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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有归处(玄幻灵异)——秦世溟

时间:2020-10-08 11:29:13  作者:秦世溟
  季垚默然了一会儿,撇了一下嘴角,闭眼揉了揉眼球:“知道了,多谢你转达。”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接着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事,捞过手机专门看了看他和符衷的聊天框,不过符衷没有给他发消息来。季垚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下他彻底把手机丢开了。他把枕头翻起来垫在腰后,长臂伸过去把放在柜子上的墨绿色玻璃烟盒拿过来,抽了一根细烟卷在盖子上碰了碰。
  不紧不慢地点燃了烟头,他靠在软枕上自顾自抽起来。烟雾弥漫,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烟头的火光一闪一灭,他透过那烟雾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什么人的倒影。
  符衷六点钟起来去晨训。先是素质训练,然后喊着号子跑圈。跑完出了一身汗,刚把外套脱掉,陈巍就把刚擦了汗之后冒着一股馊味的毛巾丢到符衷脑袋上去。符衷一怒而起,扯下毛巾捆住陈巍的头,把他熏得嗷嗷怪叫。陈巍嚷嚷着叫唤,扭动着灵活的身子想从符衷手下挣脱出来,旁边五爷和八胖哄笑着伸手去摸他屁股。符衷松了毛巾,不忘在陈巍屁股上补了一脚。
  “符狗我跟你说件事。”陈巍喝了口淡盐水,踩着训练单臂平举的杠铃开口道,“昨晚我给你打了个电话,为什么是季垚接的?”
  符衷抬起眼皮盯着陈巍的脸,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他叫我去帮忙买点东西,我就去了,手机忘了带在身上。所以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儿了吧?你刚好打了个电话过去,他刚好接上了。停下你们那乱七八糟的猜想,我的手机没被没收,我也不是万人迷。”
  陈巍瞪大了双眼,他忙跑到符衷旁边坐下,手撑在膝盖上:“昨儿都那么晚了,首长还使唤你去做这做那?”
  这次符衷没说话,笑着拧开了淡盐水的瓶盖,仰起脖子喝了一口。八胖拍一把旁边的林城:“六弟,你不是说七哥是因为聊骚才被没收手机的吗?”
  “等一下,我排第六,符狗第七,你第八,为什么我是六弟他是七哥?”
  “这重要吗?”
  符衷笑着薅了林城头发,八胖把林城抱起来甩了个圈。陈巍在一旁怡然自得地吹口哨,晨练之后的休息时分总是这么美好!跑道另一头走过来几个人,看牌子是内部调查科的干员。利索的女干员走了过来,她摊开文件夹,再挨个把这群人审视了一遍。调查科的干员们都有一双鹰眼、一副鲨鱼般阴森的面孔。最后她点了符衷的名,让他即刻动身去部长办公室一趟。
  “陈狗,我去一趟办公室,要是碰上点名帮我说一声。”符衷把水瓶子扔给陈巍,扯下搭在栏杆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一定要记得帮我说明情况,我不想回来之后就领到一张罚单。”
  陈巍嗯了一声,点点头,朝他举了一下手里的水瓶。符衷扎好外套的皮带,沿着一条种满丹麦草的水泥路往训练场外走去了,他的长腿格外引人注目。陈巍和他的几个好朋友眯着眼睛目送符衷远去,接着这几个家伙又闹作一团,训练场上时时刻刻都能听到欢快的哄笑声。
  季垚穿好袍子进了浴室,感应灯自动亮了起来,照亮了镜子里异常疲惫的他。季垚的睡眠并不好,不管他睡了多久,醒来后永远会觉得劳累。这种疲劳一直伴随着他走过了许多时日,然而季垚还没有适应。他洗过脸之后抬起头来,看到那些被遮盖掉的疤痕都显露出来了。他摸了摸,恼怒地摔上了浴室门。
  穿好制服后他去了厨房里,进门后就瞥见冰箱上贴着一张莹绿的便签。季垚停下脚步,扯下便签看了看,留的名字是符衷。
  —首长,冰箱里有新鲜的草莓,我昨晚刚买回来的,记得快点吃掉。
  他看着便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季垚打开冰箱把草莓篮子抱出来,挑了一颗皮最红、最亮的放进嘴里,甜蜜的汁水渗进唇齿,一直渗到心里最深的地方去了。他闻着草莓的甜香,连着吃了四五颗,才心满意足地走出门去。一路上他都在回味着这种罕见的沁甜,符衷买的果子就是最好的。
  他心情愉快地去领了罚,绕着操场跑圈。他没去教员训练的场馆跑,怕丢人。完事了之后他顺路走到训练场去视察,他现在是一众人的领导,监督执行部的日常训练规范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季垚坐着敞篷的吉普车从训练基地的大门开进去,他经过哪儿,哪儿就能听见“首长好”。
  季垚专门去了符衷训练的中队,他把车停在第11训练场外面。
  “列队!点名。”季垚从中队长手中接过签到册,分开腿与肩同宽,站在排好方阵的执行员面前,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
  “0126!”
  “到!”
  “0367!”
  “到!”
  ......
  “0578!”
  没人应。
  季垚抬起眼皮看看队伍,拔高嗓子又喊了一声:“0578!0578在哪里?!”
  “报告首长,0256,陈巍,有话要讲!”
  季垚把人叫出来,问他有什么话要讲。陈巍直面首长有点儿紧张,毕竟昨天那通电话他还历历在目。陈巍打了立正再行礼,报告:“0578去了执行部办公室!”
  “他不来训练去办公室干什么?”季垚没去看陈巍,他合上签到册,把水笔别在文件夹上。
  “我不知道,是办公室的人来叫他去的。”
  闻言默不作声地踩了下鞋跟,季垚轻飘飘地挥手叫陈巍归队。他重又翻开签到册,在最后一个“0578”编号后提笔打了一个勾,表示“全员出席”。
  符衷坐在执行部部长的办公桌前,部长正戴着眼镜看电脑屏幕,似乎很忙,叫符衷稍等。符衷腰背挺直地坐着,环视了一下四周,桌上打开的文件夹上写着“例会签到表”。符衷偷偷打量那张签到表,编号一二三四排下来,顶上第二个就是0002,那是季垚的编号,后面打着小勾。正想继续看下去,部长转过椅子,收拾掉文件夹,签到表也一并被收走了。
  “你昨晚12:40发给了我们一张申请表,我想和你确认一下。”部长推推眼镜,从打印机下拉出一张纸。
  符衷点点头。部长浏览了一遍资料,问话过去:“为什么申请参加‘回溯’计划?”
  “因为我们得好好思考一番人类的未来了,而‘回溯计划’给我们留出了思考的余地。”
  “可是这项计划在昨天才刚刚提出,你还是第一个填写自荐申请表的人。在这短短的几小时里,你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去做这件事了吗?”部长坐在桌后用和蔼的目光看着符衷。
  办公室里垂挂着墨绿色的天鹅绒帘子,墙上的油画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儿有种醇厚的苦香,是咖啡的香气长年累月渗透进了木头的缝隙里。符衷把手放在膝盖上,坦然地望向部长,时间局教会他的礼仪他并没有忘记:“不只有这几个小时,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干了,我觉得人类不应该生活在黑暗中。‘回溯计划’是一个实现梦想的好机会,所以我决心已定。”
  他没说是季垚要求他参加计划的,他丝毫没有提这件事。符衷说的都是实话,他自己心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伟大的理想,他觉得自己应该鼓起勇气去做。理想与年龄无关,活在世上多好,不论如何也得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来!
  白头发部长沉思着点了点头,符衷的态度给他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他对世界不无讥诮,却又斗志昂扬。桌上的蜂鸣器响了起来,部长按开了扬声器,听见秘书说0002前来报告。
  部长脸色拉下来了,符衷注意到了这一点。部长对着蜂鸣器把人挡了回去:“我还有事,叫他在外面等着。”
  符衷听见0002的编号,回头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见,办公室的墙壁把他的视线挡住了。他知道季垚就在门外,走出门就能看见他。
  “我知道你很关心你的长官,就像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你曾写了数次申请到成都医疗中心去探望季垚,我们也都一一批准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关怀备至呢?”
  符衷笑笑,平静地回答:“他是我的长官,关心我照顾我,我当然也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季垚站在门外,他什么都没有听见。季垚把目光放在走廊两边的挂画上,他的脑海里无边无涯地想着些光怪陆离的事,想着门内的符衷,想着自己。
  “季垚有整整四年都不在时间局里,你可能都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你会觉得他对你照顾有加呢?”
  “我是季首长特批进来的,所以我对他总是格外感谢。”符衷说,他从容不迫地面对部长抛出的难题,“我善于把恩惠铭记在心,哪怕只是一小点。”
  符衷没有说出他的真正所想,季垚对他来说不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概括的。有些话就在嘴边呼之欲出了,符衷想把它说出来,昭告世人,但他还是把那些话压了下去。
  部长没再说什么,他收拾好申请表,妥当地夹进存储袋里。符衷告别后,部长把季垚叫了进去。门打开了之后两人就在门口相遇了,季垚有点儿窘迫,因为他来这里是准备挨训的。符衷与他保持了点正常距离,再按规矩敬礼。符衷冲季垚笑了笑,这一笑又把季垚窘迫的心情弄得更复杂了。季垚匆匆进门去,秘书随后就把门掩好。
  符衷听不见办公室里有什么声音,但他没急着离开。咖啡机摆在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厅里,符衷去接了点热水,反复按着“煮制”按钮。他想拖延时间,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刻意。小厅里坐着几个人在谈话,偶尔有人往符衷这边望了望。符衷故意走到窗边去看花,晃着那杯热水让它凉下去,其实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部长办公室的门上。
  黄栌哗啦啦地晃着树冠,季垚打开门出来了。他习惯性地往小厅走去,想去那儿给自己煮一杯咖啡。季垚碰见了窗边的符衷,心情沮丧的他忽然有那么一瞬好转,故作懊恼地飞了符衷一眼:“你不去训练在这里干什么?”
  符衷指指钟表,现在是11:45,美好的午休时间,下午是理论学习。季垚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去吧咖啡豆倒进机子里煮制起来。方才部长的训话还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季垚怫郁地摇了摇脑袋,把那些恼人的坏情绪通通赶出去。符衷一直在旁边等着,季垚抱着手臂问他:“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等您。楼下的乌桕落了叶子很漂亮,我们一块儿走。”
  这真诚的话语把季垚击晕了,究竟怎样的心灵才能坦坦荡荡地说出这样的话,还用令人无法拒绝的诚恳的目光望着自己?他想不明白,符衷一来就把他的思维打乱了,那颗心怦动不止。
  符衷没有等到季垚的回答,没听他说肯定还是否定,但符衷就默认季垚是应许了这个提议。他高高兴兴地望着黑暗中的秋色,天宇竟是那么高远,亟待有光去照亮它!
  “首长今天起晚了?”符衷问,一边与季垚一起走下楼。
  季垚立起眉毛拍了拍符衷脑袋,训道:“你为什么不叫我起床?你早早地就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睡着?”
  “我怕把您叫醒后会出事,您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需要谨慎对待。”符衷在梯步上停住脚,回头望着季垚,“对不起,长官,下次不会了。”
  “哪来的下次?”
  符衷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季垚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样子,还有他睡意朦胧中叫住自己的嗓音。他是那么的迷人,让人只想与他共处一室、永不分离,几十上百年都在所不辞。
  季垚被符衷的眼睛摄住了灵魂,在那双眼里他看到了某种自己不敢想象的东西。季垚心慌意乱地下楼去,符衷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提议一起去吃中饭。
  楼梯上传来人声,有人正说笑着走下来。季垚怕被人看见符衷拉着他的手,连忙把自己的手臂扯开。符衷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踩空,横腰撞在了栏杆拐角上,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楼梯上的人走下来了,与季垚行礼。等他们走掉之后季垚忙上前去查看,符衷并未抗拒,他顺从地让季垚把他的衬衫掀开了一角,露出半边腰。刚才一撞力道不轻,撞在了肌肉上留下个乌青的印子。季垚凑近了些查看,热乎乎的呼吸扑在了符衷的皮肤上,带来了一种新鲜感。符衷低头看着他,心中雀跃非常。
  “好嫩的皮肉,”季垚把衬衫给他放下来,隔着布料揉了揉,“一撞就撞出了淤青。回去用冰块冷敷,过一天再热敷,搽点活血化瘀的药就好了。”
  符衷被他揉得颤抖了一下,季垚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季垚收回了手,捻了一下指头,重又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走开了。
  “您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吃顿中饭吗?”符衷把衬衫掖好,追到季垚身边去。
  “不可以。我是你的长官,你不能这样套近乎,会落人闲话。”
  符衷摇摇头:“我不怕闲话,我也不是想为了升官才这么做的。我只是想和您多待一会儿,一天中这样的时刻太少了。”
  “士兵!”季垚厉声道,他让符衷立刻噤声了。疾言厉色是季垚伪装自己的武器。
  你不要总是说这样的理所当然的话,季垚默默地想着,你让我弄不清方向了。楼梯间有人在走动,季垚借机跨上一步捂住符衷的嘴巴,把他塞进电梯,电梯门刚好关上。
  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缓缓下降,季垚靠在旁边冷硬的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摸出一根烟慢慢抽起来。他的余光里燃着一抹鲜红的亮色,耳畔传来乔木抖落叶子的声音。他站在电梯间的通风窗前吸完了一根烟,忽然在烟雾中想起符衷的脸来。那张脸是那么年轻,时常出现在梦里,出现在他们一起读大学的时候。
 
 
第6章 搬回来住
  下午2:20刮起了大风,符衷挎着包走进考试厅,身上卷进来了一股秋天的寒气和上了冻的枫木的清香。监考的教官还没来,而厅内已经人头攒动了。符衷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与他隔着一米远的地方坐着陈巍,看着他坐下后就探过身来问道:“符狗,一中午没看见你,你干什么去了?”
  符衷低头把桌子下面的纳物板掀开,将背包塞了进去,轻描淡写的回了话:“我吃饭去了,你惦记我干什么?”
  “你看起来怎么闷闷不乐呢?”陈巍弯着眉毛笑,伸手去拍了拍符衷的手臂,“把我给吓坏了。中午老八和老大都还问我你去哪儿,结果我回答不上来。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符衷说,他支着手肘,把脖子弓下去,右手不停地在后脑勺上摸来摸去,“我请一个人吃饭,但他拒绝了我,我有点难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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