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把这烫手的东西扔给御史台,就好好当回你的禁军统领行不行?京城现下满大街都是你的人......这才是你该做的。至于其他......圣人若还是问你,你便说你这几日病糊涂了,什么人也没见!自然什么事也不知!”
“你当圣人是傻子吗?”
“......”
“谁都可能被蒙在鼓里,就我楚临秋不会。若我果真如此说,只怕下一个要办的......就是我了。不过,侯爷你说得对,楚某是该......”
萧岑见楚临秋一直拿眼瞟边上的榻,便知他八成想去那儿躺会,于是二话不说,竟直接抄膝将人打横抱起,送了过去。
到地儿才发现,楚临秋面色青白,眼睛半睁,竟是气得已半厥了过去。
第八十九章 签文
萧岑一看大事不妙,慌忙与他拍背抚胸,又掐了会人中、合谷二穴,这才令人和缓过来。
“九商?九商!好些了吗?我、我方才一时情急,没跟你说一声......对不住......若你不喜欢,我日后便再也不做了。放心罢,这会儿没人。”萧岑心有余悸,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一面给小心顺着胸口,一面观察这人的脸色,唇边甚至还带着谄媚的笑意。
“......”楚临秋听到这话,觉得心中那股气不仅没顺,反而更加堵得慌了,他用力挣开萧岑的怀抱,自个儿坐起来,神情有些不自在,两片薄唇也抿得有些发白。
萧岑见状,赶紧没脸没皮地贴上去,用手环住他的上身轻摇了下,做足了新婚小儿女的姿态,“算了算了,与我这种粗人置气不值当,重要的是别气坏了自己。瞧瞧你这色儿......太吓人了。心口还闷不闷?冷不冷?我给你暖暖?”
说罢,他自顾自地上手在楚临秋胸口处顺时打着圈,并暗中使点巧劲,想将那股残存的郁气化开。
楚临秋被他弄得身上暖洋洋的愈发倦怠,人便不由自主地阖上双眼昏然欲睡。
他只来得及咕哝了一句,“莽夫,下回记着打个招呼”,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九商?九商?”萧岑盯着他紧闭的双眼轻声唤了两下,见人实在不理自己,方长舒一口气,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竟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一声呼喝,“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圣人、圣人他......”
“......”萧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嘴无声问,“圣人怎么了?”
岂料还不等来人答话,原本应该沉睡的楚临秋竟霍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他慢慢扶着萧岑的手臂坐起来,虽说身上还十分虚软,但却固执地不肯倚靠他人,与之前的依赖大不相同。
萧岑心中怅然若失,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难免便迁怒来人的不识时务,怎的说起话来还没完没了?不懂自家主子的脸色吗?!
他正欲拍案而起,不想楚临秋竟先他一步从榻上起来,披上外袍便往外走。
然而他到底气血双虚,气力不济,这才将将迈了一步,就不受控制地直往下倒,幸而萧岑从后拦腰抱住,否则就难逃狼狈跌倒的命运。
“你看你,这逞的什么强?还是歇着吧!可别事儿还没告一段落,您就又倒下了。到时劳累的,不还得是本侯吗?”萧岑虽语带嫌弃,万分不满,但满是担忧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这样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爱意,恰恰是楚临秋觉得受之有愧的。
于是,他状若无意地避开萧岑的视线,解释道,“宫里来消息,圣人被东宫气得呕血,我得去看看。”
“太子......”萧岑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咱们这位殿下,还有这么大能耐呢?”
“你自己去?”
“嗯。”
“我送送你。”萧岑不由分说便拿着狐毛大氅披在楚临秋的肩上,并环着他直往外走。
“用不着这东西。”楚临秋略微挣扎了下,欲将肩上的大氅抖落下来,但萧岑却是不依。
“哪就用不到了?刚还冷着呢。”
楚临秋受体内之毒影响,变得十分畏寒,哪怕此时正值酷暑,也需小心谨慎,不能冷着,否则便会十分难熬。
一路上,萧岑还是十分担心,嘴上问个不停,“圣人究竟怎么了?谁传的信?他会不会迁怒你?我陪你去吧......”话音未落,他便听到一阵呼喝及刀鞘互碰的声音。
是楚临秋手下的人——他们刚从东宫出来,带来了一众仆从谋士及......女眷。
“看什么看?!快走!”
在众多哭哭啼啼的女眷当中,萧岑一眼就瞥到了一片鹅黄的衣角,他不由得站住脚步,面色也随之阴沉不定了起来。
楚临秋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也就随着他在马车跟前停了下来,刚转过身,就听得一声沙哑的低吼,“萧岑!你如何跟我爹交代?”
“芸儿,你若没走错路,便不会有事。”
“我走错什么路?”芸昭训此时发鬓尽乱,未施粉黛,面上表情万分狰狞,早已失了早前温柔贤淑的模样,幻化为了恶鬼。
“我走错了什么路?!好哥哥,当初你一走了之,又怎知我在京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你们都是......混蛋。”芸昭训虽对着萧岑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楚临秋,个中迸发出的狠意令人十分费解。
萧岑下意识往前了一步,以一种防卫的姿态替楚临秋挡住她吃人的视线。
芸昭训见了,竟笑得东摇西晃,四肢发软,需几人扶持,方能站稳,然即便如此,她依然执着地抬眸看着楚临秋,良久后幽幽唱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楚大人,此签文......如今你会解了吗?”
“这是何意?你们......你二人究竟有何渊源?!”萧岑一把抓住楚临秋的胳膊低声问道。
“一面之缘。”
“本侯不信。”萧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似乎想通过这样窥探到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
他竟是从来不曾得知,自己的伴侣与堂妹,竟还有过这么一段共同的回忆。
这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然还不等他再问出什么,芸昭训就被人押着,踉踉跄跄地走远了,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仿佛随时都会飘远的身影。
“芸儿她......几年未见,我竟不知她变化如此之大。”
“她是个可怜人。当年......”
“......”萧岑不可置信地看着楚临秋,似乎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这人的口中说出,他随即警觉道,“你是不是又往自己身上揽了什么担子?”
第九十章 中毒
楚临秋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在车夫的搀扶下,迟缓笨拙地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萧岑手握成拳站在空地处,目送他们渐渐远去,一颗心沉沉浮浮,来回打转,终究是落不到实处。
圣人的确是一病不起了,据传,那口血是在东宫跪地回话之后呕出的,当时落在台阶上,十分触目惊心。紧接着,他便整个人仰倒在了严正的怀里,不省人事了。
楚临秋刚进清和殿那会儿,人倒是清醒了,只不过精气神确实大不如前,说两句话便要闭一次眼睛。
“有子如此,朕愧对齐家的列祖列宗。九商,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你若真如那逆子所说,是朕......就好了。朕的子女中,无一人肖朕,唯独你......罢了罢了。”
“你与齐家无缘。”
“您病了。”楚临秋依言缓步走过去,撩起下摆跪于床前,低头说道,对他的“胡言乱语”,并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应。
“抬起头让朕看看。”
“......”
“抬起头!”
楚临秋缓缓地把头抬起,将一张白惨惨的脸表露了出来,他目光极为散乱,也流了许多汗,以至不慎垂下来的鬓发都黏成一缕,紧紧地贴在脸侧。除此之外,他的唇色也是极淡的,给人感觉竟是比床上的天子还要虚弱几分。
一旁的严正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哎哟!这是怎么了?大人?楚大人?”
“......嗯?”楚临秋原本没到恍惚的程度,但既然被这人精发现了异常,也就顺势往旁边一倒,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大人!!!”
这样一来,半靠在床上的敬元帝自然也就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他身子前倾,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沉声问,“怎么回事?”
“太医呢?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传太医?!回来,苏御医可在偏殿?”
“回禀陛下,在。”
“传他进来给九商看看,好好的人,怎么......严正,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这......”严正一面指挥两个小太监把楚临秋抬上榻,一面还要抽空答道,“大人此前的身子......似乎没这么......不康健。”
只这么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便让敬元帝的面色,瞬间阴沉了起来。
苏御医是国之圣手,正五品太医令,平日里只为天子一人诊治,连后宫嫔妃都没有这个福分。今儿个叫他过来,实是给楚临秋莫大的荣宠。
但这荣宠烫不烫手,那便只能是冷暖自知了。
“陛下,下臣该死。楚都使大人,这是......中毒之相啊......”
“什么?中毒?咳咳咳......还......”
“陛下!陛下!方大人快给瞧瞧,陛下这是怎么了?”严正赶紧尽职尽守地给敬元帝拍抚着背部,还给他喂了一盏茶,方低声问,“方大人,没给瞧错吧?怎么会......”
“闭嘴!”
“陛下!!!”严正一骨碌滚下了床,颤颤巍巍跪倒在台阶外,将头深深埋在臂间,“陛下息怒,是老奴......多言了。”
“你说,是什么毒?谁敢给朕的九商下毒?”
“陛下,下臣给都使大人诊断的时候,发现大人的手腕内测有两条交叉的细线,直延伸上去,这分明是......分明是......”
“姻缘一线......陛下!这是......有人不仅要置楚大人于死地,还想......这皇城内,也只有一处地方......陛下,老奴又多言了。”
“哼,朕看你不是多言,是特意要言。来人,把那逆子拿来,朕还要问他一些事情。”
“严正,你说......会是真的吗?若不是,谁有能耐得到西川进贡的香料?总不会是九商给自己下了这毒吧?等等......西川?哼。”武安帝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对再度被押送进殿的狼狈太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楚卿中毒了,是你做的?”期间,并不带任何感情,显然是已对这人失望透顶。
“毒?什么毒?姓楚的中毒了?死了吗?”
“孽障!!!”武安帝随手抓过枕边的金簪就掷了过去,“孽障!朕对你太失望了......咳咳......”
“陛下!保重龙体啊!”
“姻缘一线,是经由你之手,进到宫中来的。朕还记得,太子你当初极力推崇此香料,言有诸多妙用,但仅此一点,不能口服,否则便会化为剧毒,令人身体衰落。”
“......”
“太子,你当初是这么说的吧?”
“......”
“今日这么巧,方御医诊断出来,楚卿正是中了此毒,且已有一段时间了。难怪朕觉得,他最近不对劲。而且那是西川供来的,西川......好一个西川啊......太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来没有下过什么毒!这、这‘姻缘一线’儿臣当初也都献给您了!东宫并没有、并没有......鬼知道他是怎么中的毒?说不定是他自己下的!父皇明鉴!此人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他陷害儿臣......全都是他陷害的......父皇明鉴啊!儿臣是无辜的!!!”
“太子殿下......臣与你无冤无仇,不知你何故要害臣至此?咳咳......”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楚临秋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此刻正用手撑着榻,打算坐起来。
严正见状,赶紧迈着小步子过去搀扶,并替他捏了一把汗道,“您慢点。”
太子见他那上赶着逢迎的样子,顿时冷笑了起来,“严公公这么周到,不如去楚府做个管事的得了,待在这清和殿真是屈才了。父皇您说是不是?”
“是?朕看你是......还想......还想再把朕气死过去一次才罢休!!!”
第九十一章 爆发
“父皇!!!为何您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儿臣?!”
“那个人......他究竟有何长处?能与我弟兄比肩?还不是因为......”
“闭嘴!!!”
敬元帝霍然闭眼,将一切狠厉与失望掩藏其中,他的一只手在身下狠狠抓住薄被,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锦缎抓破。
“滚。”
“父皇?”
“滚罢。”真要到了万分气急的地步,他反而无力大声呼喝了,只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对严正吩咐道,“传旨下去,皇太子允承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专擅威权,鸩聚党羽......容忍二十余年矣,而其屡教不改!朕心......甚哀。先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矣。则着日昭告于天地、宗庙,将允承......废斥。”
“父皇?”
“……”
“父皇不可啊!父皇儿臣冤枉!请父皇不要抛下儿臣......儿臣知错了……父皇!儿臣......”
废太子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天子的身边,死死地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不要放弃我......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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