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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有归处(玄幻灵异)——秦世溟

时间:2020-10-08 11:29:13  作者:秦世溟
  “说好了一人做一天,结果还不是我全包。”顾州理好风衣腰带,换上皮鞋后顺手给玄关处的绿植浇了水,“你觉得买什么花好?月季,还是长寿花?我觉得玫瑰花很不错。”
  “那就玫瑰花。今天我不出门,所以我要看到你捧着最红的玫瑰花进门来。”三叠起身离开餐桌,朝顾州走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上下班注意安全。”
  两人在门口拥抱送别,三叠靠在门旁看顾州走进电梯里,直到电梯门关上了他才进屋去。顾州走出小区,再往左边走过了两百米,转过街角后就看见了停在银杏树下的黑色玛莎拉蒂。司机拉开车门,顾州侧身坐进车里,将公文包放在一边,打开平板看起报告来。司机一言不发地开车转上主干道,往郊区方向开去,最后下了高速路,进入一条设有关卡的山道。
  山道尽头伫立着一丛房屋,车子停在了一幢黑洞洞、阴森森的建筑前,门旁的立柱上镶着寒光闪闪的铭牌:燕城监狱。
  “昨夜是怎么回事?”顾州脱掉手套,亮出证件通过了身份验证。待封锁门打开后,他快步走入栅栏林立的监狱通道,阴气森森的牢房挨挨挤挤地峙立两边,巡逻的持枪狱警对着顾州行礼。
  旁边的警卫递上档案袋:“国家一级重犯自杀未遂,保外就医。”
  “事儿犯得大,动静倒不小。”
  一行人进入电梯,转眼下降到底层,智能人和星河系统再次对每个人进行身份验证,经过七道封锁门后他们才来到最里边的一座牢房前。顾州搭着手,立在白色的警戒线外冷漠地注视着空空如也的牢房里。重重防护罩倒映着仅有的几盏照明灯,不亮的灯光照亮了地面上东一滩西一滩的血迹,玻璃墙上抹着长条状的血痕,还有杂乱的手印。
  旁边助手把录像仪递过来,监控录像记录了昨夜这间牢房中的惨状。犯人用一根铁筷子自戕,鲜血淋漓。顾州平静地看完了影像,交回到助手手中。他转过眼稍看向显示屏上的标识,冒着飕飕冷光的铭牌显示出这间牢房里关押着一级重犯、军事犯,他来自时间局北京总部。
  “是上面来的命令说要把这个人弄出去就医?”顾州问。
  “是的,长官,国家非常警惕此人。”
  “多派点人手盯着,保外就医,别把人保没了。”
  顾州冷淡地说了一句,最后瞟了一眼空荡荡的、满是血迹的可怕牢房,挽着风衣转身离开了。他眉头紧蹙,压着唇线来到上层关押区,踩着挺拓的皮鞋快速从廊道中穿过。盐城监狱里关押的多半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当顾州踏入廊道时,这帮亡命之徒便大喊大叫起来,从黑铁栅栏内冲顾州伸出手,比出恶劣的手势,同时用污言秽语款待他。
  污言秽语对顾州来说什么也不是,这些人被自从被关进牢笼的那天起就一无是处了。他思考着自己的事,直到囚犯的喧闹、起哄声把他弄得恼怒起来。顾州随手拽住一只从栅栏里伸出来的手臂,猛一用力将手臂的主人扯出来撞在栏杆上,顺手打折了他的臂骨。随后,狱警接二连三的枪声响彻监狱,而顾州已经穿过洞开的封锁门走到外边去了。
  *
  季垚洗漱好,符衷已给他买来了早餐。烤三文鱼切成块状摆在盘子上,符衷说:“这是我认为这一片最好的三文鱼,又鲜又嫩。柠檬还是洋葱?”
  “柠檬。”季垚掂起帕子揩了下手指上的水珠。
  符衷把柠檬汁挤出来洒在鱼块上,蘸上清新的酱料后分到季垚面前去。季垚拿起勺子切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他对这个味道表示了赞赏。
  “你在看什么?”季垚喝了一口牛奶,“奶怎么这么甜?你加了多少糖?”
  “不是糖,是蜂蜜,比糖甜一百倍。”符衷说,剥了几颗白方糖放到他盘子里,“今日头条新闻说盐城监狱出事了,时间局的论坛里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事,据说公共信箱一小时内就收到了一万封市民来信。”
  季垚剥开糖纸,心不在焉地将方糖含在嘴里慢慢化开,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国家一级重犯自杀未遂,保外就医了。”符衷说,他翻看了一下网页,“犯人的名字好像叫唐霁。”
  季垚拿着勺子舀杏仁冻的手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符衷没察觉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季垚松开手指,不言不语地抬了一下眉毛,舌头搅着糖块在嘴里滚了一圈,然后他把糖块一次性全部咬碎了。
 
 
第46章 狱血尚腥
  勺子碰到了碗壁,杏仁冻季垚一口都没动。糖被咬碎了,益发甜起来,沁得季垚心里发慌。符衷见他不吃东西,以为是早餐不合胃口:“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去买,现在去也来得及。”
  “没事。”季垚摇摇头,轻飘飘地把帕子拿过去擦了下手指,“我嘴里还有糖,等我把这块糖吃掉。你吃你的,甭管我。”
  符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季垚冲他笑了笑,然后点点头,好打消符衷的疑虑。符衷见他这样,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捏着瓷匙抿了下嘴唇:“如果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尽管就跟我说。”
  季垚嗯了一声,未作他言,默默地靠在椅背上注视着符衷低下头去继续切着盘子里热气腾腾的馅饼。馅饼里头包着梅子果酱,季垚闻见了甜丝丝的果酱香气,他在这香气里陷入对无尽曩昔的回忆之中。他眼前出现了很多人的脸,旋即他们就变得模糊;还有热气烘烘的板房、凝然不动的紫色烟雾,薄荷与马合烟的清香穿过重重雨林重又找上了他。
  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彼此都不说话。符衷再草草浏览了一遍新闻,就把手机关上了。他忽然没什么胃口再把馅饼吞下腹去,一种难以自抑的郁悒和伤怀让他心间如针扎一般疼。
  符衷和季垚想着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
  成都的医疗中心里,季垚眼睛受了伤,用防护带将双眼保护了起来。符衷站在床尾,默默无言地帮着医生把季垚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病房里拉着帘子,但这种地方拉不拉帘子都是一个样的。一束新换的花安谧地摆在床头,才有人进来给它浇过水,此时正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季垚搭着手长久地靠在枕头上,即使符衷与他相隔不过几十厘米,但仍旧无法感受到他的目光。
  符衷走到床边去,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缄默不语地守在季垚身边,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想触碰到他的皮肤。季垚忽地转过脖子面向他,却以为是朱旻过来了,开口问道:“医生?”
  朱旻正立在符衷边上,闻言先去看了看符衷的脸色。符衷一声不吭,侧身示意朱旻上前去,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朱旻懂他的意思,装作若无其事地翻开体检册,好心地弯腰告诉他:“体检结果出来了。”
  “我怎么样呢?”季垚看起来像在笑,“我是不是要考虑去收一条可爱的导盲犬了?”
  “别这样,三土,站起来,别把自己的命当草!”朱旻说,“身体恢复得不错,烧伤的地方都在愈合,包括你的眼睛。一切都走在正轨上,你这辈子还没完呢,世界正等着你去探索。”
  季垚把手撑在鼻梁上,嘴唇细细地颤抖起来。他深深地收了一下脖颈,藏在皮肤下的骨头都被这一收突兀地凸了出来。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符衷隔一段时间来看望他一次,每次都在担惊受怕着,当看到季垚整个人都大变样之后简直让他心惊肉跳起来。季垚放下手,摊开了,哽咽着说:“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夜夜都做梦,梦见他们,但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符衷光是听着他的声音,眼眶里就涌上了泪水,他不敢出声,忙抬手把热烫烫的泪水擦掉。朱旻合上体检册递给符衷,扶住季垚的肩膀:“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为其感到惋惜。”
  符衷低头看了眼册子里的报告单,看到了季垚的心率、视力,以及烧伤的恢复情况。朱旻拍了拍季垚的肩膀,回头把册子要了回去,塞进自己的文件里,打算出门去了——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他照看。季垚突然放下手抓了抓身旁的被褥,摸索着要去床头柜上拿东西:“给我水杯,我要喝水。”
  朱旻抄着衣兜一动不动,他打算让符衷来做这事。符衷去拿了杯子来,倒好一杯温水去床沿坐下,帮着季垚撑起半边身子。符衷始终极为克制地虚虚地揽着他,手臂和手掌都不敢压实。符衷端着水杯送到季垚嘴边,季垚自己握住杯子将温凉的水灌进嘴唇,像渴极了的人那样大口吞咽着。些许水渍被他不小心弄洒了出来,打湿了衣襟和袖子,符衷则轻轻给他拭去水痕。
  喝过水之后季垚觉得好多了,他又有活下去的念头了。这个念头一直模模糊糊地盘桓在他脑子里,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世上还有能值得挂念的东西,有个什么人正时时刻刻想念着他。季垚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他只是有这样的直觉,仿佛这事是在数难逃了!他躺回去,在病床上喘着气,胸脯起起伏伏个不停。混乱中,他想象着:“秋天骑着花马飞驰而来......”
  倏尔之后他就伴着虚无缥缈的花马睡去了。符衷看着他睡下,仔细地帮他掖好被角,再温柔地把他紧紧攥着被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朱旻用文件夹拍了拍符衷的背,然后走出门去。
  符衷跟着朱旻出去,轻轻掩上房门后站在过道上问他:“他的视力是什么意思?”
  朱旻一只手插在衣兜,腋下夹着拍纸簿和垫纸板。他睁着充满智慧的眼睛在符衷脸庞上扫了一圈,斟酌了一会儿词句后才扭过身走开了些,开口说:“那是最后恢复完毕的预估视力。他现在是瞎的,再怎么治也治不成原来那样。我不想隐瞒什么,但你知道,他来时已经简直不像个人了......老天,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烧伤能治好几成?其他地方有没有恶化?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打火机燃了起来,紧接着朱旻点燃了嘴里的烟。他吸了一口烟,撇过眼稍瞟了下符衷,故作淡定地朝过往的实习生点头打招呼:“烧伤能治好。但他全身90%都毁了,恢复时间会比较长。不过以他这么强的身体素质,并发症找不上他的,估摸着两三个月就差不多了。但北京批下来的告示中要让他休满三个月。多给他一点恢复的时间吧,满身都是伤疤,上帝看了都要吓一跳!”
  符衷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朱旻含着烟抽到一半,用两根手指捏着它,拿下来抖了抖烟灰。朱旻两手支在栏杆上,眯着眼睛欣赏烟头是怎样越烧越短的:“你不远万里从北京过来,来了又不告诉他,为什么呢?”
  符衷在朱旻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同样撑在栏杆上往下俯瞰。他心里转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起朱旻的话:“我有点害怕罢了。怕他伤心,怕他哭,而我却无可奈何。”
  “为什么其他人不来呢?只有你一个人来看望过他。”朱旻又问,他的烟快抽完了。
  “其他人怎么会有我这么喜欢他。”符衷低下头趴在栏杆边上,眼神像个孩子那样真挚,“他难过我也难过,我想让他笑,让他感到快活。整整四年了,我是那么甜蜜又痛苦地想着他。”
  烟雾散尽,朱旻只字未吐。半晌后有人给他发了通知,说是别的病房有人需要检查。朱旻把烟头丢进了垃圾桶,临走前用文件夹拍了拍符衷的肩膀,说:“三土人不坏,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老天非要如此折磨他。他的日子不好过,多来看看他,他需要有人陪伴。”
  符衷看着朱旻消失在转角处,心里琢磨着医生的话。他在栏杆边上待了一会儿,折回身子走到季垚的病房前,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符衷没有进去,他站在门边凝望着季垚单薄的身躯。季垚还深陷于睡梦,也许在他的梦里,生活才不至于这么难过。有梦做是好事,符衷打心底里替他感到高兴,也预感到他的身体马上就能一日好过一日了。
  伫立良久后符衷关上门,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个飘荡着消毒水气味的地方。飞机停在楼顶停机坪上,正等着他回去。
  *
  回忆戛然而止,随着那些欲言又止的喜欢一并消弭在空气中。符衷被季垚咳嗽的声音扯断了思绪,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勺子,正对着一盘子香气扑鼻的饼块怔愣出神。季垚擦了擦嘴角,向前探过身子来,抬起眼皮问道:“你看起来有点伤心,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现在还是会让我感到失落。”
  “是弄丢了什么东西吗?”季垚舀了一勺杏仁冻送进嘴里,注视着符衷的脸庞,想要从他微妙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
  符衷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勺子和碗碟,好歹来了一点胃口,他重新慢慢吃起馅饼来:“我弄丢过很多东西,也错过了很多东西。现在我不想再做一个丢三落四的人了,我那么深地爱着......”
  季垚埋头吃着杏仁冻,咬碎香喷喷杏仁,很快地接了下去:“爱着什么?”
  符衷坐在对面看着季垚,他张开嘴,季垚的名字就在他嘴边打转,但把它说出来却显得那么艰难。符衷喉咙发涩,他多么想抱住季垚,抱着他痛哭一场。符衷微微笑了笑,避开了这个话题,去盒子里摸出两颗巧克力来,剥开糖纸放在季垚面前的盘子上,说:“吃糖吧,吃糖能使心情愉快。”
  “可是我刚刚才吃过。”
  “那就等会儿,等心情不好了再吃。”
  季垚看着他笑了,这一笑扣动了符衷的心弦,甜蜜和痛苦同时让他心绪不宁。在出神之余,季垚语气平淡地说起了另外的事:“我跟你讲过唐霁的故事吗?”
  符衷点头又摇头:“没有。我只知道他是时间局的人,犯了弥天大错,被关进了燕城监狱里。”
  “这是你刚刚才从新闻上看到的吧?”季垚笑道,他看着符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摸了摸脸。季垚没有马上说下去,他心不在焉地拨弄盘中的巧克力浓浆,叉起了一小块含在嘴里。
  太甜了,甜得他胸闷。季垚撑着手肘,低头凝视着盘子里碎掉的巧克力球,心情却没有像符衷说的那样好起来。他撩起眼皮看了看符衷,发现对方也在悄悄地望着他笑。季垚把糖咽下去,别开视线免得自己被他打乱思绪。符衷把季垚这种人浪漫化了,季垚是把他当作同是性情中人来喜欢的。
  喝了一口柠檬水才把甜腻感压下去,季垚垂着手腕思量良久,最后娓娓地开了口:“你知道我去哪里参战了吗?”
  这是季垚第一次主动说起过去四年的事情,符衷立刻正襟危坐,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听他讲述:“非洲,乌干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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