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什么都怕!”萨提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我说国师,心软也得有个限度吧?这些家伙不杀了难道留着浪费我们的军粮吗?”
“不,”沈如风道:“放他们回去吧。还有,立刻给陛下发电报,让他命令王庭周围城市做好御敌的准备——这些人不过是沈长河放出来的幌子,他接下来极有可能会突袭王庭!”
与此同时,托克城。
这里距离边境已经很远,是高昌帝国经济贸易最发达、最国际化、人民生活最富庶的地方。重商传统让这里的人们思想开放、包容性更强,面对外国长相的人也不会太大惊小怪。
——哪怕,最近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高丽人、百越人。
虽然最近帝国已经颁布了一系列禁令、严查入境秦人,可这些人虽然长相上与秦人并无太大区别,可用的确实是高丽语和百越语,因此当地官员也没太往心里去。
直到某天夜里。
居民们正在梦乡之中,迷迷糊糊之中就听外面一阵短促而激烈的枪声。时年兵荒马乱,偶尔也会有马匪下山抢掠之事发生,所以百姓们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可第二天一醒来,所有人却愕然地发现街面上多了许多巡街的士兵:
而且,还是滇军!
“滇军是什么时候打进来的?”有人小声问别人:“国师不是在迦师古城边境跟秦人对峙吗?”
很快,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市中心广场上,一名身形极为高挑的军装男子举着扩音器试音:“喂,喂。”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借由扩音器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到附近准备开市的商贩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人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过去,慢慢的,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非常抱歉,打扰各位了。”军装青年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上绽开一个温和儒雅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大秦西南军政府,沈长河。”
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托克城后,沈长河依托托克城的军火供应、同时与从后方会师的装甲军团合流,兵分三路发动闪电战,一路骑兵从右侧进攻塔尔逊城、一路骑兵从左翼进攻伊河城,他本人则亲率全副武装的重型装甲军团一路向纵深推进。中间虽遇抵抗,但由于左右两翼均被杀的片甲不留、把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是故中路所遇阻碍也并不算强,短短七日内竟生生接连攻克八座城池,直扑高昌王庭!
“可恶!”
直到这时,高昌皇帝法尔哈德才终于后悔当初不该小看沈长河了。这次,他也没问伊藤美咲的意见,直接下了一道旨意:命令国师娜迪亚·霍尔木兹立刻率军回援,拱卫伽沙城。
然而,沈如风在收到皇帝圣旨后,却只回了这么一封电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请转告陛下,沈长河此举意在围魏救赵,让他千万不要心急,命禁卫军守住都城即可。三日内,沈长河必会不战自溃。”
法尔哈德已然被急昏了头,哪还听得进去逆耳忠言?接连十三道圣旨催命一样飞到边境前线,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最后直接威胁她“若再抗旨不遵,国师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等同谋逆罪处死!”
接到这样的圣旨,沈如风这次终于没再推辞。法尔哈德非常了解她心慈手软、不懂弃子的性格特点,对此,沈如风自己也心知肚明:小皇帝已经算准了她绝不会任由他处置那些下人,所以这次她再无选择余地。
事情的发展一如沈长河所想,也一如沈如风所预料的——沈如风的部队大部分从迦师古城撤出来的同日,埋伏在周围的滇军便毫不客气地发动总攻、一举歼灭了城内为数不多的守军,夺回了争议地带!
三日后,三路滇军在高昌王城伽沙会师;与此同时,国师娜迪亚·霍尔木兹的精锐部队也及时赶到了。于是,在这种史无前例的尴尬情形之下,兄妹二人再次见了一面——
这次,是作为双方敌军的统帅,隔着一条不甚宽阔的护城河,遥遥相对。
“沈将军。”
沈如风头一次用了这个称呼。她骑在战马之上,神色凝重地开口:“迦师古城完璧归赵,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可否就此罢兵回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国师大人,你不觉得这句话说得太晚了么?”
沈长河微笑着扬起手中的马鞭,喝止住身后跃跃欲试的兵士,道:“宣战之前,我给过你们一次机会。是你自己不愿化干戈为玉帛,方有今日两国兵戎相见。”
深冬,凉州城。
除了西南之外,如今天花疫情已在全国范围内肆虐,甚至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好在此前沈长河当机立断下令封城,这里才不至于如其他地方一样遍地尸骨。
可终究,大灾大难面前,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裴轩年纪大了,兼之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又对处理政务十分消极,如今李云凌俨然已经成了西南军政府的实际一把手,面临愈发严峻的局势,她也有些束手无策。
虽然西北边境不断传来滇军势如破竹攻克高昌数座城池的好消息,但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理智告诉她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可内心深处却让她越来越担心和恐惧。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种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张牧这厮虽然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但在大事上绝不含糊——根据她的“指示”,他的手下一直盯着裴毓秀和向来深居简出的何伯,并每天把此二人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她。何伯还好并无异动,可裴毓秀在此期间却并不消停,反而频繁和一个很是敏感的人联系。
这个人就是被派往西南边境御敌的上将,盛齐。
当初沈长河出征,把与他素有仇怨的秦朗带在身边,却将被他看重的将领盛齐留在西南边境镇守,很多人、包括李云凌都感到无法理解。可这个节骨眼儿上,裴毓秀这个可疑人物却频繁联络盛齐,虽然二人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可仍然让李云凌感到忧心。
“沈长河,你特喵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后院快起火了。”她头疼地捂住脸,喃喃自语着。正在这时,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传讯官,一进来就高呼:“李,李秘书,大事不好了!五爷,五爷他被……被不明人士给掳走了!”
奇袭(三)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平等’,唯有瘟神面前,众生皆苦。所以,只有万能神才能拯救大家!”
疫情蔓延的一个月后,中原大地兴起了一个自称“万能神”的邪教。其教众自称万能神的忠实信徒,宗旨则是彻底消除“天花”及其感染者:他们认为,天花就是天降神罚,而感染者则是“罪有应得”。
“也就是说,只要是感染了天花的病人,在这些邪教徒眼中一律该死。”徐曼舒如是道:“凉州方面传来消息,说是如今拜瘟疫和这混账邪教所赐,边防军已经几乎挡不住冲卡的难民了,希望我们尽快班师。”
“我正有此意。”
沈长河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这几天里两军短兵相接,西域战场上历来战无不胜的沈如风居然没讨到任何便宜,甚至隐隐还有溃退的迹象。
——其实这并不能怪她。由于法尔哈德的战略失误,致使王庭周边甚至广大腹地全都沦为西南滇军的物资补给地,因此才处于劣势。
“可是我们这边正占尽优势,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弃一举毁灭高昌王庭的大好机会……”
沈长河摇了摇头,道:“你太乐观了。如果不是法尔哈德那个蠢材沉不住气,我那位好妹妹此刻已经跟王城内的守军合流对我军前后夹击了。若论及持久战,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徐曼舒明显有些不甘心:“……所以,我们就这么撤回去吗?”
“当然不会。”
沈长河斩钉截铁道:“第一次如果不把高昌彻底打服,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这一次必须给这小皇帝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以绝后患。”
“其实,李云凌还提到了两件事……”徐曼舒犹豫着,半晌才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一起说吧。”沈长河神色如常。
徐曼舒定了定神,道:“李云凌说,她大概知道怎么克制天花了,但仅仅是在动物身上初步做了几个实验,虽然效果还可以,可至今都没对人类使用过、也没有谁站出来愿意做第一个试验品。还有一件事比较蹊跷,就是五爷失踪了……”
“失踪了?”
“确切的说,很有可能是被敌对势力抓走了。”徐曼舒娥眉微蹙:“可众所周知,龙五是绝无可能落到任何人手上的,他自己本身就已经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武功无人能及。”
沈长河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修长的眼尾处眼角不可自控地跳了几下:“曼舒姐,我好像做了一件很要命的错事。”
徐曼舒不解:“什么错事?”
沈长河却似乎不想解释。他只是用那只指骨修长的左手按着额头,平静地问道:“李云凌提到遏制瘟疫的具体方法了么?”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徐曼舒神色凝重地将信笺放到他面前:“她的办法全部都写在里面了,可……这未免太冒险、太荒唐了些!自古以来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瘟疫也能‘以毒攻毒’的歪理邪说!”
孰料,沈长河接过信笺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竟然松了口气,缓缓开口:“就按她说的去做,先把前期准备都做好,回凉州立刻着手施行。”
“可是要拿大活人做实验品,谁能愿意……难道要从死牢里拎出来一个试试吗?”
“我来。”
“……啊?”
徐曼舒张口结舌地看向沈长河,后者却是一副坦然的模样:“我恢复能力比一般人强很多,当然是我来。再者作为西南地区领袖,我若不能以身奉公,何以服人心?”
徐曼舒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就好像要重新认识一番眼前之人似的。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沈长河,你他娘的果然是个真正的疯子!不过这一次你若真能说到做到,徐某就心服口服、认你当一辈子的老大!”
沈长河不甚正经地哈哈笑了两声,才正色道:“陆子峰、周影这两人指挥能力出色,对突袭、运动战、闪电战等也很有心得,以后你要多向他们请教。即使未来我遭遇不测,他们也能挑起大梁,保证既定作战计划顺利推行下去。”
“停,停!打住!”徐曼舒不悦地皱起眉:“没事儿说什么晦气话,什么叫遭遇不测?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保护不了你一个人吗?”
闻言,沈长河却只是摆摆手,语气轻快地笑道:“随口一说,不必如此激动。”
“沈长河!”
凌晨子时,李云凌从噩梦中惊出一身冷汗后终于醒了过来,醒来之后便再无睡意,只能坐在床上干瞪眼。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累了、见着的病人也太多了,不知怎的,刚才睡梦之中她竟梦见沈长河也染上了天花,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之上,那张原本明艳动人的脸憔悴惨白且泛着浓重的死气,面上、身上到处都是疱疹溃破之后的伤痕,已经是奄奄一息。她高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却没有丝毫回应——
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
对着窗外皎洁月光发了一会儿愣,她噗通一声倒回床上想接着睡,结果愣是失眠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再睁眼,却丢人地发现枕头被泪水湿了一片。
他……真的会平安归来么?
李云凌自问不是那种婆婆妈妈、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小女生,可明明接二连三传来的都是好消息,自己又为什么会无端生出如此多的、没必要的担心?
她讨厌这样软弱的、陌生的自己。
“李秘书,”晨会上,张俭之拿来一份电报,眉头紧锁:“已经有难民冲过关卡了,守边将士们有些人也感染上了天花,怎么办?”
李云凌闭了闭眼,牙关一咬,狠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杀!”
随即又似乎有些后悔地补充了一句:“……不是所有冲卡的人都杀了。如果好言相劝无效,没得病的就先发配他们去疫情爆发地协助大夫照顾病人,已经得病的全部赶走,不走就以流寇非法闯关的罪名当场击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全自己,绝不能让天花在西南境内大范围传播开来!”
“不成。”张俭之连连摇头:“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如果这么干,将军这些年来所行‘仁政’积攒的美名定会荡然无存!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拿那些已经得了天花的病患做疫苗接种试验不是更好吗?”
李云凌无语道:“兄弟,你是认真的吗?天花无药可救,得了要么自愈,要么等死,我所说的疫苗也只能是预防而已,根本治不了这病!”、
顿了顿,她又叹了声,才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我们没必要、也没能力救治关内流民,但事情不能做绝——这样吧,你去安排下去,派出一些医护力量,让他们协助守关的将士们集中收治部分病患,能治就治,治不了也没辙。另外,钱要花在刀刃上,一定要每天确定好收治病人的数量,同时通过外媒做好中原地区的舆论引导,让我们西南军政府的‘善举’举世皆知。”
“……”张俭之终于对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女人刮目相看起来了。
诚然,此前将军已经确定了防疫救灾的基本方针,但具体施行下去却仍要依靠他们这些“实施者”的随机应变。李云凌——这个本来不应该有任何从政经验的年轻女子,如今竟能把手头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不逾矩却又事无巨细、善于举一反三以及创新,除了有时失之冒进之外,她简直称得上是完美的“秘书型人才”了。
“还有一件事令人在意。”良久,张俭之才点了点头,缓缓道:“关于此前你要求严加注意的盛齐上将等人,最近异动愈发频繁。是否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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