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奇显然不理解这种做法,只是在父王面前他还不敢反驳,索性沉默不语。
布那不执意要他明白,只道:“孤还有些事,你们先退下吧。”
陶吉不欲与巴奇多牵扯,便先行了礼退下,他愿退避可耐不住旁人有意阻拦。巴奇叫住他:“三弟,跑这么快不是躲我吧?”
陶吉停住脚步,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微笑道:“怎会呢。”
苏秦神色轻狂,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笑着凑到他耳边道:“别以为父王派你去大魏观礼,就说明什么。”
巴奇轻轻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陶吉右手的指尖深深扎进了掌心,面上笑道:“我怎敢觊觎二哥要的东西。”
巴奇就好别人恭维他,先前父王选了陶吉去大魏已让他积了口恶气,不过是个外族女子生的便宜货,竟也能越过他去,让他怎能释怀!今日总算出了这口气,他笑道:“行,为兄公务繁多就不留你多谈了。”
没等陶吉回话,他话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陶吉在心里劝自己,与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争一时之气罢了。
侍从走到布那面前道:“王上,方才二王子又去找三王子麻烦了。”
布那听见不甚在意,依旧视若珍宝地擦着那柄黑木弓,片刻才将弓挂回墙上,边欣赏边还能一心二用与他说话:“巴奇的性子就是这样沉不住气,不如他弟弟审时度势。”
——
早晨,北狄王城的大街上人满为患,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将整个街道挤得寸步难行。
陶吉找了身寻常衣服,骑在平平无奇的马上,路过街道时远远看了一眼,露出了微笑。北狄不比大魏规矩深严,说是王子却没那么多束缚,好比巴奇,时常跑到街上的艺坊勾栏听曲,就连下头年纪小的弟弟也时常跑出王宫到集市上去耍疯,无非只是派些人跟着。
马车渐行渐远,驶了约莫一个时辰,再远便要到大魏的北疆边界了。眼前这座山叫华鸣山,钟灵毓秀、草木深深,又驶了片刻,经过一大片竹林,山脚下的院落才映入眼帘,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竟坐落着一个精致的小院。
院外种了几株桃树,花开得正盛,纷纷落落地在地上积了不少,篱笆内是几间清幽素雅的竹屋,屋檐上零零散散的挂了些木制品,多是些小玩意儿。院子里有一块不小的菜田,十几只鸡正趾高气扬地在院子里摆着肥屁股散步。
陶吉下了马,朝中间的小屋走去,苏沄玥正好出来见到他,惊喜道:“你回来了?”
“回来几日了,今日才有时间来见你。”陶吉走到她面前,看清她手中篓里装的东西,朝里屋望了望,“苏伯在吗?”
“你还知道找我。”
从屋里出来一个拄拐的老人,蓄着长须,头发与胡子已是雪白,虽穿着粗布短衣,却难掩威严,隐约还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苏长源没好气道:“一回来便只顾找沄玥,她这个爷爷还在呢,你想做什么?”
陶吉从前刚来北狄时巴奇就看他不顺眼,有一次趁着北狄王外出,说要带他出去玩,结果将他扔在荒山野岭,好在遇见了外出买东西的苏长源,见天色已晚将他带了回去,否则那地方,三五日也未必有人经过。此后他出王宫,时常会来找苏长源,苏长源看着凶,心却软,不会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置之不理,何况苏沄玥与陶吉年龄相仿,一个孩子本就无聊,有个人搭伴也好,便没管这事。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日子一久还看对眼了,苏长源刚知道那会儿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后来总算是默认了,只是在他老人家面前,陶吉总是矮一截的。
“我自然记挂,这次去大魏特地买了好些特产给您。”他将包袱从马上卸下来,举到苏长源面前道,“咯,在这。”
苏长源不是滋味的哼了一声:“算你有心了。”
苏沄玥笑道:“进屋吧。”
陶吉跟着他们进了屋,屋里仿佛是另一个天地,到处都摆了木制品,桌上还堆了好些未完成的,尖嘴胖身,活灵活现的,正是未成品的木鸢。阴凉角落放置着几个黑箱子,里头是□□和磁石,硝石味重,量虽不大,日积月累也将整间屋子熏出了气味。这里,便是制作木鸢的工房了。
陶吉从怀里取出信封,递给苏长源,问道:“这些日子订木鸽子的人实在太多,您会不会太劳累了?”
“我还不至老到做不了活。”苏长源拿起一个半成品打磨起来。
陶吉道:“这小东西近年来日渐风靡,不少人想方设法地透过中间人想知道‘北先生’的讯息。”
苏伯从前就是与□□器械打交道的,后来是陶吉见他做的木鸢精巧实用,特意求了一对,后来便是朋友、亲属,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使木鸢在北疆与北狄风行起来。不少远客也慕名而来,只是木鸢做工复杂,手艺人心情好的话一个月能做个二十对,若不好三四对也是有的,未必能排上号。
“是‘北先生’创的木鸢,我苏长源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
陶吉会心一笑:“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应付那些人。”
留他吃了顿午饭后苏长源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行了,早些回去吧,时间久了你那鬼精的爹必会起疑心。”
“好。”陶吉对他作揖道。
苏沄玥送他到院子前:“如今局势变幻莫测,二王子处处等着抓你的破绽,无必要还是不要常往这跑。”
陶吉微微一笑,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我会小心的。”
珠玉在怀的触感,以及久久不见心上人的喜悦,促使他闭上眼将人抱得紧了些。过了片刻,屋里传来苏伯明晃晃透着警告的咳嗽声,陶吉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再三告辞后,策马离去。
第23章 到访
此次荥川粮草一事已耗了一旬半月,魏仁帝给朱御托信,说事情已了要他尽快回帝都。恰逢魏尧要去嘉州慰问宣域关的戍边将士,朱御正想一同前往,不过是两三日的事,去见一见大魏的国疆线是他儿时来的愿景,如今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于是回了信,又拖了几日。
边关士卒吃穿住所上都不大好,魏尧准备提前一日买些粮食衣裳之类的东西带去,几人自告奋勇,分了三波各自采购。
阳光透进纸窗,暖洋洋地照在屋子里。宁清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留半张脸在外面,看样子睡得正香,脸上还有些微微的晕红。
魏尧习惯早起,净脸穿衣后已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壶里的茶水已喝得见底了,可榻上的人还是没有要起的意思。原本他就不愿与宁清一起,都是费添,惯会鼓捣人的,不知胡说八道了什么,非要他们一起,赵旻那个“军心不坚”的,竟也跟着胡闹,朱御和田塍倒是安分些,只不过装聋做瞎,乐于看戏。
宁青好不容易动了一下,结果是转了个身,裹着被子继续睡。魏尧本就等得不耐烦了,见此更是心火丛生,直接走到榻边,伸手一掀,只见被子腾空而起,旋转一转,直直落在地上。
“嗯?”睡梦中的宁清感觉到身上有些冷,四处找不到被子总算睁开了一条缝。方睁眼便见到魏尧来者不善地盯着他,自己原来盖在身上的被子已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他一想便知道糟了,昨夜睡前他还信誓旦旦今日必定早起,如今看日头肯定不早了,可他是个多机灵的人啊,转念作势地用双臂护住自己,惊恐道:“我们虽成了亲,可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哟,还倒打一耙?
魏尧怒极反笑:“你要再这么胡说八道,我不介意牺牲自己如你所愿。赶紧起来梳洗。”
宁清自知理亏,堪堪的抿着嘴,立刻起身准备。
早饭后街市正是热闹的时候,没走完一条街宁清手上便拎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魏尧狐疑地盯着他:“你不是来帮忙采购的吗?你确定现在还能有空余拿?难不成你有六条胳膊?”
闻言,宁清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不屑一顾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不就是东西吗,我给你拿!”
可没过片刻,宁清的豪言壮语便被魏尧的行动捏成粉碎。那人到了商铺里头,看上东西便是几箱几箱地定,最后看着地上垒的整整齐齐地十几箱子,比人都高。宁清面色苍白,不敢相信地指着那些箱子:“昭倬,这些东西就是我真有六条胳膊也扛不回去吧?”
魏尧笑道:“刚刚谁大放厥词来着?”
“是我!”识时务为俊杰,宁清果断拉着魏尧的手臂,“您看我这单薄的身子骨,应该不会真这么冷血无情吧?”
旁边店铺里的老板娘和伙计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仿佛看见什么新奇的事物,那双双铜铃大的眼睛正呲溜呲溜地放着试探真相的光芒。
魏尧脸上有些挂不住,甩开他低声道:“别拉拉扯扯的。”
“哦…”宁清了然。
正好此时,赵旻与田塍架着马车到铺子前:“公子!”
他们两人打了招呼便合力将箱子搬上马车,宁清暗暗松了口气,趁其不备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也一同托他们带回客栈。
临走前,费添去见了孙姨一面。林若德押解上京后,宣记粮铺关门易主,王二替林若德做这样的缺德事,事情败露后锒铛入狱。他是咎由自取,就是可怜了孙姨无辜受牵连,因为这事,有些不明事理的邻里街坊没少冷嘲热讽。
费添在门前踌躇再三,门突然打开,孙姨惊道:“你怎么来了,快进屋来,在门口做什么。”
孙姨热情地照顾他喝水吃点心,倒让他更难受了。
他这样子谁能看不出来,孙姨笑着,仿若当年的模样:“我知道你觉得愧疚,没事孩子。王二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有这样的下场是他应受的,孙姨怎会怪你。”
费添总算放下心,放松下来才发觉屋子里的东西都归置的整整齐齐,看着有些突兀。他问道:“孙姨,你这是…”
“奥,如今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小庄儿也让我去陪他读书。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便走。”孙姨脸上透着微笑,“我也盼着走前能再见你一面,好在如愿以偿了。”
从前孙姨受着王二的拘束,时时牵挂着儿子,如今总算能与儿子在一处享天伦之乐。
“真巧,我明日也要离开宣州,今日就是来向您辞行的。愿您日后平安顺遂,望小庄儿能高中。”
“好,好。”孙姨欢喜道。
“今日东西都收起来了,这样,孙姨再给你做回烙饼。”
“多谢孙姨。”
费添见孙姨缓缓走进厨房,神情怅惘。年少时为了各自生存能潇洒离开,涨了几岁反倒洒脱不了了。
待孙姨端着盘子出来,屋里早已没有费添的人影,外头大门也好好的掩上了。桌上放着一包东西,她将盘子放下,打开来看,是几锭银子。
孙姨只觉得鼻头一酸,笑道:“这孩子。”
——
次日,众人带着满满当当的三车驶往嘉州。
此次他们前往宣域关驻地,那地方人烟稀少、道路坎坷,行在路上便能明显感觉到,人越来越少,地方越来越冷清。虽如此,却挡不住风景秀丽,大山巍峨。
知道他们要来,曹胥特意到山脚下来迎接,进了山才发现天气有些闷热,蚊虫一类的东西较寻常要多,费添走五步就拍死了两只。
朱御道:“先前曹将军说宣域关这今年蚊虫多,我还未在意,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曹胥不在意地笑了笑:“林子里是这样的,今岁天热的早,所以这时节便较往常多些,我们这些人皮糙肉厚,喂喂蚊子也无妨。”
当戍边将士见到三车辎重,那情景仿佛饿狼见了肉,被曹胥压制了两句才按耐住蠢蠢欲动的手脚,只是心情依旧雀跃,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些东西。
曹胥无法,道歉道:“对不住了,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
魏尧笑了笑:“想必他们也有些时候没吃些新鲜东西了,别拘束着人了,随他们去吧。”
魏尧如此说,曹胥才大声道:“兄弟们,拿着东西生火炊饭去,动作麻利些!”
“是!”将士们兴高采烈地异口同声道。
将士在外,吃住条件自然不比家中,只是常年在外的人早已当做寻常,倒也不觉得什么。魏尧从前北疆也是吃了上顿忘了下顿,牛羊酒水桌上见的日子有过,粮草未到时同将士们嚼草也是常态。将士们保家卫国,戍守国疆凭的是满腔热血,来见他们,金银赏赐远不如多带些衣物粮食。
几十号人围在一簇篝火旁,一起用饭倒是别趣。用完饭,一对士卒正要到烽火台换岗,朱御总算等到机会,带着宁清与费添便跟着一同前往,魏尧不凑这热闹,留下与曹胥难得叙上一叙。
曹胥有一事早想问他,只是前几日事急,没那等闲工夫,今日总算有机会他便直接道:“将军,我先前听说你娶妻了,不知道是何等绝色能让我们将军铁树开花啊?”
赵旻一个没憋住笑了出来,田塍憋着笑并略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曹老弟,你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些,怎么只知道将军成了亲,竟不知道对象是男人?”
“啊?”曹胥心想不好,倒也觉得奇怪,从前也没觉着将军有这喜好啊,“将军,你喜欢男人?怎,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啊?”
魏尧放下曹胥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茶杯,抬眼问道:“你知道又何如,有想法?”
“不不不。”曹胥忙抬手求饶,干笑道,“就你这阎王样就是喜欢男人也不能同意啊。”
“嗯?”
“没啥。”曹胥赶忙换了个话题,“可惜我远在嘉州,将军成婚也不能去讨杯喜酒,没见到尊夫人的面目,不知娶的是哪位公子?”
赵旻道:“宁相家的公子,你不是见过了吗,刚刚还跟着我们。”
“什么?”曹胥不敢相信,“你是说刚刚那三个人里?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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