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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撒怎么了?(近代现代)——方铎

时间:2020-11-12 15:43:23  作者:方铎
  泽维尔发现自己有很多很多事可以想。有一些细节也许在反复的回溯中扭曲、失真了,它们离真相有多远?或许哪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拈一两件出来跟以撒聊聊,这样就不用担心无话可说......
  想着这些事情,泽维尔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在一片浅滩上,光着脚,脚趾缝隙里有潮湿的细沙。一切都是灰白的,朦胧,模糊不清。海风像雾一样浮动着涌来。他看见不远处灰色的灯塔,窗口昏黄的一豆光晕就像拢在手心里的烛火,闪烁,闪烁,召唤人往灯塔的方向去。
  “有人吗?”
  泽维尔叫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一直往灯塔走去,追逐微乎其微的光亮,那么渺小,那么遥不可及。
  他的脚踩在沙子上,越来越干燥的沙砾使他越走越深。突然,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一个声音伴随着蛇吐信的嘶嘶声,在他耳边回响:“想要回归纯净?你只能带走正确的东西。”
  泽维尔猛地收回脚,但那声音仍然萦绕不去:“你只能带走正确的东西......你留下了什么不应有的?兰登·泽维尔......”
  沙子凝结起来化成似人非人的人影,悬浮在半空中;灰色的天幕上嵌着半轮红色的月亮,像一个人笑眼的形状。
  它们涌上来——
  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一只手反缚住他的双手,一只手要他匍匐在地。
  泽维尔听见满耳都是要求他赎罪的声音,在模糊的失落感中,他被抽走了血、肉与骨,半透明的灵魂上染满他自己的血痕。
  “你的灵魂也不纯洁,你有太多的感情。”
  因为这句话,他的爱被扣留了。紧接着抽走的是喜悦。在他要为这不公流泪的时候,发现心已经干涸。他疯狂地挣扎,才挥起拳头却丧失了愤怒和冲动,有种释然的情绪涌上心头,很快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泽维尔感觉......他现在也没有什么感觉可言,变得麻木而平静,只剩下一个真空的灵魂。
  “我不要纯洁。”泽维尔说。
  他的语调也毫无起伏,听起来像机器人,真叫人感到可怜,可惜没有人可怜他。
  他说:“你把我原本有的东西还给我。我的身体、我的感情,我的记忆。”
  那个声音说:“我没有拿走你的记忆。”
  泽维尔说:“但是现在的我记忆没有颜色了。”就像灰色的房间一样。
  那个声音说:“哦,对。事情总是这样的。没有记忆的人也会失去感情,没有感情的人也会失去记忆。你有什么非记住不可的东西吗?你所经历的大部分事情都毫无意义。放弃吧,我什么也不会还给你,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不、不,不——”
  “泽维尔!”
  泽维尔从梦中惊醒。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毕库里西塔那张憨厚的脸担忧地凑上来:“今天是审判的日子。”
  “哦,哦......”泽维尔捂着脑袋爬起来,“天啊,我做了个噩梦。你在这儿站了多久,怎么不像原来那样推醒我?”
  原本毕库里西塔总是有问必答,但今天他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你怎么啦?”泽维尔问。
  “嗤!我本来都不想说,”毕库里西塔大声嘘了起来,“你那个叫以撒的魅魔,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怎么你了?”
  “他的原话这么说:‘喂,你,这个名字很长的家伙。听说你是看守兰登的人对吧?你可别趁我不在对他动手动脚。’我说,我有什么好动手动脚的?他说:‘反正你如果敢摸他一下,我就摸你一下。’”
  泽维尔:?
  “很离谱吧!我说魅魔就是奇怪得很。我上次遇见一个魅魔来天堂,也不知道干什么,大摇大摆地逛到我面前,在我身上这儿摸一下、那儿摸一下,一会儿说我胸很大,一会儿说我屁股很圆,还问我晚上有没有空,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要做什么?......说起来,后来我把这事儿告诉加斯特,那还是他第一次夸我聪明呢。”
  泽维尔先是笑了一阵,忍不住问:“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加斯特到底是男是女?”
  “不一定,这看她心情。有时候他告诉我他是男人,我就知道他是男人;有时候她说她今天是女人,那就是女人;有时候什么也不说,我反正就叫加斯特,也不耽误事。”
  泽维尔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加斯特看上去嘻嘻哈哈,感觉倒挺有城府的,在审判席上好像也是个一言九鼎的家伙。”
  “什么是一言九鼎?”
  “就是说话很有份量的意思。”
  “是吗?”毕库里西塔沉思了一会儿,“我觉得只是因为他年纪很大了,大家都让着他吧。”
  “......啊?是这样吗?”
  到目前为止的氛围都很愉快,就这样,泽维尔在毕库里西塔的押解下来到了审判所。
  他来得不算早,有一些参与陪审的天使站在外面,朝他颔首致意;一个曾经在地球上和他共事过的实习权天使走过的时候和他握了握手,低声对他说:“别太担心,会有好结果的。”
  很快,泽维尔站定在被告席上,其他人也陆续就位。
  审判最开始照例是需要先宣读一些大家听了无数遍的空话,泽维尔远远滴看见以撒坐在陪审席边上——他不能参与最终的陪审团投票,但可以全程旁听。
  泽维尔听着审判长陈述他们灵魂的表现,席上几个智天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陈述完毕,小锤咚地敲了一下,审判席和陪审团可以就权天使兰登·泽维尔违规发展爱情关系一事,通过投票决定他的结局。
  台上台下顿时人声鼎沸,在这种时候,嘈杂是可以允许的。
  有天使对泽维尔指指点点,也有皱着眉摇头的,他们在表格上写下了自己的看法;加斯特难得收起了轻浮的表情,和审判席上众人低声讨论起来,泽维尔这才注意到他的好友兼上司戈登也在审判席上。
  他看去的时候,戈登也正好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戈登先收回视线,和左右的审判官短暂地眼神交流后,低头在纸上写下了什么。
  短暂的投票时间结束,有专人回收了投票结果,计数之后统一交给审判长。审判长看着手里的数据,下意识向身后的审判席看了一眼,又扫视了一遍台下,最后,视线收回来落在泽维尔身上,那怜悯稍纵即逝的眼神好像尖针将泽维尔刺了一下。
  紧接着,审判长开始宣布结果。
  “通过审判席以及陪审团的共同投票,我们决定——”
  后来泽维尔发现很难回溯当时的那种感觉。像突然置身密闭环境里,一点一点被抽成真空,外界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小、越来越渺远,隔离在以人为单位的容器之外......
  “判处权天使兰登·泽维尔死刑,缓刑两个地球月执行。”
 
 
第71章 不予公开
  审判长话音落下,全场都陷入了沉默,以撒完全陷入了呆滞之中,至于被判处死刑的泽维尔本人,也露出了平生难得一见的无措的神色,他的手紧紧抓着栏杆,以至于关节泛起青白色。
  紧接着,陪审席像突然达到沸点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审判长不得不敲了三次锤,喊道:“肃静!肃静!”场面才勉强得以控制。
  “谁有异议吗?”
  审判长问。
  陪审席上骚动了一下,天使们的声音淹没在声音中,这阵骚动含有不满的情绪,可是听不见任何一句清晰的表态。
  “有异议的天使请起立发言。”
  审判长又说。
  没有人站起来。很快,陪审席也回归了安静。
  “这么说,大家都认可本次裁决,是这样没错吧,”审判长松了一口气,“那么——”
  “等一下。”
  这时,台下的以撒突然开口说:
  “实在是太可笑了。这世上任何东西都会变,但天堂的‘寡头审判所’真是一千年也不会变。”
  “抱歉?”
  “我说:你们的陪审制度一无是处。”
  “……你说什么?”
  “我说,这一百个天使无论怎么投票都影响不了结果,哪怕换成两百、三百、一千,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审判席上的九个人能决定一切事情,其他所有点缀都是走个过场而已,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
  审判长听完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完全震惊了,以至于没有立刻回应。
  以撒的话音刚落,陪审席上又骚动了一阵,却只像一圈涟漪一样,很快归于寂静。天使的美德就是顺从。论隐忍,没有人能比天使做得更好——更何况只是旁观他人的是非的天使。
  天堂喜欢搞形式主义这件事,只要在天堂待得够久,早晚会发现的,在天堂的第一要务就是学会习惯。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明目张胆摆到台面上来又是一回事。审判长这么长时间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冒犯,他的翅膀毛几乎都气炸了,却还要强作镇定说:
  “你敢抹黑天堂?魅魔以撒,你想要挑起战争吗?”
  “抹黑?”以撒冷笑一声,“陪审团的投票结果应该占最终结果的六成,那我问你,你敢公开陪审团的投票结果吗?”
  “魅魔以撒,你不要无理取闹!投票结果向来不予公开,你的要求明显是不合规定的。”
  “如果什么狗屁‘规定’就是该公开的东西偏要遮遮掩掩,那我看什么审判所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干嘛还要陪审团呢,干嘛还要这么多审判官?只留你一个人不就行了?”
  “请注意你的态度,魅魔以撒!”
  “我应该有什么样的态度,对你卑躬屈膝才好吗?......”
  原本应该处于风波中心的泽维尔这时反而被遗忘了。他站在被告席上听着审判长和以撒的争执,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互相要压制住对方似的,泽维尔几乎感到头晕目眩。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以撒。以撒看起来太愤怒了,那愤怒像为他又不像为他。
  “我受够你们了,伦敦又下雨了!伦敦又下雨了!伦敦又下雨了!”以撒大声说,在不明真相的人听来简直像是疯人的言语。他徒劳地重复着,“到底有什么是我可以说的?伦敦又下雨了!......”
  曾经可能有很多人嘲笑过以撒的愚蠢,泽维尔或许也曾这样做过。但这样的以撒和泽维尔印象里全然不同,这种感觉就好像看见一个人站在洪水里,浪头会把他击碎可他却没有逃跑——你绝不敢出声嘲笑他。
  泽维尔感觉从没有任何一句话像这句话一样尖锐而沉重,让他头皮发麻、眼眶湿润。任何诗作都不及这呐喊的千分之一:伦敦又下雨了!伦敦又下雨了!伦敦又下雨了!这句话一点意义也没有,正因此它才显得太可怕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会任由废话取代真相?
  它掩盖的也许是一串往事、一段历史,一桩荒唐的悲剧,一些不可回溯的秘密的总和。
  “魅魔以撒,你如果继续这样胡言乱语,我就要叫人把你带下去了!”审判长说。
  加斯特看着台下,焦急地探出半个身子——他的个子很小,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小孩子,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摇摇欲坠。他紧抿着嘴,面色苍白,拼命朝以撒摇着头,然而后者只是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耸耸肩,好像卸下了一肩的担子似的,却显得非常颓然。他说: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包括能说的和不能说的,我什么也说不出口,还要我怎么样呢?我已经泄了气了,我输啦。我看,算了吧,就判他死刑吧。让我帮泽维尔签字——不如干脆我来砍他的头吧!”
  “以撒,我再强调一遍注意你的态度。你讲话归讲话,不要阴阳怪气的!”
  “怎么又是我的错呢?我说我百分百同意你们的决定,真的,就让他死吧!”以撒说,“区区一个不到三百岁的天使,一个落后的地球来的人类,怎么配得上这么多次庭审?随便给他一死吧!了结这件小事,大家也能早点休息。我替在场的陪审天使们说句话吧:这椅子太硬,坐得背和屁股都太不舒服了!”
  尽管大家都很刻意地保持严肃,然而陪审席上还是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很快,这种笑又被某种沉重的空气给噎住了。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打趣只是让情况显得更荒谬更凄凉。
  加斯特坐回椅子上,捂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戈登别过头不忍往下看,审判席上其他几个天使或无动于衷或若有所思,没有一个人回应以撒的话。至于审判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面上的怒火压下去,又恢复了平静的脸色:
  “......我对你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以撒。诸位能天使,烦请带这个胡言乱语的魅魔下去吧!”
  审判长一声令下,就有能天使走下来,把以撒从人群中捉出来。他们一左一右架住他,把他的双手缚在背后,押下台去。
  以撒被押着往下走,路过被告席的时候,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把一个能天使撞倒在地,一脚去蹬另一个能天使,没有人想到他敢在这种地方闹事,一时不防,竟然让以撒真的挣脱了钳制。
  以撒扑上来,紧紧握住泽维尔的手说:“我不能为你做什么,我太无能了,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敢用任何我有的换回你,但我也什么都没有。我能给你一点勇敢吗?假如我告诉你,只要有机会我就敢替你去死,再不济我会陪你一起?我会的,兰登,我保证。我向你发誓。我什么也不害怕,只担心你等我太久,兰登、兰登、兰登......”
  泽维尔任由以撒握着自己的手,这时候才好像灵魂重新附体了似的,有一瞬间他几乎已经懈怠了放弃了,心想就这样坐以待毙吧?可是他知道他不会甘心。他看着以撒颤抖的绿眼睛,分辨不出里面有多少种情绪,或许人类的感情就是且就该是这样复杂而难以言明。
  他犹豫地回握住以撒的手,一开始还像在确认什么,渐渐地握紧了,用几近把他捏痛的力气。泽维尔刻意压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听着,听着,以撒,我不要你为我去死,也不要陪我一起死。你听好:现在离开这里,回家去。你只需要为我做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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