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残缺的木柱边围着骁云卫其余的人,一个年迈而跳脱的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现在这样,说明剂量还不够,看我再喂他一勺断肠草汁,保准就有问必答了!”
“他们回来了!”雁门回头,叫道。
围着木柱的数人纷纷让开,露出里面绑在木柱上的一个可怜黑衣人,和黑衣人面前全副武装浑身包得只露出眼睛的一个绷带人。
绷带人一见归来的众人,立刻朝一个方向扑过来:“奉二!你来!看看咱俩谁能先让那家伙开口!”
谢致虚吓了一跳,正要过去阻拦,却见那唐门护卫已然将绷带人拦下,彬彬有礼道:“毒先生,那家伙已经死了。”
众人一看,果然,木柱上那黑衣人已口吐白沫、眼白上翻。
“嗨呀!太可惜啦!”绷带人懊恼地冲过去检查,“肯定是我刚才下手太重了!”
护卫又回到轮椅后,恭敬站好。
谢致虚站在原地看了看,终于是没有过去。
“谢小少爷。”骁云卫里一人同谢致虚问候,竟然是三问书院的座师钱荐异。
来凑这趟热闹的人太多了,东南西北各个门派的都有,谢致虚看到钱荐异甚至都没有太惊讶。
“先生,多谢您的援手。”
钱荐异和善地点点头。
木柱前已没人再守着那个倒霉的死尸,骁云卫蜂拥而上围住老四,慰劳功臣似地挂满他身上各个部位,把武理都挤了下来。越关山和他的护卫们都对老四异常热情。
奉知常则被绷带怪人缠着,两人似乎是旧识。
“那个前辈……”谢致虚看着绷带怪人。
钱荐异道:“那位是尸社的毒老怪,中原已经很久不见他的身影了。”
原来那就是毒老怪……绑得像个粽子,确实够怪的。
“据说是因为他经常调试各种毒物,为了防护才穿着这样,”钱荐异说,“不过也有传言他是被自己的毒毁了容,绷带下面的□□已经融化了。”
“你们刚才是在审问此人么?”谢致虚问。
“是的,毒老怪想问出他们的下一个行动目标,既然两年前的谢家是败于他们的阴谋,可想而知在谢家之前之后都会有别的受害者。”
谢致虚想,没错,还有十三年前的梁家,不过那时他们并没有成功。那之后又会有谁?
“他就是个死士,能知道什么?”
钱荐异表示赞同:“就是这样,所以我们都默认毒老怪只是在展示他的炼毒技术。”
“…………”
这一夜闹成这样,天色将明,江边断霭现出鱼肚白。
山路尽头传来牛铃声,走夜路的商队即将到达白雪楼。
钱荐异问:“你们四个师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要回师门么?”
谢致虚有点犹豫:“豺狼虎豹一路紧跟,我总觉得不曾真正甩掉他们,此时贸然回去,只怕会将灾祸带给师门……我原来的想法是……或许会有受害于豺狼虎豹,而联合抗敌的门派?”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不错,你既然这样想,可以和我们一道回皇人岭。”
谢致虚和钱荐异闻声看去,是那个持虎头棍的侠女和吕惠。
本来和越关山打闹的武理停下动作,向他们看来。
“皇人岭?”
吕惠哀愁地说:“我们正打算赶回师门,看看师父是不是已经被朝廷派来接管门派的禁军统领搞死了。”说完挨了侠女一倒肘:“放屁!”
钱荐异皱起眉:“皇人岭怎么了?”
那侠女正经道:“皇人岭大概是最早一批受到朝廷干预的门派。众所周知,我们的本职就是搞武器锻造,因为门派选址选得好,矿石锻造出来的兵器质量很好,非常受欢迎。一开始是接了朝廷大批量的订单,后来干脆就派来禁军统领接管,我们已经忍气吞声很久了,最近听说师父连续一个月没有露面,那个统领也不允许弟子探望。师兄们便下令召回在外游历的弟子,准备和驻军挑明立场。你们要是没地方去,可以一起来支援我们皇人岭。”
“支援什么?”
武理和越关山走过来。
越关山又好奇又期待,一脸找到新玩具的兴奋:“我们要去皇人岭?”
谢致虚道:“是我们要去,越兄,你是不是该回凉州了?”
一道白色人形扑过来,语气和越关山如出一辙的兴奋:“去哪里去哪里!我们要去哪里玩?!”
越关山和绷带怪人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去皇人岭啊!大东北!”
众人皆是:“…………”
荆不胜赔完钱,过来拎开她家少主,用丝帕将他全身上下挨着绷带怪人的部位全部擦一遍。
“等等荆姐,”谢致虚迟钝道,“越兄不必回凉州了么?”
荆不胜也笑得很困惑:“是啊,家主把毒先生送过来,就是为了确保少主在中原玩耍的人身安全……”
两人相对摸不着头脑。
吕惠说道:“等天亮我们就要启程了。”
越关山马上对荆不胜道:“快快快快去准备马车,多弄几辆来!”
白雪楼前一下聚集了这么多人,虽然楼塌了,掌柜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眼看将近天晓,竟然摆了个露天摊开始买早餐,城里赶来上早班的伙计们面对坍塌的酒楼还没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就被掌柜赶去做早饭。
武理和老四一大一小并排蹲在江边啃包子。
谢致虚端着粥碗走过去坐下,看他师兄一脸茫然的样子。
“我们要去皇人岭?”武理向他确认。
谢致虚说:“唔。”
武理自言自语:“理论上也不是不可以……”
“那实际上呢?”谢致虚敏锐道。
武理没有再说话。
骁云卫已将一行人所需的马车牵到山道上排成一排。
用完早餐就要告别了,谢致虚过去挨个致以谢意,这些人都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才从各地千里迢迢赶来。
鹤衣斋那位救过他两次的真慧师父合十行礼,淡然道:“物伤其类,唇亡齿寒。四恶大行其道致使中原武林动荡,野心只怕不小,今日我等尚有余力相助,明日说不定便要谢施主施予援手。互帮互助,才能共度难关。”
早餐摊里,所有人都学着鹤衣斋的两位师父,合十相互欠身行礼。江河在天光中苏醒,涛声如滚雷碾过斜谷,奔腾着向东而去,向北而去,汇入众生因循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也完了,第三卷是最后一卷,之前的存稿用得差不多了,第三卷开始隔日更,接近结尾时可能会常请假,因为卡文了。对不起大家。
收到几位读者对情节提出的意见。
我写得很烂,抱歉。
对愿意赏脸观阅这个不怎么样的故事的读者表示由衷感谢,谢谢你们的鼓励与支持。
第83章
早上吃饭时还没什么感觉,一坐上颠簸的马车,谢致虚就开始呕吐,吐血就算了,吐出的一滩稀里哗啦里还有碎肉。
武理都吓死了,整个车队都听见他大喊“救命”。
“……”谢致虚虚弱地捂住他嘴巴,“小点声吧……丢不丢人啊。”
“命都要丢了还怕丢人!”武理跳下行驶中的马车,把镖局赶车的兄弟吓了一跳。幸而车子速度不算快。
他拔腿往前一辆马车赶:“老二!老二!”
夹道护送的镖师们和越关山骑马跟在车队两边,见状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
“有医师吗?我们小五战损了!”
奉知常的马车里只有他和唐门护卫两个人。
“吐血了?”护卫吃了一惊。
“是啊是啊赶紧跟我去看看!”武理伸手去推奉知常的轮椅,被打开手。
奉知常脸颊苍白,唇线坚硬,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武理和护卫都看着他。
半晌,手中书卷翻了一页。
“咦?奉二不来吗?”毒老怪奇道,“你们不是师兄弟?唔,我的医术可不行。”
武理道:“你……有话好说你先放下小五胳膊,不不不不要捏腿……也不要按肚子!!”
谢致虚哇地吐出一滩血肉混合物。挤在车里围观的众人登时纷纷后退。
武理看着衣角溅上的不明液体嘴角直抽抽,强自按捺下赶走毒老怪的冲动,耐心道:“毒先生,您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毒老怪的雪白绷带也被浸红一片,倒是毫不在意,隔着绷带搔搔下巴,众目睽睽之下沉吟道:“嗯,是内伤吧。”
众人都是一脸禁止说废话的一言难尽。
舒尹之不满道:“搞什么啊,这人真是大夫吗?”
尹之就是那个使虎头棍的姑娘,脾气十分烈性。
“我不是大夫,我是杀手!”毒老怪露在绷带缝隙里的眼睛瞪出满是血丝的眼白。
越关山蹲在车板上,赞同地点头:“没错,老哥一向只要命不救命——不过这位是我兄弟,哥你要能治好他,我回去就说通老爹让他把死囚留给你做实验。”
“真的?!”
肉眼可见毒老怪包着绷带的头顶冒出开心小花,立刻扯下一截缠手的绷带条,手指沾车板上的污血唰唰唰写下一串药名,递给荆不胜:“照这个捡药,以水煎服,一碗灌下去止血效果立竿见影。”
散发着神秘怪味的绷带递到面前,荆不胜尽量礼貌地以两指尖掐着边缘接过,举在一臂之远阅读药名:“炒蒲黄,黄芩,阿胶……”记罢又掐着绷带将其搭回毒老怪肩上。
“我去取药。”荆不胜向越关山报备过后离开马车。
“那丫头是不是嫌弃我?”毒老怪问越关山。
“唔……”越关山诚恳道,“她可能是怕你的绷带上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毒素。”
谢致虚奄奄一息仰面躺在车板上。车厢里拥挤得空气都浑浊了几分。
他偏头见吕惠抱胸将自己看着,神色充满了同情与缅怀。
“……”谢致虚艰难道,“谢谢,我还没死。”
吕惠和舒尹之师兄妹俩也是奇特,不过是一面之缘,却要跟着来凑他的热闹。
舒尹之道:“我们的师父们实际上师出同门,你不知道吗?我来探望兄弟宗派的弟子,有什么问题?”
谢致虚眨眨眼,下意识往武理处看去,见他正和毒老怪、越关山聊得起劲。
舒尹之高高挑起半边眉毛:“怎么,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你没发现九折子也极擅长打造兵器吗?”
“呃……有吗?”
舒尹之:“你们二师兄的轮椅,还有那把竹杖,难道不是九折子所做?上次在苏州见到你们使用的竹杖内置六戊潜行丝,我就知道了,连皇人岭都没有正宗的潜行丝,天底下只有九折子还弄得到原材料。”
这样一想还真是。谢致虚心说,不是吧,这么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桃李满天下?
可是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祖,又是什么背景呢?自己从没听先生提起过。
吕惠说:“巴蜀西南盐源地区有一支笮人部族,擅长修桥打造兵器,以手艺精湛著称,西汉年间人世就失去他们的踪迹了。你该不会以为九折子隐居在巴蜀只是兴致所至吧?”
谢致虚已经被这师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满脑袋问号了,礼貌地表达困惑:“虽说是隐居,可我看大家其实都很清楚我们师门所在嘛。”
两人龇出满口白牙,不约而同展露诡异的笑容。
吕惠:“师父的师弟的弟子应该怎么称呼呢?”
舒尹之:“师父的师弟的弟子的弟子应该怎么称呼呢?”
噗——谢致虚喷出一口心头血,临终之手伸向武理的方向:“救、救命……”
“好了好了,”武理起身赶人,“各位行行好给伤员留出休息空间,今日接客到此为止了哈。”
腹部被毒老怪紧绷绷缠了圈绷带,虽然躺在车板上僵硬得像挺尸,好歹比之前颠簸得五脏六腑来个乾坤大挪移强多了。
谢致虚躺平望着车顶发呆,一炷香之前荆不胜刚给他端来药汤喝下,又苦又涩,并且有一股闻之令人作呕的微酸气味,这会儿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这种紧急状况,荆不胜还能迅速买到药材,谢致虚都不得不佩服她的行动力。
“其实是镖师们出的力,”武理坐在他身边翻地图,一边说,“他们常年行走在外,都准备得有跌打损伤药。”
谢致虚叹了口气,声音都透着一股虚浮:“太招摇了。”
“什么招摇?”武理放下地图,“你是指十多个镖师外加十二个骁云卫一路护送咱们的车队?如果是骁云卫,你完全不用放心上,人家其实是为了保护少主,和你没关系。如果是镖师,你也不用在意,他们是为了向老二报恩才来的,也和你没关系。”
“………………”
谢致虚总觉得自己内伤加重了。不,我的意思是,树大招风,容易被人盯上……算了。
不用问他都知道武理会怎么回答。
难道像之前那样偷摸潜逃就不会被豺狼虎豹跟上吗?看来是一路吃的教训还不够长记性。
就凭这个车队的配置。谢致虚侧耳贴着车板,听外面五辆马车行进的动静,还有两旁镖师们策马的蹄声。再来多少批敌袭都不容易被击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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