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帮?”萧岑面朝外侧躺在台阶上并未起身,他隐隐能知道楚临秋所思的方法是什么,心中不禁有些欣喜,却又万分忧虑。喜的是两人今日过后也算有了肌肤之亲,忧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楚临秋心中必然百般不愿,但他仍为了相救自己而委曲求全,万一他对自己特殊之情,那岂不是......
“自然是帮侯爷纾解。你我皆为男子,此事亦......侯爷不必太过介怀。”
“……”萧岑无声苦笑着,暗想本侯自是不会介怀,但忧心楚大人尔。
萧岑最终还是起身,缓慢地将衣物褪至台阶,随即整个人向后仰倒,正好躺在被留出来的空位上。
红烛昏沉,罗帐四垂,正是良宵。
第六十三章 灯枯
楚临秋到底是虚弱,他忍着一阵高过一阵的昏沉帮萧岑排解过后,连手都来不及擦,便重重地倒回床上昏睡了过去。而萧岑跪坐在他身边,十分忧心地细看他苍白憔悴的睡颜,暗中思忖这该死的药是如何下进酒里的?又究竟会为这人的身体带来怎样的伤害?
夜色渐浓。
眉头不展的定南侯,终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托着楚临秋的头,将其仔细地扶上玉枕,而后取来铜盆及巾帕,一点一点地帮人把手上的污浊之物拭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安心地打开房门,吩咐守在外边的下人抬一桶水来。
他要沐浴。
“侯爷,夫、夫人他……”
“什么夫人?吩咐下去,日后在他面前,一律不准这么叫。”
“是,侯爷!那、那侯爷......”
“你还有何话要说?”
“那叫什么呀?”这小厮见前来开门的是自家主子,顿时喜上眉梢,便是连说话的语调都轻快了许多。
萧岑看在眼里,哪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此时的他并不认为,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他垂首细思了一阵,便缓缓道,“都叫老爷吧。”
……
为不让外面的人起疑心,萧岑最终还是宿在了上房。然他根本不敢熟睡,生怕夜里发生什么状况,或者楚临秋突生不适。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将要破晓之时,这楚临秋还是起烧了,他不仅整个身体如同炭火一般滚烫,便是连人也神智昏沉全然唤不醒。萧岑跪在边上推了两下,见大事不妙之后,便高声呼唤令家仆进门。
少顷,房门大开,一众少年便呼啦啦地小跑进来。
萧岑此时已坐在床边,正在替楚临秋将锦被拉至肩部,他头也不抬,直接吩咐道,“请刘先生过来一趟。”
这刘先生原是他漠北军的军医,后因年事已高,才跟随他萧岑来了陶都落脚,其人医术高明,据传有令人回阳之力。但萧岑请他可不是为了这个,只因他是自己人罢了。好不容易到了自己的地方,他当然要趁机知道楚临秋真实的身体状况。
打遇见了自己起,这人好像就一直在生病......萧岑低头凝视着楚临秋灰白皲裂的唇瓣,整颗心便猝不及防地紧缩了一下。他忍不住抬手碰了下那人的眼角,却被手下的温度惊得险些跳起来。
“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侯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水呢?等你们打水过来夫人都要烧死了!”
“这、侯爷,您不是说......不准叫夫人......”
“闭嘴!”萧岑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说道,“本侯可以叫,你们当然不能。还不快去!”
萧岑又回到床边之后,见楚临秋还是跟刚才一样仰躺在上面毫无动静,呼吸似乎也愈发虚弱无力起来,他不禁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人会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慢慢将手放在床上人的颈侧。半晌后,他又摇头苦笑起来,暗道自己果真是魔怔了。
但这人一直躺着是不是喘不上气?他眉头紧皱,是不是十分难受?自己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于是,当刘先生推门而入之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令人吃惊的场景:年轻侯爷只着中衣坐在床上,怀中还抱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而他此时正一手搂着那人,一手拿着帕子不知从何下手。那焦急无措的模样,唯有面对心上之人才会出现。
刘先生眼中意外之色一闪而过,他将药箱随手交给身边的小童之后,便低眉敛袖轻唤了一声,“侯爷。”
萧岑见了此人如遇救星,急忙抬手招呼他近前为楚临秋诊治,“本不该在这时扰先生清梦,只是着实没有其他法子了。岑在京中,信得过的只有先生一人。”
“侯爷不必如此。”刘先生摆摆手,长叹一声道,“为您分忧,本就是荺分内之事。这位大人......似乎有些异样。”
“此话怎讲?”
“他的体内似有数股极为强劲的力量在往不同的方位撕扯着他,以至于他的气息时常如同一团乱麻,捋不清楚。”
“正是!本侯昨夜探他脉象,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么先生,是否有法可破?”
“有法。但需得找出源头才是。”
“源头?”萧岑皱眉思索,不知要去何处找寻这个“源头”,恰在此时,他怀中的楚临秋似乎是难受得紧了,低低地“哼”了一声,惹得他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靠得更安稳些。
刘先生见主子待这“奸贼”愈发细致耐心,面上表情不由变得更为怪异起来。
“若一直无法寻得源头,他会怎样?”
“油尽灯枯。”言此话之时,刘先生的二指始终没有离开楚临秋的手腕,探出越多内容,他的眉头便皱得越紧,到了最后,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
“大人正值盛年,脉象却犹如耄耋老翁,迟缓而无序。若无内力加身,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萧岑在听到“油尽灯枯”四字的时候,便已经心慌得不行,他耐着性子听到最后,越发觉得接下来刘先生所说的话,一定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只怕......剩下几年光景了。”
“......”
“侯爷?”
“......”
“侯爷?!您......您没事吧?”
若非刘先生提醒,萧岑甚至都不知自己竟然哭了,他伸手接住顺着脸颊滑落的泪珠,放进嘴里尝尝滋味。他暗中狠咬了一下舌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方哑声道,“先生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了呢?在自己还在破戎之时,怀中之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此时的萧岑,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恨自己不能早些遇见他,更恨那些欺他、毁他之人。
第六十四章 准许
“先生,今日之事,请勿与外人言说。”
“侯爷放心。”刘先生此时已来到桌边奋笔疾书,不多时,黄纸上便写满了常见药材。他将此方交与小童,细心交代了一番,随即对萧岑说,“大人这身子急不得,需得慢慢将养。荺多开了两张方子,一为食补,二为药浴。”
“有劳了。那先生......”
“咳咳......”
萧岑话说一半,便意识到自己怀中的楚临秋又有了动静。他竟平白无故剧烈地呛咳起来,且隐隐有停不下来的架势,不仅如此,他的整个身子也在不时轻颤,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若不是萧岑始终用双臂牢牢禁/锢着他,恐怕他早就朝另一侧无力歪倒过去了。
“九商?我在这。我在这儿呢。先生......先生请你快过来看看他!他突然咳嗽不止,是否是昨晚的药还有残留?”
“昨夜的药干系不大,只是个引子罢了。归根溯源,还是大人原本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洪涛般的内力。”
“那他日后岂不是不能动武?”
“倒也不是。只是要小心些。”
萧岑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低头仔细端详楚临秋的脸色,见其咳得额上青筋凸起,便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下,似乎想要抚平。不想竟万分惊喜地瞧见这人又低低地呛咳了一阵,随即缓缓睁开眼睛。
“九商?!你觉得如何?可有哪里难受?”
别说萧岑,便是连刘先生都没有料到,这人说话间竟就这么醒了,一时之间也有些怔愣。但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从匣中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一并置于火上炙烤,待差不多后,便走回床边抓起楚临秋垂在身侧的手,将其依次刺入十宣穴。
楚临秋在银针刺入肌肤的时候,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似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却被刘先生牢牢握住。
“大人莫动,以针刺十宣有解表散热之效。想大人此时醒来,必然心中有事。既如此,还是稳妥为妙。”
“是,九商,你听刘先生的。你身上太烫了。”
楚临秋刚刚醒来,只觉得身上十分虚软,呼吸也颇为无力,稍一思忖,便知自己又起烧了。
“几时了?”他复又阖上双目,忍过那一阵又一阵的晕沉,哑声问道。
“卯时初刻。左右无事,你再睡会。等药熬好了再唤你起来。”
“辰时……进宫……”
“不准!”一听这个,萧岑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他替楚临秋扯了扯不断下滑的锦被,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你哪都不准去,我去。”
“咳咳……不妥……今日你我……第二天,依礼该去……”
“呵,好啊。你若自己起得来身,本侯就准了,若起不来……便要乖乖在这上房内歇息。楚大人觉得如何?”萧岑冷笑着将楚临秋扶坐起来之后,竟当真松了手,抱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楚临秋身子太虚,高热带来的绵软令他靠着都有些困难,又如何能坐得住?
萧岑甫一松手,他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楚大人,还是那句话,你……这么喜欢逞强吗?”但紧接着,他说不出话来了,只因楚临秋在他怀中忽而抬眸,眼波平静如一汪深潭,却暗藏着几分哀色。
萧岑只觉得自己的心再度被狠撞了一下,语气立即就软和了许多,“别想这么多,你只是病了。”但实际上,他刚刚经受巨大的打击,此时也正强忍着哀痛,又要小心不被人看出来。
好在这楚临秋神智昏沉,只坚持了一会儿,便又恹恹地闭上了眼睛,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辨别他眼底的情绪。萧岑见状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不自觉地把人又搂得紧了些,问刘先生,“先生,何时能好?”
不料刘先生闻言,竟直接抽出楚临秋指尖的银针,并在其针眼上轻轻按压,片刻后便有血珠冒出。
“先生你这是......?”
“放血。”刘先生神色不变,低头专注手上动作。
“九商,你觉得如何?可好些了?”少顷见血不流了,萧岑急忙将楚临秋的手拿过来包在掌心,并拿帕子小心捂着。楚临秋的身子虽滚烫,但双手却是凉得很,许是刚放血的缘故,他的精神看起来更加萎靡,不过热度总算是降了少许,双颊的绯红也消退了些。
“一炷香后,再用些药,好不好?你若能把一碗药乖乖喝完,我便放你去。只是不准多待,也不准多话。”
“......好。”不知为何,楚临秋竟对萧岑这般哄孩子的语调极为适用,几乎没怎么挣扎便认可了他的提议,并在他的软言相劝下,再次陷入了深眠。
在楚临秋睡熟之后,萧岑便慢慢地把他放回到床上,继续做着方才被迫中止的事。他手上拿着巾帕,下大力气擦拭楚临秋的头颈、双臂、腹部及胸膛,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高热消退得更快些。
只一会儿,楚临秋的双唇便开裂得不成样子,唇角甚至不停渗出细微血珠,萧岑在眼里,又是好一阵心疼。萧岑慢慢托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两口水,随即头也不抬地问,“先生,你说他能撑得下去吗?”
“能。”
“先生这么肯定?”
“......”
“先生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也认为他非良人。本侯说得对吗?”
“侯爷,刘荺,断无此意。”
“是吗?”萧岑似乎只是随意提起,见刘先生矢口否认之后,也就不再多言。他一直守着楚临秋,待小童端来一碗散着热气的药之时,便将人唤醒。
沉沉地睡了一觉之后,楚临秋的状况有所好转,他虽依旧浑身乏力,却能在萧岑的扶持下独自倚着床头坐稳,只是双手还有些抬不起来。
“我喂你。”萧岑接过那碗药,拿瓷勺在其中慢慢搅动了下,随即舀起一小口吹了又吹,待差不多了之后,便递到楚临秋的唇边。
第六十五章 面圣
楚临秋刚刚醒来,意识尚有些不清,他歪着头看似乖顺,实则眼神飘忽落不到实处,需得萧岑耐心多唤几句,方能做出回应。
萧岑总觉得病着的他,眉眼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柔和,反而更能触动自己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
“九商?九商?凉了就更苦了。”
“……”在萧岑的不懈努力下,楚临秋总算有了反应。他眸色闪了闪,紧接着定定看着萧岑,良久后方哑声道,“我自己来。”
“你的手在抖,一会洒在被上就麻烦了。”
“我自己来。”楚临秋还是坚持道,并被已举到自己跟前的勺子视若无睹。
“......”萧岑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暗中思索这人如此坚持必然有他的道理。逞强?害羞?或是......怕苦?没、没理由吧?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萧岑立刻觉得楚临秋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心虚。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忍笑拨了拨他额前碎发道,“好,你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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