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泉渐渐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迎风招展的宁字旗帜泪流满面。
无数穿着深蓝色军服的士兵奔入珠城,骑兵们锐利的眼神徐徐刮过这儿的每一个角落,手中握着弓箭,很有随时拉弓射箭的架势,与引泉一般奔到街上的民众们胆怯地躲避,士兵身上的血腥之气,枪刀下的斑驳血迹叫人心惊胆战。
城内奔出一支骑兵,为首的男人大腹便便,穿着一身繁复绣纹的绸缎。在将士的搀扶下,他下了马,满头大汗地奔到宁兵前。
引泉认识他,他是这座城池的主人——珠原,也是抓走他家少爷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大宁将士们由内分散开,数位将军排闼而出,为首的人身材高大,头顶红缨凤翅盔,身披铠甲,一手执矛枪,一手攥缰绳,稳稳坐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珠原。
珠原挤出一抹笑,恭敬地行礼,道:“琛王殿下,在下将珠城双手奉上,还望琛王殿下饶我等一命。”
琛王殿下?
引泉愕然抬头,只见那凤翅盔下的侧颜倾国倾城,可那眼里的眸光森冷得很,像开刃的利剑般寒气四泻,就算嘴角微微翘起,也没人会为他的绝美容颜而倾倒,只会战战兢兢地害怕被其屠杀。
引泉匆匆望了一眼,便颤抖着低下头。这人正是害他少爷入狱的九王爷宁琛啊…完了完了…
引泉正无措着,便听见一管低沉的男声道:“本王不喜杀戮,既然珠大人主动开城门,本王便不会为难你们珠城内的任何一人。”
“谢琛王殿下不杀之恩。”珠原松了一口气,深深弯下腰朝宁琛行礼,余光瞟见宁琛手下那不断滴血的暗红色矛枪柄头。
听闻这位大宁王爷用这支矛枪生生将调戏他的三苗骠骑将军射死在城门上。
珠原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就势跪倒在地。
宁琛漫不经心地说道:“起来吧。”
珠原爬起身,浑身肥肉颤巍巍的,汗水流入眼睛里。他侧了侧身,扬手朝向他来时的路:“琛王殿下,不如到珠府上稍作歇息吧。”
宁琛轻轻抬手挥去,其身后的两名副将分头行事,各领将士而去。剩余的副将及精锐骑兵随宁琛前往珠府,整座珠城都听得到这声势浩大的马蹄声。
引泉缩在草棚内,不知该如何是好。同样躲在草棚里的还有几个大宁人,他们如同找到了支柱般涌到城门驻守的大宁将士身边,将自己家人被捕一事说了出来。
从城门回来后,他们个个喜上眉梢,引泉蹭过去,听他们说话。
“孟将军叫我等不必担忧,他们必定会将城内的大宁人尽数救出,”说话的是一个大宁客商,他的儿子被抓了。“还说会将我们妥善送回去。”
引泉稍稍安心一些。
“我听闻此次兴兵,是因为三苗人对王爷母族不敬,王爷为了孝道讨伐三苗。”
“王爷拿下的这五座城池,数十年前也是大宁所有…”
夜幕降临,整座珠城灯火通明。
孟关将边防妥善安排好后,便策马去了珠府。
位于珠城正中心的珠府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珠府琼楼玉宇,比之琛王府有过之而不及,可大宁将士们人人目不斜视,尽职恪守。
孟关来到珠府外院一处三进院落里,宁琛正坐在房中看信,忽明忽暗的烛光在他如画的容颜上跃动。
“王爷。”孟关行礼。
宁琛颔首,孟关起身,忽见他嘴角勾起,冷笑道:“太子果然要我入京问罪,还要派人接管我夺下的五座城池。”
宁琛手一抬,信笺点着火,翻卷着燃烧,他微微歪头看着,在最后一刻脱手,饶有趣味地看着信笺被火吞灭,似乎万事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宁琛此次兴兵并未事先通报朝廷,消息传到京城时,他们已拿下三座城池。
好在他们起兵的由头理所当然,夺下的城池皆是数十年前被三苗所占的。太子要问罪,他们只管打门面官司即可。
孟关低头道:“王爷,城中有大宁人被捕,听说是珠原下的命令。”
宁琛道:“与他好生商量,让他把人交齐。”
“是。”
就在此时,回廊处走来一个小兵,朝宁琛行礼道:“王爷,珠府的枯井内尽是人骨。”
“都叫你们善待珠原,怎么还把他家掘地三尺了?”宁琛垂眸,用白绢仔细擦拭着他的矛枪,轻声道,“三苗的事我们不必管。”
珠原是第一个不战而降的城池主人,他越宽待于珠原,后面的战便越好打。
第36章
小兵欲言又止,垂下头行礼退下。
不久,又有一名小兵来报:“王爷,我等在珠府的地牢里发现了几个大宁人。”
“哦?”宁琛漫不经心放下矛枪,瞥了孟关一眼。
孟关问道:“可是有十人?”
“仅有五人。”小兵答道,“此时已在院外候着。”
施恩必求报是宁琛的行事原则,他道:“把人领到花厅回话。”
宁琛起身,带着孟关到了花厅,甫一坐下,小兵便领了五人进来。
宁琛正端起茶杯,余光里看到为首的人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得体,让人不住地想往他身上瞧。
宁琛不经意抬眼看去,脸上登时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但很快消失在他清冷矜贵的面具里。
只见来人微微低着头,眉深肤白,眼神沉静,稍显干裂的嘴唇轻轻抿着,一举一动间,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
他朝宁琛跪下行礼道:“丘文殊,谢,王爷,救命,之恩。”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跪下来答谢宁琛。
立在宁琛身旁的孟关一听到“丘文殊”三字,登时转头看向宁琛。
宁琛脸上无什么特殊表情,仍端着王爷的架子,缓缓颔首,左手将茶盅搁到桌上,茶盅底儿碰出一声清脆的瓷声。
孟关一下清醒过来,三年了,连他都忘记了丘文殊的模样,何况是贵人事忙的琛王。
“都起来吧。”宁琛语气淡淡的,“你们都是我大宁的子民,护你们周全是本王的职责。”
底下跪着的四人一听,都激动起来,更真情实感地给宁琛磕头,内心决定回去之后要宣扬琛王的仁善。
丘文殊本要起身,见他们磕得起劲儿,一时间有些迟疑地瞥了宁琛一眼。
大宁与三苗战事一起,他便有预感宁琛是主帅,毕竟宁琛的封地与三苗接壤,只要顺利攻城略地,宁琛的封地便可大肆**。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还会和宁琛见面,而且还是来谢恩的。
三年不见,宁琛完全与过去不同了,身披铠甲,闲闲坐在太师椅上,已有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他完全褪去年少的稚嫩,长眉入鬓,漂亮的眼睛间或一瞥,都带有掌权者特有的漫不经心。
“都起来吧。”宁琛朝左右使了眼色,两个士兵上前将众人扶了起来。
宁琛问:“你们为何被抓?”
丘文殊抿着嘴,并不想与宁琛对答,其余四人叽里呱啦说个一通。他们莫名其妙被抓进府,本来地牢里还有很多人的,但偶尔会放出去一个。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宁琛似乎听到头疼,微微蹙眉,手肘撑在太师椅把上,修长的食指虚空指了丘文殊,勉强给了丘文殊一个正眼,道:“丘文殊,你来说。”
丘文殊无奈何,微微低着头,掩去眸光里的敷衍,说道:“我等,被误以为,是细作…”
“嗯。”宁琛应了一声,目光在五人之间来回扫视,徐徐问道,“你们都没有受伤吧?”
众人摇头,除了被困在地牢,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严刑拷打,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
丘文殊微微讶异,要不是知道宁琛是个什么货色,他都要赞宁琛一句“爱民”了。
“如此,本王便安心了,”宁琛道。“来人,暂且将他们安置在后罩房,再派人将他们的家人接过来。”
除丘文殊外的四人又是一阵激动,又一次给宁琛磕头道谢。
待丘文殊等人走后,宁琛端起茶盅,冷声道:“去查查,这个珠原将他们抓来是为了什么,查仔细一点。地牢里是个什么情形,也一一来禀。”
孟关迟疑地看了宁琛一眼,领命而去。
不过三刻,孟关便已回旋,白着脸在宁琛耳边低语。
宁琛将座下紫檀雕云龙的椅把子给捏碎了,他站起身,扫去手上的木屑,面无表情道:“走,我们去和珠大人讨杯水酒喝。”
宁琛并没有去珠原的正院,而是来到他的厨房。
珠府的厨房很大,连着好几个灶厨,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厨刀,厨房内部还余有一个很大的空地,上方架着木头,挨着墙边还有好几个深色木桶,四处打扫得十分干净。
宁琛背着手逛了一圈,跟随在他身后的孟关面色惨白。
珠原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朝宁琛行礼:“王爷,您您怎会在这儿…”
宁琛板着一张脸道:“珠大人,你便是这样款待本王的么?”
珠原不明所以,惶惶抬头。
“你们呈上来的菜肴,本王连起筷的兴致都没有!”
珠原忙不迭请罪,拱手道:“请王爷恕罪,王爷想吃什么菜,珠原立刻让人去做。”
宁琛便微微笑起来,走近珠原,语带双关地说道:“我想吃点别的。”
珠原似有所感,迟疑地抬起头,对上宁琛那美得有些过火的眼睛里。
“听闻珠大人这儿有新鲜东西吃。”宁琛勾起嘴角,轻声道,“珠大人大可放心,本王猎奇,什么都敢尝尝。”
珠原顿时有些放松,腆着肚子试探道:“那么…人肉…王爷也想尝一尝?”
孟关握紧拳头。
“人肉?本王还真没吃过。”宁琛惊讶地说了一句,面上露出一丝好奇与跃跃欲试,“人肉怎么吃?”
珠原见宁琛并不反感,笑了起来,道:“若是煲汤,当选健壮些的人。若是清蒸,婴儿当是上选…”
孟关无法克制地剜了珠原一眼,眼底的憎恨珠原却没有察觉到。
“看来珠大人吃过不少人啊,不同的人还有不同的煮法…”
“珠原平生就这点爱好。”珠原像是寻觅到同道中人,笑道,“最近这段时日,珠原还发现了一个好吃法,寻一个相貌好的人,一片片割下他的肉来,一边欣赏他的模样,一边烤着吃。”说罢,珠原还意犹未尽地舔唇。
“这个好呀。”宁琛点点头,还笑了起来,像是很欣赏他的做法。
珠原笑起来,道:“大人,珠原正巧抓来一位贵公子…”
话说到一半,珠原忽然感觉有些冷。
“来人啊。”宁琛取过墙上的一把剔骨刀,正用手指轻轻摸着,漫不经心道,“将珠大人绑到木柱上。”
“是!”
珠原和孟关骤然变了脸色。
珠原被官兵抓住了手脚,浑身发抖,问道:“王爷!王爷!此为何意?”
宁琛不答,将墙上的刀一把把取下来打量,直到珠原被绑上木架,宁琛才问道:“珠大人的厨子呢,叫上来。”
两个抖着身子的男子被押了进来。
宁琛道:“给他们松绑,我还指着他们干活呢。”
“是!”
“王爷,”孟关此时已然明白宁琛的想法,他拱手道,“珠原虽罪该万死,然前有三苗敌军,后有太子虎视眈眈,臣以为,不能在此时了结珠原。”
“是是啊!”珠原颤声道,“我我我…”
宁琛不答,自顾自从角落里拖来一把粗糙的木椅子,端坐在珠原正前方,微笑着问两个厨子:“你们处理人,第一步通常是做什么?”
一个厨子道:“封、封…喉…”
宁琛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来,道:“本王不喜欢封喉,那太残忍了,就这样割吧。”
珠原两股颤颤,尿了裤子。
孟关着急道:“王爷三思!处置珠原不急于一时啊!”
“本王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宁琛看向珠原,目光里有着刺骨的杀意。“去,把珠大人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现烤了…喂珠大人吃下去。”
第37章
翌日。
在后罩房歇息了一夜的丘文殊一早起了床,彬彬有礼地告诉守门的士兵:“入府时,我的细软,被夺,可否,为我,取来?”
“是些什么东西?”
“我写的,一些杂文,写有,‘三苗’二二字。”
“容我先去请示上级。”
“有劳。”
丘文殊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个士兵回来。他想请守门的另一个士兵去看看,可对方不能离开这儿,也不肯让丘文殊离开。
丘文殊只得在房中等,结果先等来了引泉。
引泉看见丘文殊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少爷,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和引泉一起来的,还有很多大宁人,其中几个上前,抱住了与丘文殊困在一起的人。还有更多的,茫然四顾,像是在寻找自己的亲人。
一个瘦如柴骨的客商问身后的士兵们:“大爷,我的儿子呢?三岁,这么高,白白胖胖,长得跟我很像的…”
士兵们不忍地别过脸,其中一个道:“暂时只找到这五个人,若其中没有你的亲人…你大可先回大宁。”
“找不到儿子我回什么大宁!”本来以为找到儿子了,可到这儿一看,儿子依旧不在,他难受得要哭了。他给士兵跪下道,“我的儿从小没了娘,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求求你,帮我找找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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