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渚向外瞻望,那头目发现白驴,要将其拿下。白驴逃跑,头目命人围住。风渚回来道:“不能让他们杀了洛成,否则就没人知道回去的方法了。”
“我有办法。”向晏在通灵符上划了几剑。
头目来到白驴前,一剑斩下。忽听乌金盔出声:“不要!”
“为什么?”
“呃……你若杀了它,里面的魂魄就消失了。若里头是百姓,岂非滥杀无辜——”头目毅然将驴子斩成两段,魂魄惨叫飞出。
“你错了,不是百姓。”
头目瞟了眼空中魂魄,警惕探向驴子内部。他伸手一掏,驴中小人像被捅了蚁穴,疯狂溢出。他手心一撺,一把拧碎,又是几十条鬼魂。边上士兵认出那些鬼,纷纷道:“是偃方军!”
这时一人凑上前来。此人与头目一般,比其他人偶都来得精致许多,想是副将之流。他拈起几个小人,惊叹道:“居然能有这么小的人偶——”说着哎呀一声,小人偶砍他手心,他吓得不停甩手将他们弃掷水中。
头目大开杀戒,肆意碾压驴中小人,成千上百的鬼魂升起,如黑云压顶,朝头目厮打泄愤。
“别杀了……”向晏道。
“又怎么了。”头目问。
“那些魂魄,很快就要消失了。”
头目将两半驴子扔给副将,抬头望向那群鬼魂,忽而手指一人,忿忿道:“洛成,居然是你。”
“你是谁?”洛成挥手,众鬼散去。
头目没有回答。他察觉洛成开始透明,遂问:“地图在哪里?”
“原来是寻地图来的。”洛成无意回答。
向晏提点道:“检查驴腿。”头目知会手下,果真得到地图。可展图一阅,又眉头紧锁。洛成大笑。
头目嘱咐副将:“给他附魂。”副将施法,可此时的洛成已被妖风缠身,副将法力低微,毫无办法。
洛成仰天飞去,长啸道:“魏王!您不在,那几人只顾争权夺利,骗我来这种有去无回的任务,没意思!臣这就去见您——”
鬼魂消散在夜空中。头目揉紧手中地图,猛然意识到不对,摘下乌金盔。长发垂落,肩上却并无小人。
“快跳!”向晏和风渚身贴头盔内壁,双双跳落。头目察觉有东西飞出,立即低头去寻,可只见水花四溅,依旧没看到小人。
副将问:“怎么了?”
“没什么。”头目手抚头盔内划痕,道:“通灵符坏了。你帮我问问怎么修。”说罢将头盔递给副将。
风渚在水中怎么也找不到向晏,猜是没逃脱头目。他见头目上马,率军离去,于是钻入一旁副将靴中。
军队安营扎寨。副将进帐,点了盏油灯。方才副将的头盔亦传来声音,同他说:“修复符文很简单,只要将划痕磨平,再加深即可。若是不会,可以参照你自己那份。”
“磨平划痕。”副将举起一把小锉刀,细细打磨。他吹了吹灰,总觉得划痕没磨平,又反复来了几遍,直到满意。
“接下来,加深符文。”副将翻出刻刀,突然乜眼,哎呀一声。符文竟被他划得看不见了。他赶忙摘下自己头盔,将两个摆在一处。可原本的符文极为复杂,那把刀在空中举了老半天,也一直不敢下手。
“还是先描一遍稳妥。”副将起身念叨“笔、笔”,发现帐中没有,便去外头寻。
风渚从头盔后走出,读了读完整的符文,走到那磨平的头盔前,拔出短剑,跪地刻起来。
正当他即将刻完之时,头上突然有一绵软之物摁了一下,黑水淌过眼前。他回头一瞧,副将举了一支笔,转了一转。
“你划坏了头盔,居然又来捣乱。”副将执笔,追风渚画。风渚怕画坏了头盔,立即跑开。可不论他怎么跑,对方都能轻易点到他。一笔又一笔,抹得全身都黑了。
副将玩够了,用笔肚横在风渚身上,将其压倒,打算杀了。风渚手扶笔杆,传声道:“我是在帮你修复符文。”
“你会这么好心?”
“洛成已死,我只有帮你们,才可能找到办法离开这里。”
“你就不想替你们将军报仇?”
“我并非偃方人,他也不是我的将军。”
副将将信将疑。风渚不愿多说,只道:“你先让我修好符文,再考虑不迟。”
副将觉得倒也无妨,于是拿了水壶给他冲洗墨汁。又把人掩在袖口拭干,送回头盔。
风渚很快修复了符文。副将把玩头盔,见隐隐透出蓝光,点了点头。恰巧这时,门外有人报:“不好了,有人出事了。”副将起身,风渚跳到他手上,他将其放置在肩头。风渚悄悄躲进副将的马尾里。
他们随人来到帐外,见地上躺了一人,被一群士兵围住。
一人道:“刚才我们一起坐在这里烤火烘衣裳,他突然就倒下了。”
副将蹲下检查,看不出伤痕。风渚道:“先将他拆开检查。”
“可我不会啊。”
“我教你。”
副将转头对边上人道:“给我拿工具来。”在风渚指点下,副将轻松撬开了人偶的胸膛。
“怎么会这样。”风渚惊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内部结构。
“你真的会修吗?”副将怀疑。
风渚不答,只道:“好厚的棉层……”
副将道:“听说是为了防避火铳攻击。”
风渚问:“怎么不见中枢机关。其余机关也错了位。”
副将答:“是故意藏起来的,这样受到敌方攻击也不会致命。”
“原来如此。”风渚道,“你看胸口处断了两根弦,手脚的部分也断了。若是机关没有被破坏,修复弦丝,他就能起来了。”
“这么简单?”副将话不多说,挽起袖子便自个儿修了起来。
风渚奇怪:“你换过弦?”刚刚明明说不会。
副将道:“我哥教过。”
风渚愣了一下,忽道:“快看右手臂。”副将哇了一声,发现有小人藏在暗处。
头目侧卧帐中,入睡已有一阵子。
向晏手扯透薄的素色里衣,晃晃悠悠往上爬。一侧是头目的后背,如一座透白滑腻的冷玉山,他时不时贴到,战战兢兢荡开。一来一回,扇出一股肌肤木香,是他最喜欢闻的。
方才他和风渚一同跳下,一不小心落入头目后颈,一路滑入里衣。头目外穿甲胄,衣裳亦是扎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叫他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只有待到深夜,待头目更衣睡下,才伺机逃出。
他一路翻山越岭,终于摸到头目前襟,看到出口。正要出去,他突然驻足不前。
头目胸前揣了一张图纸。这藏在里衣中,睡觉也不离身,想来是极为重要之物。他奋力拉扯图纸,可犹如蚍蜉撼树,完全不起作用。
他钻回木香袭人的里衣中,在头目胸口上打了个滚。头目感到痒,挠了两下,把衣裳扯开。
“不不不要这样啊。”向晏不好意思,想给人掩好衣裳,可自己哪里拉得动,只能放任头目凉快去了。
他钻入纸下,来到一小山坡,冒险在附近摩挲。头目哼的一声,一手拍来,险些将他一掌拍死。他蜷缩在山脊和纸缝皱褶中,扭动身体,小山崛起。
头目终于忍不住,把纸抽出。但依旧将其压在手下,不肯放开。向晏在头目的五指山下,四下拨弄。头目手指一弹,他滚到一边。纸翻开一些,可惜翻得不多,一下子又倒折了回来,扇了他一脸风。他起身又试了一次,这回直接滚了出去,翻下床褥。
他蹒跚而起,欣喜发现纸翻开两折,全展开了。那纸垂到褥子下,侧过头,可惜光线过暗,什么也看不清。他扒住纸又爬了回去,钻入头目手心。他向上用剑轻戳数下,头目手一挪,将纸拖了回去,总算完全展在褥子上。
向晏登上头目手背,俯瞰地图,愉悦道:“这山河图画的可比将军那张地图好的多,形象又写意。”
图中所绘景色,既不像赤栏,亦不似柔夷。地貌之奇特,沙漠之外有峡谷,峡谷之后有密林,密林之尽有冰原。远处天象更是有趣,虽是云雾缭绕,却有明显边界,雨水打到边界如击中玉盘反弹而起。山河图右侧是一排图解注释,尽是妖兽,有满是弹痕的长足民,埋没于沙土的蜃气楼。妖兽大小不一,均是等比描绘。
最后,他看到画的底部,惊讶地坐到地上。他暗暗道:怪不得四周无国无界。可如此机巧,若非天匠鬼工,根本无法做到,偃方真是有奇人。
向晏正是忖度,眼前地图骤然变小。他回头,但见头目的脸飞速靠近。
第038章 头目 到我手上来,主人
向晏跑到巨手尽头,一跃而下,人就不见了。
他拉住衣袖,翻身而入,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顺袖口内侧滑下,不想另一只手却在尽头等候,将其收入掌心,不费吹灰之力。
向晏拔剑顶住收拢的巨手,使劲劈开一道口子。头目怕小人会趁势钻入身体,立刻摊手。向晏转身逃跑,却被一把拎起,甩了甩,什么剑啊棒的都离了身。
向晏仰头,见巨手一松,坠入另一掌心,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周围空间越来越小,他的手脚咯吱作响,疼痛不已。过一会儿,巨手再捏不出声响,终于展开。
向晏蜷缩在头目手心,一动不动。头目伸指将他翻来翻去,他只是装死,反正脑袋上两个洞不会眨眼,无所谓露馅。只不过这魂魄一刻未出,就说明他没死,他知道,头目想必也知道。头目只拿他当蝼蚁耍,看他何时自己爬起来。
头目的脸越凑越近,似乎注意到他额前的太阳。向晏趁头目出神,一个腾身,翻出手心,慌忙不迭,坠在头目颈项上。他跌跌撞撞,几番起身。头目看不到人,凭感觉拍打颈项,他左躲右闪,踉跄滚回头目胸口。
头目跳起,抖动衣裳,觉得浑身无处不痒,揪揪拧拧,却多是错觉。向晏头顶轻薄的衣料,直找皱褶处躲阴暗处藏,时不时顶上一只巨手拈来。
他一路逃到头目大腿,殊不知自己无意中堆起了一片小皱褶。皱褶缓缓推移,被头目盯上,伺机猛的一抓。
“嗯……啊……”鬼魂俯身一仰头,伏在头目身下。一双流血的手腕拽着褥子穿过头目大腿。
向晏眼神朦胧,慢慢看清脸贴着什么。他刷地抬起涨红的脸,见头目瞪着自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怯生生道:“我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头目一手扑来,他更是委屈。
“你才弄死了人,好歹让我喘口气啊。”他说罢一溜烟飞了出去。
“别跑!”头目冲出帐外。
“不跑等死吗。”向晏轻身一跃,飞上半空。他俯视地面,想寻找装小人的箱笼。谁知那头目穷追不舍,在下方还朝他甩符咒。满地的士兵都仰头望他,一个个扬手指来。所幸那头目不善投符,他扭了扭腰就避开了。
他记得刚才在头目身上,听到士兵们说箱笼和其他物品储存在一起。可去了好几个帐篷,都只有休憩的士兵。眼见身体越发得透明,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下方有人说话。
“抓来的小人们都放在里面吗?”副将问帐前守卫。
守卫刚回了句是,就有一阵怪风袭来,将二人击倒在地。守卫起身,去扶副将,头目也追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头目问。
副将摊手拿出个小人道:“刚才他袭击士兵,被我抓到,我打算把他关起来。”
头目不在意,掀帘进帐。但见一地狼藉,都是怪风席卷痕迹。他连忙打开箱笼,伸手翻找。
副将战战道:“你你你的手。”
小人们见了头目,一半恐惧缩在一旁,一半密密麻麻覆盖在巨手上,忿忿乱砍。头目如中邪一般,无视袭击,坚持不取手。
“你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头目问,“不是说好了事情结束就回来吗?”
那些原本恐惧的小人,见头目如此,渐渐也不怕了,全涌上来追打。巨手微微颤抖着,还是不移开。
箱笼另一头,没有魂魄的小人被其他人堆在一角,垒成一座小山,以腾出空间。突然间,那小山坍塌,一小人爬出,仰望头目。
“到我手上来,主人。”
那小人听完某两个字,愤怒上前,去阻止那群攻击的小人。小人们都很生气,把他摁在地上揍。
“不要和人打架。”
巨手终于不再自我惩罚,拨开满手的小人,只把那一个拎了起来。小人坐在手心,圆圆的脑袋转啊转,看看伤痕累累的手,看看越来越近的脸。
三日前夜里,下了场大雨。时庭听燕还来告,城中出事了。
他走上街头,见半城木甲倒地。人们跪在木甲旁,哭声此起彼伏。空中乌压压一片,一批批鬼魂朝东边城门飞去,城中还不断出现新的鬼,如袅袅炊烟,逐渐蔓延到城西。
时庭路过一民居,一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家门口望天,身后突然钻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男孩没抓住,气道:“芸儿,你怎么出来了,回去。”
“不回!我也要看鬼烟花!”芸儿躲到时庭身后,摇摇脑袋。
“看什么鬼,你看了魂会给勾走的。”男孩上前,芸儿要跑,被时庭摸头拦住。男孩一把揪起芸儿扔在肩头,朝时庭点头致谢。
芸儿捶肩闹道:“爹爹都出门了。”
“爹爹是人。”
“那你也在看。”
“我身上有签名!”男孩将人扛回家里。
时庭没走几步,便听宅中传来惊叫。抬头一看,小姑娘的魂魄也被吸上天。
时庭赶到城门口,空中已无鬼魂。他见城外停了一辆马车,车后坐了名白衣偃师,样貌周正,年纪很轻。
马车周围,倒了一大片人偶侍卫。余下的侍卫万分警惕,举起武器围住马车,不敢靠近。偃师耷拉个脑袋,用刻刀在手心雕什么,两脚前后晃荡。
31/87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