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模糊的画面,方嫌雪皱了眉头。是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泥石流。
记者大声地报道着暴雨给当地造成的惨况,房屋倒塌多少,死伤人员几何。方嫌雪和花筏起初只是觉得同情,在听到地名的时候,方嫌雪手中的筷子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方嫌雪愣神片刻,没有立即去捡筷子,而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手机。
“怎么了嫌雪,我帮你拿双新的。”花筏不明所以,从筷子筒拿了双新的筷子搁在他的碗上,弯眸笑笑:“吃吧!”
方嫌雪没有反应,一双凤眸紧盯着手机,手指轻颤着翻到叶隋琛手机号的那一页,按了拨通键。
长久的忙音和说着“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器女音。打了十几遍依旧如此。
花筏终于瞧出他脸色的不对劲了,咬唇拧眉问道:“嫌雪,出什么事儿了?你在给谁打电话?”
方嫌雪抬起头,勉力使自己镇定:“筏,我得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看嫌雪过来美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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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他破风而来
方嫌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花筏告别的, 他只记得自己面钱也没给,拦了个车就去了机场。
他运气很好,在机场售票大厅问的时候还有余票, 于是他买了最早的那次航班。
他等了许久, 明明到了登机时间,却一延再延。这边一切的状况都良好,但因为目的地的天气原因,飞机无法起飞。
他坐在机场的候机厅, 望着外面起飞、降落的班机,心里浮起焦躁——他搭乘的那一架飞机早已打扫干净, 本该坐进去了,现在却只能在外面干等。
候机厅的墙壁上挂着电视,每隔几个登机口悬一台, 同时放着新闻的实时画面,无一例外的是山洪现场。因为传播延迟的缘故, 人声部分交叠又部分滞后, 在空荡的大厅听起来就像山谷里的回声。
听着那严峻的灾情,方嫌雪觉得自己等不了了。飞机一时半会儿飞不起来, 就算可以起飞,可能也得等雨停。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
他找了个电梯下楼,快步冲出机场, 决定换一个交通工具。
近几日的动车票已经被卖光了,只剩绿皮火车的硬座票。有总比没有好, 方嫌雪没考虑别的,买了票坐了上去。
绿皮火车不比高铁动车,车厢条件比较艰苦, 过道和车厢衔接处全是买了站票的乘客,连餐车的座位都挤满了人。
方嫌雪坐在狭窄的座位上,一米多的长腿不能完全伸直。
他身下的座位湿润又油腻,可能是上一班次的乘客把方便面不小心撒在了上面,一股劣质油味。
身边的人大半是外来的务工人员,坐不起更贵的交通工具。他们的头上都带着安全帽,怀里抱着水桶和油漆刷子,脏兮兮的衣服不住地往方嫌雪的白外套上蹭。
站着的人目光麻木且冷漠,盯着方嫌雪不放,似乎是奇怪他这么标志体面的大学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车上。
方嫌雪无暇顾及太多,他每隔一会儿就要望眼手机上的时间,心里只想着要赶紧到叶隋琛的所在。
叶隋琛不接电话,方嫌雪对那边的状况一无所知。不知道,也不敢想。
一直以来,叶隋琛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人前,总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方嫌雪也知道,他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叶隋琛会应变又有头脑,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在天灾面前,谁又说得清?
方嫌雪望着窗外的山峦,紧紧地握住手机。
绿皮火车行进得很慢,减震也差,摇摇晃晃的,让人头晕。外面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雨滴被风吹得贴在玻璃上,延申出好几条小河流。
半夜,火车上的白炽灯依然亮着,乘客都靠着窗户打盹,工人们蹲在过道上三三两两地说话。
方嫌雪发现火车停在半路许久都不动,便问列车员出什么事了。
列车员打了个哈欠道:“雨太大了,好几条铁轨都被冲垮了,等工人临时抢修好了才能开车。”
“需要多久?”方嫌雪忍不住问。
“这怎么说得准,等着吧。”列车员这种情况见得多了,起初还跟着乘客一起焦急,现在也麻木了。
人被困在车上,总不可能下去,方嫌雪闭着眼睛休息,却被小孩的夜哭反复拉回现实。他并不生气,他惦记着叶隋琛,本来也无法平静入睡。
开了快两天,火车终于到了终点站。叶隋琛所在的地方火车不能直达,必须要转大巴车再步行才能抵达。
方嫌雪提前查好了路线,到客运站买票。
说完地址,窗口的售票员告诉他,由于暴雨和山体滑坡,高速路已经封了,现在上不去,他要买的那一条线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停运。
方嫌雪一直都是一个冷静持重的人,不论遇到什么难题,他都能把大问题划分成一个个小问题,然后按照步骤逐个击破。
但连日的颠簸和屡次三番的碰壁将他内心的焦躁积压到了极点,他真有骂人的冲动——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以至于多年后想起来,他依然能被带到这情绪中,头皮发麻。
方嫌雪冷静了一会儿,坐到候车大厅的椅子上,买了瓶水缓解喉咙的干涩,同时想着解决办法。
他想起来他们学校在全国各地都有扶贫点,叶隋琛在的坝区附近刚好有一个,于是马上给了解情况的朋友打电话。
那位朋友大四的时候是S大的学生会主席,对志愿者服务还有扶贫工作向来热心,经常下乡问候留守儿童、农时期间帮忙收成之类,说不定可以向他问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拨通电话,铃声响了几分钟都没人接,方嫌雪正准备挂了,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倦意的男声:“喂,嫌雪。”
方嫌雪这才意识到,美国和中国有十二小时的时差,那边现在是半夜,贺言舒一定是睡到一半起来接他的电话的。
电话已然打通,再过意不去,也只能打扰到底,所幸他们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方嫌雪开门见山:“言舒,抱歉,有点急事想问你。”
“什么事,你尽管问。”贺言舒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也不和他多周旋。
“我们学校在江南那个扶贫点,你去过吗?”方嫌雪问。
贺言舒沉默了一会儿,涩着嗓子道:“去过,怎么?”
“你知道除了坐城际大巴,还能怎么去?”
贺言舒皱了眉,思索了一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前几天看国内新闻说那边发大水,很危险,最好不要去。”
方嫌雪语气严肃:“我有个重要的朋友被困在那里,我必须得去。”
话虽然没说破,但颖悟如贺言舒,自然是听出了方嫌雪话语中所谓“重要的朋友”,到底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
贺言舒虽然和方嫌雪关系不错,可两人相处几乎可以用那句“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形容。
方嫌雪从来不主动拜托他什么事,有麻烦从来是独自扛着不麻烦别人,就算是三年前那场变故,也没和他多说,如今却拉下脸来深夜给他打电话,实在是让他的心里有些震动。
能让方嫌雪在自己面前做到这份上,还让他甘愿不远千里冒着危险相救的人,重要性不必多说。
贺言舒长话短说地告诉了方嫌雪走低速的路线:该怎么转车,再沿着导航走哪条近路,最后怎么找招待所,都说得清楚明白。
方嫌雪和他道了声谢,马上挂断。他的手机没什么电了,但他必须保持自己和外界的信号联通。
他去便利店借了个临时充电宝,又买了点水和速食饼干,再次上路。
正规车都没班次了,路上有一些朝行人招手的私家车还在拉客。方嫌雪向来不会看黑车一眼,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赶时间去找人,于是走上前问司机:“坝区去吗?”
“走的走的,两百块钱,上车。”
方嫌雪也不在乎司机是不是漫天要价了,只要能把他带一截路,就算不是终点,能离叶隋琛近一点是一点。
车上塞满了人,座位已经被坐满,方嫌雪找了个小凳子窝在中间,太阳穴突突的疼。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好好注意了,但他必须保持精神的紧绷,不然不仅找不到叶隋琛,自己也会有危险。
终于有点空闲下来的时间,方嫌雪继续给叶隋琛打电话。前几天南山告诉他叶隋琛出差的地方,以及招待所的座机号码的时候,他还挺不屑一顾的。
他觉得自己又不是叶隋琛的什么人,给他这些做什么?和叶隋琛有关系的男男女女那么多,叶隋琛不见得稀罕自己给他打电话。
谁知竟然真能派上用场。想到这里,方嫌雪换了个思路,改打叶隋琛房间的座机。
头两边没人接,后来终于有人接了。那声音有些虚弱,但还能听出来是叶隋琛,是有气无力的一声:“喂?”
“琛哥。”方嫌雪轻轻喊了声,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方嫌雪?你给我打……咳咳咳……打电话做什么……咳咳咳。”叶隋琛那边传来急促的咳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琛哥,你......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方嫌雪有点紧张。
“我在...咳...招待所啊,我还能去哪儿。有点小感冒,没事儿……”叶隋琛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轻松寻常。
方嫌雪略微放下了点心,却还是有点担心叶隋琛的病情,只说了句:“嗯,先挂了,等我。”
叶隋琛烧得糊涂,迷糊中接了个电话,好像听到方嫌雪说要他等他什么的。
他没精力多想,挂了电话上|床接着躺着,再醒过来只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又做了个梦。他仰面看着天花板,有点奇怪:怎么这栋楼几天都没声音了。
其实这里隔音效果不太好,平常楼上的人洗衣服冲水的声音都能听见,这几天却没听见过了。
但他无法细想,很快就又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方嫌雪和叶隋琛通完电话,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这车虽然是辆黑车,但司机除了开价高,别的方面都很好。开车稳当,也没把他们拉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熟门熟路,没多坐久就开到了山脚下。
乘客们在半路都陆陆续续地下了车,最后就留了个方嫌雪在车上。
车沿着山路行驶,路边的河流哗啦啦地流淌,水流夹杂着泥沙的颜色,浑浊浓稠,是江南里乍现的黄河。桥柱子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断,桥面部分坍塌下去,有种断壁残垣的萧索。
本应该是小桥流水的秀丽景致,现在却被暴雨摧毁,变得破败不堪。
方嫌雪正看着桥,前面的山石突然倾泻下来,天崩地裂般,其速度之快,和工程爆破的场面差不多。路边的行人和清洁工见状下意识往他们这边躲,生怕被压在里面。
坐在前面的司机从玻璃窗里看到这场面,受到的震撼远超过后座的方嫌雪,忙道:“不能再往前去了,你是在这里下还是怎么样?这路肯定走不成了。”
说了半天都没听到回应,他扭头一看,后面的座位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方嫌雪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
方嫌雪沿着山路往前,车不能过,只好找能容人通过的小路。望着漫山遍野的狼藉,他有种活人走死路的感觉。
他一步一步地循着导航走,每一步都陷在泥地里。
路途遇到个中年男人,看到他忙挥手把他往山下赶:“哪里来的,快回去快回去,前面塌了,别走了。”
方嫌雪道:“大伯,我去镇招待所找个人。”
“哪儿还有什么人,前几天政府的把山上的人都疏导下去了,现在山上没人了。你看这水淹得,都到屋顶了。”
大伯的话让方嫌雪浑身从脚冷到头顶,他顺着大伯的手指转头往下望去,果不其然,那水都快和人家平房的屋顶平齐了。
山上的人被疏散了,那叶隋琛怎么还在上面?
他大脑麻痹地往下走,等离开大伯的视线范围,重新找了一条路,沿着山路狂奔了起来。
这时雨又大了起来,雨滴被狂风吹得直往方嫌雪面上扑,巨大的气压和密集的雨水让他呼吸不过来,有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枯枝烂叶、沙石、塑料袋被吹得满天飞,砸到方嫌雪身上和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地上是滑腻腻的青苔和泥土,还有盘虬着的粗壮的树根,他不留神间被绊倒了好几次,整个人跌到脏水里,白衬衫都变成泥土色。
可是他不能停下来,叶隋琛还在山坳里,山体随时会垮下来,雨水也可能会漫过屋顶,他必须把叶隋琛带出来!
他撑着泥地站了起来,逆着风连滚带爬地行进,同时不忘拿着手上的水和吃的——万一叶隋琛渴了饿了?
一想到叶隋琛插着腰,骂骂咧咧地吐槽自己四处找不到水源和吃时的急躁表情,他不禁苦中作乐地轻笑了一下。
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天渐渐黑了。由于下雨,天空中看不到星,更不见月。
方嫌雪好不容易看到那个风中残烛一般的招待所招牌,腿肚子都在不自觉打战。
“琛哥!”他趟着及膝的水,推开一楼的玻璃门进去。大厅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漂在水里,还有从外面冲进去的树枝树叶。
人已经走光了,整栋楼空荡荡的,喊人有回音。幸好楼上并没有被淹住,方嫌雪顺着楼梯爬,越往上越干燥。
他不厌其烦地把每个房间的门打开查看,从二楼到四楼,近五十个房间全部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叶隋琛的人影。
最后,他来到了五楼顶头的那个房间外。
叶隋琛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整个人像在火坑里躺着,突然听到外面砰砰有人砸门的声音,却没有力气翻身去开。
“谁啊?”他开口问了一句,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像破锣似的,也太难听了。
那声音气若游丝,混杂在雨声和呼啸的风声里,显然是不能被外面的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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