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响亮的鞭炮声,拉回了孙覆洲放空的思绪。
他低头,面前的茶已经凉了透了,原本落在他身上的阳光,此时早就悄然挪移到了他的脚边。
这几天他活得就像个退休的大爷,不仅是他,沈垣也是如此,两人不是在门口晒晒太阳就是在村里面瞎溜达,能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当然这种状态只是他们俩的。
只不过是无所事事地待了几天,邱云就像犯了焦虑症一样,怎么都待不住,但又确实无事可做,只好时不时在自家上司面前秀秀存在感。
“孙副,你茶都冷了,我给你换热的。”
说着,邱云就伸手去端那个水壶,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她不烦,孙覆洲看她都要看烦了。
孙覆洲在她拿走茶壶之前,提早截走了东西,并问:“你很闲吗?”
邱云讷讷地张嘴,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重重地点了一下。
可不是很闲,她又不像是孙覆洲在休假,她可是以工作名义陪同的,虽然她不清楚任务的具体内容,但肯定不是游山玩水。
再这么睡了吃吃了睡下去,她都不好意思拿工资了。
孙覆洲晃了晃摇椅:“你要是真闲,就去县里搬台电视回来看看。”
从这到县城来回将近四个小时,搬台电视爬山这种事儿,也就孙覆洲想得出来。再者说,村里信号弱,沈垣家还是一栋刚通电的空房子,住人都挺勉强,还看个屁电视。
知道他在揶揄自己,邱云一脸挫败地拉了一个小板凳往孙覆洲面前坐了下来。
她下意识想劝他什么,但一想到孙覆洲听不见,一大段一大段苦水又不得不咽了回去,最后只剩一句自言自语地抱怨:“你啥时候好啊,我还要查案呢……”
“查什么案?”
忽然,她背后有个声音砸在头顶。
邱云身上的皮都绷紧了,僵硬地回头,沈垣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拍了拍胸脯:“你怎么走路没声!”
从门口到窗边是有一小段距离的,走进来要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只能是故意的了。
沈垣穿着素色长袖帽衫,手里提着一筐鸡蛋。
某个早上嚷嚷着要吃水煮蛋的副队长总算打起了精神,不再懒洋洋地躺着:“买到了吗?”
沈垣点了点头,然后把一筐鸡蛋放进厨房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邱云蹙了蹙秀眉:“干什么,杀人去啊?”
“可不是嘛。”沈垣拿着菜刀的手炫酷地转了两圈,金属的光芒在空中闪了两下,“您要法办我吗?”
一个两个说话都像闹着玩似的,邱云身心俱疲地摇了摇手:“那你赶紧去,罪名落实了,孙副都保不住你。”
沈垣提着刀走到门口,把刀递给等在门外借刀的邻居:“对了,我和他要去一趟隔壁村的小学接一个孩子,晚上你做饭?”
邱云赶忙站起来:“接什么孩子?我怎么没听孙副说过?”
“怎么,怕我把他吃了?”沈垣无辜地摊手,“要不你看他跟我不跟我走?”
说完他就冲孙覆洲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跟着出门。
尽管邱云在心里无数次横加阻拦,现实中,孙覆洲还是不负众望地跟上了。
临走前,沈垣还特意回了一下头,好像在说:看吧,还是听我的。
因为已经是下午,到隔壁村来回一趟也要一阵功夫,如果早点出发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两人几乎没耽搁,立马就出发了。
出门以后,孙覆洲似乎能感觉到邱云愤恨的视线都要引到他身上了,无语地斜了他一眼:“你逗她做什么?”
沈垣矜贵地吐了俩字儿:“好玩。”
孙覆洲读他的口型和神情,立马就清楚了他的想法,以为是他恶趣味使然,便阴阳怪气地“咦”了一声:“你要给我戴绿帽子?”
“是啊是啊。”沈垣走出黄土小路,到了水泥路边,一个剃着光头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辆摩托车上等他们,“……不好意思,久等了。”
“莫事莫事。”中年男子从摩托车上下来,“真是麻烦你了,我实在走不开。”
沈垣从他手里接过摩托车钥匙:“没关系,都是邻居,帮个忙而已。”
这个中年男人是因为清明才回乡的,不久前沈垣遛弯回来,正好碰上他在门口东张西望,两家离得很近,男人一出门就看见了沈垣,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拦住他不说,还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原委。
简而概之就是家里的老母亲忽然病得厉害,要送去县城就诊,但是孩子还在学校没法接,两头顾不上,他只好拜托沈垣。
顺便借了一辆摩托。
男人给两人递了支烟,随口说了两句客套话:“看你们俩挺年轻的,不是村里的人吧?上面的领导?”
孙覆洲夹着烟,手腕就搁在沈垣肩上。
沈垣摇头:“不是,就是来做开发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孙覆洲,后者正嗅着没点燃的香烟烟草味。
没聊两句,男人就离开了。
男人走后,孙覆洲没忍住打趣道:“我没发现你挺乐于助人的啊?”
下午又是给那边借刀,又是来这边帮人接孩子,这一转眼,都完美融入进乡村生活,跟人打成一片了。
“他们都是回乡的村民,住一天两天就走了。”沈垣点着了烟,把摩托车让出来,给孙覆洲腾位置,“还有,你不觉得邱云有点问题吗?”
孙覆洲咬着烟低头就着他的烟上的火星点,无动于衷地瞥了他一眼:“哥哥,我听不见。”
沈垣一口烟吐在他脸上:“你接着装。”
孙覆洲还是表示不解。
沈垣抬手掸走飘到他衣服上的烟灰:“真的,别装了,三次,每次有人问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都会紧张,头两次我也以为是错觉——不过刚刚你的手在我肩膀上,我感受到了哦。”
没什么比肢体接触更为直接了,紧张,你就会心跳加速,会放慢呼吸,会绷紧身体,细节无法掩饰。
当然了,最关键的直接证据其实是昨天晚上他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睡梦里的孙覆洲竟然被惊到了。
爆炸性耳聋虽然严重的会永久性失聪,但孙覆洲并不是这一种,讲道理,一定时间内会逐渐恢复,但看孙覆洲装聋子好像装上瘾了一样,迟迟没说自己耳朵的情况。
沈垣把钥匙插进摩托车:“你也就骗骗邱云。”
被拆穿的孙覆洲有些怅然,还打算听听他们背地里说点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孙覆洲也不辩解,长腿一跨,帅气地坐上摩托车,然后拍了拍后座:“行吧行吧,就你鸡贼。”
沈垣好不容易坐上去:“所以我之前的问题,能回答我吗?”
关于邱云是否有问题……
孙覆洲当然倾向于没问题,这孩子一进警队酒跟着他和李儒办案,虽然是新人,但潜力很大也很努力,在女人当男人用的刑警队从不叫苦,怎么看都是个人才。
“我可没有挑拨你们关系的意思。”沈垣见他不说话,掐了一把他的腰,孙覆洲刚拧上的油门险些熄了火。
“……她能有什么问题……”
摩托车冲了出去,话音散在空中。
长眉县附近分布着几个村落,朝阳基金会在这些村落中取了一个折中的位置,建了一所小学,让附近的孩子都有书可读。
不久前,小学收到了捐赠的桌椅,感谢基金会的横幅还挂在教学楼。
孙覆洲把车停在门口,一眼望去全是横幅。
不过夸张归夸张,这个小学修得确实气派,至少在这个落后的村子里来看,已经算不错的了。
这所小学没什么安保措施,就一大爷坐在门口,他们晃悠半天一个目光都没惹来。
孙覆洲在门口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进去了:“那个小孩叫什么?”
“王莉,13岁,六年级,短头发,很白,脚腕扭伤了。”
这是那个男人告诉他的形容。
13岁正常来说应该是初中了,不过村子里的小孩上学晚很正常,更不用说是女孩,孙覆洲也没多想。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就在他们刚走到教学楼前的空地,同时也是操场的时候,教学楼里忽然冲出一个女孩,并迎面撞了上来。
第78章 卷伍•种子(五)
樰城市局。
刑侦队依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空出来的几个位置并不影响警队任何人,只不过偶尔闲暇时会被吸引过去三两支目光。
一带而过。
唯一的变动大概就是,原本在刑侦队办公室文件柜上当吉祥物的骨架,因为主人不在,被当做替代品放在了孙覆洲的工位上。
一名警员步伐轻快地从人群之间穿过,直奔刘承凛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刘承凛正和乔当仁说着什么。
见小警员进来,两人的谈话便停了下来。
刘承凛抬了抬下巴:“什么事?”
乔当仁冲警员和善地笑了笑,从容地走出了办公室。
警员将一个带密码锁的本子放到办公桌上:“刘队,根据李菲留下的日记来看,李菲的姐姐一九九九年进入经典时代KTV工作后,经常会用店里的座机和李菲联系,开始的频率基本上是两天一次,直到她失踪前一个月,有一整个月都没有再联系过李菲。”
刘承凛拿过密码本,硬壳封面上的小锁早就打开了,原本鲜艳的图案早就褪成了灰不溜秋的颜色。
这个日记本的年纪已经不可考,但从使用程度来看,它跟着李菲的时间肯定是无法想象的长。
刘承凛随便翻了几页,可以看出来李菲记日记的习惯基本上是想到就写几笔,也没有固定的格式,内容也不尽详细,大多是简而概之。
日记大概是五年前从职高毕业后开始记的,最开始的频率差不多是一周到两周一次,到一年前才慢慢频繁起来。
转折点就在她进入KTV工作以后。
然而日记的内容并没有关于她的工作,或者说有关的都被撕了。
刘承凛摸着日记本夹缝中的一点痕迹入神。
如果是有心人害怕内容泄露做的,应该干脆把本子销毁,所以很有可能是她自己撕的,当然,也只有她清楚到底写了什么。
再看李菲最近一年的日记内容,提到姐姐的存在愈来愈多。
让人不得不在意。
警员刚离开,乔当仁就从外面进来:“怎么了?”
“是前几天的案子。”刘承凛关上日记本,“之前说到哪儿了?”
乔当仁回身关上门:“我们联合国际禁毒组织在我国境内拦了一条船,发现上面有批货是销往樰城的,查过了,和几个月前的‘白糖’是同一批次。”
刘承凛“嗯”了一声:“需要联合刑侦队调查吗?”
“需要查对方在樰城接头的人。”乔当仁说,“还有一件事,m国的向氏集团总裁向伟华回国了,有意和本市的赵氏合作。”
“赵氏……赵颂的那个赵氏?”
“不然还有哪个赵氏。”
赵颂一疯,身上的线索全断,警方盯了一段时间他的老本家赵氏,发现就是铜墙铁壁,撬不出一点东西。
乔当仁提醒道:“向氏在m国的名声很不好,所以这有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刘承凛问:“霍队长怎么说?”
乔当仁耸了耸肩:“他在休年假,顺便扫墓,做这个工作时间一长,身体就不行了,总算休息了一回。”
“说起来我们也应该抽空去看看,霍队长的父亲就是缉毒任务中牺牲的……”
十几年前,各种犯罪分子猖獗,办案难度又大,因此牺牲的警员数不胜数。
老霍队长就是其中之一。
乔当仁不大能感同身受,转而问道:“诶,说起来孙副队长到底是干什么去了?真养伤去了?那邱云妹子怎么也休假?”
刘承凛给他飞了个眼刀子:“当然是养伤了,邱云在之前的案子里有点心理阴影,特意批的假调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乔当仁打了个哈哈:“没事,好奇……”
•
某个大山深处的小学里,正被乔当仁惦记的孙覆洲,此时已经被一个小姑娘撞到在地。
小姑娘瘦得干巴巴的,就这小身板,本来是无法撼动他分毫,要不是为了原本的靶子沈垣一把,他也不至于平地摔个屁股墩儿。
小姑娘绕到旁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没事吧……”
尾巴骨疼……
孙覆洲咧了咧嘴,拉住沈垣伸过来的手:“没事没事,怎么跑那么快?”
小姑娘穿着单薄的衣服,裤子是紧身的,两条腿又长又直,在同龄人中算高个子了,可惜体态有些含胸驼背,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短头发,很白。
孙覆洲正儿八经地看到这个小姑娘后,立马觉得她应该就是要找的那个叫王莉的小孩。
小姑娘含着下巴,轻轻地点了点头。
孙覆洲以为她怕生,于是换了个轻柔的语气:“你是叫王莉吗?”
被第一次见面的人叫出自己的名字,王莉表现得格外惶恐,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一声不吭地后退了两步。
如她父亲所言,右脚有些不便。
也不知道刚刚怎么跑那么快。
孙覆洲看她的样子,立马拉开更远的距离:“别怕,我们也是王家坉的,你爸让我们来接你。”
王莉将信将疑地抬头。
孙覆洲指了指门口:“喏,你爸借的摩托还停在那。”
王莉顺着看过去,摩托的确是村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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