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而认真的声音,几乎带着一点告解般的虔诚意味,沉沉漫开,震得晏容秋耳膜微微发麻。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虽然那个传说比“金〇中网吧门口暴打林允〇”、“在马〇腾生日转发信息到5个群就能获得Q币”这种还要假,但一定有人真的曾和贺铸一样,从中获得安慰,甚至拯救——
这其中,大概也包括贺浔的弟弟贺晚之吧。
这时,不远处的卧室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应该是晏新星醒了。晏容秋和贺铸一同推门进去,只见糯米汤圆正趴在床上,开心地逗弄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小白狗圆圆滚滚、蓬蓬松松,像团团的雪球,与糯米汤圆顶着柔软黑卷毛的小脑袋相映成趣,看来他们已经成为了好朋友。
“棉花糖,你怎么又乱跑。”
“汪!”棉花糖冲贺铸叫了一声,毫无悔改之意。
“原来你叫棉花糖呀。”晏新星伸出小胖手,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
“嗷呜。”棉花糖晃了晃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小辫子,又一颠一颠地跳下床,完全无视贺铸向它伸出的双手,乖乖蹭到晏容秋脚边,站立起晃动小短腿求抱抱:“汪汪!”
“你好,棉花糖。”晏容秋蹲下身,牵住它软软的小爪子,郑重地握了握,浑然不知自己将修长的后颈,完全暴露在了贺铸的视界之中。
光洁而皙白,只是垂眼看着,便能想象那如瓷般微冷的触感。
这个人,明明在身边筑起了千万重看不见的厚壁障,却又会漏出一星半点的不设防,无意识地惑人心神。
真是要命。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晏容秋抱起晏新星,“谢谢你对小新的照顾。”
“不用谢。”贺铸把他们送到门口,平时一步能抵人两步的大长腿,忽然就慢下了速度。
“坏人叔叔,拜拜。”晏新星的朝他摇了摇小手,黑漆漆的大眼睛跟着眨巴,真像一个漂亮极了的洋娃娃。
贺铸的心有一点软,有一点暖,很想再好好抱一抱他。
“我可以再来这里和棉花糖玩吗?”晏新星问。
“当然,随时都可以。”
直到发亮的车灯消失在道路尽头,贺铸才转身回屋,大步穿过空荡荡的客厅,他顺手摘下眼镜丢在茶几上,走进浴|室拧开龙头。
水流很大,很快便冲去了满头满身的泡沫。贺铸随便扯了件浴袍一裹,一边擦着满头湿|淋|淋的微卷黑发,一边打开房间一角的McIntosh音响。
《春天奏鸣曲》的乐章顿时如和煦的春风般倾泻流淌,打破了满室让他难以忍受的孤独与寂静。
打开抽屉,贺铸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相册,第无数遍翻看起了里面存放着的寥寥数张照片。
母亲活着的时候,就没能在这世间留下多少存在的痕迹,逝世后,与她相关的一切,更是被当成病毒般忌讳厌恶,早早地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单就这几张照片,还是父亲背着祖父偷偷留存下来,成了他仅有的能用来思念母亲的宝物。
相册的塑料覆膜微微反着光,模糊地映出一张极其俊美的男人的脸庞,迷人到几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张面孔,完美地继承了照片中女人的优越相貌——只是完全摒除了柔和,眉眼间沉甸甸压着的,尽是挥之不去的飒然凛冽。
贺铸合上相册,却不放回去,只是把它贴在怀里。
此刻,他突然很想晏容秋能在这里,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能陪他一会儿,哪怕一小会儿,就已足够。
第24章 陈年旧物
下周开始,《昼玩夜游》第二季终于正式上线,在某卫视与各大视频平台一经播出后,就收到了远比预期更好的热烈反响。
当然,虽然这综艺确实拍得很不错,也够治愈,但能大爆更多还是因为嘉宾们自带流量,况且田园风光再好看,也抵不住脸好看的吸引力。
这里面,特别特别好看的晏总,凭借耀眼的霸总光环和特轴的认真态度所形成的反差感,斩获了一大波新粉。
“总感觉晏总参加的是《变形记》……”
“回复:明明努力到像在《荒野求生》【二哈】”
“其他人都在拼命营业,晏总只想浇水拔草哈哈哈哈哈哈”
“嘤嘤嘤,晏总不要锄地了快来锄我【泪】”
“回复:别骚了,铁打的笼子都关不住你这只水做的鸡【拜拜】”
“回复:又开始了是吗.jpg”
“啊啊啊啊啊我家啾宝明明是Omega为什么看起来比那几个A还攻【泪】”
“回复:夸就夸,不要带别人给啾宝招黑哈【可爱】”
“回复:问题是谁敢给啾宝招黑?存在即资本本身的男人【酷】”
“啾宝”是粉丝给晏容秋起的昵称,源于一张P上领带的银喉长尾山雀的表情包。这种肥啾雪白可爱,停在冬日枝头的纯净氛围又和晏容秋很合,贺铸深觉精妙。
……
“今天也是想鲨了贺浔的一天【可爱】”
贺铸不动声色地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走进总裁办,啾宝正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晏氏集团的股价,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晏总,您吃过了吗?”贺铸问道——不是简单的问候,更像一种监督。
从西衡洲回来的第二天起,贺铸就自作主张地承包了晏容秋每天中午的便当。
于是晏容秋只得乖乖去洗了手,消过毒,郑重地打开便当盒。
贺铸表示是自己做饭时顺手做的,但眼见天天花色丰富不带重样,又精心细致地摆出漂亮的造型,晏容秋自然不会相信。
低头戳着还有海苔贴着做眼睛的小章鱼香肠,他忽然想到日本家庭主妇每天为上班族老公精心制作的爱妻便当。
对别人包含心血与好意的劳动果实,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
贺铸在他旁边的副桌坐下,自顾自地处理起了手头的事务。
“这个月就要开始筹备光惠明星慈善夜的活动了。”用完午餐,晏容秋迅速切回高效有序的工作状态,“往年都是由英利娱乐牵头主办,今年,经过几轮沟通商榷,国际慈善基金会终于决定将主办权交由晏氏旗下的天盛娱乐。”
光惠明星慈善夜是国际公益慈善基金会创办的顶级慈善盛会,每年由国际品牌、一线明星、社会名流和知名艺术家共同打造,可谓众星云集百花争艳,场面蔚为壮观,每一届都是社会各界热议的话题。
本来,其主办权一直牢牢掌控在老牌巨头之一的英利娱乐的手中,但自从前几年新东家继位后,英利娱乐一直流年不利,经营不善,之前准备下血本竞标以期翻盘的几项高回报率的大项目又都被天盛娱乐抢走,更是使各方面情况都雪上加霜。
生意场本就弱肉强食,英利娱乐是死是活,晏容秋当然不会在意。近期,他正忙着处理天盛娱乐这张牌,他要彻底调整清算那家自己尚未回归期间由团队收购的电影厂牌——川源电影制片厂,再将其重组为天盛娱乐的最具代表性的重要子公司。
川源电影制片厂“祖上曾经阔过”,不仅历史悠久,而且片库量庞大,是过去国内电影行业的一块金字招牌,只是后来经过历史动荡、人员改组、资金链断裂等问题,从此逐渐走向没落。
晏容秋想借势万众瞩目的光惠明星慈善夜,专以川源电影制片厂的名义捐出一笔款项,正式推出这家重获新生的“老字号”。
此举不仅能收获绝佳的宣传效果,更是助推川源电影制片厂恢复行业影响力、重拾昔日荣光的最好契机。
绝对、不容有误。
“与国际公益慈善基金会接洽及筹办的相关事宜就交由你负责了。”晏容秋站起身,“严格按照Timeline执行,有任何问题随时跟我汇报。”
贺铸点头:“明白。”
整了整领带,晏容秋快步往会议室走去。下午,他要听取企划部对川源电影制片厂清算重构的阶段性总结。他们的时间很紧,想要在光惠明星慈善夜上宣布厂牌落地,必须赶在这之前完成所有清算工作,不然在法律意义上,川源电影制片厂就始终不算真正“改姓”。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着手处理后,所有人还是被繁杂不堪的清算工作给吓到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家“百年老店”遗留下来的东西真是特别的多,尤其是那个储量堪称庞大的片库。
川源电影制片厂的模式有点特殊,影片的所有权并非都归属于企业,有三分之一散落于各个关系方的手中,包括当年的投资方、股东甚至还有导演等等。所以,企划部需要妥善处理这些电影的去向——或买断版权,或物归原主。
累,烦,还特耗时间。
“目前,经过我们团队全体成员的不懈努力,清算工作已进入收尾阶段。”
负责人挺直腰板,骄傲地汇报道。
晏容秋点点头,“待处理的还有哪些?”
“待处理的主要集中在这几部电影,还有道具库里的一些物料,包括场照、海报和服装等。”
川源电影制片厂曾出品过不少扬名海外的经典之作,所以,道具库里也留存着许多具有历史意义与纪念价值的东西,不好直接当破烂给打包走了。
看着大屏幕上投影的物料清单,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跳进了晏容秋的视界。
“安潇?”
“没错,不止这些。”负责人顿了顿,“安潇女士还有一部当年主演过但未曾面世的电影,胶片原件都保存得很好。”
晏容秋“嗯”了一声,又问:“那部电影也在待处理之列?”
“没错。”负责人答道。
晏容秋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那就把版权买下来。”见负责人面露难色,“有什么问题?”
“这几部电影目前都找不到版权所有者,考虑到时间紧迫,更为避免日后产生法律纠纷,我们建议直接放弃,作为可容许范围内的遗失上报审计机关。”
负责人清了清嗓子,强调道:
“不过,放弃也意味着我们将永远失去对这些电影的权利,它们的存在将被彻底抹消,就像变成无主孤魂,从此再难得见天日。”
“但总体上,这样做毫无疑问,是当下我们能想到的唯一的最优解。”
“晏总,请您定夺。”
“这还用讨论么。”晏容秋停下指尖转动的钢笔,”啪”地往桌上一放。
结束完会议,负责人只觉头昏眼花,双腿直打飘,匆匆跑到楼下员工咖啡厅,想灌杯浓黑咖提神续命,刚坐下,就看见总裁助理正抱着叠文件,黑压压地走了过去。
“哎,贺先生!”
“李副总,下午好。”贺铸在他对面坐下,“正好,我要找您碰一碰各自进展情况。”
李副总苦哈哈地点头。他本想喘口气,顺便和同他一样被工作折磨到窒息的贺铸倒倒苦水,没想到对方竟然变态如斯。
……唉,某种意义上,贺先生和工作狂老板真是天生一对。
“你别说,川源电影制片厂当年也真是厉害啊,竟然拍了这么多,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忙得团团转。”李副总噼里啪啦地把会上总结的内容大致和贺铸说了一下,最后再次感叹道。
“所以,你们现在还有哪些没清算完的?”贺铸问他。
“我找找……”李副总打开文件夹,递过一张表格,“喏,就这几部。”
贺铸略略一扫,视线突然在某一行顿住了。
李副总探过头,“怎么了?”
“晏总他,有说怎么处理吗?”贺铸淡淡地问道。
“当然是全都放弃咯。”李副总喝了口咖啡,“而且,为了免去集团内部层层审批流程,晏总决定亲自向审计机关上报。”
“怎么啦,你觉得可惜?”见贺铸垂着眼帘盯着表格出神,李副总“嗨”地一挥手,“大老板的作派你应该比我清楚,别说那些电影,整个川源电影制片厂,在他眼里最有价值的不过也就是那块金字招牌。”
要不是外界一双双眼睛都盯着,看晏氏这回是否会一如既往地用粗暴手段处理这家历史悠久的老牌电影公司,只怕大老板都不屑在清算上多花这么些心思。
反正,都是陈年旧物,都是废铜烂铁。
“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听到贺铸沉得有点怕人的声音,李副总不由后背一凉,还很莫名其妙。“当然不可能了,大老板的行动力你还不知道么?贺先生,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贺铸突地站起身,沉默的脸在咖啡厅微薄的光线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手里,还牢牢抓着那张表格。
被攥紧的纸页,延伸出数道折痕,指向一个黑漆漆的名字。
安潇。
第25章 糖果罐子
贺铸站在总裁办门口。
透过玻璃门,可以清楚看见晏容秋工作时的样子。
专心致志,全神贯注,连坐姿都是端端正正的,腰背挺得特别直,就像以前班上最乖最认真的优等生。
黄昏时分,模糊的光像水一样漫进来,淡淡地覆落在他漆黑柔软的头发上,微微泛着金,还有些毛茸茸的。
这样的晏容秋,好像和落地窗外的夕阳同化了,身上笼罩着的,尽是沉甸甸的温暖暮色。
此刻,贺铸很希望这场日落可以无限延长,好让他多看一会儿晏容秋温柔的时候。
胸中像是被反复浇透了酸涩,情绪乱七八糟又皱皱巴巴地揉在一起,铺不平,也展不开。
明明清楚得很,明明问都没有必要,因为,不那样做的话,就不是晏容秋。
但是,只是如果。
如果晏容秋还记得他,还记得“贺晚之”是谁——
15/52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