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循之忙问: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东湖看向顾循之,歪着头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师兄们既然已经找过来了,应该也知道归尘仙人只是五年前在这里短暂地停留一阵子,我甚至都没见过他的面,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顾循之或许不很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但东湖这话糊弄不了任鲥:
“你既然是归尘仙人的灵气化成的灵物,又继承了他的相貌和声音,显然也会继承他的一部分记忆。你既然知道我们两人的名字,也该知道归尘仙人原本准备下一步往哪里去。”
东湖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在湖上转了个圈儿:
“可我就是不知道呀!”
无论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家伙是在耍着人玩。
看着眼前这个顶着和自己师父一样的脸却在恶意卖萌的家伙,顾循之的心情非常复杂。眼前这个欠揍小鬼的形象和师父曾经那笑吟吟的脸叠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虽说最近师父在顾循之心目之中的地位有了一点动摇,但师父毕竟是师父,眼前这个家伙的模样让顾循之非常难受。
东湖看出顾循之不高兴,这就让他更开心了。他站在水面上滑来滑去,就像是在溜冰一样,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眼睛还斜斜瞟着顾循之,好像就想看他不高兴。
顾循之很想揍他一顿,只可惜他顶着一张师父的脸,再加上顾循之也知道,自己实在没能力揍他。只好求助地看向任鲥,只希望他能有办法。
任鲥还真有办法。
他从怀里把装着白练和橘实的盒子拿出来,打开盒盖,把那一对蟾蜍放进了池塘里。
两只蟾蜍响亮地叫了两声,入水就变回了鱼的模样。他们俩以鸭子的模样生活了好久,又变成蟾蜍在盒子里闷了这么多天,一遇到水简直快活得忘乎所以。
任鲥低下头,对两条小鱼妖吩咐了一声:
“这水里的灵气不少,你们俩可以把这些都吃掉。”
两条小鱼妖将尾巴伸出水面甩了甩,表示知道了,然后就开始吞噬起水中的灵气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炼,这两条小鱼妖比一开始的时候体型大了不少。吞起灵气来特别迅速。它们一开始吞灵气,就连不是很敏感的顾循之都能感觉到池塘边上散溢出来的灵气变少了。他认识这两个小家伙已经有很久,但还从来没见过它俩的原型,此时饶有兴味地往池子里面看。
东湖刚才看着任鲥放鱼入水还没什么反应,等到发现灵气变少,一下子就害怕了。
他是从归尘仙人的灵气之中诞生出来的灵物,虽然后期有东湖村人的信仰之力加持,但还是非常弱小。他生在水中,因为力量弱,并不能到陆地上去,基本上只能靠着湖水之中的灵气生活。如果任鲥让这两条小鱼妖把这里的灵气全都吃光光,他就只能陷入休眠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整个湖上,就属东湖身上的灵气最浓,两只小鱼妖循着本能凑到东湖的脚边去,嘴巴一张一合,吓得他魂不附体:
“啊啊啊啊啊你快把这两个家伙弄走!他们在吃我的脚啊啊啊啊!”
任鲥欣赏了一会儿东湖慌乱跳脚的模样。别说,师父的脸长在这家伙身上还显得挺有趣的,他还挺想多看一会儿。不过真给他弄伤了也不好,任鲥向两条小鱼妖招了招手:
“回来吧。”
两条小鱼妖好久没在水里游过,都有点恋恋不舍,不过听了任鲥的召唤,白练还是赶紧往回游。橘实就显得散漫些,还想着要去吃灵气,又遭到白练的一顿鱼鳍乱打,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白练回到了岸边。
任鲥打开盒盖,看着两条小鱼妖又变回了玉蟾金蟾跳回盒子里。他将盒子收回到怀里,抬头看向东湖:
“说吧。”
任鲥的目光冷得可怕,东湖见了忍不住打个寒战,这时才想起归尘仙人留给他的记忆:任鲥虽然名义上是归尘仙人的徒弟,但实际上却是天地生成的灵物,比归尘仙人可要厉害得多了,况且他的性格又冷又硬,平常办事从来不留情面,别说东湖只是顶了一张归尘仙人的脸,就连归尘仙人本人平常都不敢招惹他。可恨他方才光顾着得意忘形,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东湖不敢再皮,老老实实对着任鲥交代:
“归尘仙人在这一带往来,其实是为了要找一种酒。他本以为这种酒在东篱村,来到这里却没有找到。所以很快就走了。”
要说归尘仙人是来找酒的,任鲥倒是不觉得怎么意外。他那师父虽然是一个修行人,却总是对凡人的事特别感兴趣,简直要让人怀疑,他究竟是怎么修炼成地仙的。不过这信息还太模糊,任鲥追问道:
“什么酒?”
“连这也猜不到?”东湖翻了个白眼,在确保任鲥不会生气的范围内小小地表达了一下不满,“这里叫东篱村,归尘仙人要找的当然是菊花酒。只可惜这村子实际上和菊花没什么关系,更没有菊花酒,所以归尘仙人就去别的地方找啦!”
菊花酒,这倒是个比较明确的线索。不过还是稍显模糊了一点。顾循之站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插言问道:
“你知道我师父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东湖一屁股坐下,想了半天才说: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应该是南边。”
他的这句话刚说完,就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任鲥的方向笼罩过来。东湖顿觉全身的灵气都要被挤出来,甚至想说话都说不出。还好,威压没有持续多久,任鲥就把它收回去了一半,东湖终于得了个空可以抬头看任鲥,只见他皱了眉:
“如果你没记错?”
任鲥并没有威胁东湖,可他的语气冰冷得好像下一秒钟就准备把鱼放进池塘里,让东湖尝尝记错了的滋味,或是再把威压加重一倍,直接把他压死为止,他哆哆嗦嗦地点头:
“没记错,就是南边,肯定没问题。归尘仙人知道南边有一个专门种花的村子,认为他想要找的酒在那里一定能找得到。”
这个答案显得明确了很多,任鲥这才收起威压,意味深长地向东湖看了一眼。转头对顾循之道:
“我们走吧。”
顾循之原本很讨厌这个脸和师父一模一样的东湖,此时看他被师兄欺负的模样,倒有点可怜起他来了,跟师兄走之前,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任鲥看出顾循之在意,开口问了一声:
“怎么了?”
顾循之又回头看了东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只是……觉得他也挺可怜。这地方没什么灵气,又被白练他们吸去了那么多……”
顾循之说着这话,总觉得好像有点责备师兄的意思,说到一半就不肯再说,只是偷偷抬眼看他。
任鲥见状,伸出一只手攥成了拳头,再翻过来手掌向上,手心里就多了一颗发着淡淡蓝光的珠子。任鲥回身将那珠子往身后的水池里一掷,顾循之顿觉四周的灵气一下子多起来,惊问:
“这是什么?”
“方才那是我的灵气,凝成了珠子丢到东湖里,这里一时半会就不怕没有灵气了。”
顾循之看师兄的动作十分熟练,显然是经常做这样的事。这件事似乎启发了他,他想了想,问:
“师兄你不是一直说我缺灵气,我也吃一颗这样的灵气珠……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新,我要去买菜,做家务,顺便想想下面怎么写……
总觉得这两章写得有点急了,不是很满意,我会努力稳住下面的内容的。
第37章
任鲥一怔,好像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他琢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
“不行,这种灵气珠里包含的灵气太多,直接吞下去的话,你身体受不了。”
听到师兄这么说,顾循之倒没觉得怎么失落,毕竟他早就听师兄讲过,他如今的这情况还是得等师父来下结论。这会儿他的提问只是偶然的灵光一现,就算没办法他也并不怎么失望。任鲥却似乎觉得有些过不去似的,安慰似的道:
“这法子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只是还要多琢磨琢磨,况且也要考虑我体内的灵气与你是否相合。总之现在已经有了找师父的线索,等找见师父,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顾循之点一点头。他曾多次听任鲥提起,要解决他的问题,只有找到师父才行。任鲥虽说法力强,毕竟不是人类,对他这种普通修行人的事,确实不在行。
他对着任鲥笑笑:
“师兄别心烦,我不急的。”
顾循之越是说不急,任鲥反而焦躁起来。说来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焦躁为何物,然而自从他开始为师弟操心,从前未体验过的种种情绪,都纷至沓来。师弟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倒是让他体验了一把寻常人的感觉。
他心里明白顾循之其实已然时日无多,虽然他给他准备了那么多丹药,还有珍贵的南溟珠,但他归根结底是个凡人。寻常人能活百岁已是不易,顾循之却已经将近一百二十岁。虽说他如今从外表看来也不过像是六七十岁的人,任鲥却知道那其实完全依靠得是南溟珠和灵气的力量。若不是他们出来之前,任鲥硬给他灌了那么多灵气,顾循之根本就承受不了这么多旅途奔波。
任鲥知道,如今倘若拿走顾循之的南溟珠手钏,再将他身上现有的灵气吸走一些,他立即就会肉眼可见地枯萎。他就像是一幅古画,看着好像还不错,然而只要用手一触,稍微加上一点力气,就会片片碎裂。
如今他只是靠着那一点灵气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但这种平衡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哪一天,某一点偶然发生的事件会将平衡打破,一切都会土崩瓦解。
顾循之自己应该也明白这一点,虽说他修行的时间不长,不像通常的修行人那样可以准确地预测到自己的大限。但他对自己的身体自己总归有点了解,不说别的,他本就明白,在二十年前,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完全衰朽了。他对此的态度也很平淡,并不对此感到恐惧。
就这么放手让他离开,或许是最自然的方式。世间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本就是最寻常的事,任鲥也该看惯了。可是只有顾循之,他绝对不想要放手。
当然,就算是顾循之真的不幸在之前离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一定要把他找到,当然,如非迫不得已,任鲥绝对不想落到这样的境地就是了。
就目前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啊……
任鲥转头看看顾循之,顾循之向他回以微笑,态度始终淡泊如一。看着他此时平静的面容,任鲥忍不住想起数日之前,顾循之曾以一种难以描摹的决绝神情,狂乱无章法地亲吻着他。他双眼赤红,咬啮他的唇舌,汲取他的津液,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丧失了人的理性,甚至有几分近似于妖魔。
那一次,是他与顾循之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觉察到顾循之不仅仅是□□衰朽,他的心神动荡也已经到了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已经无法承受恶浊之气的侵染,说不定下一个变成妖魔的就是他本人。
那时候他急急转移了话题,用不解风情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心惊。然后看着顾循之的眼神渐渐暗淡,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在那之后,顾循之再没有表现出如当日的举止。
任鲥本来应该感觉安心的,不知为何,在内心深处,他却隐约有点失望。至于这失望究竟是从何而来,任鲥自己还没有琢磨透。
算了吧。
任鲥摒除了脑子里的那些念头,与顾循之一起回到了东湖村。
他们进村之后才惊讶地发现,东湖村里的村民居然都在忙碌着,似乎在准备什么庆祝活动。
这会儿十五早已经过去,此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什么数得上的节日,两人有些疑惑地去向村长询问,惊讶地得知这庆典竟是为他俩准备的。
村长笑得一脸憨厚:
“之前东湖仙人来帮我们求雨的时候,我们村里已经困难得什么都拿不出来了。当时没能感谢东湖仙人,我们村里人一直都很过意不去。这几年风调雨顺,大家都很感激东湖仙人,今天村里的大伙儿听说东湖仙人的弟子来了,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要送给二位。我看他们拿得实在太多,要都给你们二位拿上也很麻烦,干脆把这些东西都摆出来,今晚全村人一起热闹热闹,也让您二位感受一下我们村里的气氛……您二位会一起来参加的吧?”
任鲥不大喜欢这种热闹场面,刚想表示不参加,转头看见顾循之一脸期待,话到口边硬生生转了弯:
“村长的一番美意,我们当然不能辜负……对吧师父?”
顾循之听见他叫师父,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村长把师兄误认为是自己徒弟的事。他知道师兄是在捉弄自己,脸上挂上一点薄红,点头道:
“是啊。”
只见那村长又笑道:
“这我就放心了,您二位这会儿八成累了,不妨先去午歇,等傍晚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找人去叫。”
两人答应过村长,回去住处休息。方才跟东湖那灵物折腾半晌,任鲥不觉怎么样,顾循之却已经力倦神疲,找了个地方和衣卧倒,一会儿就睡着了。
任鲥坐在旁边转头看顾循之,只见他腕上的南溟珠一闪一闪发着光。任鲥又坐近了些,伸手去触那珠子。南溟珠似乎感应到他的灵气,霎时间光芒更盛。淡淡的灵气将顾循之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任鲥松开手,那突然出现的光芒就又突然消失了。
这情形实在有点特别,让任鲥在意起来。南溟珠是天下至宝,它能代替妖的内丹存在,本来就有近似于可以起死回生的功效。只是一般修行人弄不到这东西,对它的了解也有限。任鲥琢磨了一阵,还没想到这一现象可能代表的意义,就看见顾循之睁开了眼睛。
“醒了?”
顾循之揉着眼睛点点头,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没过多久,村长就来传信,说是庆典已经准备好了。
任鲥和顾循之整理好了仪容,就从房间里出来,按照村人的指点,往村中平常举行庆典的空场走。这会儿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和暖,虽然已近傍晚,却一点也不冷,空场那边传来歌声,是顾循之未曾听过的古歌,不知是从何时流传下来的。那歌声有点古怪,远远听着却很好听,顾循之对此有点着迷,转头却见任鲥正无意识地和着旋律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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