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管家送到他书房的那些卷宗和文书他也都看了一个遍——先前的五年间,顾宴生所作所为,可谓相当的阴狠毒辣。
顾相一脉支持太子,他为了讨父亲和太子欢欣,便帮太子做尽了毒事,诛杀前朝官员,污蔑、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干净老辣,一时之间,太子和左相的势力之大,几乎影响了整个朝局,对皇位更是势在必得。
可那文书上的人……不是他所熟悉的,这个活生生站在他身边的人。
那不是顾宴生。
“如果不是鬼神之说太过虚妄荒唐,我都要怀疑,那五年间的顾七是让鬼上身了。”敖灵璧笑了两声,出神说道:“你不记得他了,可我还记得。他现在,不光性情大变,就连模样都和从前……不太相似了。”
敖渊望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像是……变年轻了?”
敖灵璧停了停说,“时间太久,我也不太记得清了。只是现在的顾宴生,模样倒和五年前如出一辙,就像是……返老还童了一样。”
“父皇近日丹药也越吃越多,看见顾七这样子,说不定能有什么研究。那群男男女女整天都在想方设法的折腾自己的那张脸,顾七顶着这张脸进宫走一圈,多的是人想问他有什么保养的法子。”
“……”敖渊沉默了一阵子,“不必。”
话说到这,敖灵璧耸耸肩,也就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捻起杯子,看着上面缥缈的烟气,说起了正事,轻声说道:“前些时候,你不在京城。老大年初大病了一场,被父皇解除了禁闭,留在宫内修养,几次都听说是哭着出来的。太医院的人不敢明言老大命不久矣,只说是伤了根本,需要调理,可我去瞧过几眼……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比起你如何?”敖渊淡淡道。
敖灵璧嗤笑一声,懒洋洋的阖上眼睛,慢悠悠的说:“不才还能活个几年,老大怕是不定能熬到明年冬天。”
“知道了。”敖渊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衣服,起身不经意间说道:“老八今日也来?”
敖灵璧唇角抽了抽,提起老八这两个字,顿时觉得头大,捂着脑仁儿说:“来,他说要来——他早前一月就说今日要来瞧我。”
敖渊抿抿唇角,“他倒是未卜先知,能猜到你今日会病。”
敖灵璧没用什么力气摆摆手,无语道:“他每年从军营回来,不都是要先嚷嚷着要来看我死没死。一年嚎那么个五六次,总能有一两次碰上,我这毛病你也知道,逢年过节和换季必定卧床休养……”
说到最后,敖灵璧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我听闻父皇登基之时,曾请高人批言,说他这一生子嗣不多,且亲缘淡薄……就连老八这性子的人,都和他不亲近,他最宠爱的大皇子毒害亲生兄弟、同后妃通.奸,力排众议亲自扶持的太子更处心积虑想让他早死,其余几个兄弟,也对他不多尊敬,这个皇帝当得……”
敖渊静静地听着,却没再多言。
皇室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
敖灵璧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得有些飘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久远的事,说:“先皇后还在时,咱们兄弟几个闹归闹、斗归斗,可从没动过将其置于死地的想法……”
“七哥。”敖渊站起身,敛着眸子,“慎言。”
敖灵璧低沉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摆摆手说:“大约是这几日闷的昏了头了——你自行出去吧,我随后去寻你,外头那污糟糟一堆人,我看着也头疼,早点散了也好。”
*
顾宴生出门之后,当真就捧着自己那一把瓜子去了后院。
他也没撒谎,后院的确有很多只鸽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在饲养,应该是用来传信的信鸽。
只不过天寒,大多数鸽子都没什么精神的在聚堆取暖,并不是太有活力的样子。
顾宴生好奇又喜欢,抓了一只放在手心里捧着看,觉得它很像是从前经常落在自己病房窗户上的那只大肥鸟。
然后顾宴生戳了戳它的肚子。
小鸽子浑身一激灵,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原地蹦了蹦,却没有逃开,还在眼馋顾宴生手心的瓜子仁。
“喂!那边那个——”一个声音响起,顾宴生抬起头看去,正巧看到了在不远处墙上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耳朵上居然打了一排的骨钉,长相也显得稚嫩,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看。
顾宴生把小鸽子放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在喊我吗?”
“废话!”
后面的侍女和院子里伺候鸽子的老伯同时行礼,“见过八王爷。”
八王爷敖武。
是敖渊的八哥。
顾宴生获得了一个新的词条,眨眨眼说:“你是卡在房顶上了吗?”
被人一语拆穿,嗷武当下气的整张脸通红,愤怒的抓起房梁上一个瓦片砸了下去。
瓦片砸到顾宴生脚边被弹开,成了破碎的碎片,“还不快找人把小爷放下去!老七这死病秧子,成天不做点人事儿,就知道想法子对付我!”
下人这才忙不迭去搬了提子,将房顶上挂着不上不下的人给小心翼翼的扶了下去。
顾宴生这才看到了敖武的正脸。
当今圣上以武治国,身强体壮,只可惜身体强壮好像和那事儿没什么必然联系。因为他生出来的皇子实在不算多——不算夭折的,成功活到现在的,也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大皇子敖瑞、太子敖庆、七皇子敖灵璧、八皇子敖武,和九皇子敖渊。
其中敖武和敖渊是长得最像皇帝的。
但是敖渊天生一双碧眼,在整个皇宫都算是异端,加上出生那年又逢天灾人祸,先皇后也因病故去,因此很不受皇帝喜爱。
敖武则不同,他出生那年举国丰收,又赶上皇帝四十寿诞,百姓安居乐业,且征战连连获捷,加上天生力大无穷,军营里也是小有名气,虽然比不得敖渊用兵如神,可威信也还是很大,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是喜爱。
这是顾宴生在看到敖武本人前的想法。
事实上看来,敖武更像是一个力气巨大,可却没什么脑子的铁憨憨。
铁憨憨刚一落地,就怒气冲冲的朝着顾宴生冲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撸着袖子,骂骂咧咧的说:“你又是哪个?我九弟带进来的那小白脸儿?就你也胆敢笑话本王,本王什么时候卡房顶了?本王那是在看风景——!”
顾宴生双眼黝黑水润,站在那没动,也没有要躲开的模样。
看上去就很理直气壮。
敖武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还有就是,从来都不对弱者动手。
虽然顾宴生不觉得他是个弱者……
但是他肯定是打不过敖武的。
敖武就连胳膊都快要比他大腿粗了。
果然,敖武冲了两步之后,走到了顾宴生近前,居然停下了。
顾宴生眨了眨眼,这时候才说,“我没有笑话你。”
我就是单纯的想看看戏。
敖武最喜欢干的,就是在休息的时候翻敖灵璧家院子。
但是敖灵璧家院子围墙就是防着敖武翻而特意改过的,所有的墙头上都加了碎瓦片——竖着朝上,还都特别锋利。
听顾宴生这么说,敖武脸上怒容一平,仔仔细细的盯着顾宴生看了会儿,眼睛有点看得呆了。
他脸诡异的红了红,没过一会儿,却又拉下唇角,恶声恶气的说:“爷怎么觉着好像在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报上来给爷听听。”
顾宴生听到这话,才又慢吞吞的往后退了两步。
——敖八王爷嫉恶如仇,平生最崇拜的人,就是用兵如神的南北双王。
敖渊就是双王之一的镇北王。
而他最恨的,就是害敖灵璧被迫终年卧床的大皇子和太子一脉的党羽,以及伤透了敖渊,害他断了一根手指的……
原主本人。
而更加不幸,原主不光是害敖渊断了一指,他还凑巧又是太子的人。
双重罪孽,敖武只会更厌恶他。
他好惨。
到哪里都是肉眼可见的敌人,还一个比一个力气大,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打不过。
虽然躲不了一世,但是顾宴生觉得,凭借他聪明的小脑瓜,躲一时也还是可以的!
而且……
敖武人傻。
也好忽悠。
顾宴生弯起眼睛,缓缓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宴生:我真的好惨哦。
*
二更,继续扯着生崽感谢大家支持,鞠躬~
本章留言也继续送红包!
*
感谢在2020-09-30 10:43:11~2020-10-01 14:4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皖一定会暴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明明的赵卉卉 20瓶;金世初 15瓶;默默 10瓶;追梦者、若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敖渊寻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宴生和敖武两个人正肩膀贴着肩膀,挤在一起蹲着……看树根的蚂蚁洞。
十分专心且专注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瞬,没过去打扰,侧耳细细的听。
“听懂了吗嗷呜?”顾宴生满脸严肃的拍了拍敖武的肩膀。
也不知道为什么。
敖武这个名字,他喊着喊着就不由变成了儿化音,甚至还隐隐约约想在后面加个波浪号的那种喊。
怪不得书里敖武的亲妈粉也很多,还一个个恨铁不成钢的想打开他的脑壳壳看一看,是不是都被稻草塞满了,不然怎么就能这么傻。
这傻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亲眼看到,比书里的还要可爱。
顾宴生忍不住摸摸敖武毛茸茸的脑袋,满脸的怜爱。
敖武头发也很多,就像是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摸起来也还挺舒服。
怪不得敖渊也爱摸自己的脑袋,顾宴生突然悟了。
敖武愣愣的,脸色煞白,双瞳涣散,喃喃道:“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经常在院子里瞧见鬼,还都是女鬼?尤其是夜半三更,那些女鬼就在我窗户口飘来飘去——我从前说出去的时候,没有人愿意信我,母妃生怕我神神叨叨的被父皇厌弃,日日给我灌符水喝,差点没给我灌死过去……”
因为我可是个忠实的读者,我什么不知道呀。
顾宴生又拍了拍敖武的头。
敖武块头很大,哪怕是跟他一起蹲着,都比他的个子要大好几圈。
但是这傻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一点都没有和他外表一样的威胁力。
顾宴生一脸严肃的从自己小兜兜里面又掏出来了一个用羊皮卷卷起来的碳棒,左右看了看,说道:“你有纸吗?嗯,黄色的布也可以。”
“有!”敖武扯开自己衣领,掏出了里面皇室才独有的明黄里衣,毫不怜惜的撕开一片说:“你要来何用?”
顾宴生沉思半晌,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下了一行鬼画符。
敖武拧着眉毛看了半天,说道:“这写的什么东西?”
“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小时候撞鬼时我祖母特意上山求来的符,道长说见我有缘,就把这符传授给我了。”顾宴生将碳棒重新塞回羊皮卷了,看着那张明黄的布巾,一脸欣慰的说:“你拿回去,把这个挂在你家客厅——嗯,就是你家大堂,我保证,以后邪祟就不敢再进去了!”
敖武珍之重之的捧着那卷明黄的布巾,犹豫了一会儿,再也待不住了,跟顾宴生匆匆说了两句话,撒丫子跑了。
——又是从房梁上翻出去的。
从鬼故事开始的友谊就此达成!
顾宴生拍拍手,从地上站起。
但是大约蹲的太久,他起身的瞬间就察觉到眼前有点发黑,晕了一下,就已经被人从身后扶住了。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顾宴生眼前的黑色都还没散,嘴巴已经先一步喊了一声,“圆圆!”
敖渊松开揽在他腰间的手,看了眼墙根正任劳任怨搬□□的下人,淡淡的说:“和老八说了什么?”
“没什么,给他讲了我以前经常听的睡前故事。”顾宴生笑眯眯的在脸上蹭了蹭,脸上留下两条黑色的印记也不自知,随后还摆摆手,像是个招财猫。
敖渊唇角向上一扯,在他脸颊蹭了一下,把那抹黑色蹭掉,说:“你帮着老七解决了个……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这四个字,用的着实是有点重。
可这位八王爷,次次来七王府,都要把七王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
掀飞半边的房顶都是轻的——有几次,他还将不少聚在庭院里谈天的大臣直接扛起来扔进了水里。
相当放肆。
可偏偏当今圣上宠着他。
敖武行为举止上越是放肆,皇帝就越觉得他单纯、小孩子心性,也就越惯着他——他的那几个儿子里面,也的的确确只有敖武一个人性子最单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因此,也没人敢说。
大多被敖武扔下水的官员都只颓然的拧干了自己衣裳回家去。
然后对着衣服无能狂怒。
顾宴生拍拍胸脯:“不用客气,以后他要是去烦你了,你把他交给我就行!”
经过今天,敖武起码得消停上好几天才会再出来溜达。
他可太了解敖武的秉性了,只要提到鬼神,又正巧戳中他的心事,那他肯定是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敖渊轻笑一声,声音响在耳边,给顾宴生惊得震了一下。
19/39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