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断开通话后还在神游天外,他的思绪飘荡到了很高远的地方去。符衷坐在一旁用单手写字,因为他的左手被季垚钩着,挪不出来。符衷放下笔后特意去看看两人的手,笑道:“长官,该讲的话都讲完了,您怎么还钩着我的手指不放呢?”
符衷声音一下把季垚拉入现实世界,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却发现两个人的手指不知何时钩在了一起,难解难分。季垚的耳朵突然又涨红了,佯装恼怒地拍了符衷手背一巴掌:“谁叫你碰我的手?没规矩!”
“您这话说得可不对,长官。”符衷不气不恼地指正他,告诉他要直面事实,“明明是您主动来钩了我的手,您可不能颠倒是非!”
季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忽然不想再辩驳了。符衷说得对,他可不能颠倒是非,他得直面事实。就算如此,季垚也觉得自己不能输,他怀着好胜心又把符衷扣得更紧了,这下他们便十指相扣。季垚觉得自己该旗开得胜了,他正气凛然地说着撩人遐思的话:“我就是主动钩了你的手,如果你不乐意那就自己抽出去。”
符衷笑着晃了晃他们的手腕,狐狸般狡猾地笑了起来:“原先只有一根手指钩住了,我尚且可以脱身;这下有十根手指钩住了,十指连心,我想抽也抽不出来了!”
第44章 如登仙境
“胡说八道!”季垚笑骂着,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符衷不放手,他就偏要对着干,季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忽然有了与符衷一争高下的心思了。他松开五指,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符衷见他主动松了手,心里并没有胜利的快感,他只觉得遗憾。符衷意犹未尽地蜷起手指捻了一会儿,想把季垚残留在手心里得温度都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现在是那么的醺醺然、飘飘欲仙,简直忘了身在何方、心在何处。季垚侧过身去坐好,摩挲着自己的手掌,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双手并非那么平庸,是符衷给他注入了新鲜的、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房间里的花香为他们增添了成熟的风味,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下,不做些什么似乎都有违上帝赐予这宁静一隅的心意。季垚分开手,让内心驱使着他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有点头疼,你能帮我揉一揉吗?”
“当然,长官,小事一桩。”符衷欣然作答,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把手放在了季垚的太阳穴上。
为了方便他动作,季垚稍稍坐过去一些,背对着他。两人前胸挨着后背,团团热气只在一缝之隔间过来过去,烤得季垚燥热难耐,脱去了外面的衣裳。符衷默默无言地看着他脱掉风衣,再脱去薄马甲,最后只剩下一件衬衫匀贴地衬在他身上。季垚解开了衬衫的纽扣,问道:“符衷,你在屋子里开了暖气吗?为什么我身上这么热?”
符衷摇摇头,忍不住又要去盯着季垚后脖子上那一小片白白的肌肤看,细细的银链子照得皮肤好似在莹莹闪光。他为了转移注意,只得回答说:“没开暖气,应该是我们靠得太近了。”
“确实,我们靠得太近了。”季垚说,他伸手把脱下来的衣服搭在椅子背后,“近得我都能感受到你那儿传过来的热烘烘的气体,还有你的胸腔起伏得厉害,是不是心跳太快了?”
“是的,长官,跳得飞快,就快要跳出来了。”符衷仿佛没事人那样说道,尽管这使他幸福得心花怒放,却又难为情地不知把眼睛往哪里放才好。
心里升起了一种新奇的爱恋之情,但符衷知道真正的爱恋尚未来临,这一切只是他对现实的幻想和憧憬。季垚优美的肩背、富有弹性的肌肉、强势之下的柔情无不令符衷心驰神往,如登仙境。他对季垚的万种风情并无下流之想,他的心情是充满青春活力的,是健康、纯洁的,就像换上最好的衣服,去庙堂里拜观音。
季垚没有回头,仍是那样背对着他斜靠在椅搭上,符衷身上的香气被他闻见后就好似放大了数百倍,闹得他脑袋发晕。季垚搭着手,太阳穴被符衷按揉着,周身都包裹着他的气息,那么近、那么真实。这种氛围让季垚觉得很安全。这世上能让季垚觉得安全的地方寥寥无几,而他却在符衷这里寻到了一个避风的好去处。
他完全放松了身体,叠着腿用手肘支撑身体。符衷的声音和手指都有种催人入梦的魔力,让他陶然欲醉,还未坠入梦乡,美梦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他的心窗飞入其中了。
“首长。”符衷叫了他一声。
“嗯?”季垚正思索着自己的事情,被符衷从昏昏欲睡的境地里拉了起来。
符衷把手挪到季垚的肩窝里缓慢地揉了起来,说起了照片的事:“陈巍给我们的照片里那个黑影是不是龙王呢?”
季垚撑着椅子扶手,陈年旧事随着符衷的问题一齐向他涌来,弄得他恍恍惚惚。季垚踮起脚尖,打量着自己的手腕说:“是不是龙王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善茬。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星河数据库里找到的一段视频吗?”
“记得,您说那段视频中出现了龙。”符衷给他按着肩膀,手指隔着衬衫薄薄的衣料感受着季垚精力充沛的身躯。
热气和花香、海盐香烘得他有些倦意,季垚强打起精神,伸手去拍了拍符衷的手背,示意他停下来。符衷停了手,季垚这才正过身子转了面,靠在了软绵绵的坐垫上:“这张照片的场景跟那段视频很像,到处是红光,还有黑色的影子。但就算我们找到了共同点,还是对它们一筹莫展,我们还得思考很久。”
符衷没有言语,季垚又问他:“我去煮咖啡。你想不想喝点东西?我顺便给你倒来。”
“柠檬水。”符衷回答,他往卧室外面看了一眼,扶着桌面要站起来,季垚把他搀住,“我去把柠檬找出来。不过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再喝咖啡的话晚上睡不着。”
季垚搀着他一块儿出去,拉开冰箱将黄澄澄的柠檬取出来:“咖啡而已,又不是安非他命。我喝咖啡都上瘾了,也没见哪天睡不好。”
符衷抽出水果刀切柠檬,季垚去了一旁把咖啡豆倒进机子里。符衷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您不是经常整夜整夜地失眠吗?”
咖啡机的“煮制”标记亮了起来,季垚扶着腰在岛台前站了会儿,低下头拿抹布擦拭着台子上的水渍:“做噩梦了就会失眠,我也控制不了。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很没有安全感。”
水淋淋的新鲜柠檬片丢进温热的水里,符衷用勺子把它们压下去些,等泡开后立刻弥漫起甜丝丝的酸味来。他们一人站在岛台一边,等着咖啡煮好,说出去的话仿佛还留在空气中。
符衷搅着柠檬水问:“您是害怕孤独吗?”
“我说不清我到底是孤独,还是独自一人。”季垚低着头摆弄那张抹布,将它叠好又打开、打开又叠好,“有个知心朋友那是一大幸事,但你知道,我这种人、这种职业,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我被死亡吓怕了,你可能还没有体会过这那是什么感受,但我却是在地狱里打过滚的。”
“煮制”的按钮跳掉了,季垚去把电源断开,打开了咖啡机的盖子,闻到扑鼻而来的醇厚香气。符衷把他说的话都记住,最后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两双手总比一双手巧。”
季垚回头凝望着符衷的眼睛,符衷的话强烈地扣动了他的心弦。季垚不置一言,但他也同样把符衷的话记住。这一场敞开心扉的交谈让他们的身心都发生了妙不可言的转变,渐渐臻于成熟。季垚清楚地认识到世上确实有一种令人神往的美好的东西,是那样生动地充溢着他的整颗心灵,千言万语也不过如此!
他们回了卧室里去,季垚开口说:“不谈我自己的事了,我们讲讲龙王吧。符衷,你知道什么是‘走蛟’吗?”
符衷点点头:“四川、西藏一带的大江大河里经常出现巨大的蛇形生物,涨水之后它们就在水下活动。等洪水一退,泥滩上就会留下它们的爪印,所以叫‘走蛟’。”
“蛇大为蛟,头上长出独角。等它长出第二只角,那就飞升成龙了。”季垚在纸上涂了一幅鸦,他画了一条长长的线,然后添上杈角,看起来活灵活现的,“《山海经》、《淮南子》、《独异志》上都有过记载,周穆王为了寻龙脉还去昆仑虚境拜见过西王母。”
符衷笑着看他在纸上的涂鸦,自己也去拿了一支铅笔来帮他添上些细节,说:“您对高维空间怎么看?”
“一维是点,二维是面,三维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季垚把脑袋凑过去端详着符衷画图,“我们能看到一维和二维,但它们看不到我们。比我们更高级的空间比比皆是,在他们眼中,我们也不过是一个点罢了。”
“您知道营口坠龙事件吗?”符衷画完了最后一笔,放下笔,将纸头摊在灯光下,一条炯目圆瞪、不怒自威的巨龙团在了纸面中央。
季垚凝神细看纸上栩栩如生的铅笔画:“这都是1934年的事了。关于那次事情的细节官方并没有公开,我不做评价。要想知道原委,也许我们得潜入国家保密档案库盗取资料才能窥见一斑了。”
咖啡喝完了,符衷拿着两人的杯子去外面洗干净了倒扣在架子上。他进门时看到季垚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着《致凯恩》。他读完后翻过去了一页,后面是一首俄罗斯古诗。
“游子归来兮返故乡,草原莽莽兮天所赏。”
季垚等符衷回来后对他说:“我很久没回过故乡了。”
*
何峦躺在沙发上,陈巍和他缠在一块儿,窄窄的沙发垫子可容不下他们两个男人共处一方。两人闹够了有些累,陈巍趴在何峦胸上喘气,然后重又精神抖擞地爬起来,光脚踩在地毯上去找到鞋子,跑进卫生间里洗干净了手。何峦见他离开了自己的胸膛后才坐起来,理好被抓乱了的头发,然后发现脖子后面火辣辣地发疼,几条红痕毫不留情地留在了上面。
陈巍正在搓手上的泡泡,何峦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去,单刀直入地问他:“你这个混蛋把我挠成什么样了!”
“什么?什么?再说一遍?”陈巍被吓了一跳,忘记了搓手,惊骇地站在水龙头前看着何峦的脸色。
何峦背过身去把衣领拨开,露出皮肤上四五道抓痕:“你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用指甲抓的?老天,你怎么能下此毒手!”
这下陈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了,一定是刚才打闹时战况激烈,不小心把何峦给弄伤了。陈巍慌忙道了歉,急冲冲地拧开龙头冲洗掉手上的泡沫,再找出一瓶芦荟胶来挤在手上:“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涂点芦荟胶。这事儿怨我,但我不是故意的!沙发上空间那么小,我为了不掉下去只得搂你的脖子。我不是故意的!”
何峦哭笑不得,只得说:“以后小心点,我不是真想跟你打,就是开个玩笑。你那鸡翅太香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对吧?”
陈巍高高兴兴地转到他前面去,停顿了一会儿后大笑起来:“你也觉得那新出的口味不错吗?那我以后多买点给你吃!”
“话别说太早,巍巍,快去把药给我涂好。”
他们商量着把照片送到维修部去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复原,然后换了身干净的好衣服一起出门了。时值初冬,落叶已尽,院场上弥漫着已渐渐变凉了的青草的清香。空气绷得紧紧的,好像稍一用力就颤抖不止。时间局随处可见的大花园里寒意森森,植物们都换上了一副卑微的寒酸相,静待着第一场雪到来。
从维修部出来后陈巍看了眼时间,觉得时间尚早,便提议说要去置办些过冬的新衣服。风好像吹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大了,何峦把拉链拉到最上面,扣紧衣领防寒。他们从时间局的大门走出去,一路走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准备等下一趟公车过来。烟白色的浮云在暗色的天空中漂移,城中某些绿荫森森的地方风景如画,留存有许许多多上百年的槭树、菩提和银白杨。
“你觉得——”陈巍在等车的空当时问道,“照片上的黑影和红光是什么?”
何峦两手抄在衣兜里,但还是觉得寒意遍生。他耸了耸肩,遥望着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流:“我不知道。也许这是父亲留给我的线索,他一定有什么秘密等着我去探索。”
陈巍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不复存在的空气,再长长地呼出来,他忽地看见灌木丛中有只鬼鬼祟祟的松鼠在乱窜,倏忽就不见了踪影。陈巍踮了下脚,问:“你有什么好点子?”
“我想我应该找个机会到西藏去一趟,那块神秘之地是我父亲待过最久的地方,我想在那儿应该能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何峦说,“但问题是我该怎么到那里去呢?”
公交车停在了站台里,打开车门等着人排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坐在稍后些的位置,将伤脑筋的问题抛下,欢欢喜喜地说起年轻人之间永远愉快的话题来。
*
符衷洗完澡出来后看到季垚还在他房间里。季垚像下午那样帮他涂好了药水,破天荒地提了一个要求:“今天我不回去了,在你这儿睡一晚。你有多余的毯子吗?我打个地铺。”
“您为什么突然要睡我这里?”符衷怀着幸福的心情问道,忙去找来了毛毯,“地上很硬的,睡着不舒服。您睡我的床也可以,您无论什么时候来,都给您留着位置呢。”
季垚拉住符衷怀里的毛毯,拽了拽,但没拽动。季垚扶着腰站在他前面说:“回房间我怕又被什么特工监视,你容我住一晚,就当帮个忙。你不是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吗?也许今晚我不会做噩梦了,那不就是你的功劳吗?”
“您睡床上吧。”符衷还是这样说。
“好了,先把毯子给我。”
符衷见他模棱两可,知道他是有点儿动摇。符衷去帮他铺好了床垫和被单,单独拿了一个枕头、抱了一床被褥下来放在上面,细心地拍了拍,把填充的鸭绒拍得蓬松了些。
季垚抱着符衷给他的白缎子浴衣去洗澡,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还留着浓浓的海盐香,季垚忍不住多嗅了一会儿。他放了热水下来,撑着墙壁让水流冲过身子。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摸了摸,没来由地想起了符衷帮他涂药时的情景。他们几次都差点要吻上去了,但最后还是克制地没越界。
他忘不了那温柔英俊的脸庞,忘不了那巨大而美好的新鲜感、清新感和欢乐感。爱情无论何时何地对年轻的心灵来说都是人迹罕至的神秘山谷,它的幽香和魔力令所有人为之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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