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溪道:“微臣同他人没什么不同,都关心皇上的身体。只是微臣觉得,皇上不是不知世事的孩童,自然知道冷热。”
小皇帝微愣,随后弯起眼角笑道:“你倒是有趣的很,皇叔身边有你,肯定不会觉得无聊。”
这话一个弄不好会让人觉得他在挖墙头,小皇帝也没等谢临溪开口,又道:“算了,你说的也对,这御花园的风的确有些凉,你送朕回宫吧。”
谢临溪说了声是。
不过两人还没有动,就看到金一远远的带人朝这边走来。
金一走来后并没有看谢临溪,而是对着小皇帝行礼恭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有请。”
小皇帝眨了眨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随后又收敛起来,他皱了下秀挺的眉峰,而后慢声道:“朕知道了。”
谢临溪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
在这种时候,他也好奇,既然是太后要见小皇帝,怎么是金一来传话。
要么是发生了什么事,齐靖渊和太后有了争执之心,要么是事关小皇帝想让他过去拿个主意。
小皇帝起身离开,金一微落后两步,同谢临溪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谢临溪继续当值。
不过直到他下值,也没有见到齐靖渊的身影。
谢临溪倒也不担心太后会在宫里对齐靖渊下手,自打上次有宫女想下药,齐靖渊在宫里很小心,再者他去见太后时,身边跟着内监宫女,还有侍卫,安全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皇宫里发生的事,等齐靖渊回王府,他自然会知道。
谢临溪出宫后去了一趟天狱司,而后带人前去了东街,他最近好不容易查到了点有关左家那孩子的消息,人在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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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这世上, 有繁华之地就有破乱之处。
京城的东街就是这么一处地方。它和纸醉金迷的京城很不协调,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家境一般,没人做官, 兜里也没什么银子。他们自己做点小生意或者在酒楼店铺做工, 更多的人在这里租房子。
谢临溪前来时身边没有带很多人,带来的人都没有穿官服, 半大的孩子正心惊心慌的时候,看到天狱司这么多人前来肯定要躲起来。
要是把人给吓跑, 想要再打听就更费时了。
谢临溪早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 左家能称的上半大孩子的只有左敏一个八岁的庶子左然。这个庶子平日里身体不怎么好,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一个半大的孩子想从锦州走到京城非常困难, 他因目睹亲人被杀而担惊受怕,他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人。这一路走到京城,肯定是半乞讨半饿着肚子。
因这段时间不断有万安的难民往京城涌, 他趁机混在里面才不会被人注意。
不过这期间他历经了多少磨难谁也不知道,毕竟难民在饿极了是会吃人的,一个八岁的孩子要想克服这一切是非常困难的。
中途不排除左然有死掉的可能性,不排除他事先被幕后之人抓走的可能, 更不排除那些人为了让他陷害齐靖渊,会刻意送他安全入京的可能。
在那么多难民中大张旗鼓的找一个特定的人很不现实,关键是天狱司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盯着。那灭了左家满门的背后之人更是如此,那些人肯定也在找这个孩子。
因此谢临溪并没有这么做,他把目光放在最近进入城内的那批人中。
左然,无论他怎么走到京城的,他总要进城。
他进行,最想要联系的肯定是贺国公府, 哪怕他知道这有危险。派人盯着贺国公府是必然的事,这种事天狱司做起来很拿手。
除了这守株待兔的方法,谢临溪更多的是找人跟城内的乞儿打听消息,这些人在城内来回窜动,消息自然非常灵通。
左然没银子没势力,想要在京城生活下去,势必要和这群人打交道。
城里多了一个小乞丐,这事能瞒住那些当官的,却瞒不住原本的乞丐。
谢临溪让人打听了很久,近期终于接到了确切的消息,说城里最近来了个乞儿,人在东街。
谢临溪接到消息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去东街,而是按捺忍耐了几天,听到连续几天人都在东街而且进一步缩小范围后,他才决定行动。
到了目的地,谢临溪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人两两结伴散开。
这里狭小又肮脏,四周散发着不知名的恶臭味,有几个乞丐在一个草棚里缩着,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有眼皮活的人看到这一幕忙把头给缩起来,生怕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
谢临溪面不改色的在污水里走着,他四处看着,半大的孩子还是很容易看到的。
不过他目光所到处,并没有见到这样的人。
谢临溪并不担心给他消息的人骗他,除非这人不要命了。
他带来的人很快朝他聚集来,很多人无声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找到人。
谢临溪眯了眯眼,离他最近的程帅低声道:“大人,会不会有人提前得到消息把人带走了?”
“不会。”谢临溪淡淡道,这事他没让任何人插手,就连程帅等人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要做什么,天狱司就算是有他人放的眼线,也不会得到消息。
“大人,现在怎么办?可否要扩大搜查范围?”程帅有些忧心的低声道。
他们再怎么小心,天狱司的人出现在东街的事肯定瞒不住,今日如果抓不到人,那明天肯定更抓不到。
谢临溪正想说重新细查一遍时,不远处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你们两个站住。”
程帅细听了下忙道:“大人,是王属的声音……”想必是有所发现。
谢临溪忙朝声音处走去,一个巷子的距离。
只见王属和另一个天狱司司衙正在盘问两人,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穿着素净,书生模样,另一个八九岁模样,眨着眼睛懵懵懂懂,是书童打扮。
那十五六岁之人正对着王属不卑不吭的解释道:“他是我的书童,名王义。”
看到两人,谢临溪挑了挑眉,他走上前道:“怎么回事?”
王属看到他忙道:“统领,这两人神色诡异,看到我们就想跑,我看这个小的很像是我们要查找的人,所以前来盘问一番。”
谢临溪嗯了声朝两人看去。
只见那个书生看到谢临溪一愣,道了声:“谢大人。”
这小书生不是别人,正是王冲。
其父王遇,因麟台见血而被左敏陷害的工部侍郎。
谢临溪朝王冲微点了下头,而后看向他身边的小书童道:“此人是你的书童?”
王冲抿了下嘴道:“是的。”
他因父亲之故对谢临溪的印象极好,心里一直把他认定是好人,并不像他人那般畏惧,于是还那么说了句:“谢大人可是在查案?我和母亲长租在此,对周围人和事都比较了解,谢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帮忙。”
谢临溪看向王冲道:“你们现在住在此处?”
王冲很自然的点了点头,谢临溪嗯了声道:“没什么事,你们回去吧。”
王冲看他没要帮忙的意思,行了个礼便带着小书童离开了。
程帅面色着急的看着谢临溪,心想这小书童是目前唯一对得上号的人,不带回去审问一番……
谢临溪没有看程帅,在王冲带着小书童走了几步后,他突然漫不经心的喊了声:“左然……”
小书童下意思的回了下头。
回头,身体僵住,眼中的懵懂化作惧怕。
他用小手推了推王冲,想把他推走。
王冲则愣愣的看着左然,脸上闪过各种表情,在谢临溪走来之前,他颤着声音道:“你叫左然,那你同刑部侍郎左敏是和关系?”
左然不知道王冲为什么这么问,他低下头抿了抿嘴道:“他……他……他是我父亲。”
“父亲?”王冲脸色咻然变得很难看,他咀嚼似的念叨着这两个字,平静的脸上浮起讥诮之意。
左敏是他王家的仇人,而他这些天却一直在养着仇人之子。甚至为了这仇人之子还同救命恩人说了谎,何其可笑。
左然看着王冲,不知为何有些慌。
他想上前抓王冲的手,而王冲退开一步。
明显的躲避让左然愣住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谢临溪走上前,其他天狱司司衙已经把王冲和左然团团围住,根本不会让他们有逃走的可能。
当然,两人要武力没武力,要人手没人手,也根本逃不走。
谢临溪让程帅把左然带走,左然回头望着王冲。
一个人在遇到绝境时,对他稍微有点善意的人都会被他记在心底一辈子。王冲对他不仅仅是有点善意,他还收留了自己,把自己当做弟弟看待。
左然其实很想同王冲说些告别的话,可历经过人情冷暖的他清楚,现在王冲根本不想同他说话。
谢临溪转身离开时,王冲喊了他一声。
谢临溪回头,王冲犹豫了一下道:“草民知道谢统领是好人,刚才只是想回去先把事情弄清楚,并非有意帮他隐瞒。”
他捡了这个饿晕在门前的小乞丐,给他取名王义,让他做自己的书童实际上是弟弟。知道王义身上有仇有恨,可他并没有问。
即便是遇到了谢临溪,他也尊重王义,并不会因为自己相信谢临溪就把人直接送上。
命运却非常喜欢捉弄人,他捡回来的人却是仇人之子。
谢临溪嗯了声道:“本官知道,天色不早了,王公子该回去了,免得令堂担心。”
王冲应了声,抬脚离开,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道:“他……他会如何?”左家被灭门的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他自然也听说了,他母亲哭着说这是苍天有眼,是老天爷在替他们王家报仇。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同左家人还有这样的缘分。
谢临溪看了王冲一眼道:“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不会将他如何的。”
王冲哦了声,知道左然没有性命之忧。
谢临溪对左然和王冲如何搅和在一起的并不感兴趣,他难得耐着性子同王冲多说几句已是极限,话到此处,他便转身离开。
左然被带到天狱司,很多人听到天狱司的名字都会吓得浑身发抖,似乎这里面有吃人的恶鬼。
可左然一个八岁的孩子并不害怕,他甚至可以说很平静。
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没有疯掉的人,往往不能再被称之为人。
谢临溪是单独见左然的,旁边并没有人,他也没有吓唬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很直白的开口说道:“你是左家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你们在锦州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左然静静的看着他,随后诡异一笑,他用稚嫩的声音冷冷道:“我知道你,你是谢临溪,摄政王的人。摄政王派人杀了人,要你在这里做好人吗?”
对这个说词谢临溪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道:“你说是王爷派的人,可有凭证?”
左然这么镇定,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是不想要命。
谢临溪觉得应该是第一种。
左然看着他没有吭声。
谢临溪一看这情况就明白,他手里有东西,而且是对齐靖渊非常不利的东西。
左然并不相信他,他再多问也无益。
能得到这些信息,也得亏左然太小,心计再怎么深沉在谢临溪面前也有漏洞可寻,若是年岁在大上几岁,就难说了。
谢临溪并没有对左然做什么,也没有让他继续留在天狱司,而是直接把人带去王府。
他去的时候,齐靖渊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心情大概很不好,金一都在二道门处来回转悠着,看到谢临溪后脸色明显好看起来,不过看到谢临溪手里还提个半大的孩子时,他的脸明显僵硬起来。
谢临溪也没有解释,直接把左然丢给他道:“给他洗洗,弄点吃的。”
金一应下,把人带走。
左然知道自己跑不掉,也没想着跑,很老实的被金一带着离开。
他心里其实有点茫然,他以为自己会在天狱司受一番刑罚,没想到却被带到王府……
他们肯定是想麻痹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左然低下头时想。
这个时候,谢临溪早就把左然给忘在脑后了。
他把人丢给金一后,直接去齐靖渊的寝殿。
进去后,就看到齐靖渊懒懒的坐在那里,神色平静,眼中带火。
谢临溪把门带上,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道:“太后娘娘那里给王爷气儿受了?”
齐靖渊冷哼了声道:“你猜猜,她给本王说了什么。”
谢临溪认真想了下道:“是梨花班的事儿?”
梨花班的紫衣早就醒了,梨花班也一直被软禁在景华殿。年前封印时太后没有理会这些人,开了印,太后一直看这些人不顺眼,时不时带个话让齐靖渊给个说法。
齐靖渊一直以没有查到幕后指使人给压着。
太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拿他没办法,当初说有指使人的是她,现在齐靖渊查这个指使人也在情理之中。
谢临溪想来想去能让太后烦齐靖渊的只有这个。
谁知他刚说完,就见齐靖渊冷笑着摇了摇头。
谢临溪有点惊讶,他想了下,齐靖渊当时还把小皇帝叫了过去。不过他实在是想不出太后做了什么,让齐靖渊这么不高兴。
于是他道:“臣猜不出。”
齐靖渊那么笑了下,笑容中有点冷还有点讽刺,他说:“无双哥哥这么聪明的人都猜不出,可见太后这想法同常人实在是不一般。”
谢临溪被他这一声无双哥哥叫的心尖一酥,他一本正经道:“请王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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