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九儿,你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东西买来了没有?我饿死了。”
“混蛋!开门,我在外面。”
陈巍丢掉手机,忙从沙发上扶起来,架起拐杖一跳一跳地过去开了门。符衷在外面,提着装满了食物的袋子。陈巍把袋子夺了过去,一边拐着腿一边往屋里走,回头请符衷进来坐。他让符衷换了鞋子,自己去了餐桌旁坐下,拉开袋子兴致勃勃地一样一样清点起里头的东西来。符衷按照陈巍发去的清单给他买了酸奶、热乎乎的饭菜、新鲜水果和一堆垃圾食品。
客厅里只亮了壁灯,因为符衷来之前陈巍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符衷把包取下来放在玄关处的木制桌台上,脱了外套走进空荡荡的客厅环视了一圈,问:“你的室友呢?你有事不会找他吗?为什么要我来伺候你!”
陈巍饿极了,他把豇豆和泡椒牛肉拌好,吃了两口才说:“他请假回家去照顾他妈妈了,听说是癌症,挺严重的。”
符衷点点头:“那你就一个人住?喊我天天给你端茶送饭?你想得美,陈狗,我才不干专职保姆!”
餐桌前的陈巍抬着受伤的腿,一边用勺子把泡椒切碎,然后将盘子里的饭分了一半出去,盛在碗里。他动不了身子,只得喊符衷帮忙:“帮我把这碗饭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里去行吗?”
“为什么还要留出一半来?”符衷拿着碗问,他进了厨房,找到保鲜膜盖了上去。
陈巍笑嘻嘻地低头夹菜,说:“明天早上热过了当早饭吃。如果我那室友在这儿就好了,我会留给他当宵夜,酸豇豆和泡椒牛肉一起炒在米饭里就是最强的!”
符衷将饭碗、水果和酸奶一一放进了冰箱里,走回客厅来在沙发上坐下,按掉了电影的暂停键。客厅里又充满了热闹的人声,只不过人声都是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陈巍正吃着饭,抬起头来对符衷说:“我新买了《卡萨布兰卡》的电影碟子,就在左边的茶几柜里面,你要看就拿出来放。”
宽阔的电视机屏幕里的画面换成了《卡萨布兰卡》。符衷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电视,他心里乱糟糟的,不想回家,也不想到别的地方去。于是打算就在这儿等陈巍吃完晚饭,顺便看场电影。符衷手里捏着手机,他想给季垚发消息,想和他聊天,但他按亮了屏幕无数次,却迟迟没有动手。
陈巍把吸管插进酸奶瓶里,看着符衷的后脑勺说:“符狗要不你搬来我这里住几天?咱俩兄弟两个好照顾。”
“谁照顾谁?只能我照顾你罢了!你先给我个充分的理由,我一人一套房住得舒舒服服的,为啥来你这遭罪?做梦!醒醒,你想都不要想!”
“可是我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啊。”陈巍有点委屈,把缝了针的伤口指给符衷看,“你看,我现在就是个残疾人。”
符衷抄起茶几上一本书飞到陈巍头上去,陈巍打了个呼哨,伸手稳稳地接住了。符衷把叠起来的腿放下,头也不回地说:“你这个废物能不能有点上进心?首长被烧成那样也没见人家喊痛,你就在这里要死要活?”
陈巍丢开书,瘪着嘴说:“你果然喜欢季垚不喜欢我。”
“谁他妈要喜欢你?”符衷猛地回过身从沙发靠背上头看着陈巍,“你这样子哪会找得到女朋友,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这又说到了陈巍的痛处,因为他前阵子刚和女友分手了,女友抛弃陈巍的理由是他们性别不同。
对此陈巍百思不得其解。
符衷帮陈巍把垃圾收拾干净,整理了一下屋子。陈巍一个劲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不管有没有人关心他都能愉快地说上好一阵,符衷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将众多精彩纷呈的好故事侃侃道来。
他们一块儿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的黑白画面,符衷最后还是没忍住给季垚发了消息。他的手机屏幕亮着,陈巍正把一罐挂霜花生递给他,凑过去的时候一眼扫到了手机上的备注名。
“细腰?”陈巍惊讶的声音陡然响亮起来,甚至盖过了电影里的对白,“老天,你给谁备注得这么骚?你真有女朋友了?快给我看看,看看你们配不配得上!”
说着他要去抢符衷的手机,符衷见势不妙迅速按灭了屏幕,将手机死死护住,两人坐在沙发上打了起来。
“陈老师是感情专家了,你这个处男还啥都不懂,快来让我教教你如何经营一段美好的爱情!”
“滚吧!你跟哪个女朋友待过三个月以上?”
“你这就不懂啦!不管他在一起多久,总归是在一起过。跟你这童子军比起来,我经验总比你丰富,要知道陈老师是专业人士。”
符衷气得直骂他,陈巍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闹了一阵后陈巍消停了,他腿上的伤还疼着,经不起折腾。陈巍仰面躺在沙发靠背上,手搁着肚皮,惬意地眯起眼睛盯着《卡萨布兰卡》。符衷坐在一旁,抱着手机不作一声地捻着线衫出神,少顷之后他淡淡地开了口:“陈老师,问你个问题。”
陈巍马上睁开双眼,抖擞起精神,鲤鱼打挺弹了起来:“你说,我听着呢。”
“我喜欢一个人,真的很喜欢他。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我想和他待在一起,但他嫌我烦,这该怎么办?”
符衷神色忧郁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里熄了屏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它。陈巍见他脸色不好,知道他是在真心提问,看来符衷最近确实为情所困,林城一说一个准。陈巍细想了一番,摆出一副毋庸置疑的神色说:“依我看,这种人除掉不喜欢你的可能性,多半就是傲娇。”
“万一他真的不喜欢我呢?”
“放屁,你这条件还有谁看不上?谁要是看不上你,那她全宇宙找不到另一个比你更好的了。”
“我要怎样才能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陈巍挪挪屁股,说:“你看看你,先别急着嫌弃我,你这下还不是啥都不懂了吧?喜欢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能看出来,当然我知道你眼神差,所以你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什么表现?”
“老天!你再死板一点都可以去当冲浪板了,七哥。”陈巍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看他会不会吃你醋。要是他喜欢你,什么飞醋斜醋歪醋都吃,那会儿你就该知道他究竟爱不爱你了。”
“那我要怎样才能让他吃醋?”
“你这个呆瓜,找个机会故意当着她面跟别人熟络,看她用不用眼神把你千刀万剐。”
符衷想了想,点头:“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与某些人走太近。”
“那就对了!”陈巍兴冲冲地大笑起来,重重地拍了拍符衷的肩膀,“她准是喜欢你没跑了!你那么爱她,她也一定会对你至死不渝的。”
听了这话后符衷才笑了笑,他垂着睫毛,眼里的忧伤稍微淡了些。坐在沙发看完了老电影,符衷把灯打开,说:“我要回去了,电影不错,碟子借我几天,我想再看几遍。”
陈巍笑嘻嘻地就把碟子给他了,冲他狡狯眨眨眼睛,祝他和女朋友百年好合。符衷佯怒着回怼了他一句,然后罩上外套,挎好背包出门去了。他走在路上看看手机,季垚没有给他发消息来。
瑟瑟秋风轻柔地扑在他脸面上,吹去了在陈巍家里烘出来的热意。他走过一道道路灯,含着下巴,将自己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气泡里。符衷知道自己没有女朋友,那只不过是陈巍的幻想,陈巍万万不会想到符衷会对季垚有同性之爱。他回了七公寓,走进前往26楼的电梯。
26楼的门厅里亮着廊灯,暖融融地照着墙上的挂画,空气里弥漫着松子香。季垚敲了2601的门,没人应,皱着眉头在2601的门前转了转鞋跟,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他正要掏出手机发消息,却见符衷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符衷见了季垚的人,快步赶过去行了礼。季垚脸色极差,怫郁地问他:“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符衷从包里拿出那张碟子递给他看:“我去照顾陈巍了,这是他给我的碟子,挺好看的。”
“你们一起看电影了?”季垚抓住重点。
符衷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愠怒,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顿时僵住了脸。符衷两手自然下垂站在季垚面前,抿抿唇诚实地回答:“是的,长官。”
季垚拢起大衣,侧着身子看他。几秒钟后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扭头在自己家门口按了指纹、照了虹膜,站在打开的磁门前回头睃了符衷一眼:“那你继续看吧。”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磁门很快将里头的光景掩上了,暖融融的门厅里只剩下符衷一个人。符衷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闻到松子香中有一股古怪的醋酸味。
第17章 他的噩梦
这突如其来的火气从季垚那儿烧到符衷身上,把他烧得手脚冰凉,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只剩下一团灰烬了。符衷拿着《卡萨布兰卡》的碟子,在门厅前走了两步,然后把碟子塞回挎包里。墙壁上的油画被灯光照得散发出柔和的气质,一盆罗汉松摆在铜版浮雕下面,浮雕上面目凶恶的门神肤色深得像肉桂皮。
他在季垚的门前犹豫了许久,隔着磁门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符衷摸了一下嘴唇,上前去敲了敲门:“长官,您刚才敲我的房门是有什么事吗?”
安全防护系统把他的话传到了屏幕上,在季垚身边弹开了。季垚正在气头上,挠心挠肝,心脏肺腑都挤在了一块去。他瞥了旁边的屏幕一眼,一声未吭。季垚烦躁地走到厨房去拉开冰箱上下看了看,最后将一瓶樱桃酒取了出来,拔掉瓶塞后倒在玻璃杯里,仰头灌了自己一口。沁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坠入胃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嘴里像含了颗甜津津的樱桃。
符衷敲了两次门,屏幕上不断跳出留言,但季垚都没理他。他走到阳台上去在躺椅上坐下,从墨绿色的盒子里抽出一根烟,自己点燃了火。他丢开火机,仰头在铺着皮毛毯子的椅子上躺下,烟头上飘起来的灰雾遮挡在他眼前。季垚用两根手指夹着烟,眯起眼睛凝视着窗外万籁俱寂、枯燥无味的北方天际,这么安静,稍有什么声响就会激起空旷的回音。
“对不起,长官,我不该跟别人看电影而耽误了您的正事。您有话要说吗?您怎么罚我都行。”符衷的声音从屏幕上传到季垚的耳朵里,他还站在门外,界面上显示着他的照片。
那张照片在季垚眼前反复出现,季垚本不想去看他一眼,但总会被他的那张脸吸引过去。照片是执行员的证件照,符衷平视着镜头,温柔的目光好像在看着画面之外的人。季垚被惹得咬了咬嘴唇,更加焦躁了。他摁灭没抽完的烟,撑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进了浴室,甩手关上浴室门。很快,里面传来哗啦的水声,季垚站在淋浴头下让水流冲过自己的身体。
安全防护系统留言通道被季垚关掉了,符衷没了办法,季垚根本就不想听他讲话。季垚一直没来给他开门,也未回一字,符衷孤孤单单地立在外面等待了十分钟。他望着坚硬、紧锁的磁门泄了气,一时等不到季垚出来见自己一面,符衷只得回了自己家里。杯子上那串纸折的灯笼花还挂在那儿,花瓣上密密麻麻写着两个字——细腰。
符衷把背包带子收短后挂在椅子后面,趴在书桌上用手指拨弄着灯笼花转了转。他见桌上还有几张废纸,动手折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鹤。他把这些小玩意儿摆在一起,还不忘用记号笔给兔子点上红眼睛。此时的符衷心烦意乱,低头捏着几张纸揉来揉去,神游天外地撕了几张纸蜻蜓。
他看着“细腰”,想着季垚,而正是自己把季垚惹生气的。包里那张碟子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季垚一得知自己和陈巍一起看电影便怒火中烧起来。
挎包里的东西还没整理过,符衷好半天才怏怏不乐地抬起头来准备去收拾包裹。他拿了几样东西出来后就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他忘了把体检数据抄到体检表上去。符衷顿时被惊撼得清醒了不少,心肺都跟着抽疼起来,他光顾着为季垚忧思伤神去了,独独忘记了季垚交给他的任务!符衷捂住嘴巴,闭上眼懊恼地揉了揉鼻梁。
“回去把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都抄上去。其他的不用,我只是写着玩的。”
这下他知道季垚来敲自己的门是为了什么事了,他也知道季垚为什么在听说他和陈巍看电影之后如此大动肝火了。符衷忙不迭坐起身子,摊开那张记录着数据的白纸,把体检表从书架上取下来,抽出水笔一一将数字誊写上去。他一边誊写一边在心里把自己和陈巍通通骂了一遍,骂自己偏偏在这时忘了正事,偏偏把季垚惹恼了。
陈巍正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看小说,他刚关注了一个作家公众号,天天蹲点刷更新。忽然他没来由地抖了一下,随即打了一个喷嚏。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最近什么人在背后编排我”,便不再在意了,因为他刚好刷到了今天的更新章节。
作家前几天发了通知说家里出事了,所以今天更新一章只有几百个字。陈巍花了三十秒看完,觉得不过瘾,意犹未尽地去翻了翻目录,随手点开一章重温了一遍。这是陈巍每日必做的功课,他追求不高,看到作家还活着他就很满足。腿上的伤还在痛,室友早就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去了。家里空荡荡的,墙上挂着陈巍收藏的《霍比特人》电影海报,上头的人物正凝视着他。
虽然觉得几百个字看不够,但陈巍没说什么,只是悄悄去给作家打了个榜。天色已晚,他把手机按灭塞到枕头底下,然后关掉了卧室里的壁灯。陈巍胡思乱想着小说里的剧情,很快睡熟了。
符衷抄完了体检表,只抄了季垚要求的几个。抄完了他又撑着下巴严肃地犯起愁来,是该直接送去给季垚好呢,还是怎么样好呢?
他翻了翻之前的体检报告,厚厚的一沓纸,从出生一直记录到现在,连自己的大学体测成绩都通通记录在案。符衷是早产儿,刚出生那会儿半条命已经上了天,符阳夏格外看重他儿子的体格,毕竟符家世代以军工为业。符阳夏希望子承父业,但符衷没有承他的业。符衷没去读军校,他读了一所数一数二的综合大学,再凭本事跳进了时间局里。
季垚洗完澡后火气消了不少,站在镜子前擦掉身上的水珠,看自己的胸肌和腹肌。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肌弧度和大小,再把手撑在腰际,这截腰收得相当利落、漂亮。季垚不想看自己背后的伤疤,踩着拖鞋从水汽蒸腾的浴室走了出去。他紧绷绷的皮肤被蒸成了粉红色,冒着潮气、红润细洁的脸颊昭示着他的年轻和康健。
刚把身上的毛巾扯掉时就听见了叩门声,吓得他忙按住毛巾遮住重要部位,去了衣帽间把软缎袍子披上。季垚将衣襟掖进腰带里,重新打开了留言通道,他看到外面果然站着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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