的,但他女儿在柴唯手上,被严加看管,当做威胁。臣想管您借几个人,把他女儿带出来。”
梁焕嗤笑一声,“欧阳清都死了,这个柴唯还不消停呢。行,你别管了,朕让人去,带出来送你家。”
听见许恭离开的脚步声,陈述之便带着找到的两本书下了楼。他看见梁焕把卢隐叫了出来,吩咐得很是简单:“听见了吧?找两个人去吧。”
梁焕跟卢隐说完话,就立刻跑到他身边去,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问:“想我了么?”
陈述之一愣,随即见他凑过来说:“你上去了这么久,我想你了。”
每次陈述之都被他的调戏弄得不知所措。自打从大牢回来之后,梁焕也不知是怎么了,从早到晚死死缠着他,去哪都要跟着,上茅房都要送到门口。
“人走到哪里,心里都是想着您的。”陈述之也跟他学会了没脸没皮。
天气阴阴的,外头便没什么好玩的。虽然时辰尚早,二人还是回了未央宫。
屋里放了冰块,却还是暑气盛行。陈述之轻车熟路地拿毛巾擦了梁焕额头和脖颈的汗,又帮他换上冰丝的衣裳。
梁焕在桌边坐下,朝他张开双臂。
对于这种邀请,他们早已十分默契。陈述之过去坐到他怀里,身子靠在他胸前。
梁焕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从桌上拿了一张纸放在他眼前。纸上写了一堆名字,他解释道:“我写了京城所有四品以上官员,要从里面挑个丞相出来。”
陈述之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点点头。
“你倒是说话啊,帮我挑一个。”
“您别为难我……”
“就知道你这样,”梁焕侧过头,挑了挑眉,“你评点一下,总行了吧?”
他这样说,陈述之就敢说话了:“最好还是从六部里找,最好是原来欧阳清管的那三个部。户部的徐尚书是叛变过来的,不能用。刑部和吏部我就不认得了。”
听了他的话,梁焕轻轻一笑,“就剩了两个给我挑,你也不是不敢嘛。”
这话就严重了,陈述之要起身,却被梁焕硬生生按住。
“不许跪。你就在我怀里待着,哪都不许去。”
陈述之只能靠回去,低头念叨着:“这种事您还是别问我了。”
梁焕想了想,拿朱笔在纸上圈了一个名字,“就他吧,这人乖得很。也不用他做什么,事情我来做,他听话就是了。”
“那可是三个部的事情呢,您还怎么管别的?”陈述之歪过头仰望着他。
梁焕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笑道:“我闲得很,现在正当盛年就多做些,等我五十岁的时候,再找个精干的丞相,我自己好整天陪你。——我觉得许恭不错,等我五十岁他差不多也熬够资历了。”
陈述之不喜欢被他摸来摸去,轻咬着他的手指,嗔道:“等您五十岁,那他也四十多了,哪能跟您现在比。再说,您怎么只说他,不说我?”
被他咬住,梁焕干脆把整根手指捅进他嘴里,自己又被这个动作逗得窃笑。
“他那种人,多大岁数都干得动。至于你嘛……我都后悔这次提你的品级,忙得没空陪我了。”
陈述之用舌尖舔他的手指,话音就变得不清楚:“我在您怀里做事就是了。”
“在我怀里做事,很危险的。”
“啊?”
梁焕把手指收回来,朝门口喊道:“卢隐,把太医院的药膏拿过来。”
“什么药膏?”陈述之疑惑地望着他。
梁焕低下头,凑过去吻他的唇角,轻轻道:“抹上就不疼了。”
“……”
*
“许哥哥!太好了,终于有人救我了!”
李纯看到开门的是许恭,眼睛都亮了。
许恭见到她也很惊喜,把她让进屋里,向门口送她过来的侍从道了谢。
一进屋,李纯就拉着许恭诉说她在柴家遭遇的痛苦。挨饿、被打骂都是常事,柴家人还经常侮辱她和她的父亲。可在许恭的眼里,她的目光还是同往常一样澄澈。
听她倒完苦水,许恭终于问:“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想去哪里?”
谈到这个问题,李纯便低下了头,沮丧道:“从夫家逃出来的罪臣之女,这样的身份,又能去哪里?”
许恭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
他只得先把李纯安顿在自己家里,以后再说吧,多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回到房间,许恭推开窗子,望见窗外明月正圆。
虽然自己在刑部供职,但也不好随意去大牢,还是给他写封信吧。而且不当面说的话,有些事就不是那么说不出口了。
他燃上灯,开始动笔:
我已经把李纯接出来了,她现在住在我家。我还不知道该让她去哪,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安顿好她。
我们现在已经不怕欧阳党了,那几个余孽翻不起什么浪花。他们再问你什么,你尽管说就是了,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我和狱卒都打过招呼,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们。我现在升官了,权力变大了,照顾好你还是没问题的。
你好好过日子,什么也不用担心,再等九年,我去接你出来。
第二天,许恭揣着信出门,打算抽空去趟大牢,让狱卒转交一下。
没想到他一到刑部,就有个同僚给了他一封信,道:“牢里死了个犯人,死前还托狱卒把信给你。”
“什么?”许恭顿时慌了,“什么犯人?叫什么名字?”
“就是之前因为上疏入狱的那个言官,姓严的。”
许恭眼前一黑。
“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他颤抖着话音问。
“牢房里一头撞死的,谁知道为什么。”
他转身朝门外走着,“我去牢房看看……”
那人连忙拦着他道:“你别去了,昨天半夜死的,早就拖走了。”
身体逐渐僵住,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直接就展开了手中的信。信里夹着一颗糖豆,许恭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翰林院见面时,严苇杭给自己吃的那种。
信上说:
柴唯又来逼我了,但是他说李纯已经被人带走,虽然他没有了威胁我的筹码,可他还是想方设法从我这里问出你们的事。
你们的事应该很重要也很秘密吧,只要我活着,就随时有泄露的风险,我得为你断绝后顾之忧。
你不要为我感到遗憾,我的人生早就毁了。九年之后,也没有人等着我,我又能去哪呢?只要李纯好好的,我是生是死也没什么分别。
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希望我的存在没有给你带来太大的困扰。
许恭摸出怀里那封自己写的信,用发抖的手一点点展开,将两封信放在一起,笑得凄凉。
认识了两年多,始终在口是心非。真的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只差这一日的距离。
不怪他,也不怪自己。要怪,就只能怪柴唯。
*
李纯来到柜台前,将一本账册递给老板娘,笑着道:“这本我都算好了,您看看,是这样吗?”
“这么快?”老板娘讶异地接过账册,感叹道,“不愧是陈公子推荐过来的人,跟他一样能耐。”
“我也没别的本事,就会算算数。”李纯说着,在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下歇息,顺便听一耳朵邻桌的两个客人聊天。
“我今天刚听说,昨晚京城发生一桩灭门惨案!”
“是嘛?谁家被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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