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信流实言道:“从李双霖进门开始。”
怕他来此便是质问李双霖。
徐小平眼睛四下游离,正想着对策,却听具信流道:“你单找李双霖,未必就是万无一失。”
徐小平眯眼看向具信流,道:“何意?”
具信流静默片刻,向徐小平伸出手:“我早前亏欠于你,如今想要补偿,不知可来得及。”
徐小平低首看了眼具信流的掌心,忽而想到梁荥,他低声道:“你欠我什么?”
具信流道:“若无我,你此刻便不在晋城。”
“哦,”徐小平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道:“有理。”
他舔了舔唇,压下心底忽生的恨意,不怀好意道:“倘若我想让你杀了李双霖呢?”
具信流眼睫倏忽一动。
“不愿意?”徐小平哼笑一声,一副早料想到的样子道:“那你便不必补偿了,如今人是李双霖杀的,我管他手段做得是否干净,届时查在他身上,他不供我便罢,供出我又何妨,我如今还怕死么?”
具信流终于收回手,淡道:“你变了许多。”
“变?”徐小平想了想从前,冷道:“怕是你曾经想错了我,我一直都是这样。”
说罢,他觉得无趣,便要关住窗户。
具信流却挡住窗户,道:“杀李双霖也好,其他人也罢,我都能助你。”
徐小平停住动作:“哪怕李双霖是你兄长?”
具信流道:“我与他们,从无亲情。”
徐小平回头看与他隔着一篇窗门的模糊人影,他道:“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但你如果助我杀人,我便为你做事,这便两清了,如何?”
若具信流是因梁荥而对他愧疚,那大可不必。更梁荥之死于他,可恨可伤,唯独不能用来交易。
也不知具信流在窗外是什么模样,他开口仍是淡的,道:“可以。”
徐小平问:“你想让我做什么?不妨借刀杀人,你有什么仇家,我都指给李双霖。”
具信流似乎是笑了,他微微低下头,片刻道:“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徐小平皱着眉,有些不耐道:“仔细端量着,夺嫡叛变的,我可做不了。”
“嗯。”
徐小平回到床上,怠懒地蜷缩在被子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窗户,直到窗后人影消失,他才阖上眼睛。
夜半,一人走进徐小平的房屋,他脚步极轻,走到床前看徐小平熟睡着,才从怀里拿出一盒药膏,蹲下身轻轻涂在徐小平的脸伤上。
徐小平在睡梦中“哼”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手,要挠发痒的脸,那人微蹙着眉挡住他的手。
一直到后半夜,他都轻握着徐小平不安分的手腕,半坐在地上倚着床柱假寐,而后可能是脸不再痒了,徐小平亦渐渐安分下来,那人看了眼天色,又悄无声息地退出房屋。
待那人走后,在屋外另一处渐渐走出两人。
李双霖向屋内看了眼,勾唇对身侧人道:“按你的意思,现在他便是玉清?”
在李双霖身侧的人身形纤瘦,闻此轻笑道:“若是李若清,他深夜来找徐小平,便不止是涂个药了。”
却是扮作春铃儿的唐子宁。
李双霖若有所思地转向他:“你知道的,貌似不少。”
唐子宁道:“既是来与王爷合作,必是有本金才行。”
李双霖的手慢慢伸向他的下巴,道:“听闻你们江湖人易容功夫了得,莫不是你这张脸只是一张人皮。”
唐子宁不否认,推开李双霖的手道:“冀王不妨猜一猜我是谁?”
李双霖道:“唐子宁?”
唐子宁摇首:“他死了,尸骨无存。”
李双霖一笑,道:“是,你若是唐子宁,徐小平不可能活到现在。”
“为何?”
李双霖道:“什么都知道的人,竟不知唐子宁的死因。”
唐子宁道:“江湖盛传是唐子宁意图叛逃唐门,被唐申苑千刀万剐之。”
“不不,”李双霖摇首,竟是解释道:“是里面那位,勾得唐子宁与他私奔,却被唐申苑拦到半路,这唐子宁颇为痴情,却不知这是徐小平想让他们叔侄相残的诡计,到最后,哪怕唐子宁苦苦哀求,却还是被前者弃,后者杀。
被千刀万剐之时,还见徐小平捧腹大笑,喜不自胜。”
唐子宁掩住口鼻,似乎已闻到了那股血腥味,他道:“好生愚蠢。”
“是,愚蠢。”李双霖笑着附和,靠近唐子宁时渐渐淡下笑意,问道:“所以,你究竟是谁?”
唐子宁后退一步:“你我合作,各取所需,你又何必在乎我的身份。”
李双霖道:“若是唐申苑与唐子宁,那无论如何,本王都不能留你。”
“为何?他们是你的仇家?”
李双霖摇首,道:“本王的仇家不计其数,但他们最毒、最狠。”
“可惜了,”唐子宁面色如常道:“这两个人,我都不是。”
李双霖似信非信。
唐子宁却道:“因他们最毒最狠,必会向徐小平寻仇,是以你最怕他们活着,是么?”
李双霖笑得讽刺,他抬起手,自房屋周围悄然出现数十弓弩手,羽箭齐齐对准唐子宁,他抬首道:“本王改主意了,无论你是谁,都得死。”
“嘘——”唐子宁把弄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机的铁镖,道:“声音再大些,可就要吵醒徐小平了。”
李双霖立时翻手。
那些弓弩手再次隐没在黑暗里。
李双霖对上唐子宁的眼睛,在其间捕捉到显而易见的讽意。
李双霖回想自己所为,顿生恼恨。
“只是一个徐小平罢了,也让你这么束手束脚,”唐子宁道:“看着吧,唐申苑是第二个唐子宁,而你迟早是第二个唐申苑。
你骂得再欢有什么用,该为他做得还是都做了。
你现在活得战战兢兢,不止怕唐申苑和唐子宁还活着,还怕月无牙一句话就带走徐小平,更怕自己像他们一样——”
他指向李双霖的心口:“被扎进这里。”
唐申苑想起今日看见的具信流,他勾起唇:“而你永远不知道谁会是向徐小平递刀的人。”
此话戳中李双霖的痛处,他紧抓住唐子宁的手,死死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唐子宁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笑:“冀王明早还要上朝,还是快去睡吧。”
李双霖面色几经变换,末了他甩开唐子宁的手,用手帕擦拭手掌,厌恶道:“滚。”
唐子宁悄声离开,回到他这几日都住的下人房。
觉得他会在乎一个徐小平?
会让徐小平将刀插在自己心口,再看徐小平乐不可支?
想都别想。
李双霖面色阴骛地走进徐小平的屋子,却如李若清那般,在进门后放轻了脚步。
他在徐小平床边低头看了徐小平片刻,环手搭在徐小平细瘦的脖颈间,眼内尽是冷意。
只要他收紧手,这瘦弱的猫似的东西便能死了,也再不用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朝自己挥出爪子。
适时,徐小平在腮旁挠了一下。
李若清才为他涂了药。
李双霖“啪”地打开他的手。
徐小平立时惊醒,他看着床边黑黢黢的黑影,眯眼认了片刻,惊道:“王,王爷?”
李双霖不冷不热道:“再挠你的脸,便剁掉你的手。”
徐小平又是莫名又是憋屈地收起手。
李双霖脱鞋躺到他身侧,双臂箍着徐小平的胳膊道:“睡吧。”
徐小平挣脱不开,只得窝在他怀里。
半晌,听得李双霖道:“本王这么抱着你时,你在想什么?”
自是想杀了你!
徐小平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他将自己往李双霖怀里偎进几分去躲避窒息感,含糊道:“只觉得困得很,想睡觉。”
李双霖“嗯”了一声,忽而道:“我也是。”
徐小平敷衍道:“那王爷便睡吧。”
“可我不敢睡。”李双霖附在徐小平的耳边,温热气息喷在徐小平的颈边,直另人发痒。
徐小平缩了缩肩膀,心内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李双霖反问道:“你呢?你在我身边可睡得安稳。”
徐小平道:“我在哪里......都睡得熟。”
李双霖笑了一声,似是冷笑又像是戏谑。
徐小平不管他抽风,闭眼又陷入沉睡,醒来时床侧已空了,徐小平懒躺在床上等春铃儿进来伺候自己。
自打来到冀王府,因李双霖碍手碍脚,徐小平只能在早上找春铃儿为自己饲养蛊虫。
今日春铃儿来得晚些,他走到徐小平身旁,唤了一声“爷”,便要去松徐小平的衣物,徐小平半阖着眼睛看春铃儿,忽而就觉得寡淡无味。
总是这一人,心里已有些腻烦了。
徐小平按住他的手,兴致缺缺道:“今日不必了。”
唐子宁“啊”了一声,道:“但您已经......”
“不必了,由着它去,”徐小平没了兴致,此刻便厌烦地挥了挥手,重新闭住眼睛道:“你拿着昨日的脏衣走就是,今日无需你伺候。”
唐子宁看他片刻,似是看出他心思,微微一笑,道:“莫不是爷对春铃儿腻了,才生不起兴趣?”
徐小平被说中心事,掀起眼皮看他,因日后也只有这一人能用,便哄道:“只是今日疲惫罢了。”
唐子宁眼波流转,半坐在床前执起徐小平干瘦的手细细揉弄,道:“可奴却是有些厌了。”
徐小平“嗯?”了一声,坐起身不悦道:“你又怎么了?”
唐子宁的眼睛跟着他,舔了舔唇,又显出他在床上的那几分色气,道:“爷若是不嫌弃,奴在晋城认识几位朋友,不仅容貌胜于奴,也有些武功底子......”
徐小平听着,心内已有些蠢蠢欲动,他展露笑颜,摸了一把春铃儿的脸,道:“你倒是会察言观色。”
唐子宁低下头,似是羞怯。
徐小平问道:“那你的那几位朋友,何时能到府上来。”
唐子宁道:“他们哪敢进王府,您出王府,想何时见他们便何时见他们。”
徐小平闻此犹疑道:“王爷早先便告诉我,不让我出王府一步。”
唐子宁站起身道:“既是如此,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等等!”徐小平拽住唐子宁的胳膊,终是舍不得美人,他咬牙道:“我与你出去。”
唐子宁一笑,又露出为难模样:“可王爷他......”
“他能管得了我什么,”徐小平说是这么说,却压低声音对唐子宁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唐子宁抬首覆上徐小平的手背:“您几时见他们。”
徐小平道:“明日天黑后,我与你一同见他们。”
“那便说好了。”
......
“那便说好了。”
“嗯。”
徐小平看着唐子宁背对着他一步步走出房屋,忽而道:“便在西郊吧,有山有水,若是玩乐也是个好去处。”
唐子宁转过身,柔柔一笑,道:“好。”
二日徐小平趁夜离开王府,与唐子宁一同到了晋城西郊,恰好还路过他与张元一起来过的西山涧。
徐小平出了王府,却显得不再急切,靠着车壁沉默地坐着。
唐子宁撩开车帘,让月光洒进马车,看徐小平心事重重,问道:“爷,怎么了?”
徐小平心内似乎想着事,半晌才迟钝地看向唐子宁。
唐子宁询问地看向他。
“春铃儿,”徐小平握住他的手,对他道:“我一出王府,心内便惴惴不安,我们——还是回去吧。”
“是怕王爷怪罪?”
徐小平不安道:“现下回去还来得及。”
“都快到了,”唐子宁劝慰道:“奴已将人约出来,您又突然不去,这怎么好?”
他反手握住徐小平的手,摸到一手粘腻,若有所思道:“怎还出了一手冷汗。”
徐小平抽出手,在袖子上随意蹭了蹭,擦干掌心,别过脸道:“既然推脱不掉,那我们便去——这是你执意要去的。”
唐子宁一笑,道:“好好好,届时王爷归罪下来,便说是奴的注意,您便不要怕了。”
“你......”徐小平又看了他一眼,道:“在哪儿都备了什么。”
唐子宁想了片刻,学着青楼男倌的娇俏模样,道:“酒水。”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庭院里,唐子宁事先安置好的弟子听到马蹄声,彼此看了一眼,飞身藏在屋檐之上。
徐小平道:“还有什么?”
“美人。”
徐小平这才笑了一下,道:“酒菜也要备上才是。”
唐子宁道:“备上了,有酒有肉,此次宴席定是趣味横生。”
徐小平到了地方,果见四五个形貌似女的男子正站在门口迎他,他推开唐子宁,几步站在他们之间,左拥右抱往庭院内走去。
身后似乎有什么在紧紧盯着自己,徐小平头皮发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唐子宁仍站在原地,笑意柔柔地看着自己。
徐小平松开抱着美人的手,干笑了下,道:“是我心急,春铃儿你快过来,为我介绍你的朋友们。”
唐子宁笑道:“您先进去,我稍后来。”
待徐小平被彻底带进去,唐子宁转身走向丛林之内,几个被五花大绑的暗卫正晕倒在地上。
围着他们的弟子上前对唐子宁道:“副门主,自冀王府跟来的暗卫,已全部被捕。”
唐子宁扫了他们一眼,道:“杀了扔下山谷。”
“是。”
唐子宁在外又待了半个时辰,才走向徐小平所在的宴厅,门外有人端着托盘,其上放有一个瓷盘和一把匕首,唐子宁端过托盘跨入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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