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明白了,爸爸妈妈是因为不爱彼此,所以才无法爱他。
可他已经无所谓了,他也不爱爸爸妈妈,不爱爷爷奶奶,他长大了,不需要他们的爱。
不过他还是期待春节,去年春节和哥哥一起守了岁,哥哥说今年有时间的话,带他去海边的外公家。
他一早就等着了。
夏柊比萧遇安和程粤矮一个年纪,这才念高一,但是因为从小和萧遇安、程粤一起长大,所以总爱和他们凑在一块儿。
下午放学时,明恕和程粤、夏柊在学校里遇上了。程粤过来就想揉他脑袋,被他一偏躲开了。
“野了野了。”程粤拍着篮球,“不让摸头了。”
明恕以前长了颗脑袋就是让这些哥哥们揉的,脾气一长就不给揉了。
“天天来接你哥下课,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小学生。”程粤笑道:“等我们打场篮球再回去啊。”
竞赛课下课早,程粤跟萧遇安约了篮球。
明恕喜欢看哥哥打篮球,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去给你们买奶茶。”
程粤乐了,赶紧掏钱,“咱弟弟太懂事儿了。”
明恕自己有钱,“不要你的。”
萧遇安没一会儿就到了篮球场。夏柊不打,场上就程粤、萧遇安,还有两个男生,他们打2v2。
夏柊小时候就白,现在也是清秀俊美的长相。看了会儿球赛,夏柊忽然说:“你哥有没说过喜欢谁啊?”
明恕一下坐直,想也不想就说:“他喜欢我,因为我是他弟弟。”
夏柊噗嗤一声笑起来,“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啊。我也喜欢你,我们看着你长大,能不喜欢吗?”
五年级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要不明恕也不会控诉萧遇安早恋。
听夏柊这么一说,明恕就明白了,“你说那种喜欢啊?”
夏柊笑得很温和,“嗯。”
“没有!”明恕这一声儿挺大,夏柊赶紧将他的嘴给捂住,“小声点,被他们听到了。”
明恕挣扎,有点抱怨的意思,他品学兼优的哥哥,怎么会搞早恋呢?
“就是没有!我哥说了,不会早恋!”
夏柊愣了下,仍旧笑着,“是吗?”
明恕有点烦夏柊了,哥哥本来就没早恋,这怎么还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第38章
明恕跟哥哥去海边的愿望落空了。
腊月廿七,竞赛班在考了个天昏地暗之后终于放假。明恕当天就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搬到萧家,就等着第二天出发。
他还没有出过远门,四年级上学期班上组织去滑雪,郊区的滑雪场就是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这回他老早就跟爷爷打了报告,萧叔叔亲自跟爷爷聊了会儿,爷爷才同意他跟哥哥去外地过春节。
一周前,萧叔叔就把机票买好了。谨澜姐姐从大学回来,昨天专门领着他去逛商场、吃西餐,买了两套喜庆的衣服。
“小孩儿过年就得喜气洋洋的。”谨澜姐姐在他的新衣服上拍了拍。
明恕小时候就喜欢姐姐,虽然有点嫌弃新衣服太花哨,但也美滋滋换上了,晚上穿给哥哥看,被撵去洗澡,洗完澡马上钻进被窝里。
他今晚不回自己家了,明早萧叔叔会来接。
“过去点儿。”萧遇安忙了一学期,今天考完才放松下来,这时正坐在窗边擦头发。
明恕以前在他床上滚,他只觉得烦人,但那时明恕到底小,摊饼也不占多少位置。
现在不同了,他和明恕都长了个子,再这么挤一张床就不免碰着贴着。平时他都不让明恕上来了,明恕再怎么求,他也要把明恕赶回家。今天这是特殊情况,才让明恕留下来。
这东西居然跟蹦游乐园的跳床一样开心。
“再不老实我扔你出去啊。”他威胁了一句。
明恕哪儿怕这种威胁啊,继续卷着被子在床上滚,“哥哥,飞机要坐多久啊?”
萧遇安说:“三个多小时吧。”
“哥哥,海有多大啊?”
“无边无际。”
“哥哥,我可以下海抓鱼吗?”
“海不是河。”
“哥哥……”
“我真扔你了。”
明恕咯咯笑,却忽然看见窗户外扫过一片车灯的光。
此时已经很晚了,11点多。大院里夜里很安静,一般也不会有车这时候出入。
萧遇安去窗边看了眼,发现那车经过之后,缓缓停在明家门口,一个穿着大衣、盘着头发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出那女人是谁。
“哥哥,你看什么?”明恕想下床。
萧遇安没让他下来,关了灯,“睡觉,明天6点就要起来。”
屋子一黑下来,外面的动静就更清晰了,有些许响动从明家的方向传来,而那车一直停着没动。
明恕兴奋,抓着哥哥的手不放。萧遇安却因为那个女人而有些走神。
那是谁来着?怎么会这么晚了到明家去?
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爷爷在外面说:“遇安,开门。”
萧遇安重新将灯打开,爷爷的语气让他察觉到不妙,但明恕还懵着,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门口,看到已有两年没见过的妈妈时没能立即认出来。
妈妈以前每年至少还会来爷爷家看他一次,后来越来越少,几乎不来了。他也不再伤心,接受了自己不被喜欢的事实。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姓明,是萧家的孩子。
他早就不盼望妈妈爸爸和自己一起过春节了,而在他要和哥哥去海边过春节的这一年,他们却一起回来,要把他从哥哥身边带走。
妈妈眼睛很红,像是哭了很久,爸爸站在她后面,面色凝重。
明恕望着他们,就像望着两个陌生人。
他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没有萧叔叔和萧阿姨多。萧叔叔和萧阿姨很恩爱,当着他们这些小孩的面也会搂在一起,不像他的爸爸妈妈。
这一晚兵荒马乱的,大人们低声说着话,他耳边像堵着一片水,听不真切,哥哥迅速给他披上外套,围上围巾,他的鞋子和袜子都是哥哥帮他穿的。
他其实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也不去想。哥哥给他穿衣服穿鞋子,那就是早晨到了,萧叔叔的车停在外面了,他们马上要出发,而他又懒床起不来,哥哥拿他没办法,才帮他做这些事。
他被推到到妈妈跟前,妈妈牵起他的手,往楼下走去。
妈妈的手很冰,还发着抖。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妈妈呼呼,却做不出来。下楼时,他不断往后看,哥哥就在他后面。
可是哥哥为什么没有换衣服?谨澜姐姐不是给哥哥也买新衣服了吗?
哥哥为什么不拿行李箱?睡觉前他才将自己的小行李箱挨着哥哥的放着。哥哥怎么只拿了自己那个小的?
哥哥为什么皱着眉?
哥哥在担心什么?
周围这些声音又是什么?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被推到了车上,这时候,那片蒙住耳朵的水才消失。他什么都听清了,妈妈的爸爸——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外公——过世了,所以妈妈和爸爸才会突然来接他,他们一家三口要去参加外公的追悼会。
车缓缓往大院外开去,车里除了爸爸妈妈,还有两个他没有见过的人。
他们正在将他带走。从那片有哥哥的海滩带走。
他还没有见过海的样子。
忽然,他抓住车门,用力摇晃。若不是车门锁着,他这一下直接就摔出去了。
温玥显然吓了一跳,拉住他。
只是拉,而不是寻常母亲在意识到孩子遇险时的抱。
“你干什么?”他听见妈妈这么责问他。
“让我下车!我要回去!”他疯了般在车里挣扎,“我不去!我明天要和哥哥去看外公!”
“啪——”一记巴掌招呼在他脸上,他被打得偏过去,额头撞在车窗上,发出一声闷响。
脑中充斥着嗡嗡声,可他还是在喊:“我要回去!我不跟你们走!”
“你的外公过世了,你要去看谁的外公?”妈妈本该是他最亲的人,可不仅打了他一巴掌,还歇斯底里对他喊叫。
他瞪着双眼,与她对视,心里依然只有一个想法——下车,回去找哥哥,和哥哥一起去海边过年。
但一个五年级的孩子,又怎么拗得过父母。车已经从大院驶离,开向陌生的街道。
他脸上火辣辣的,耳边是妈妈的哭声,爸爸则一言不发。
在短暂的怔忪后,他渐渐对“外公去世”有了实际的感受。但是这种感受并不是悲伤。
他当然知道那个老人是他的亲人。
可是那有怎么样呢?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就是刚遇上哥哥的那一年,他听说哥哥去海边看外公,便央求爷爷给妈妈打电话,他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外公。
可妈妈怎么说的?
忘了,但这么多年,妈妈从来没有带他去看过外公。
也没有和爸爸一起,在春节时与他吃一顿团圆饭。
现在他们凭什么跑来将他带走呢?
他已经不想看外公,也不需要他们了呀。
第39章
车开走之后,外面就安静了下来,车尾的光渐渐被周围的黑暗所吞没,直至彻底消失在前方的弯角。
萧遇安站在门口,有些出神地看向光消失的地方,等到后面传来萧锦程的声音,才察觉到有点冷。
寒冬腊月,雪时停时下,而他出来得急,忙着给明恕穿衣服拿行李,忘了披一件外套。
萧锦程很震惊的样子,“出啥事儿了?谁把小不点儿带走了?”
明恕早就不是小不点儿,个子比同龄男孩高,但萧锦程喊惯了小不点儿,懒得改。
这么一闹,萧家全醒了,一楼大厅开着灯,萧牧庭丢了件外套给萧遇安,“穿上。”
事出突然,别说明恕是懵的,萧遇安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爷爷刚才带着明恕爸妈上来,说是明恕外公去世了,要接明恕去办理后事,也算是见外公最后一面。
他下意识就看明恕。明恕当时肯定听清楚话了,但坐在床上,双手抓着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温玥,像是消化不了这个信息。
温玥说马上要走,但明恕一动不动的,是他将明恕挪到床边,叫明恕换衣服。明恕看着他,轻轻叫着哥哥,那种情况下他没办法说太多的话,只得将衣服拿过来,帮明恕穿。
明恕不动,就这么让他穿。
前几年他也帮明恕穿过衣服,小孩儿被弄痒了会咯咯笑,声音特别软。有时他着急,动作太大,如果明恕手被别着了,呼吸被闷着了,就会皱着脸儿说哥哥你把我弄痛了。
总归不会这么安静。
他心里一时有种形容不出的感觉。
温玥一直在催,外面明豪锋在跟爷爷说家里的情况。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手忙家乱难免的,给明恕穿好鞋就推着明恕出去,明恕抓住他的手,眼神有点无助,“哥哥。”
他一度认为明恕是得知外公过世,太难过了,所以才会抓他。他安慰了一句,余光瞥见角落的行李箱,连忙给明恕拿了过来。
箱子里装的是明恕跟他去海边玩的衣服,但明恕现在不得不带着这个箱子去参加外公的追悼会。
下楼时明恕像个木偶,他提醒了好几次,明恕都没反应,却一直紧紧抓着他。
到了门口,温玥从他手中牵过明恕,拉拽着向车边走。明恕转过来看他,还有个挣脱的动作。但温玥拉得很重,不久,明豪锋向爷爷点了点头,快步上前,揽住明恕的肩膀,将明恕的视线直接挡住了。
温玥和明豪锋他都见过,却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同时牵着明恕。
父母牵着孩子,这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可他面前的画面却有几分残忍,像是一张被撕开的照片,又勉强粘连回去。
明恕是被推上车的,看到温玥那个动作,他不禁皱眉,差点就喊出你干什么。
车门关闭前明恕又喊了声哥哥,还是很轻很茫然的声音。
可他已经来不及去回应了。
“明天怎么办?”萧谨澜问:“要等明恕回来吗?”
萧争云说:“刚才豪锋给我说了,温家办丧事没那么快,明恕春节后才会回来。”
就连最爱惹明恕的萧锦程也有些难过了,“小不点儿肯定很难接受。”
“都去睡觉吧。”萧争云说:“这些事你们都要学着面对。”
这话让大家都沉默了。
长大意味着家人会慢慢老去,一个接一个离开。
萧谨澜抱住萧争云,“不准您这么说,您会长命百岁。”
萧争云笑了笑,“好好,听我宝贝孙女儿的。”
萧遇安在客厅坐了会儿,最后一个上楼,在床上躺了半天也睡不着,最后索性起来整理房间。
之前他没有思考的余地,现在静下来想,才意识到明恕抓着他拽着他,是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
亲人过世必然是一件悲伤的事。但他了解明恕,也了解明家的情况。明恕小时候对父母的依恋已经转为了一种防备与憎恶,对爷爷奶奶还算有感情,但对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哪里生得出一丝感情?
明恕刚才那种被打懵的状态,大概不是因为外公过世了,而是因为期待了很久的春节旅行在还没有开始时就结束。
明恕有多期待这次旅行,没谁比他更清楚。
但明恕就这么被拉走了,拉去参加一场“陌生人”的追悼会。
萧遇安看向墙角的行李箱,那儿本来还有一个,目光渐渐发沉。他向来避免去评价明恕的父母,更没有对明恕说过一句温玥和明豪锋的不好,但此时也感到不平。
他们从来没有尽到身为父母的义务,尤其是温玥,这两年居然一次都没回来看过明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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