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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惘(古代架空)——麦客

时间:2020-09-13 07:27:33  作者:麦客
  哪怕剑封从一尺缩短到寸长,侯待昭依然能格挡,但他马上察觉到不对——天上地下出现了两个圆月——谢致虚的剑快到连线成面。
  他出了多少剑?
  和谢家人对剑,最忌给他机会长线发展。侯待昭几乎在剑刃破空带起三十三式嗡鸣的同时内力灌盾,推盾出击将谢致虚连人带剑推出五十步外,空着的手立刻下沉聚力、翻掌握拢。
  谢致虚身周的空气变得凝滞沉重,向他塌陷而来,顿时重如泰山压顶。行动受制,而叠加剑法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被打断。徐晦在大观浮屠神道上挥出八道尺的一幕骤然出现在谢致虚眼前,这一刻,谢致虚的身影和徐晦重叠在一起,以气破气,仗剑横扫。空中出现一条狭窄的通路,清净天卡在裂缝里,如满弦利箭直逼侯待昭聚力的掌心。
  “还不够。”侯待昭说,空手抓住剑尖。
  清净天在前后两股劲力夹逼下,裂痕扩大,铿然断裂。
  然而断剑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劈碎剑尖,穿透侯待昭手掌,势如破竹逼向他咽喉。
  掌心鲜血涌出的一瞬间,一切动作都放慢。侯待昭松手任断矛掉落,翻掌聚力打向谢致虚丹田,谢致虚以手为甲,迅速回挡,然而他的内劲流失本就快得奇特,几乎毫不停顿地就被侯待昭轰飞。
  此时断剑距离侯待昭咽喉只差毫厘。
  完蛋了。倒飞在空中时,谢致虚如是想到。
  他听见丹府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侯待昭将他轰飞到树林边缘,仰面就是无数钢筋利爪,以及钢筋利爪后虎视眈眈的豺狼。
  周才舔了舔爪子,向谢致虚问好:“打完了吗,小兄弟?”
  远处,侯待昭收回手掌,月光下低头打量自己被洞穿的伤口。
  谢致虚撑着身体爬起来,吐出一口血,腹部剧痛,他本来计算好的还有一击之力,然而侯待昭那一掌仿佛在他的丹府上打开一个缺口,内力如放闸的水库哗哗流空。
  他咬了咬牙,愣是没想出能骂些什么。
  “弟兄们,”周才在树上说,“侯大人把猎物都奉送到眼前了,还客气什么呢。”
  剩下半截剑眨眼就被钢爪削断了,周才龇牙笑着飞扑下树,将谢致虚逼至树干,爪尖点在眼球上:“怎么,没劲了?”
  谢致虚偏开头,利爪擦过他眼角,留下一道斜飞的伤口。
  树上的豺狼们已做好分食的准备。
  山坳突然震动起来。
  震源逐渐逼近,地面明显抖动,开阔草地里的侯待昭和树林下的周才同时抬头——
  林子里拔地而起一座山,排山倒海向此间冲来,树木如竹筷脆弱地折断在山脚。
  周才都看愣了,谢致虚借机一计撩阴脚,又抓住他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关节一错,瞬时放倒。
  周才痛得狂吠:“你找死!”
  树上的属下们要疾冲下来解救老大,那座大山却已移动到眼前——哗!老四的巨掌分开树丛,林冠里的鸟和人一起被摇落下来。
  “小五!”武理的大喊从头顶传来。
  “我在这!”谢致虚回答,牵动丹田内伤,剧烈咳嗽起来。
  老四巨大的身影遮住月亮,一片阴影里,肩膀上掉下来一个黑影。
  不要突然跳下来啊师兄!谢致虚大惊,然而定睛一看,那黑影竟然是一把轮椅,在掉落的过程中与坐在轮椅上的人分离。
  “二哥!!”
  谢致虚扑上去接住奉知常,却被反按在地上,咚,脸上挨了一拳。
  嘴里尝到一点血腥味。
  “二、二哥……?”谢致虚懵了,愣愣看着奉知常怒火中烧的面孔。
  ——眯缝眼说你是想牺牲自己引走敌人保全白雪楼?
  奉知常骑在谢致虚身上,揪着他衣领将人抵在地上,手背青筋暴露。
  ——他知道个屁!你他娘就是觉得躲在骁云卫、躲在越关山身后不好看!不够有骨气!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强?可以击退豺狼、打败洪豹,还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个人解决侯待昭和周才!
  钢爪从奉知常身后削来,谢致虚抱着他打滚避开,手掌垫着奉知常后脑勺,一脚揣偏黑衣人手腕,林子里跟在老四脚步后突然出现十数个身影,其中一个掠身上前放倒偷袭谢致虚的人,又以奇诡的身法穿梭在黑衣人之中,一掌一个十分利落。
  这些是什么人?
  谢致虚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疑问,奉知常迎面对他喊了一声。
  这一声腔调很细,却犹如火山爆发,充满了克制不住的怒火,所有压抑的情绪一股脑泼了谢致虚满面。
  谢致虚惊呆了,他从没听过奉知常开口,就算是在大观塔的那一晚,他也因失去意识而错过。这一刻那无比细腻婉转的嗓音裹挟着因无法诉说而积累已久的愤怒,铺天盖地将谢致虚淹没,令他感到一种极端的反差,并在这种反差中体会到奇妙而酣畅的快意。
  ——你以为自己悟到了出快剑的奥义,以为自己实力变强可以和侯待昭决战,就敢跑来送死!先生说的没错,当初如果不废了你的功夫,这两年里你早不知道偷偷跑回江陵死在侯待昭手里多少次了!!
  激烈的交战就发生在身畔,谢致虚却视而不见,满心全是奉知常无意间透露的信息。
  ‘你说什么?谁废了我的功夫?是先生?!’
  ——废你功夫怎么了?做的不对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稍微有点起色就敢孤身入虎穴,不用想也知道你从前是个多么要强好斗的性格!
  ‘是先生废了我的功夫!’谢致虚抓住奉知常的肩膀,两个人相对喘息。
  问完谢致虚就察觉到了。两年前他离开山庄,在山脚遇到先生,一路被带回九折阪,中间确实有过短暂的被制服的昏迷。
  然而奉知常静了静,一瞬间谢致虚心中突然生出可怕的预感。
  ——是你的母亲。
  谢致虚僵在地上,听见奉知常在自己心里慢慢说:
  ——是鱼夫人送你下山时,看懂了你的眼睛,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如何生而为天骄,天不怕地不怕,为了报仇他什么都敢做。鱼夫人想让你活下来,将绣花针打入你丹田,破坏了你使用谢氏基剑的独特体质。内劲通过针眼外漏,只够支撑你三剑时间,消耗十二个时辰才能循环一周天重聚。腹部的针孔比发丝更细小,连你自己都没察觉。其实困扰你这么久的,就是生身母亲。山庄里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
  奉知常看着谢致虚的表情,嘲弄道:
  ——怎么,不能接受母亲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她让你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你是不是早就像今晚这样横冲直撞地出头,搞得这样狼狈!
  犹如兜头一桶冰水,浇得谢致虚浑身发冷。他想到自己一身武艺尽失的痛苦,数次在敌人手中的险象环生,竟然都是拜母亲所赐。他最聪慧理智的母亲。
  “是啊!”他对奉知常吼出声来,“我想做的事在你们看来都一文不值……你们都觉得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也好,这小子怎么总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宁愿剥夺我的能力也要使劲一切手段阻止我!咳咳咳……为什么只有你可以直面十三年前的遗恨,我就要做一个废人!一辈子做一个废人!”
  他抓着奉知常的手按在自己丹府,被侯待昭内力震伤的剧痛一阵接着一阵,说话都断断续续:“照着这个位置再来一拳啊!刚才侯待昭已经一击致命,我从此真是个废人,可以龟缩着如你们所愿苟且余生——”
  啪,奉知常抽手甩了他一巴掌。
  打得真狠,谢致虚偏了头,半张脸陷进土里,耳边全是杂音。突然感到坐在他身上的奉知常在发抖,揪着他衣领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你……全是在骗我……”
  声音都在发颤,因那独特的腔调,质问也像委屈诉说。谢致虚听着那声音里的情绪,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什么好好活下来,什么珍惜眼前,全是在骗我……还想让我带你去雪山小屋,承诺过要学着泡茶……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奉知常眼里全是失望,松开衣领要爬起来,谢致虚一把抓住他的手:“二哥,我……”
  奉知常抽手要走,谢致虚握着他的手腕、勾住小腿一撩,将人掀翻迅速压住。
  “对不起,我……”他牢牢压着奉知常,对上那双震惊的漂亮眼睛,心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表明态度,要是让奉知常就这样离开,可能自己永远也不能得到原谅了。
  奉知常双手抵着谢致虚的胸膛,感到身上的人压了下来,本就生得诚恳的面容充满愧疚,眼中映出自己一瞬有些惊慌的身影。
  “二哥,我错了。”他说,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第82章 
  “你俩在干什么!”
  武理的大喊从山坳中心传来。
  刀光剑影在他们身边穿梭而过,谢致虚微微抬起头,却没有起身,抵着奉知常的鼻梁,将他震惊失语的神情尽收眼底,笑了笑。
  “趴地上干嘛,监测土壤质量吗,拜托快点起来不要让自己变成活靶子行不!”
  听意思武理确实没看清他们在干嘛。
  谢致虚将奉知常拉起来,被立刻打开手,然而奉知常瘸着一条腿,站不稳,谢致虚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冲武理的方向喊道:“二哥轮椅不见了!”
  话音刚落,林中不知什么人立刻应道:“给你,年轻人,不用谢。”
  一道椅子外形的黑影疾冲而来,谢致虚出脚踩住,赫然是奉知常不知摔到何处的轮椅。
  奉知常推开谢致虚,坐回轮椅。
  林中的黑衣杀手还站着的已经很少了。随着老四一同前来的人看样子是友非敌,谢致虚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是江陵威护镖局那五个被奉知常解了混毒的镖师,有一批人跟在那五人身边,看样子是从镖局里带出来的打手。
  还有一个人,戴着和黑衣人相同制式的钢爪单打独斗,谢致虚认出那是曾在苏州见过的奉知常的唐门护卫。
  “林子里都收拾干净了。”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谢致虚身侧,蓦然将他吓了一跳,奉知常倒是很镇静,像是早就认识。
  “是你!”谢致虚惊讶地发现,此人正是在遇仙楼替他当下暗器铁蒺藜的僧衣师太。
  “谢施主别来无恙,”师太合十行礼,“贫尼鹤衣斋真慧,那边是我的师妹,法号真觉。”
  果然还有另一个素白僧衣的师太,轻功奇特踏莎无形,黑衣人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就被切中后颈放倒。
  头顶的树冠里传出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大块头在搞什么,这么个小喽啰都要打半天。”
  另一个更耳熟的声音回答:“什么小喽啰,那可是白马堡堡主侯待昭,人家收拾你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谢致虚讶然抬头,假道士吕惠蹲在枝头笑眯眯地伸手跟他打招呼,手指做作地抹了抹嘴唇,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贱兮兮的模样。
  谢致虚:“…………
  旁边那位手拿虎头棍的女侠单手叉腰,站在树顶指点江山。
  谢致虚:“你们……”
  吕惠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皇人岭来送个人情。”
  树林深处响起一声口哨,林中黑衣人仿佛收到撤退信号,不再和各派人马纠缠,迅速抽身逃走。
  “穷寇莫追!”威护镖局的镖师做出指示。
  只剩山坳里老四还在武理的操纵下手掌做炮四下乱轰。
  “我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武理占据老四坚实的肩头,十分兴奋。
  侯待昭和老四比起来简直像个在苍蝇拍下无头乱窜的跳蚤,这一番绝对碾压的情形又和同谢致虚对打时决然不同。搞得谢致虚简直:“…………”难怪虎头棍女侠见此场面会以为侯待昭只是个小喽啰。
  别说侯待昭,任谁来和老四对阵都会十分头疼。老四就是个乾坤袋,储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雄浑内力,和谁对轰都占尽优势,更别说本人皮糙肉厚,连钢铁剑刃都削不断他的指甲,打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没有老四的武理是嘴贱讨打,有老四的武理就是嘴贱讨嫌,因为谁也打不过。
  “哈哈哈哈哈侯堡主,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啊!看来三问书院的范卿云拿手也没有那么厉害嘛!你说我要不要放你走呢,放你走你出去帮我宣传一下,天底下最厉害的还是我家老四,什么范卿云拿手、谢家归壹剑都得甘拜下风!”
  另一侧林子里黑衣人去而复返,乌云似地一拥而上包围老四,老四茫然地转了一圈,没想好从哪儿下手,这帮乌云又如潮水退却,离开时干干净净带走了侯待昭。
  武理高高站在老四肩头,竹杖一挥,正要意气风发地下令追击。
  “武先生,可以了,白雪楼那边还等着呢!”结束战局的又是团队战经验丰富的镖师。
  武理便操纵老四向树林走来。众人准备撤退。
  谢致虚道:“稍等。”便又往山坳中去,草地开阔,月朗星稀,不算明亮却足够清楚的夜光下,遍寻没有吴韬被侯待昭随手折断的那根长矛。
  “快走啦!”武理催促他。
  被侯待昭带走了吗……
  谢致虚在草地里站了站,拔腿离开。
  山坡上,他习惯性去找奉知常的身影,人却不见了。
  “喏。”吕惠撞撞他的肩膀,示意一个方向——戴钢爪的唐门护卫已经推着奉知常的轮椅先一步走了。
  “感情这事,不好用强啊。”吕惠遗憾地摇摇手指。
  谢致虚叹了口气,捂着丹府咳了几口,喉头尝到一点腥甜。
  回到白雪楼……不,那简直不是原先的白雪楼了。
  承重的梁柱毁得七七八八,二三楼完全塌了,看不出半点声誉满国朝的名楼风范,掌柜正在风中飙泪。
  荆不胜翻开荷包,给他数银票赔礼道歉,仪态依然优雅、完全没有打斗痕迹。据此可以合理推断她和洪豹一战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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