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辉抱着我,分不清是他在颤还是我在抖,额头冷汗蹭到我耳朵上,梦呓般呢喃,“淼淼...淼淼...”
只一瞬他便放开我,仿佛刚刚只是癫痫发作,对一旁目瞪口呆的王浩说他要出去喝口水,让他接着问。
说完不看我,阔步离开。
我说过,他迟早要付出代价。
第6章 太阳该从东边升起,所有动物该遵循本能
关梅不是我亲妈,我也不知道我亲妈是谁。
人人都有坎,我十岁是个坎。那时候我还和关梅住在c州的烂尾楼里,从我三岁开始就在那。
那楼里什么人都有,我记得有个老头,头发花白还遮眼睛,臭死了,我从没看清过他长相。
他住在楼梯间,用床单挂在天花板上当门。他对我好,关梅老不在家,他就叫我去吃饭。有时候是他从垃圾桶里翻来的,有时候是攒废品卖的。
5岁那年冬天特别冷,比后来的每一个冬天都冷,有天早上起来,走廊裸露的钢筋上结满霜,我去找老头,老头身上也全是霜,头发都冻住了,我上去拨开他刘海,才发现这人是个半瞎。
关梅叫我把碰过死人的衣服扔掉,我去垃圾桶旁边绕了一圈又回来,藏在楼道里,后来搬家的时候没找到。
第二天那就换人了,烂尾楼里死人多正常啊,好多人还没地方住呢。
那换成个叔叔,关梅不在,他也叫我去吃饭,但是吃饭是有条件的,他说我得报恩。
你见过那种老式的床单吗?叔叔。肉色的,上面大片大片牡丹,很好看,我数过,44朵,最大的那朵17片花瓣。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是牡丹在晃还是我的头在晃,或者我们都在晃,哈哈哈哈。
啊?说重点啊?好。
烂尾楼没有窗子,也没有床,关梅又欠了一屁股债,她带着我去各种男人家做客,做完客又求人家给她点旧东西。
有一回在一个棋牌室老板家住了一个星期,出来时人家送了她好几张木头椅子,她把椅子拼在一起,拿纸粘成小床,就成了她的工作地点了。
关梅不准我睡那张床,说我个小婊子脏,在地上铺了条不知道哪里搜刮来的被子,让我睡在上面。
被子有股腥臭,洗不干净的油污,关梅跟人睡过的痕迹,混成有点恶心的蓝紫色。那被子虽然臭,却是软到骨子里的。我12岁回到南湖州就再也没睡过那么软的垫了。
快到了,叔叔不急。
王叔叔,你吃过费列罗吗?肯定吃过吧?可甜了。
以前我从没吃过费列罗,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费列罗,你懂吗?我上了高中,去便利店时候才知道那叫费列罗。
关梅本来只卖屁股,我十岁时候,她有天醉醺醺回来,丢给我一盒费列罗,三个装的那种,让我吃掉。
吃到第二个发现里面有蛆,我当做没看见一口不剩。
吃完后我想舔锡箔纸,被关梅抢过去,倒上面粉,鼻子凑过去吸。
啊,我知道她在干嘛,第二年才知道的。我?哈哈哈叔叔你好笨!她没让我试过,她自己都不够。
有时候她吸完会打人,拎着我的头往地上磕,一边打一边骂我赔钱货。有时候又不打,在屋里甩头跳舞,或者找男人来做爱,我就抱腿坐在垫子上看他们性交,闻上面的味道,学关梅要我学的东西。
我在c州上到六年级,关梅本来不想让我上学的,但隔壁就是小学,我说我也要去,不给我去我就不理那些男人,我会咬断他们下面!
关梅可怕啦!她当时恨不得掐死我,但是她怎么敢呀!我能给她赚钱,她舍不得!
跑?我跑不了啊叔叔,我跑到警局,关梅说小孩跟家里闹脾气离家出走,他们三言两语就把我送回来了。回来以后她把床板都打裂了,我趴了三天才能站起来。怎么跑啊?你告诉我,我怎么跑?
我11岁来到南湖州的,来的时候关梅就抛下我走了,她以前是这里的人,在地下室租了个小房子,把我扔进里面,几个月后才回来。
她回来时候挺开心的,好像是跟着大老板去边境了,应该是贩毒吧,我也不太清楚。我一年多没去上学,13岁上的初中。
我在她电话里听到的啊,关梅总喜欢晚上打电话,我听到的不多,就知道是去干大事了,卖东西去了。
她那几个月赚了好多钱啊,后来又被她用光了。
我不知道,没买什么,吸完了吧。
其实李成翔死的前两天我又听见她和那个老板打电话了,好像又是要去做大生意。那张消费单上,除了避孕套,是不是还有费列罗?
她那天应该是吸了吧,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但我记不清了,我和她打完架就跑了。
叔叔,她是不是贩毒了?她杀李成翔是不是因为吸了毒啊?
好吧,那法医鉴定什么时候出来啊?
哦,一个星期,那她跑远了怎么办?
好,谢谢叔叔,我走了。
......
王浩打开房门,我走出去,叔叔站在走廊插兜看我,双眉紧蹙。
我知道屋子侧面的玻璃是单向的,叔叔刚刚肯定在玻璃后面,他听见我说什么了。
他的胸口破了一个洞,有东西穿膛而过。
我上前钻进叔叔手里,“叔叔,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他第一次回握我的手,攥得特别紧,骨头都快捏碎了,我吱哇乱叫,“叔叔你弄疼我了!”
叔叔弯下腰摸我的脸,掌心茧很厚,扎人,眼里有化不开的浓雾。
他说得很小声,近乎耳语,是你吗?淼淼...
我蹭他掌心,老茧上倒刺挂脸得很,我笑他,叔叔,我不是淼淼是谁?
叔叔牵着我往外走,我挺胸抬头,把书包丢给叔叔拿,他二话不说挎在手上。
我知道,我现在是凤凰,站在雄狮头顶藐视一切的,彻彻底底的凤凰。
......
暴雨却还在下,带着夏季特有的闷热,不见星月,天黑透了。
我钻进车里,叔叔迟迟不发车,他看着前方,我看着他,水滴击打车窗,时轻时重,雨刮在风里摇摇欲坠。
很久,我问叔叔能不能帮我系安全带?
叔叔一怔,扯出不自然的笑,如履薄冰且讨好。他凑过来给我系安全带,说,淼淼,今晚叔叔请你吃饭。好吗?
我最喜欢男人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叔叔格外好看。
年纪大的人容易脂肪流失,他眼窝深凹,睁眼间睫毛都陷进去。我抬头亲了一口叔叔眼睛,睫毛被我夹在唇间,眼皮拉开又弹回。我说好!
叔叔一下跌回座位,他问我对人总是那么亲密吗?
我说对啊,叔叔不喜欢吗?凑过去又想亲,被他一掌推开。
后脑勺撞到车窗,头晕目眩,我眯着眼连声笑。
叔叔似乎很伤心,铺天盖地的浓雾快把他吞噬了。他没再说话,车在暴雨里疾驰。
我说我要吃火锅,夏天就要吃火锅,他说好。
包厢里,我一个人吃了很多,叔叔的筷子还干干净净,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不饿。
失意的雄狮慵懒性感,我脱了鞋,从圆形沙发跪爬到叔叔身边,岔开双腿坐在叔叔身上。
四目对视,叔叔僵得像块木头,他呵斥我,“下去!关淼淼!”
我趴在叔叔耳边,吊着他脖子不肯走,他抱着我的腰,力气却欲擒故纵,小得可怜。
这样的姿势进得最深,叔叔知道吗?他卑鄙无耻地硬了,卑鄙无耻地不敢看我。我笑了一声,把下巴搭在他肩头,眯着眼睛吸食他毛发里残余的烟味。
他在我耳边说话,侧头能看见高挺的山根,我想从鼻梁滑进叔叔嘴里。
“淼淼,我知道你一时难改,但以后不要再对别人太过亲密,也别再做关梅逼迫你做的事情,关梅和曾经逼过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相信我,嗯?从叔叔身上下来。”
说得狠戾,谁知道真的假的。
我踩在狮子肚皮上,居高临下问他,那叔叔是别人吗?可以对叔叔亲密一点吗?
他说可以,只是不能过界。
什么叫过界?除非我死,什么都不叫过界。
我蜷在雄狮怀里,看火锅里鸡血四处翻滚,说,那哥哥算外人吗?
叔叔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算。
牛丸喷溅的汁把口腔黏膜烫坏了,比包子里的汤汁温度还要高,我从叔叔怀里仰起头,给他脸颊戳上一个牛肉味的章。
“说好了,叔叔。”
吃完饭郑辉又带我买了很多衣服,厚的薄的,一件的价钱足以买我整个衣柜。当然,我前16年,所有衣服都来自大采购超市和嫖客的赠送。
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哥哥和郑驰的房间都关着门,叔叔也不开客厅灯,坐在沙发上,烟一根接一根,火星子忽明忽暗,他让我上楼睡觉。
我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下,放了只耳朵在楼下。
关门的咔嗒声传来,我抱着枕头光脚跃下床。
......
我一把推开主卧门,他半靠在床头,迅速合上笔记本,“下次记得敲门!”
我光脚交叠着,衣摆被枕头挤到胸前,叔叔目光在我贫瘠可怜的肚皮打转。
我勒着枕头,哭噎着往叔叔床上爬,“叔...嗝...叔叔...刚刚闪电,我在窗外看到一个人,好像那个死掉的...我可以和你睡吗?叔叔,我好怕。”
“你16了淼淼。”叔叔这么说,却圈住我凑过来的肩膀。
“叔叔,我其实昨晚都没睡,我好怕他来找我...”
“都是心理作用,你又没干坏事,对不对?”
我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不说话。
叔叔叹了口气,把电脑放回床头,滑下来虚圈住我,轻轻关灯,“睡吧。”
我小声央求他给我拍背,腿插进他胯下,脸颊煨在他颈窝。
无孔不入的夜,真丝睡衣的微凉,睡衣下滚烫的皮肤,郑辉慌乱的呼吸,我颤栗的小腹。
太阳该从东边升起,所有动物该遵循本能。
第7章 我在救它,怎么会是疯子。
睁开眼,叔叔蹲地上抓着我一只手,他来回摸那些坑坑洼洼的补丁,看我醒了,问,“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我揉揉眼睛,“什么啊?”
“我问你,是不是关梅弄的?”
手腕上的疤还会是谁弄的,叔叔在明知故问,关梅没那个闲心。
我跪在床上笑,“不是。”
“说话。”
不愧是警官,每一句都咄咄逼人。
他跪在床边,我弓身往他怀里入侵,“叔叔,你知道最锋利的是什么吗?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找。”
如果人生下来就带着原罪,那活着是赎罪。有的人罪孽深重,老天不让他死。
“关淼淼。”叔叔说,“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谁还会把你当回事!”
不理他语气里的压抑,我抓着叔叔手,从最上面那条虫开始,一条条陈述我的罪状。
叔叔,五岁的时候我发现瓦片可以切肉,7岁时候觉得圆规最尖,10岁有人告诉我你可以试试刀片,13岁时我看到光透过染血的玻璃碎片,粉红色,真漂亮。
叔叔呼啦一下站起来,我摔倒在地,发现原来最锋利的是叔叔的眼睛。
他用目光,一刀刀切开我,皮鞋就在脚边,我知道我再多说一句,它就会把我踩烂。
叔叔揪着衣领把我扔到床上,我像一滩泥融化了。
“收拾好自己,下来吃饭。”
......
郑驰见我从三楼下来,怒气冲冲问我怎么不住自己的房间,我看着叔叔说,因为晚上害怕,要叔叔陪我睡。
郑驰翻了个白眼,郑子闫盯着我微笑,双唇轻碰一下迅速张开,舌尖抵着齿缝无声吐气。
婊子。
像在和我玩游戏。
我对着哥哥傻笑,被郑驰一根香肠砸脸上,“知不知道盯着人看不礼貌?没妈教的东西!”
我捂着钝痛的鼻子尖叫,指缝中,郑辉叫郑驰把香肠捡起来,
“吃下去。”叔叔用脚踢了踢香肠,“我什么时候把你教成个没有教养的人。”
“自从他来我家!你就不正常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他在我们学校人人喊打!我知道你从来不把我当你儿子!对!这个家本来也不是我的!老子走还不行吗!”
“小驰。”哥哥捡起香肠,“别和外人计较,跟爸爸道歉。”
郑驰挥手,香肠甩得老远,他气冲冲摔门而去。
“浪费了。”哥哥坐下,看着远处灰扑扑的香肠。
我跑到门边,跪在地上把香肠捡起来往嘴里送,一边说不浪费。
叔叔健步冲过来,一巴掌连带香肠把我的脸甩得好远,他把我拽起来,叫我和他去警局。
现场发现的血迹有三个人的,要验dna和指纹,他要安排人带我去抽血。
我一步三回头,哥哥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看叔叔拉着我离开。
今天周六,叔叔和王浩带着我去采血,采指纹。采完血,王浩被叔叔支开,叔叔叫人又给我采了一管。
殷殷红水顺管道流进小瓶,我抬头问叔叔,验dna为什么要采两管血。
叔叔说这是规定,我低头看着血管出神。
带我吃了饭,叔叔把我送到家门口,说单位有事,先走了。
......
我打开门往里走,一些细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淫靡又恶心。
我走进厨房,取了一支冰棍,脱下鞋子用两根指勾着。
舔着冰棍慢慢爬上楼梯,破碎呻吟越来越大,在哥哥房门外充盈爆发。
“哥,用力点...嗯...好爽...”
“哥,啊啊啊......”
夏天真热,冰棍化得快,草莓味糖水滴在脚趾甲上,黏哒哒的。
“好舒服...”
一阵尖叫后,有人喘息着撒娇,“哥,你也讨厌那个婊子,对不对?他一看就是在勾引咱爸啊,恶心死了,小小年纪就当鸡。”
另一个人哑着嗓,有情欲蕴在喉咙里的沙,“为什么讨厌?”
冰棍的尸水地上蓄了一滩,我翘起泡在水里的大拇指,把最后一块冰插进喉咙深处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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