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些快乐的棱角有时候会割伤两个人,他也还是想再和杭远一起尝一尝,当然前提是,如果杭远也愿意的话。
就着抱起童乐心的姿势,杭远仰头吻住他的下唇,近乎迷恋地说:“心心,我爱你,最爱你。”
同样的场景曾经发生在六年前,在那间loft公寓里,在某个以为离长大还很遥远的傍晚,一次尽情的欢爱后,杭远也是这样对他说,那时的他单纯傻气,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爱人,可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好像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后悔在那样一个容易被质疑的年纪里就把人生中的“最”字送给了童乐心。
现在他终于能证明一场郑重其事的心动,童乐心也找回了十七岁的坦诚,他抬手环住杭远的脖子,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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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乐心站在客厅的窗前,仔细辨认着水坑里有没有雨滴落下的涟漪。
他刚才换下了那件露背吊带裙,把它和昨晚穿的长裙一起扔进了洗衣机,杭远正在厨房热早饭,厨具碰撞,洗衣机嗡嗡作响,家里因为这些声音而变得生动起来,他也因此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杭远将早餐端到桌上,走过来,从背后环抱着童乐心,亲着他的耳朵说:“吃饭了。”
“雨好像停了,”就着相拥的姿势,童乐心推开窗,把手伸出去探了探,被雨后的气息扑了个满怀,身后贴着杭远的温度,“不过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还有雨,你要是去上班的话,记得带伞。”
杭远“嗯”了一声,说:“但是你不许带伞。”
童乐心转过身面对他,很是不解:“为什么?”
杭远收拢手臂,下巴抵着童乐心的头发,“如果下雨,我就来接你,不会让你淋到雨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各自都带伞不就省去麻烦了,童乐心刚想反驳,就听到杭远说:“如果心心不知道该往哪走,那就在原地等着我,我会来找你,然后和你一起回家。”
是高考那天他没有带伞的事,杭远记在心上了。
只有杭远会这样,记住他所有的开心和所有的难过,即便过期很多年还依旧认真对待,童乐心眼眶发热,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环上杭远的腰,“嗯。”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傍晚的时候突然下雨,像这样为了圆一个长时间扎在心里的遗憾,和杭远一起做幼稚的事,感觉好像还不错。
童乐心在餐桌旁坐下,低头是杭远精心准备的三明治,虽然是放凉又加热,但嫩黄色的滑蛋看上去就很可口,抬头是杭远殷切的目光,像只渴望被主人夸奖的大型犬正在拼命摇着尾巴。
他快被这种反差给弄晕了,杭远好像有两副面孔,能随时切换,刚才还沉稳成熟,说情话的时候迷人得要命,让他忍不住想去信任和依赖,结果现在又变回了需要随时摸摸头的大狗狗。
这不,坐不住的大狗狗从餐桌对面挪到了他旁边,把水杯往他手边推了推,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柠檬水。
然后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心心,好吃吗?”
童乐心有些无奈,“好吃,但是你这样我没法继续吃了。”
家里的餐桌很小,只面对面放了两把椅子,杭远挪过来和他挤在一把椅子上,还硬要搂着他,这么一来,他的胳膊都没法动了。
“我就想挨着你,”杭远亲亲他的脸,“坐我腿上好不好?”
童乐心:“……不好。”
于是杭远耷拉着狗耳朵坐回了原位。
等吃完这顿迟到的早餐,已经是下午一点,童乐心还是决定去学校,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先把赖在自己身上的大狗狗撵下来——杭远已经抱着他在玄关磨蹭了十分钟。
“早点下班回家,还没有给你看我做的裙子。”
“你都说了五遍了,”童乐心忍不住笑,“我记住了,晚饭前就回来。”
杭远闷闷地哼了一声,很不满刚在一起就要分开,而且童乐心去上班就意味着要见到情敌了,他必须时刻警惕。
但童乐心还不太习惯和杭远恢复这样的亲昵,而且光是抱着就算了,杭远还不老实地嗅来嗅去,鼻尖埋在他的衣领边缘,蹭着脖颈处的皮肤,怪痒的,他缩着脖子要躲,却被圈着手腕压在玄关。
杭远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地咬他锁骨,童乐心一边笑一边推他,“阿远,你到底在闻什么啊。”
“心心身上有一种宝宝的味道。”
这又是什么没头没尾的形容,童乐心不禁失笑,摸着杭远的脑袋,像是在安抚容易躁动的大狗狗,也像是在循循善诱地教小朋友,“宝宝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呀?”
“……”杭远哼哧半天讲不出来,整个人赖在童乐心身上,“反正就是……很香很甜的味道。”
“我不管,下班回来要一直给我抱。”
“知道啦,但是你今天真的不去上班吗?”
杭远翘班翘得理直气壮:“不去,就在家等你。”
童乐心穿好了鞋,这回是真的要走了,杭远倚在门框上,大个头堵着门,非要童乐心亲他一下再走,这时忽然看见童乐心的钥匙上也挂着一个垂着耳朵的小白狗,只不过和他的那个动作不太一样,一个是飞起来的,一个是趴着的。
“心心好像很喜欢这个狗,为什么啊?”
童乐心支支吾吾地,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就……因为觉得它很像你。”
这下杭远傻眼了,他在童乐心眼前晃了晃钥匙扣,又指着自己,非常怀疑地问:“心心你确定,我?像这只小母狗?”
“……人家玉桂狗是男孩子!”
杭远盯着钥匙扣看了半天,仍然无法理解这只小白狗为什么会是男孩子,到底哪里像自己,但他听明白了,童乐心是因为喜欢杭远才喜欢这只狗的,他只要知道前半句就好了。
杭远把耳朵扯起来,再折下去,“心心你看,我这样是不是更像它了?”
“汪,心心快亲我一下,汪汪。”
第十六章
天气预报不太准,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都没有再下过雨,童乐心在办公室的窗前站了很久,确定连一朵乌云的影子都没有。
他背着包往校门口走,一路和学生打招呼道别,帮他们拉好书包的拉链,顺便再强调一遍语文作业。
也有热情活泼的学生拉着他的手说要和他一起走,小孩子热乎乎的掌心贴着他的,叽叽喳喳讲着今天班里发生的事,谁拿错了谁的橡皮,谁又和谁一起值日,童乐心一边听,一边认真地回应着。
他喜欢这些时候,因为可以划入他生活里难得热闹的片段。
放学时间,学校门口很拥堵,杭远站在稍靠后的位置,穿了一身休闲装,和许多来接孩子的母亲站在一起,显得格外高大,只这么一会儿,他已经被塞了好几张奥数补习班的传单,显然是把当成了模样年轻的孩子父亲。
但他其实拽得明明白白,在捕捉到童乐心的身影之前,始终保持单手插兜的姿势,目不斜视,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把长柄雨伞,看上去与这个晴朗的傍晚格格不入。
直到童乐心出现在视线里,他的表情立马变了。
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逆着人流的方向小跑了几步,停在几米远的位置,等童乐心发现自己。
谢怡安先发现了这个奇怪的人,她拽了拽童乐心的手,指着杭远说:“老师,他好像一直在看你,是谁呀?”
童乐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杭远冲他挑了挑眉,本想故意耍帅,却不小心扬起一个略显傻气的笑。
没有下雨,杭远还是来接他了。
童乐心愣了愣,直到谢怡安又问了一遍才回过神来,“他是……”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选择最合适的说法,“是老师的家人。”
家人是前提,是太多混乱的不确定之中,唯一不变的确定。
谢怡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踮着脚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可算在人群中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她兴奋起来,一边跑一边和童乐心挥手,“我爸爸来接我了,老师再见!”
童乐心看着她的羊角辫一晃一晃,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直到小孩大呼小叫着扑进父亲怀里。
站在旁边的杭远却警觉起来,目标是那小孩的家长,男人十分眼熟,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大夏天的还穿衬衣西裤,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记错的话,昨晚还抢走了童乐心十秒钟的关注。
眼看又是十秒钟,杭远感到十分不满,晃到童乐心眼前,臭着脸问:“心心,我和他谁帅?”
童乐心没闻出他的醋味儿,“嗯?你说谁?”
杭远依旧臭着脸,手插回兜里,偏又不指明,童乐心在此刻领悟到一种叫做“求生欲”的东西,也不管杭远是在和谁比较了,仰着脸对他笑,讨好地勾了下他的小拇指,说:“你,你更帅。”
看着杭远瞬间转为洋洋得意的表情,他心想,怎么这么幼稚哦。
“阿远晚上想吃什么呀?”
“都行,”杭远趁没人注意,在童乐心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你做的我都爱吃。”
他花了一下午时间收拾家里,准备给童乐心一个惊喜,这会儿心里惦记着,脚步也不自觉加快,就快走到地铁站时,童乐心忽然扯住他的衣角,舔了舔嘴唇,说:“阿远,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在中间的一站下车,换乘另一条杭远不熟悉的地铁线,两站后下车,童乐心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从B口出了站。
这是一条六七年前建起来的步行街,如今算不上繁华,更比不上那些花样层出不穷的商场,临近黄昏,影子换了个方向,被阳光烤烫的柏油路上落下大片树的阴影,他们就走在这阴影之中。
杭远想要牵手,巴巴地蹭上去,用食指去勾童乐心的垂在身侧手,“心心,我们去哪啊?”
童乐心不答,只带着他往前走,好在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家奶茶店,不用童乐心提醒,杭远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高二暑假打工过的那家店。
见杭远站在原地看得出神,童乐心抿唇笑了,“我有时候特别想吃甜的东西,下班以后就来这里买一杯奶茶。”
杭远跟着他走进去,冷气迎面而来,像是要把他卷入十七岁的夏天。
“我还以为……这家店已经没了。”
刚回到S市那段时间,杭远恨不得每天都泡在和童乐心有关的地方,最常去的是高中门口和公寓楼下,一待就是一整夜,伏在方向盘上,用残存的熟悉感来换取一丁点可怜的睡眠时间。
他当然也找过这家奶茶店。
过了六年,整条街大概是翻修过,呈现出一种半新不旧的样子,记忆中奶茶店的位置被一家广告工作室代替,杭远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但这些临街商铺本就变动频繁,而且他随意在地图上搜索,就会出现无数家网红奶茶店,他几乎敢肯定这家店已经关了。
原来只是换了地方。
最绝望的时候,杭远曾以为一切都变了,不仅找不到童乐心,那些回忆里可供慰藉的东西也通通都躲着他走,好像偏不让他好过似的,他在失眠的夜里暗骂自己窝囊,几乎要承认心电感应就是狗屁扯淡。
原来只是他太笨。
店里奶茶的种类变丰富了许多,但招牌还没变,杭远现在还记得制作它的步骤。
那时他一边给客人做奶茶,在等待冰淇淋机运作起来的间隙里,回头偷看角落里写作业的童乐心,有时候会抓到童乐心也在偷看他。
他们在错把鲁莽当英勇的年纪里,早早就开了荤,独处的时候很难不发展到床上,这太荒唐,也太热烈,以至于只在那些微妙的视线相缠里尝到过青涩的初恋味道,所以才会记得尤为清晰。
“心心,”杭远慵懒地倚在吧台椅上,长腿撑着地,看着童乐心用吸管搅动杯子里的冰块,“来这里是因为想吃甜的,还是因为想我?”
童乐心的动作停下了,他在随时会有人推门而入的奶茶店里主动牵住了杭远的手,不担心会被别人看到,因为知道自己有多平凡和渺小,一举一动,只会落在杭远心上,所以不必再对心事说谎。
他说:“因为想你。”
其实说起来也很俗气,无非是,想你的时候是苦的,所以才要吃点甜的。
可他就是想和杭远谈俗气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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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错开高峰期,他们在奶茶店附近的餐馆解决了晚餐,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风温温地吹着,走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可以尽情牵手,于是步子一慢再慢,踩着影子,把温存拖出长长的尾巴,掌心湿了也舍不得分开。
进门,钥匙随意丢在玄关的鞋柜上,两只大耳朵狗亲昵地靠在一起。
杭远牵着童乐心走进卧室,带他站在衣柜前,拉开柜门的同时,俯身在童乐心耳边低声说:“送给我的公主。”
柜子里挂满了裙子,长的短的,露背的、吊带款、中长袖,甚至还有华丽的中世纪风,童乐心只匆匆略过几眼,便看呆了。
“心心,”杭远从后面环抱着他,“今天晚上想穿哪一件?”
“好漂亮,”童乐心的手指轻轻抚过一件白色短裙上的蕾丝,蕾丝上透着隐隐的银线,很别致,“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童乐心转过身,稍稍踮起脚尖,胳膊环住杭远的脖子,“我记得你以前连扣子都不会缝呢,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衣服的?”
“想你的时候。”
想的人明明就在自己怀里,杭远看着他,也看着那些裙子,却没由来地感到难以呼吸。
他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除了被父亲按照近乎严苛的标准栽培之外,其实真的没吃过什么苦,所以他的十七岁天真干净,有着孩子般的固执,后来真正逼迫他长大的根源动力,都来自于对童乐心的渴望,还有分开几年里,他亲手给自己造的牢笼,自讨苦吃却也那么甘愿。
忽然想起第一次从门缝里看到穿着裙子的童乐心,就这么一眼,他要搭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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