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以为他听到朕让玄甲铁骑护送夏朝生的旨意,会生气?朕告诉你,太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穆如期的确如梁王所料,在得知夏朝生非要去骊山,还被玄甲铁骑护送后,笑得将手中的茶盏都砸了。
“殿下?”跪在他脚边的内侍监不明所以。
“公公有所不知,朝生此生最恨之人,就是我那毫无情趣的九皇叔……”穆如期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随手掏出一锭银子赏给内侍监,“父皇下的这道旨意,明着像撮合他们二人,实际上,是给他们添堵呢!”
再夸张点说,是直接将夏朝生往他怀里推呢。
穆如期刚重生时,担心许久,生怕此生不能将夏朝生迎入东宫,如今却是彻底放下心来——有穆如归做对比,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赢了。
谁叫他是真龙天子呢?
这就是操纵命运的感觉!
无论是皇位还是想要得到的人,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玩物!
“孤高兴,赏你了!”穆如期兴奋地将整个钱袋子掷于太监怀中。
内侍监捧着钱袋子,千恩万谢,怕穆如期反悔,迈着小碎步,飞快退到了殿外。
穆如期撒完银子,余兴未歇,拉着站在一旁的亲信,兴致勃勃地问:“父皇是怎么想到让九皇叔护送朝生去骊山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陛下看了镇国侯的奏折,立刻就有了这么一个主意。”
“那还真是要谢谢镇国侯啊。”穆如期拍了拍手,“没有他的奏折,穆如归怕是还见不到夏朝生吧?”
他话音未落,再次笑出声来。
穆如期记得比谁都清楚,前世,穆如归明知夏朝生不乐意嫁入王府,还在婚期当天,往侯府送去了一顶花轿。
十里红妆,一百八十抬聘礼,夏朝生看都不看一眼,扭头上了东宫的花轿。
“来,上酒!”穆如期仿佛又看见了站在花轿边落寞的穆如归,全然忘了自己前不久,刚被九皇叔的战马吓得站不稳,拍案高呼,“大喜,当真天大的喜事!”
亲信凑上来,拍马屁:“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你们知道什么?”穆如期自言自语,“看穆如归被夏朝生拒绝两次,才是真正的喜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夏朝生自从得了梁王恩准,就老老实实地在家准备去骊山的行李,其间,委托黑七传了好多次话,穆如归都没再出现在侯府的墙下。
黑七一板一眼地重复穆如归的话:“王爷说,小侯爷若想早日恢复康健,就不要再爬墙了。”
机灵的侍从将九王爷硬邦邦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连站在一旁的秋蝉和夏花都绷不住乐了。
夏朝生坐在榻上,憋闷地嘟囔:“我的夜明珠呢?”
好好邀请不来,还东西总要来吧?
“哦哦。”黑七闻言,从袖笼中取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小侯爷,这是王爷让我给您的。”
夏朝生接过木盒,打开扫了一眼,登时气乐了——里面大大小小排满了各式各样的明珠。
“你们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把木盒子重新丢回黑七的手里,“我要他亲手还我夜明珠。”
夏朝生拖长嗓音,故意将“亲手”两个字念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什么夜明珠?”黑七揣着明白装糊涂,“属下不知道啊。”
实际上,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爷得到一颗宝贝似的夜明珠,成日带在身上,无事就拿出来把玩?
别人别说碰了,就是多看一眼,都不行。
“你真不知道?”夏朝生拿黑七没办法,恼火地团在床上,直到穆如归来到侯府前时,还是气鼓鼓的。
十一月初三,宜出行。
侯府门前黑压压一片,全是玄甲铁骑。
黑七提前溜达出来,在红五耳边嘀咕:“消息灵通的,知道这阵势是咱们王爷是来接小侯爷去骊山;消息不灵通的,怕是以为咱们王爷来侯府抄家呢!”
正说着,夏朝生扶着夏花的手,慢吞吞地走出府门。
他照旧裹着火红的披风,风一吹,仿佛从枝头跌落的桃花,徐徐落在了黑压压的乌云里。
耀眼的光在玄甲上流淌。
夏朝生眯起眼睛,费力地寻找穆如归。
穆如归也在看他。
他们中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像是试探又像是拉锯。
夏朝生忍了又忍,先绷不住,甩开夏花,磨磨蹭蹭地挪过去,软着嗓子问:“我的夜明珠呢?”
穆如归的手指静悄悄地陷入衣摆,答非所问:“马车已经备好了。”
夏朝生瞪圆了眼睛:“啊?”
“我扶你。”穆如归不等夏朝生有所反应,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腰,将他举了起来。
骤一腾空,夏朝生本能地抓住了腰间骨节分明的手。
温热的触感化为春风,吹进了穆如归的心窝。
穆如归动作微顿,僵硬地将他抱上了马车。
“手炉,毛毯。”穆如归不敢与夏朝生对视,狼狈地将准备好的东西堆到他面前,然后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拉上了马车厚厚的门帘。
没了视线接触,穆如归站在马车前,逐渐恢复平静。
“如果冷,喊我。”他说话时,目光凝在摸过夏朝生腰的手上,耳根后知后觉地红了。
他想:朝生的腰好软,好细。
第16章 16
马车内烧着早已备好的火盆,温暖似春。
夏朝生趴在雪白的狐皮毛毯上,费了不小的力气,艰难地解开了缠在身上的披风。
马车外忽地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吆喝,紧接着,车厢跟着纷乱的马蹄声微微震动起来,穆如归的玄甲铁骑竟是已经开始向前行进了。
夏朝生连忙扑到门帘边,将帘子掀开一条缝,见夏花和秋蝉都好好地跟在队伍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侯爷。”夏花练过功夫,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您还好吧?”
夏朝生是被穆如贵掐着腰抱上马车的。
只是,穆如归抱他的方式非比寻常,在外人看来,夏朝生更像是被“扔”上了马车。
“奴婢刚刚担心极了。”夏花跪坐在马车内,粗略扫了一眼,见车厢内布置简洁干净,暖炉齐全,渐渐安下心来,“小侯爷身体不好,九王爷就算着急赶时间,也不必……”
她暗自摇头,目光落在暖炉上,表情稍稍放松了些。
九王爷行事鲁莽,马车内的安排却事无巨细,明显是特意安排过的,也算是有心了。
“小侯爷,可有受伤?”夏花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夏朝生的神情,确定他没有收到惊吓,彻彻底底放下心来,“九王爷不声不响就将您扔进了马车,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还能怎么传?无非是说我和九叔关系不好,”夏朝生无所谓地笑笑,倚在一块柔软的靠垫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手里的手炉,“总不能说,侯府和王府要打起来了吧?”
夏花跟着他笑,然后悄声道:“小侯爷,您前几日不是想见王爷,说是有话要说吗?今日可是个好机会,您千万别错过了。”
“还说呢。”夏朝生没好气地摇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眉心微蹙,冷不丁问,“我长得很丑吗?”
“小侯爷何出此言?”夏花大惊失色,直起腰板,反复确认夏朝生没在开玩笑后,愤愤道,“就算在病中,小侯爷的容貌亦非常人所及,难不成,九王爷嫌您面带病气,所以才不愿与您独处?”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我也不用发愁了。”夏朝生幽怨叹息,“他看都不看我,把我抱上马车就走了……不是嫌我丑,又是什么?”
“王爷……许是有急事吧?”
“奴婢方才跳上马车时,见王爷纵马朝队伍前面去了,当时还想呢,是不是陛下交代了什么重要的任务,王爷才如此行色匆匆。”
“是吗?”夏朝生将信将疑。
夏花麻利地活动着手指,替夏朝生捶腿:“自然是真的,小侯爷您寻个别的理由,奴婢还会信,可若说容貌……除非九王爷是个瞎的,否则怎么会觉得您丑?”
“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奴婢待会儿将红五叫上马车,您亲自问问就是了。”
红五比黑七稳重,不会满嘴跑火车,夏朝生歪在靠垫上,眯着眼睛打盹,算是默许了。
很快,红五就被夏花叫上了马车。
夏朝生所坐马车,乃先帝赐予穆如归生母贤妃之遗物,内宽敞整洁自不必说,最精妙的设计其实在车轮处,无数能工巧匠花了半年的功夫,才做出这种在马车行进时,几乎感受不到震动的设计。
这顶马车在先帝薨逝后,便被贤妃,也就是穆如归的生母封存在了库房中。
一晃好多年,前几日才被穆如归从库房中找出来。
因为……夏朝生说想去骊山。
穆如归还让人赶制了雪狐皮毛毯,怕夏朝生坐在马车里嫌冷,又派人到处收购贵比黄金的银丝炭,因为这种炭火烧起来没有烟。
总之马车内的零零总总,全是穆如归的心意。
红五原以为,这样一个大好的表露心迹的机会放在王爷面前,王爷随便提一嘴,就能和小侯爷互通心意,却没想到,他家王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小侯爷扔进了马车,还狠狠地摔下了门帘。
……这下子,别说感动,小侯爷没气死就算心胸广阔了!
“小侯爷。”红五跪在车厢外,有苦难言,“您找属下是有什么事吗?”
素白纤细的手指将沉重的帘子掀开一条缝,仿佛天上透过云层的光。
“你们王爷去哪儿了?”
红五纵有万般无奈,在夏朝生面前,只能规规矩矩地答:“陛下的仪仗比我们快了约半日的行程,王爷身负要职,快马加鞭,赶去面圣了。”
“原来是这样……”夏朝生恹恹地捧着手炉,脸色苍白似雪,“那等你们王爷回来,和他说,我想见他。”
红五领命离去。
“小侯爷,奴婢猜得没错吧?”夏花继续替他捶腿。
“我倒宁愿你猜错。”夏朝生想起梁王,自然也想起了侯府尴尬的局势,没心情再与夏花打趣,“你以为这支所谓全是亲眷的队伍里,没有陛下安插的眼线吗?”
“……两支队伍差了不过半天的行程,九叔前脚将我扔进马车,后脚消息就会飞鸽传书送到陛下眼前。”
“……九叔此时去见陛下,指不定被怎么笑话呢!”
“小侯爷……”
“罢了,我睡一会儿。”夏朝生烦闷地按了按眉心,由夏花服侍着躺了下来。
他更烦的是,穆如归在躲他。
因为……那颗夜明珠。
第17章 17
穆如归其人,夏朝生可以说是了解又不了解。
毕竟,他死后跟在九叔身后飘了三十年,看透了穆如归的冷漠无情,也知道九叔的温柔藏在冷漠之下。
但他却从未了解过年轻的穆如归。
他年少时被太子的甜言蜜语蒙蔽了双眼,细想起来,前世生前和穆如归的接触,不过是在宫宴之上的擦肩而过罢了。
他不知穆如归何时动了心,为何动了心。
他只知道在自己死后三十载,唯有穆如归心悦他如初。
而夏朝生现在面对的穆如归,不是前世那个杀伐果断,残暴凶狠的帝王。
也很可能,不是那个心悦他的穆如归。
不,不会的。
若是九叔没有动心,为何那么在乎他给的夜明珠?
九叔……九叔……
即使在睡梦中,夏朝生的思绪依旧不得安宁,脑海中纷纷乱乱闹成一团,最后定格在了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上。
“朝生。”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夏朝生拼命追赶,可那个人就是不肯回头。
“九……九叔咳咳……”他撕心裂肺地咳醒。
骑马跟在马车后的红五立刻上前,敲了敲窗户:“小侯爷?”
夏朝生捂着心口,慢慢顺过气来。
“我无事。”他用帕子捂着嘴,将木窗推开一条细缝。只见道路两旁尽是乡野田园,远处炊烟渺渺,早已出了上京的地界。
“红五。”夏朝生疲倦地靠在窗前,“王爷呢?”
“小侯爷休息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王爷还没回来呢。”红五悄悄打量着他的神情,见夏朝生满脸疲惫,就将手背在身后,招呼黑七将东西拿过来。
黑七拎着食盒凑了过来:“小侯爷,这是我们王爷特意……”
吵闹声忽而自队伍前传来。
“小侯爷,”金吾卫挤开红五和黑七,跪在马车前,双手奉上红木食盒,“太子殿下担心您的身体,特命属下送来一道鹌子水晶脍。”
“你们……”同样抓着食盒的黑七登时急了,伸手欲抓金吾卫的肩膀,结果手还没伸出去,整个人就被红五扯到身后。
“你做什么?!”
“那是金吾卫,你冷静点,别给王爷找麻烦。”红五冷笑,“太子尚未执政,金吾卫明明面上只听从陛下的命令……你现在冲出去,是想要王爷担上大不敬的罪名吗?”
“可这是王爷……”黑七不甘心地将食盒藏在身后,转头恨恨地盯着跪在马车前的金吾卫,“不过是一群龟缩在上京的废物罢了,居然敢在我们玄甲铁骑前耍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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