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兴的皇帝,与我何干?”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样灌进耳朵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你是南蛮人?”
“到底是丞相,一点就透。”
“你来大兴要……”
“行了行了,到地方了。”她打断我的逼问,不屑一顾的昂起头。
左手边是一座山丘,而右手边,是漂着浮冰的淮江。
这个地方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
“你顺着小山丘爬上去,然后自己想办法进宫。我先行一步,去看看织娃娃她们如何。”
沙钰冲我摆摆手,下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我爬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看到小山丘上许多光秃秃的桂花树,瞬间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您的刘月盈即将上线。】
第34章 33忌与欢喜
这是皇宫的后山,皇帝带我走密道来过的地方。在山丘上,能看到不远的宫墙,很高很厚。
沙钰这个人太危险了,他什么都知道。如果是朋友还则罢了,如果是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努力回想后世攻破南蛮的记载,似乎只有两句话,大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南蛮打的落花流水,而这次,也一样吗?
叹了口气,想往密道的方向走。
耳边又传来呼啸的风声,经过前日的打斗对这声音太敏感,我下意识往声音想对的地方翻滚,侥幸逃过一劫。
可恶,这次是一把刀嵌入泥土里。如果再慢一点点,它嵌入的就是我的身体。
这是什么情况,一会就看见六个身高马大的汉子跑了上来,虽然没有穿一身黑衣,但都蒙着面。和朝中想杀我的应该不是一伙人,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六个壮实的汉子看到我并没有停顿,为首的人持刀就往我这里砍。
我往左边闪躲让他扑了空,但他速度太快,那刀刃只偏移了一下就又反手刺过来,我第二个动作根本来不及再躲,眼看寒光到了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石子高速射来让他第二次打偏。
我立即往那颗最大的桂花树后跑。
又是一群人从天而降,穿着黑黄拼接的衣服,只看一眼就顿时松了气。
这是雷旗军的衣服,是守卫皇宫的,皇帝的亲军之一。
雷旗军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六个汉子揍晕过去,连让他们服毒的机会都没有。高大的身躯骤然倒地,震着山发出闷响。
刚要上去感谢他们,谁知带队的那人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一起带走。”
士兵把我双手捆在身后,我的笑容凝固。
“雷一,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一定是个误会,赶紧解绑,我会原谅他的。
“皇帝密诏,今日出现在皇宫后山的人,全部抓住一个不放。多多得罪阳丞相了。”雷一面不改色的抱拳,“下官还没来及问,你为什么会和北羌行刺皇上的人同时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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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羌,行刺,皇上。
我没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又被关了起来。
只不过,雷旗军的人没有对我动刑。我躺在大牢的地上,双手捆在身后,这姿势很难受,手腕发麻。
这叫人怎么解释?
大兴丞相差点被同僚暗杀,结果又被南蛮的人给救了,还送到了皇宫后山?简直哭笑不得。
这般受了委屈,皇帝会理解我的——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我突然发现,史记真是太潦草了,并不是事无巨细全部写上的,许多小水花设身处地的时候明明那么重要,在厚重的史书上竟然不值一提,不知是可笑还是可叹。
后人看着被甄选过的史料,还是会失落吧。毕竟,穷尽一生也没有办法接触到书上的那个人了,所有的悲欢离合,对那人的情绪,都无法被传递、被感知。
只能自己独自寂寞着,翻阅大量文献资料,走遍山川河流,乃至阅读野史、相信传说,都只是为了对心心念念的人多一点可悲的了解。
从这个角度说啊,我是个幸运的人,这是无上荣耀。
牢门被打开,雷一站在门口对我说:“大人,皇帝召见。”
心思一动。
“那些北羌人,怎么处理?”
“正在用刑逼供。”
光是听着“用刑”两个字就后背一凉,离我上次入狱连一年都没到,那些记忆真是惨不忍睹。
雷旗军用掩人耳目的车把我一路押解到议事厅。除了门口的侍卫,里面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翩秋、常侍他们也不在。
也是,丞相和敌国之人同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种丑闻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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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新年,皇帝穿了一身新缝制的龙袍,针脚精致密集,没有数百个绣女赶工数月是做不成的。我以前没见过。
一抬头就看见她姣美的面容,不过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格外冷漠,让人一下子因为这寒意而不敢说话。
上次来这见她还是说过年想回东山的事,这次就已经是和北羌人同时出现在皇宫后山被雷旗军发现的事了。
这确实令人尴尬,摸了摸鼻子带着讨好的笑容:“月盈。”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这样喊她,因为心虚,而且感知到她隐隐约约的怒气。
谁知道皇帝听见我这样喊她,憋着的怒火终于发泄出来了。
“给朕把头放端正,后背挺直!被人抓住,你就任由自己狼狈不堪,举止猥琐起来了?”
被她这样一吼,我才意识到自己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衣服也皱巴巴的没有整理,再加上前几日又是被追杀又是赶路,脸上灰蒙蒙的,一点精神气也没有。
把歪的帽子扶正,又捋了捋衣服的袖口和前襟,在地上规规矩矩跪端正。
“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骗朕。”她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里的怒火没有丝毫遮掩。
“告诉朕去东山过年,朕允了,结果你竟然初八的黄昏出现在皇宫后山?还和北羌贼人在一起?这算是什么!”
她的胸口因为愤怒起起伏伏,呼吸的气息非常紊乱。
“我没有骗你!”
她用手捏着我的下巴往上抬,手劲大的出奇,疼的泪花都要出来了,“那条密道,朕只与你一人说过,你与刺客一起出现在那,很难让朕不多想。”
她的声音越压越低,克制住来势汹汹的、无处安放的情绪。
我像是听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看着她的脸,连日来被追杀几次生死一线的恐惧和委屈蔓延开来,这些情绪我还没有向她倾诉,就先面对她暴风骤雨般的指责和质问。
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的站在我面前,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她没有后世描述的那样美好。
我不曾了解她,也从没走进过她的心里,而这一切不全是我的原因——她与我说的,太少太少了。
我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将她奉为精神支柱,替她殚精竭虑,换来的竟然是一次又一次的怀疑。
慢慢站起来和她对视:“说的太对了,我就是跑去北羌引着那伙人来荣城,然后想让他们通过密道潜入皇宫刺杀,陛下满意了?”
她被我激的浑身颤抖,扬起手狠狠抽了我一耳光,瞬间耳鸣声占满头脑,整个左脸火辣辣的疼。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从来,从来没有人打过我。
“我只不过顺着你的意思讲,什么也没有说错,为什么打我!”
不把话说到极端处,完全不能打消她莫名其妙的猜忌心,只有顺着她将这荒唐的话说完,皇帝才能意识到她的怀疑是多么可笑、多么没有道理。
她离我这样近,淡梅花和檀木的气味交织在鼻尖打转,但刚才一个耳光让我鼻梁都发麻,可见力量之大。
她的嘴紧紧抿着,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怀疑毫无道理,可做不到纡尊降贵的来道歉。上次也是,在后山,她道歉的话含在嘴边也没说出口。
我也被气的精虫上脑,张口咬她的唇,伸手揽腰,把她死死搂在怀里,一点点逼到屏风处。
她整个人都在我怀里,和我紧紧贴着。松开口,那鲜红的嘴唇上留下一排痕迹,看着非常扎眼,又皱眉舔了,终于将痕迹抹去。
皇帝此时眼睛迷离了许多,刚才还尖锐的眼神消失无踪,上半身的力量全倚在我手臂上,似乎我手臂一松她就会滑下去。
发现一个秘密,每次我主动的时候,她总是无法抗拒,瞬间就丢盔弃甲。
“为什么总是怀疑我,我真的不值得被信任吗?”呼出的气息浮上她的耳廓,明显感觉到怀中那人打了一个抖。
“你可能还没收到晏喜的传信,我在回荣城的路上遇到刺客,他们追着我杀,”那双手臂在我腰间收紧,她的眼眸垂下来没有看我。
“幸好师父的朋友与我同行,他武功很好,带我逃出生天。因为不知道追杀的人在何处,不敢打草惊蛇,所以我和他骑马从小路绕回荣城,那条野路的尽头就是皇宫的后山山丘。”
“那伙人的目标是我,晏喜她们现在应该无碍。至于北羌的人,他们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雷一与你说了没有,是他带人救了我,要不然北羌的汉子拿刀就要把我砍死了。”
那双手臂搂的更紧,把我抱的呼吸不畅。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呼出一口气:“差一点就要见不到陛下了。”
“小虑,”她的声音终于柔和下来,眼里带着无措,水汪汪盯了我半晌。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那声音小的微不可闻。
认真的又描摹一遍她的容颜,似乎总是看不够。这是我喜欢了两辈子的人啊。
“喜欢,当然喜欢。”不紧不慢的回答,心中非常坦荡。
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那是一声很长、很压抑的叹息。
冰凉的触感碰到我火辣辣的左脸。修长洁白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疼不疼?”
她声音黏腻的能渗出糖浆,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接着她向我吻过来,霸气而张扬。
第35章 34淡梅檀香
经过在议事厅的事之后,我开始喊她刘月盈了。
还是喜欢她、崇拜她,这是永不改变的事,但不得不承认有其他的东西开始变质。
我窥探到女神的秘密,她没有想象中那样完美——因为这种完美是存在于精神中的、毫无杂质的、被后人斟酌过的表象。
既然是凡人,有爱恨情仇,要经历生老病死,食用人间的五谷杂粮,就一定会有缺陷。
刘月盈猜忌臣子、揣摩人心,是来源于她匮乏的安全感。
她从五岁开始就被先帝磨砺锻炼,没有像刘月华那样五彩斑斓、肆意妄为的童年,也没有像我那样与世隔绝、精神丰富的前世,她在阴谋诡计的漩涡里挣扎,最终成为漩涡本身。
这样的人,情绪必然是内敛的,经不起光明正大的裸露,做不到无比坦诚的表达。
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人,早已习惯黑夜,那才是安全的归属。
所以,她用早已形成的习惯来揣测我,我不怪她。
无论君王信任与否,只要她还用我一日,做臣子的竭尽所能辅佐便是。
欲为圣明除弊事,更当惜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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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月盈那日与我吵了一架之后,晚上便让我去朝凤宫住下。
年还没过完,这几天没有早朝,我以侍寝身份住的心安理得。
晏喜的传信次日便到,详细说了路上遇刺之事,她和小织现在无恙,问丞相安。
刘月盈看毕没什么变化,只是晚上就寝时把我搂的特别紧。
我发现无人的时候,她特别喜欢拥着我,好几次都被她搂的喘不上气。
本分的待在朝凤宫,无事就看书,看堆积的折子,写策论,晚上再陪她一起入睡。
但我始终没有忘记被刺杀的事情。谁能对威胁自己的性命的事心大呢?刘月盈对我说,这次她一定调查出是谁,然后将幕后黑手株连五族。
没过几天,离年后开朝只有两天时间了。
那天晚上,她在龙床上又把我紧紧抱住,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顺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即使拆掉金钗玉簪,也不能减损半分的贵气。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在刘月盈面前是行不通的。
我嗅着她的气味,终于问出好早之前就想问的话,只不过当时不敢。
“月盈,你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我挑起她的发丝,嗯,上面有,脖颈上、肩膀上也有。
“你怎么像一只小狗。”她见我抱着她闻,调笑道。
“那是因为你太香了,为什么能同时闻到淡梅花和檀木的香气呢?”
“如此喜欢?”
小鸡啄米般点头。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披着床头的厚袍,走到金丝楠木落地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子。
这瓶子我在她的梳妆桌上也见过,因为太过特殊,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葫芦形状的瓶子,大约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通体鎏金,瓶口和瓶底各镶嵌一圈紫玛瑙,好像自己就会发光。
刘月盈把小瓶子放在我手上,随意开口说:“就是这个,你拿去吧。”她顿顿,“明年西域人觐见的时候,让他们也给你做一瓶。”
这个瓶子怎么看都价值不菲,小心翼翼的拔出瓶盖,那浓郁了不知多少倍的气味瞬间涌出来。
“这是原液,味道重些,平时翩秋要兑水才能用,或是在沐浴的时候洒点。”
“这么香的东西,是怎么做的?”竟然还是液体,我一直以为她的味道是香料燃烧熏出来的。
“西域的贡品,我也不是很清楚。”
又探着鼻子嗅了一口,感觉还有一丝酒的味道,仰头发出满足的声音。
刘月盈的表情又沉下来,看着我撇起嘴。
“你是喜欢这个香,还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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