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小组分工细致,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排版任务,最后整合是卜奕负责,所有的内容统一塞进卜奕那份InDesign里。上百页成稿,细节上要做最后的统一,不是费脑子的事儿,却繁琐得不行,要一点点手动修改。
卜奕一直忙到了九点多,晚饭也没顾上吃。
关健和段重山他们熬不住,先走了,给卜奕打包了夜宵在宿舍放着。
关上电脑那一瞬,卜奕觉得眼前都有重影了。闭了会儿干涩的眼睛,他把东西三下五除二一收,这才顾上去看手机。
两通未接,都是江桐打来的。
微信也有一条,还是江桐。
他说:哥,老崔后天开庭。
卜奕恍惚地瞪了会儿屏幕,把电话回拨过去。
响了三声,江桐接了。
他喊了声“奕哥”,然后就沉默了。
卜奕没废话,直接问:“在哪儿?几点?”
“八点半九点那样,阳北区法院。”
阳北区法院,离他家倒是不远。
“后天早上八点,法院门口见。”
“其实不用,奕哥。我知道你们都忙,于情于理我不该打扰的。但这是大事,我必须得说一声。”
“我明白,江桐。”不管他通不通知,卜奕早晚会知道,与其从别人口中获悉,不如他这个“直系”来一一告知,“就这样定了,后天见吧。需要准备什么,你微信给我。”
江桐很轻地吸了口气,“谢了,哥。”
这事儿暂且放下,卜奕肚子里早唱起了交响曲,饿得头晕眼花。
回宿舍路上,他顺道去买了个小面包,边啃着边给傅朗发微信。
一:干嘛呢?一天都不理我。
他知道傅朗忙着,可这么问一句,就能让傅朗知道自己想着他、惦记着,他不怕肉麻。
过了五分钟,傅朗给他打来电话。
风很冷,很硬,电话那边的声音却带着热乎劲。
“作业弄完了?”傅朗问。
卜奕臭屁得不行,“奕哥出手,天下我有!你呢,怎么样,搞定了吗?”
傅朗默了一瞬,没有,组委会净出难题,解决不好可能要连累下一年度的与会资格。
“差不多了,”他说的轻松,“没什么大问题。”
“晚上吃什么了?”
“生煎。”
“啊,我也想吃……”卜奕故意吸溜哈喇子,“跟谁吃的?”
傅朗让他逗笑,“师兄,来机场接我那位。”
卜奕眯起眼,盘问:“师兄帅吗?”
“不知道,”傅朗笑着哄他,“没仔细看。”
“瞎掰吧你就。哎,我也没办法。你说你离我千八百公里的,我也不管了你。”他板起脸,“你自己自觉点,有家有室的人了,别招蜂引蝶啊。”
电话那边有风声,有轻浅的呼吸声,傅朗说:“想你了。”
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听卜奕说着玩笑话,明白他猜到这边有难处,却又不点透,成全自己不让他挂心的心思,但也想方设法逗个闷子,让他放松。
卜奕呼吸一顿,心脏狂跳,“哎呦,真够肉麻的。”嫌弃完,自己又补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可有两年没见了,我也怪想你的。”
傅朗笑了,还从没跟人这么腻乎过,“过两天就回去了。”
“到时候我去接机。”卜奕搓搓冻僵的脸,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
“好,”傅朗说,“晚上早点睡。”
“嗯,晚安。”
挂断电话,卜奕的嘴角又拉平了。
他原本想和傅朗说两句崔凯的事儿,但听傅朗的话音,他在那边也并不顺利。
想起来崔凯,他转头又联系了厉叙,可惜没找着人,不知道他叙哥在忙什么。
回到宿舍,卜奕趁段重山和关健没留神,飞速把自己和傅朗的枕头隔着床栏对在了一起,想一想他回来以后俩人就能头挨头睡了,就美滋滋的。
睡到半夜,卜奕给热醒了,起来倒水喝,正好看见厉叙给他回的微信。
“后天我也去,放心。”
回复时间是凌晨三点,卜奕挺无奈的,前阵子他叙哥还一本正经地说要早睡早起养生了,没想到是熬着大夜喝枸杞的朋克养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了︿( ̄︶ ̄)︿
第56章 琐事
周三,卜奕带着段重山和关健,还有个硬要来撑场面的胖子,和厉叙在阳北区法院门外碰了面。除他们以外,还有江桐和崔凯乐队里的几个人,都是熟脸。江桐情绪不高,他们轮番安慰了几句,后来觉得语言苍白,跟放屁一个效果,干脆闭了嘴,柱子似的戳着。
一个个大小伙子黑着脸往人门口一站,看着像是来拉横幅找不痛快的。
厉叙车停在了路边,走过来打量他们一眼,打趣道:“拐过弯儿就看见你们跟堵墙似的。干什么,要半道劫囚车么。”
卜奕听他这说法就牙疼,“我的亲哥……你快饶了我吧。我们跟这儿杵了十分钟,里面法警都多了七八个。”
厉叙让他这话给逗乐了,“身份证都带了没?待会儿进去得查。”
他一发话,几个小孩都老老实实摸兜,点头说带了。
“人都到齐了?”厉叙又问。
卜奕说:“齐了。”
“那行,进去吧。”厉叙招呼他们往里走,有意落在后面半步跟江桐说话,“陈寅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出不了岔子。”
陈寅就是他介绍给崔凯的律师,一毕业进律所就跟他了,平时喊一声师父,是个很机灵上进的年轻人。
江桐苍白的脸上没多少血色,半垂在袖管里的手捏紧了身份证,被钝角卡出一道深深的印子,“我不是不信任陈律,我是怕……”他说不下去,怕说多了会掉眼泪,不吉利。
厉叙明白,这种时候,没有谁的家属能真正安下心。叹口气,在江桐肩上捏了一把,带着他从安检门进去了。
空旷的挑高大厅,只有他们几个人压低的说话声。
“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房子也能自带气场。”卜奕偷偷跟厉叙说,眼睛还觑着庄严的国徽。
厉叙也压低声音,俩人跟鼓捣什么秘密一样,“我那时候跟着师父第一次来开庭,也这么觉得。”
卜奕问:“后来就不觉得了?”
厉叙不想破坏小朋友心目中的形象,一笑,说:“后来敬畏心更甚。”
开庭前,崔凯带着手铐脚镣从走廊尽头的黑暗里走出来。
两位法警在他一左一右,伴着金属擦碰的哗啦声,小步小步离开那一片暗影。崔凯头发蓄长了,人也瘦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只在看见走廊边上的几个兄弟时抬了抬眼,却也没多余表情,很快就别开了视线。
从始至终,他也没看一看江桐。
江桐站在人群后,整个人紧绷着,茫然地盯着对面灰白的墙壁,直到卜奕叫他,才回过神。
“没事儿吧?”卜奕问。
江桐摇头,说没事。
可他一张脸白得吓人,身形摇摇欲坠,像下一秒就要倒地似的。
卜奕往旁边紧闭的羁押室看了眼,宽慰道:“老崔一直都挺要强的,能理解,你别往心……”
“不是,”江桐艰难地抿嘴,把干得起皮的嘴唇抿出一条血丝来,“他拖律师带话,叫我别管了,一个人好好过。”
这是要分手的意思,只是中间隔了个外人,说不了那么明白。
卜奕蹙眉,于理上,他懂崔凯那份心,但于情上,这搁谁都接受不了。易地而处,要是他和傅朗碰上这种坎儿……
“我不可能扔下他,”江桐脊梁打直,声音干涩极了,“除非我死……除非他想叫我死。”
轻言生死,这就不理智了。卜奕一勾他肩,安慰地拍了拍,“远没到那地步,生啊死的,犯不上。听哥一句劝,该怎么还怎么,先把今儿这一茬过去,再说往后。”
江桐闷声应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人一坐到旁听席上,又神魂不在了。
开庭前,卜奕见到了活在众人对话里的陈寅。
陈寅是个很有朝气的人,瘦高帅,整体感觉处在青涩向成熟过渡的时期,有初出茅庐的冲劲儿,也有久经沙场的稳重。他很白,枪灰色的西装一衬,简直白得发光。而一双眼睛却是深褐色,当他看过来的时候,很难让人能揣摩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陈寅大概有对齐强迫症,他从包里拿出来的纸笔资料,都被他磕整齐了再端端正正对着桌线码在桌面上。
钢笔顺着摆在一旁,和卷宗、文件形成了间距相等的平行线。
九点整,合议庭三位法官到场,庭审开始。
中间除了厉叙非常小声地向卜奕解释几句,法庭里全程只有控辩双方以及法官的声音回响。当然,也有让崔凯自辩和回答的时候,只是他话不多,嗓音低沉微哑,像砂纸打磨过。他认下自己的过错,也不多辩解,态度不卑不亢。
后来,他们乐队那个经纪人作为证人出庭,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目光扫过旁听席上的江桐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江桐猛地攥紧了拳,几乎就要离席而起。
“别!”卜奕摁住他腿,很用力,“不值当。”
江桐狠盯着那人的后脑勺,颤颤地吸了口气,把拳松开了。
“不要紧,”厉叙在旁边小声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
在座的几位不懂法,也没进过法庭,有了厉叙这句话,都定了神,一直等到庭审结束,才真正松了口气。
“去,跟他说几句话。”厉叙一拍江桐的肩,“我让陈寅打过招呼了,三五分钟,趁他签字的空档,快去。”
江桐犹豫着没动,卜奕急了,一拽他,“你还不知道老崔么,就是嘴硬的臭石头,赶紧啊,等真能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江桐这才大梦初醒般急急往外奔了。
陈寅站在前面,冲厉叙打了个手势,师徒俩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懂了。
几个人出了门,关健皱着眉问厉叙,“哥,这不是当庭宣判啊?”
“一般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出判决结果。当庭也不是没有,但那是极少数个别情况,崔凯这种案子不在考虑范围,”厉叙道,“以后少看点电视剧。”
关健“啧”了一声,打破砂锅问底,“方才陈律跟你使那眼色啥意思啊?”
厉叙笑笑,“稳了。”
他话说的挺隐晦,关健和段重山俩棒槌再问也没问出什么来,被旁边擅于察言观色的胖子搭着膀子给推走了。
出了法院门,他们和陈寅在停车场碰了头。
陈寅开一辆宾利,车标晃了几个大学生的眼,纷纷感慨律师就是赚钱啊,再看厉叙的眼神立刻变了,如同看着一颗镶钻的金蛋,恨不得上手摸几把,沾沾富贵。
“我先回了,”陈寅冲几个人微一点头,算打过招呼,又看向厉叙,“所里见啊师父。”
厉叙随便应了声,目送宾利敦实的车屁股消失在结尾,然后从兜里把烟摸出来,点上了。
于是,在场的七八个人都把烟点上了,乍看着,既沧桑,又不好惹。
一时间,他们这一撮拢肩缩脖的人突然拥有了古惑仔的气质,为首的老大显然就是大衣西裤皆笔挺的厉律师。
客串完古惑仔,厉叙又跟他们交代了几句,就开车走了。
剩下的几个人一商量,也别聚餐了,不是啥值得庆祝的事,各回各家吧。江桐红着一双眼,特地跟卜奕道了谢,但也没说太多,彼此都明白,简单的一句谢太单薄,兄弟义气在这儿摆着,没必要矫情。
卜奕让江桐有需要就开口,他没明说钱的事儿,但意思也点到了,叫江桐别太难为自己。人只要活着都会遇上点坎儿,朋友们帮衬一把,就没那么难熬了。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都很沉默,平时能组个群口相声的小组合,彻底歇业了。
等到学校门口,胖子才一拍脑门,说:“差点忘了,奕哥,上礼拜排球赛,我们给你存了好些纸箱和饮料瓶都放体育馆那杂物间了。今儿早上保洁让去收拾走,去吗?”
卜奕一晃神,这才想起来纸箱、塑料瓶是要干啥的,赶忙点头,“去去,我这就去!”说着,他脚一拧就往反方向走了,“谢了啊老孟。”
孟胖子一挠头,“这么急?”
关健勾着他宽厚的肩膀,“孟啊,这说明你还是不了解你奕哥。他吧,但凡碰上点什么不爽的事,那就非得让自己忙得四蹄翻飞才行。忙起来,就不烦了。”
段重山也跟着怪深沉地望了一眼,“他和大神到底弄那些废品干啥呢?”
卜奕一口气奔到了体育馆,在保洁锁门前把那堆纸箱饮料瓶拖了出来。
他琢磨了下,自己要偷摸给陈姐送也不行,还是得跟傅朗说一声。
于是拍了张照片,又发了条文字,说自己先给送东砖胡同去。
等了一会儿,傅朗没回。卜奕估计他忙着,就叫了辆货拉拉,帮着把那堆体积可观的废品拉走了。
到东砖胡同时候,卜奕还担心没提前联系等不着陈姐,没想到俩人正巧在胡同口碰上了。
陈姐盯他看了几秒才认出来,“哎呀,是小朗的朋友吧,小卜,是不是?”
“是,是我,卜奕。”卜奕笑着点头,“他去外地了,我帮他把东西拿过来。”
“你们这些孩子哟……来,我帮你拿几个。”陈姐要上手帮忙,卜奕也没拦,递给她一兜塑料瓶让她占着手,自己扛起那一大摞纸箱,跟着往东砖胡同里走。
卜奕健谈,上到八十九下到刚会走,没有他聊不来的人。加上性格讨喜又懂事,很容易得长辈喜欢,和陈姐一路聊到四合院,俨然已经把陈姐聊成了“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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