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不舒服,要去更衣,使者莫怪!”童贯不顾旁边金使惊讶的眼神,下了马跟身边护卫吩咐道,“去更衣!”
护卫道,“莫大人一直在候命。”
上了更衣的马车,童贯出了口气,莫林跟一个穿着朝服的高大男子跪在车中道,“王爷,准备好了。”
“让本王看看。”
莫林身后那人一抬头,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互相看了眼,童贯换上手下拿来的护卫的衣服,对那人道,“不要露出破绽,过了今天本王赏你千户。”
童贯看到烟花后的反应让金使起了疑心,他又看看天,这时前方路口被堵了两个多时辰的迎亲队伍开始蠢蠢欲动,跟封路的禁军撕扯起来,带路的喜婆叉着腰叫骂,误了吉时误了我们小姐终身你们赔的起吗?
队伍里吹鼓手敲敲打打,从早上一直被堵着憋了一肚子怨气的行人也跟着起哄,几个骑在马上的胜捷军少年被扯了下来。
桥上童贯跟另外两个替身分做三路逃往相国寺,金使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这位郡王爷,眼神闪了闪。
从州桥南岸到相国寺这段路并不长,只要进了寺里他就有办法可以脱身,童贯心中惊惧对谁都不敢相信,跑到一半又退了回去,重新选了条路上路。
这条路刚才已经有一队替身过去,他心中侥幸地想就算明教在此处设有埋伏,也该一击收手才是。
他原本走的那条路上正要动手的明教诸人愤然站了出来,待要去追,领头的年轻人道,“左使有令一击即退不得追击,咱们的位置就是这里,现在他走了咱们该去帮后面的兄弟引开追兵了。”
“其他路上的事,自然有其他兄弟去做。”
他说完从背上取下一杆旗子插在地上,“咱们走!”
开始埋伏在各处负责烟花传讯的明教众人也早已散开,循着烟花赶来的六扇门捕快只在各处楼头找到了明教留下的火焰明尊旗。
童贯后来走的那条路上果然有埋伏,他们前面那队人的尸体死状极惨,被毒水侵蚀的面目全非又被手斧钉在地上,最中间那人几乎看不出人形,路上正中间同样插着一面明教的火焰明尊旗。
“是洪水旗和锐金旗,人已经都走了。”检查过两边再无埋伏后,护卫护着童贯继续赶路,眼看快到出口,转过弯就是相国寺前广场,童贯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隔了一片货栈的另一条街上腾起烈火,他身边护卫认了出来,道,“是烈火旗,王爷,咱们快点!”
一群人冲出街道,附近百姓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截杀吓破了胆,纷纷躲在家中闭门不出,相国寺前广场上做生意的人也被烈火惊散,倒没有挡了他们的路。
眼看寺门在望,童贯不由冲的快了些,他身边护卫刚喊了声王爷,忽然脚下广场陷了下去,几十人连人带马瞬间跌进深坑,腾起的烟尘中穿着土黄色衣裳的厚土旗教众背着铲子爬了出来,动作极快地将坑填了回去,匆匆插下旗子撤向西水门。
早在放烟花时五城兵马司就被惊动了,待相国寺方向起火,六扇门的人也到了左一厢,赶到一处的五城兵马司和六扇门的人被插遍左一厢的旗子弄懵了,附近几条街里死了那么多郡王府的人,处处只见火焰明尊而不见杀人的人,带队的指挥使气急败坏,“这么大的事神侯府的人呢?四大名捕呢?”
他身旁副手道,“广阳郡王本该去面圣,现在他手下的人却死在这里,定是出了大事,四大名捕现在护驾都来不及,哪有空管这些,咱们还是先回去禀报上峰把内外城门都关了,案子已经发了,要是人再跑了,咱们的脑袋可真就保不住了。”
火焰烟花点了三次,京师各处都乱了起来,从行动开始已过去半个时辰,州桥北岸闹事的迎亲队伍和行人早已被打散,御街两旁散落着被踩烂的一地红妆,陆离道,“时辰差不多了,教主。”
“好,也该咱们上了!”
金使跟那个看起来是个假货的广阳郡王在胜捷军护卫下狼狈地沿御街狂奔,路上被不知从哪里投掷过来的鞭炮雷火弹阻了又阻,封堵御街的禁军被蔡京调回宣德楼护驾,御驾在第一波火焰烟花炸起时就回了大内,宣德楼上无情看着金使和童贯在七零八落的胜捷军护卫下冲了过来。
那金使拽着身边的假货广阳郡王大声对着城楼上喊开城门!
无情命令坚守不动,并命弓箭手待命。
金使看到城头扬起的弓箭,心中狂怒,为保性命藏到了更衣的马车下面,被他推开的假童贯见状不好,呼喊着奔向宣德楼城门。
老教主和陆离过了州桥捡了两匹胜捷军扔下的战马,沿御街奔过来时正看到无情命令城头弓手待命,教主对陆离道,“阿离,你怕吗?”
陆离嘴角含笑,眼中闪过厉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教主助我!”
两人自乱成一团的胜捷军阵后飞身而起,老教主在陆离后心推手一送,陆离借力跃上仪仗中心的马车,取下背后火焰明尊旗,向着奔向宣德楼的假童贯全力掷了出去。
旗子自他后心贯穿钉在了城门上,楼上无情下令,“放箭!”
老教主踩着胜捷军人头踏上马车,以乾坤大挪移护住陆离,躲过第一波箭雨,对着城头扬声道,“请无情公子转告蔡相,明教多谢他将顾惜朝送到明教助我复仇,明教今日大仇得报,举教西迁,百年内再不踏足中原!”
无情不为所动,再次道,“放箭!”
二十六
京师内外城共十七个城门十个水门,发生在左一厢的刺杀传到宣德楼后,鼓声自大内传来,经由全城十八处钟鼓楼依次传至所有城门,守城的禁军听到鼓声,驱散了进出的行人和车辆,连同水门全部关闭。
西水门的守军也和其他城门一样,听到鼓声喝住了正在进出的船只,两边守卫腰悬精铁短棍来到水门两侧,撬动机括正欲关门上锁。
河道里一艘挂着杭州漕司旗号的粮船像是失了控,撞开前面几艘小船,向着水门直冲过来。
两岸守军发觉不对,纷纷手执兵刃冲到岸边,值守的都头指挥放船下水前去阻拦,岸上也调了一队弓手。
粮船快到水门时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水门下方,卡住了正要落下来的闸门。
载了守军的小船呼喝着靠近粮船,岸上都头命令继续落闸,闸门穿透甲板,粮船沉重的船身晃了晃,船舱里出来二三十个精壮的汉子,对岸上的怒喝和水里不断靠近的守军视若无睹,掀起覆在船上的油布,露出下面穿着铁环的巨木。
岸上都头下令放箭,箭矢射向粮船,水里忽然窜出十来个穿着鲨皮水靠的青年,凌空截下了射向粮船的箭,踩着水上了岸。
水里那几艘载着守军的小船上喧哗起来,竟是不知何时被凿穿了船底。
粮船上的汉子分列两侧拉着铁环将巨木扛了起来,一下一下撞击着水门。
岸上守军被那十几名青年杀的溃逃,他们也不管,只分头守住附近钟鼓楼。
宣德楼前老教主和陆离躲过第二波箭雨退回御街,广场上胜捷军被箭矢所伤滚了满地,两人夺了马奔向州桥方向。得知被扣了一口黑锅的蔡京气急败坏,命禁军开城门追击,一边涕泗横流跟皇帝解释并未与明教勾结。
又过一会儿六扇门,开封府,五城兵马司,殿前司等等衙门前来或是传讯或是请示的官员都到了宫城前,与出城的禁军正碰到一起,无情在宣德楼上看着,心中也有些敬佩,无论立场如何,结果怎样,今天这场戏都是前所未见的一场大戏了。
他对身后剑童道,“告诉二爷和三爷,去各处水门看看。”
东水门顺风顺水,西水门离州桥更近,他也不好判断明教的人会从哪一处出城。
教主和陆离二人离开御街几次换马换装,禁军很快追丢了踪迹,待西水门被破的消息传到大内,城中明教的人已经出了城,经由水路陆路分头赶往黄河渡口,渡河的大船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
这一场刺杀震动京师,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无不为明教的胆大妄为震惊,金使受到惊吓愤而北去,广阳郡王府扬言与蔡京不死不休,蔡京情急之下拖神侯府下水,诸葛正我辩解对此事毫不知情,不但左一厢相国寺一带一片焦土狼藉,朝中也是乱做一窝蜂。
但那都已与江湖无关,明教众人渡过黄河日夜不停赶到高平,已经是第十二天的凌晨,谷口村的杀阵被缇骑破的几乎到了阵中心,阵中剩下的缇骑不足百人,顾惜朝也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下去。
多出的这一天实在艰难,让老黄去找戚少商也是个错误的决定,老黄并没有找到他,反而带回一群寒鸦,暴露了顾惜朝的位置,令缇骑破阵的速度更快,他也比预想中更早地面对了敌人。
可能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是个人,并不能将一切算无遗漏,顾惜朝再次坐在了骷髅王像前的蒲团上,连续苦战受伤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但他还不想放弃,他还是想知道戚少商是不是进了阵里,他是不是还活着。
计划进行到这个时候,成败已经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一个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见鬼的阵!”戚少商将逆水寒插在地上,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已经快要压抑不住。
他们从惊门进阵后开始还十分顺利,只遇到几波缇骑很容易就打发了,后来不小心进了风扬阵,阵中飞沙走石小七的罗盘被毁,他们只能碰运气乱闯,好不容易从风扬阵中出来,小七说他们误打误撞好像离阵心很近了,还没高兴一会,苟枫为躲一枝飞来的暗箭,滚进了地载阵里。
然后他们就陷进来了一天一夜,总是在原地打转出不去,误闯进来的缇骑都杀了几十个,出路却毫无头绪。
戚少商算着时间,他们进阵已经三天,若是照他的计划,童贯怕是都死了几个来回了,他却还没找到顾惜朝。
他还只是焦躁,小七比他知道的更多,心中几乎已是绝望,反而苟枫苟活到现在,已经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觉得每多喘一口气都是老天保佑他赚了。
三人枯坐阵中,周围一片寂静,戚少商忽然扬起了脸,看着天上,对小七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七站了起来,微微侧着脸凝神细听,正要摇头,戚少商抓着逆水寒站了起来,“是老黄!”
随着他话音,小七也听到了一声微弱的鹰鸣,戚少商再也按捺不住,对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老黄!”
骷髅王庙里,历尽九死一生终于闯到生门的二十几个缇骑一起转过了头,想知道是谁这么不怕死,不知道这个见鬼的阵连声音都能杀人吗?
蒲团上顾惜朝听到他声音,嘴角缓缓露出微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当家,你还活着。”
天上老黄被暗器伤了一边翅膀,悲鸣着飞上高空,听到戚少商喊声,盘旋着想要下去,又畏惧下方那些伤它的人,只能不住地鸣叫告诉戚少商它的位置。
“伤门地载阵,”顾惜朝听出戚少商的所在,双手握住剑柄吃力地站了起来,那里现在已经是安全的,三天过去阵中毒雾早就散了,他也放下了心,“可惜不能见最后一面了,大当家。”
地载阵中戚少商三人循着老黄的鸣叫声狂奔,不管面前看到的是巨石还是断崖,全都闭着眼睛冲过去,终于在穿过一片薄雾后看到了月光,也看到了月光下拄剑而立的顾惜朝,和他身边渐渐围拢的几十个缇骑。
“顾惜朝!”戚少商喊道,扔下小七和苟枫向着他冲过去。
“戚大当家!”小七在他身后焦急地大喊,不能过去,生门之外就是死门,只要踏错一步就是死无全尸。
顾惜朝侧了侧脸,对着他的方向摇了摇头,用脚推开蒲团,露出下面暗藏的机关。
“世事如棋,人人皆在局中,大当家,这一次我来执子。”
他将手中龙泉剑用力插入机关机括,百步之内生死相易,戚少商脚下死门转为生门,庙门处生门转为死门,互相扶持着向顾惜朝围拢过去要杀了他的缇骑依次化成一团血雾,月光下看来妖异非常。
远处小七看到凄厉地大喊一声,“公子,不要!”
戚少商紧闭着嘴,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自己脚下是生门还是死门,他只知道顾惜朝在那里,他要把他带出来。
他刚才看到他站在月下,周围俱是黑暗和敌人,心中一下就想起他说你总是劝我回头,我很羡慕你,因为会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回头有路,身后有家的人,他说,我没有。
他以前只觉得这些都是借口,直到刚才看到他站在那里,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原来他这一生都是这样站在深渊之上。
从今以后我来做你的路,让你不惧回头。
他心中想着,远远地将逆水寒掷了出去,将到庙前时腾空而起,空中几个纵跃,快要落地时逆水寒也插在了地上,他踏在剑上借力再次飞起到了顾惜朝身边,拦腰揽住他跃上骷髅王像,踏着神像冲破庙顶,在庙顶墙头顿了顿足,凭着本能借山势踏入了生门。
他这一番死里逃生快如闪电,小七眼中泪花还挂在脸上,两人已经逃出了死地,少年哭着扑过来,一直盘旋的老黄看到那些伤它的人都死了,也落了下来。
只有苟枫看着死死抱着顾惜朝的戚少商,慢慢瘸着腿走了过来,亲眼看着他最后的同伴死在面前,苟枫心中一片死灰,他过来蹲在地上,一边是还在掉眼泪的小七,一边是抱着顾惜朝贴在他额头上对他说你要给我活下去的戚少商。
他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从怀里摸了个锦囊出来,弯腰塞进了戚少商衣襟里,对他道,“你让我去查的东西,本来在进阵之前就想给你,但是没有机会,现在给你吧,”他说完顿了顿,“我走了,两位不用送了。”
刚才那一番生死变化之后,谷中杀阵彻底破了,苟枫走的很慢,听到身后少年停止了哭泣,他知道顾惜朝活下来了。
二十七
戚少商背着顾惜朝,小七抱着老黄,两人从徘徊岭下来时,遇到了弃马翻过秦垒上山的教主和陆离以及五行旗众人,戚少商还未开口,小七扑到陆离面前,“左使快看看我家公子,他受了很多伤,我跟戚大当家都不敢碰他。”
陆离连日奔波脸色白的像纸,听到后对戚少商道,“找个地方把他放下,我看看。”
戚少商从谷口村出来就一直紧闭着嘴没说话,听到后默默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把顾惜朝放了下来,陆离跪在一旁先探了探他的脉,然后自胸腹要害开始查起,解开他衣裳时轻轻抽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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