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母微微哂道:“哪用得着你好好相处,你只要别去招惹就成了。”
否则依敖印的性子,不十倍百倍奉还才怪呢,他可不管沁芳是他姐姐。哪怕再多十几个兄弟姐妹,也抵不过那小啾啾的分量,对于这一点,龙母看得十分透彻。
*
白啾从水晶宫里出来,对于敖印便是一脸的崇拜。不过他崇拜的并非敖印为他打抱不平,而是他那随意控火的本领。他明明记得这条大龙小时候明明只会吐水的,原来在这百年间又掌握了不少的技能,令白啾觉得大开眼界——要是能学会其中一两样,白啾觉得自己就能纵横人界无敌了。
他拽了拽敖印的衣袖,悄悄问他道:“水里也能起火吗?”
总感觉和书里写的不太一样。
敖印感觉自己真娶了个傻子回来,他很想捏一捏胖鸟儿那圆鼓鼓的脸颊,好容易忍住了罪恶的右手,轻嗤道:“你怎会觉得自己在水里?”
这龙宫四下可是与陆面一般无二的。白啾一想也是,要是他周遭全是水的话,一定早就呛得显出原形了——还是一只湿哒哒、黏乎乎的可怜胖鸟儿。
敖印将一枚晶莹剔透的圆珠子塞到他手里,“拿着这个,以后你便可出入东海无阻了。”
白啾将那枚避水珠小心翼翼塞进怀里,一面担心的看着他,“这东西很容易得么,会不会被人发现?”
虽然成了亲,白啾仍然将自己视作外人,他当然不觉得龙君会放心让东海至宝落到他手里。
“不容易,但却是我自身真元所化,别人发现不了的。”敖印淡淡道。
白啾虽然对修行之道半通不通,这也知晓这种事不能常做,当下急道:“那怎么成,对你的身体岂不是有损害?”
敖印原想趁机表示,经过那场冲喜一闹,他的身体已经复原如初了,不过见小胖鸟这般清切,他倒有了一个主意。
于是敖印装出晕眩的模样,扶着额,趁势往白啾肩上一倒,“哎哟!我有点头晕……”
白啾立刻神色紧张起来,“很难受吗,要不要我扶殿下回去躺着?”
敖印很机灵的没有作答,而是两眼一闭直接歪了过去,这下小胖鸟不扶也得扶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有心计了。
可巧龙母由女儿搀扶着过来,准备让敖沁芳好好给那二人道个歉,可巧瞧见这一幕,她不禁拍了拍长女的手背,慨然道:“你得多跟你弟弟学学,对付男人就该这样。”
敖沁芳:“……”
所以她其实生错了性别是吗?
第8章 回门
一肚子坏水的龙太子并未留意到母亲和姐姐那边的动静。
他要是知道龙母将他当作楷模,还号召女儿们来学习,一定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眼下当着那无知鸟儿的面,敖印却可以堂而皇之的拿乔,良心上没有半点不安:夫夫之间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白啾愁眉紧锁,小心的搀扶着敖印的肩膀,慢慢朝寝宫的方向挪动步子,但因敖印整个人几乎挂靠在身上,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颇为吃力。
白啾忍不住轻声埋怨了一句,“你好沉啊!”又觉得到底书生文弱好,如他意中人那般青松翠竹般的姿态,才堪为君子风度。
敖印与他相处了这些时日,几乎可说是白啾肚里的蛔虫,怎会猜不出他此刻所想?然而敖印-心中也只暗哂而已:呵呵,那是小胖鸟没见过书生脱衣裳的模样,才会被假象蒙蔽过去。
他做人的时候可也是非常注重锻炼的。
白啾回到寝宫,腹中早就空了,早上睡得迟,请安又浪费了半日,要是在平时,他早就大快朵颐起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白啾虽然不吃虫,却也从不肯亏待自己的肚子。
不过龙宫不比家中,凡事诸多规矩掣肘,小胖鸟纵使饿得嗷嗷直叫,也不敢越过敖印擅作主张。
敖印瞅着他坐立难安的模样,心内便洞若观火,大发慈悲地命人传膳来。他最近正在习练辟谷之术,其实是用不着进食的,不过让人陪他饿肚子那就太残忍了。
须臾侍从端上饭菜,白啾的一双眼睛立刻发起了光,可怜他胃里早就警笛大作,却还是十分体贴贤惠的将碗盏向敖印面前推了推,道:“殿下先用。”
是谁将他教导成这样一只循规蹈矩的鸟儿,还是他自己学来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敖印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尽管白啾此时的言行更合乎龙宫的要求——作为王妃应有的仪态,可他更怀念从前那个灰不溜秋、却敢任意宣泄情绪的丑啾啾,他会恼他、会怕他,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对待陌生人般的尊敬他、对他客客气气。
他需要的不是尊敬,而是爱。
敖印原打算戏弄够了便尽快拆穿身份,两人好甜甜蜜蜜过日子——他简直一刻也等不得。但是现下看来,此事还需要下点别的功夫。他需要将白啾的印象扭转过来,就算胖鸟儿对于龙宫仍是生疏畏惧,至少在他面前该稍稍放开一些,床笫之间尤其应如此。
敖印从心猿意马中回过神来,就发现白啾仍在眼巴巴望着他,大约他不先吃,对方也不敢动筷子。
敖印只得端起一碗粥小口小口啜饮着,小胖鸟这才放心释虑,悄悄瞅他一眼,将离自己最近的一碟米糕飞快扫进嘴里。
他那胃就像个无底洞,很快几样点心就不见踪影。白啾吃得腮帮子鼓鼓,一面还留神偷看他,生怕他看出自己的不逊。可是敖印说过他不爱吃甜食,所以白啾专挑他不喜欢的下手,想来是没问题的。
敖印纵使心明眼亮,面上却不露声色。不同于小胖鸟那谨慎又豪迈的吃相,敖印的动作却狼狈多了。他戴着面具,本就不利于进食,加之为了伪装病弱,几根手指头亦颤颤巍巍,仿佛举动十分艰难。
结果一碗香喷喷的糯米粥被他吃得满地都是。
白啾看着都快心疼死了——不是心疼人,是心疼粥。想他一家子虽是地仙,日子过得也和普通的雀儿差不多,每逢冬天还要为了食物发愁,偶然碰上稻田里散落的谷米都欢喜得不知所以,觉得是难得的加餐,结果在龙宫被这样糟蹋。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白啾忍不住道:“殿下身子不方便,不如由我来喂您吧。”
敖印自然乐于从命,觉得这是小胖鸟关爱自己的缘故,遂老老实实张大嘴。
白啾小心的给他揩拭面具上的污渍,继而用汤匙舀起一勺米粥,仔细的放入龙太子口中,一壁问道:“烫不烫?不然我给殿下吹一吹。”
敖印含糊点了点头,活龙不怕开水烫,他其实根本试不出这粥的热度,不过乐得让小胖鸟多服侍他一会儿。谁叫白啾面相这么乖,让人见了就想欺负。
敖印深深为自己感到汗颜,他好像无形中扮演了恶婆婆的角色。
白啾却没觉得有何委屈的,在他看来不过是履行义务,要是他的爹娘或是龙母娘娘生了病,白啾也会耐心服侍他们,无他,怜贫悯弱而已。
小少年微垂着头,轻轻的向碗面上吹气,侧面轮廓分明,肌肤皎洁细腻,端好如画中人。
敖印看着面前露出的一截纤细白腻脖颈,难免有些蠢蠢欲动,很想凑上去抱着白啾的后脑勺来一个热烈的深吻,至于后续是更加热切的回应还是一顿毒打,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谅着小胖鸟不敢打他,也打不过他,可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敖印只能勉强按捺住躁动的思绪,在白啾重新盛了一勺放凉的粥递来时,啊呜一口吞下去。
看着病人将一碗薄粥吃得干干净净,白啾心内无比满意,他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人了,从前龙三太子就常把点心放着不吃,那还是龙母娘娘亲手做的,亏他怎么好意思!
果然人大了就懂事许多了。
敖印-心道傻鸟儿,那明明是给你省的口粮呀!可惜这些话想解释都无从解释起,幼时的敖印是个傲娇刺头儿,纵使想和小伙伴分享点心也开不了口,只能采用这样迂回的法子,说是怕伤害小胖鸟的自尊心,其实还不是他自己的自尊心作怪!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敖印想起来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早早地把事情说清楚了,哪来的许多误会?
可惜误会已经铸成,他再懊悔,也不敢贸贸然行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啾掏出手绢,给他揩了揩嘴角,同情的看着他道:“殿下看起来很累,不如到床上躺着休息一下?”
是真的累。
敖印此时才发觉原来说谎也是相当消耗气力的,他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得先在心里斟酌一番,免得穿帮,可惜谎言一旦撒下,就得编出无数的谎话来圆它。敖印也怕多说多错,反而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他点点头,乖觉的和衣而卧。
白啾给他盖上被子,看着敖印慢慢阖上眼,方才悄然离去——可怜的三殿下,他看起来简直命不久矣。
床上还残留着胖鸟儿昨夜留下的气息,温暖而舒适,敖印原打算假寐片刻便偷偷溜下床,结果在这样难得的环境下,他竟安然睡去。
次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敖印睡得太久,因此反而更显困顿,去昆仑山的路上不住打着呵欠。
今日正是回门之期,按礼该去白家见父母的。白啾瞅着夫君这副模样只觉得忧心忡忡,脸色仿佛好了些,可是软绵绵的模样更添病态,总觉得比成亲那日看着还要糟。也许是因为红衣显气色,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日看着倒和常人无异。
今天他一身雪色缁衣,和白啾梦里的书生倒有些像,可惜是个病歪歪的。
白母的眼睛生得利,亦觉出女婿状态不佳,悄悄将白啾拉到一旁道:“怎么回事,才几日不见,三殿下为何憔悴成这般,看着怪瘆人的。”
该不会是被她家宝贝儿子给榨干了吧?阿弥陀佛,这罪过可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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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双修
白啾并未听懂娘亲的言外之意,根本他对周公之礼这档子事也仅是纸上谈兵,略知大概而已——他平素看的是话本,不是小黄文。
故而白母这么问,傻儿子也只能朝正经方向理解,规规矩矩答道:“许是这几天事情太多给累的。”
光一个成亲就闹得沸反盈天,加之宾客们陆续前来拜访,怎么也得费点精神。
白母是个水晶心肝琉璃鸟,一听这话就知道两口子还未圆房,否则白啾不可能仍是这副憨然无知状态,再一看三殿下态度并不算坏,可知对于这桩婚事没什么不满的,只怕是有心而无力——三殿下的病势果真不容小觑啊。
虽说冲喜是龙宫那方的意思,至于能不能冲好,自家这头是不用沾任何干系的,不过白母是个良善人,想着龙母娘娘那般疼爱幼子,若敖印的病势日渐缠绵下去,他娘该多伤心啊!
对儿子在龙宫的处境也不利。
白母想了想,便在内室的书架子上翻箱倒柜找寻了一阵,从里摸出一本珍藏已久的旧册子来,吹了吹上头的灰,郑重其事地递给独子,“拿去。”
白啾只稍稍瞟了眼,眼看是两个赤-裸的人形妖精打架般抱在一起,脸上立刻红了,一时也不及分辨男女,忙扭开头。他再无知,也能猜到这该是话本子里“颠鸾倒凤”一类的形容了。
好羞耻。
白母反而不以为意,脸上竟带些得色道:“避讳什么,不过是些双修的法门,想来能助你派上用场,万一三殿下因此而痊愈了呢?”
白啾一听说如此,立刻来了精神,“果然有用?”
白母道:“有用无用,试过不就知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而且这桩事快活着呢,不过里头的妙处,为娘者不便细细分说。白母和丈夫一般不注重修行,专爱钻研些歪门邪道,这本小册子还是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走方郎中手里得来的,倘若无用,白母能生撕了他。
白啾紧紧捏着那册书,心里却感到一阵怅然。他当然希望三殿下快点好起来,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对不起人?可是话本里那些狐狸精也有过尽千帆后再找人从良的,她们还只为贪图一时的享乐,自己却是为了救人,动机都不同吧?
书生要是知道了,会原谅他吗?白啾心中纠结着,一时颇有些矛盾。
母子俩说完了密语从小楼下来时,敖印看到的就是胖鸟儿愀然不乐的神情,他下意识的走上前去,将一只手掌搭在对方肩上,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白啾身子微微发抖,只能含含糊糊摇了摇头,“没事。”
不能对三殿下说自己正想着另一个男人罢?这样未免太放荡了。白啾也不知自己怎的就担上这样的罪名,他根本没打算做一件坏事。
哎,怪道凡人总说情关难过,小胖鸟现在是体会到了。
女婿难得过来一趟,白母自然得留人用饭,尽管也只是些寻常菜色,聊胜于无而已。
用膳时,敖印频频观察白啾苦恼的脸色,弄得小胖鸟心慌不已,总怀疑他是否察觉了什么。为了掩饰窘迫,白啾不住地往夫君碗里夹菜,连汤也要亲自盛给他喝,甚至于喂到他嘴边。
若非敖印有手有脚,白母恐怕会以为自家的宝贝疙瘩嫁了个残废。不过她的注意力倒是全被敖印那张铁面具占去了,母子俩如出一辙的想到:这个人一定生得很丑。
一顿饭用得宾主尽欢,出门的时候,白啾已下定决心:倘若这卷秘籍真的有效,他不该吝惜与三殿下双修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冲喜都冲过了,这点牺牲算得什么呢?
就算心爱的书生知道了,一定也会谅解他的……要是他不能谅解的话,白啾只能另想法子挽回。
一路上这么千回百转,白啾始终耷拉着头,话也没说半句,比起来时路上兴致似乎少了许多。敖印偶然碰他一下,他就仿佛被蛇虫蛰了一般,匆忙躲到角落里去。
敖印看在眼里难免生疑,遂沉声说道:“方才你与娘在阁楼谈了些什么?”
他竟也顺理成章的喊起娘来。
白啾却没留意这一点小小的语病,只慌忙抱紧怀中书卷,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娘只是让我与殿下好好相处,没别的。”
双修这种话他当然没好意思说出口,而且,敖印他也未必愿意——大恶龙从小就看不起他这只丑小鸟,些微法术都不肯教给他,更别说双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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