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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有归处(玄幻灵异)——秦世溟

时间:2020-10-08 11:29:13  作者:秦世溟
  “我来接季首长。首长现在在哪里?”符衷问,他熟稔地和医生握了手。
  医生松开手比了个手势:“随我来。他就在等您过来呢。”
  符衷回头看看飞机,把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去,然后跟着医生进了电梯。成都医疗中心离地一千米,高处不胜寒。从停机坪到病房部坐电梯要两分钟,符衷和医生一路无话。手机响了两声,符衷打开来看了看,把那些垃圾信息删掉,再顺手查看了一下其他的信息,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此时电梯抵达病房部,医生双手插兜带着符衷走出去,愉快地轻轻哼着歌。
  季垚没在房间里,但灯已经熄掉了。病床上的被子简单地折好后放在床尾,房间里残留着极淡的木樨香,符衷嗅到了,他默默地把这个香味记住。医生对符衷到了歉,然后去外面给季垚打电话,回头告诉正在床前叠被子的符衷:“你要找的首长在餐厅里,现在是中午,没准他饿了。”
  “无妨,先让他吃饭。”符衷不紧不慢地叠着被子,把它们当作行军被对待,一丝不苟地叠成方块,“季首长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他很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你要记住我之前提醒过你的话。”
  符衷放好了整整齐齐被子、抻平的床单,看着医生说:“我知道,他现在需要在清醒的时候疏导焦虑。”
  时间到了,医生要去查房,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你能找到季垚吗?”
  “没事,我之前来过这里几次,这儿的结构已经在我脑子里形成地图了。我有首长的电话,”符衷笑着说,他这副模样任谁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他会给我指路。”
  医生抬眼看看他,符衷的那张脸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医生左思右想,不过他什么都没问,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里。符衷留下来看了看季垚的房间,床头柜上摆着花,旁边放着一块徽章。符衷拿起徽章放在手心里,威武的雄鹰双翅翕张,羽毛栩栩如生。他把徽章靠在自己的帽子旁边,看着它们靠在一起,然后露出喜悦的笑容。
  符衷把帽子戴上,再把季垚的徽章小心揣在衣兜里,出门后一路往餐厅走去了。
  “先生你想要什么?”店员问。
  季垚只思考了一秒钟,说:“冰咖啡,越冰越好,最好一半都是冰块,咖啡要最苦的那种,谢谢。”
  店员多看了季垚几眼,没说什么,叫他稍等。薄衬衫和高尔夫条纹裤妥贴地穿在季垚身上,他身材健壮、体格匀称,下颚的硬线条在不偏不倚的地方收拢。季垚的站姿显示出他训练有素,即使是在最普通的时刻里,他也依然像个将领。店员觑觑季垚的双眼,那双眼里有种厉色,像蒙着两块玻璃。
  手机震动了一会儿,季垚拿起来看了看联系人,怔愣了片刻。他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摸了摸后脑,转过身接起电话:“什么事?”
  “季首长,我是符衷,编号0578。”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把他拉入了一个不平静的境地里,“首长您在哪里?我这就过来。”
  季垚抬起眼皮,却正好看见符衷从餐厅的侧门走进来,季垚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军官的新制服、亮熠熠的靴子、一个服务生正把新鲜的玫瑰花摆在显眼的位置。符衷是个面目俊俏的年轻尉官,制服的左边胸上缝有新月形的银色胸章,袖边有一道亮灿灿的银环。他神气地扬着头,在寻找些什么,这样的符衷比在照片上更活灵活现了。
  “我就在你1点钟方向,目测距离20米的地方。好了,你现在该锁定目标了。赶紧过来报到!士兵!”
  “首长好!0578,符衷,前来报到!”符衷根据季垚报的坐标赶过去,打完立正后抬手行礼,鞋跟碰在一起。他腰间扎着锃亮的皮带,肩章在灯下闪闪发光。
  “稍息!”季垚看他脸色放松了点,才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符衷一番,从他的鞋尖看到头顶,一处都不落下,“你有什么事?”
  符衷整理表情,克制地换上不是那么明显的笑容:“总部叫我来接首长,首长您看我们可以出发了么?”
  季垚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知道他认为满意了才别过脸去:“上一边等着,我买东西,中饭还没吃。”
  “您的冰咖啡。”店员把咖啡递出来,咖啡没多少,剩下的全是冰块。
  季垚愉快地付了钱,他的心情忽然就变好了,忧郁之气也一扫而空了。热腾腾、喜洋洋。季垚思索着这种微妙的心情变化,他含了一口咖啡,忽然把杯子递到符衷面前晃了晃:“想要吗?”
  符衷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奕奕神采,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但季垚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秒。符衷捏着手指磨了磨,眼睛看向别处,犹犹豫豫地指了指:“我可以自己买。”
  “嗯。”季垚点头,飞快地皱起了眉毛,“你他妈事情能不能别这么多?说一句想要很难吗?”
  “啊,这——”符衷脸皮薄,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遮遮掩掩地盖住已经发红的耳朵。
  季垚假装阴沉地瞪着这个人,然后他快速拉过符衷的手,把杯子塞到他手中。冰咖啡冰得有点过分,符衷哆嗦了一下,忙接住了。季垚说两句“这才像话”就走到另一边去买饭,回头问道:“你吃过了吗?”
  “没有!”符衷正把咖啡往嘴边送,闻言忙挺直脊背不假思索地回答。
  季垚神气活现地笑了一下,他把自己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这件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符衷悄悄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现在的季垚脸色红润、皮肤紧绷,双眼中透露出勃勃生机。他趁着这惊喜之余很快地含住吸管吸了一口,苦涩的咖啡吞入喉咙,他竟然也觉得这味道是如草莓糖那样香甜香甜的!
  “给你买的,加了煎蛋。爱吃不吃,不吃给钱。”季垚把餐盘推给符衷,自己在桌子前坐下。
  季垚低着头挑着盘子里的菜,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把肉全都挑出来放在了符衷的碗里。做完这些之后,季垚才端起碗来吃饭,符衷注意到他的手指上留着淡色的疤痕。符衷捏着筷子停顿了几秒,问:“长官,为什么把肉都给了我?”
  “这是上级对下级的关怀。”季垚抬眼看看他,“如果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你,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符衷盯着他。季垚与他对视了一阵,又补充了一句:“医生建议我少吃肉食,不好消化,因为我现在刚出院。所以我就把肉挑给你了,现在你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份,你该说什么?”
  “谢谢首长。”
  季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符衷神色动了动,视线徘徊了两下,季垚仍是埋着头没有看他。符衷紧了紧手指,低头夹了一片瘦肉闷声吃起来。其实季垚给他买的都刚好合胃口,他不知道季垚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总部叫我回去干什么?医生不肯告诉我,你总得实话实说了吧?”季垚问道,他喝了一口冰咖啡。
  “俄罗斯贝加尔湖基地的负责人来了,说要与我国合作一个项目。您是一级执行指挥官,这种场合不能没有您出面,所以总部派我来把您接回去。”
  季垚搅着玻璃杯里的冰块,让它们碰着杯壁,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季垚喜欢听这个声音,他热衷于玩这种游戏。他搅了会儿后停下手指,撑着桌板看对面的符衷,好整以暇地问道:“真的是总部主动派你来的吗?”
  符衷停下筷子,掂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引人遐思地撩起眼皮,随后把唇线抬了上去:“当然,不然还能怎样呢?”
 
 
第2章 季垚细腰
  季垚把撑在桌板上的手放下去,他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两人的脚尖不经意碰了碰,然后又各自挪开了。季垚点点头,仿佛认可了符衷的回答,但他知道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季垚抬起长长的眉毛,欲言又止,最后轻描淡写地问了符衷一个不着调的问题:“实话告诉我,你见过太阳吗?”
  “没有。”符衷看着季垚,“我今年二十四岁,所以从未看见过太阳。您见过吗?”
  季垚摇摇头:“我就比你早三年,怎么会见过。听人说太阳是个好东西,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可是我们现在也很暖和。”符衷说。
  “这是人造的暖气,如果没有蛛网,我们早就完了。”季垚笑笑,“地球就完了。”
  他继续吃饭,符衷看着他没说话,餐厅里有人在弹钢琴,弹《梦中的婚礼》。餐厅离地两百米,窗外看不到什么灯光,除了远处漂移的云层。城市位于人们的脚下,像港口里的驳船和舢板,随时都会被风暴打翻。天际的弧线像两条手臂把大地锁住,一堆堆的灰色云快上边镶着银光灿烂的绲边,好似月光,但其实不然。
  浇着蜂蜜的煎鸡肉散发出甜蜜的浓香,而这些鸡肉多半是季垚分过来的。季垚把水煮的青菜泡进黄澄澄的汤里增了味,然后才送进嘴里吃下去。符衷心里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的煎蛋夹到了季垚的盘子里,小心地盖在几块红艳艳的胡萝卜上。符衷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故作镇定地说道:“煎蛋给你,长官,多吃点儿。”
  “为什么把蛋给我?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季垚小幅度地皱皱眉,作势要把东西还回去,但意料之中地被符衷拦住了。
  “您都把咖啡和肉分给我了,那我也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您。”符衷说,“长官不是教我们要懂得分享吗?我来付诸实践了。”
  季垚抬着眼皮盯着符衷的眼睛看,他轻微近视,看符衷看不太清楚,季垚觉得有点遗憾。他想靠近些,但没有理由这么做。符衷见季垚盯着自己看,心里的紧张忽然化作了温柔的幻想,仿佛《梦中的婚礼》把他融化了。推着车过来的服务员停在两人边上,动作熟练地取走了瓶子里的花,再换上了鲜嫩的欧洲月季。
  香味飘了过去,季垚收回视线,不作一声,但他把煎蛋夹起来咬掉了蛋黄。符衷看着季垚吃东西,看他的眉目和鼻梁,他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我不在的这三个月,谁来教的你们?”季垚突然问,他的声音淡淡的,在钢琴声里如流水潺潺,春意阑珊。
  “是雍首长在教我们,雍首长非常严厉,经常惩罚我们。”符衷动了点小心思,他想告一状,虽然这小把戏很可能被季垚的慧眼识破,但他至少得搏一把。符衷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季垚。
  “你不用给我夹菜,你是我下级,注意言行。”季垚拒绝了符衷,“你说雍首长对你们严厉?空口无凭可不行,举个例子。”
  符衷回头要了一杯草莓酸奶,他咬着勺子思索,说:“我知道长官肯定会为我们伸张正义,所以才会把这些事告诉您。毕竟我们都非常喜欢您,我们非常希望您能回来继续教我们。”
  季垚呛了一口,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他摇了摇头,抬起手指警告道:“这不是喜欢,这是尊敬,下级对上级的尊敬。好了,说说看,雍首长对你们好吗?”
  “不好。”符衷不假思索。
  “哪里不好了?”
  符衷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季垚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笃定地回答:“他没有您好看。”
  “嗯。”季垚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唇角,他眼里的神采忽然暗淡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他才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咖啡,“你知不知道我被火烧过?现在这张脸是植皮之后才有的。”
  符衷心里揪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地抿着唇。他垂下眼睫遮挡情绪,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他的情绪:“不管怎样您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甚至还年轻了不少。”
  医生说季垚需要在清醒的时候疏导焦虑,符衷一直记得医生的叮嘱。符衷能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忧郁,季垚坐在他面前,却又像天涯那样遥远。季垚好像始终活在一个壳子里,他有他自己的思想和禁锢,有些事情回不了头。季垚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伸手过去薅了符衷一脑袋,警告他不要动不动就拍领导马屁,给人戴高帽子。
  符衷摸出手机,举起来,镜头对准了季垚。季垚忙用手遮挡,符衷把他的手拉下来,说:“就给您拍一张照,给您看看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的。”
  “我在病房的镜子里早看过了,还用你来拍?”
  “三个月没见着您了,我要拍照张片纪念一下。我的朋友们也十分想念您,他们要是得知您马上就要回去了,一定会很开心的。”符衷故意转移注意,偷偷多拍了几张。
  季垚不太乐意,他抓过符衷的手点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把这些照片给别人看,我就把你换到雍首长手下去。”
  符衷从容不迫地笑了一下,保存了图片到私密保险箱,收起手机:“我当然不会给别人看,我怎么能让别人见首长的好样貌,让人好对您日思夜想呢?”
  钢琴的声音结束了,弹钢琴的艺术家从凳子上站起来,整理衣襟,踩着台阶走了下去。从艺术家的衣着来看,他也是医疗中心的病人,不过他看起来精神抖擞,丝毫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符衷觉得成都医疗中心有种奇特的魅力,这儿跟别处不一样。这儿不是死气沉沉的,而是充满生机的,就像他眼里的季垚一样。
  季垚听得他说出的话之后心里就紧缩了一下,一股涓涓热流从胸腔淌过去了。季垚笑他嘴儿抹了蜜,升官准比别人快,符衷只是笑盈盈地听他揄扬。符衷不说话,他只是享受这种氛围。
  两人吃完了中饭,咖啡还没有喝完,季垚说他要去剪头发。理发师是个好心肠的高个子男人,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再暴躁的人来了也得心平气和地讲话。他围着季垚问这问那,然后替他围上了围裙,从学徒那儿拿来的工具开工了。符衷坐在一边翻杂志,一边抬眼看看镜子里的季垚,季垚闭着眼睛打盹,其实他是在假寐。
  理发师把季垚的头发打理整齐,梳到脑后去,定了型。季垚平时就这梳头发,已经习惯了。他乐于把光洁的额头露出来,那上面没有皱纹,没有褐斑,连着发尖鬓角都是英俊、威武的。
  这俊哥儿一下就攫住了符衷的目光,他的视线连着季垚的动作,从这头到那头。季垚转过眼梢看他的时候,符衷低头拍了拍膝盖,把杂志放回原处,站起身来。符衷避开了季垚的注视,他还不敢与这样的季垚对视,季垚身上散发出威严的气息,他眼里的厉色是天生的,让人不敢肖想。符衷不敢乱想,他在心里背诵《时间局赏罚条例》,以此来激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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