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那个姓路的beta上床了?还是你跟别的alpha也做过了?”
虽然声音和语气被过于激动的情绪带得有些波动嘶哑,但陈放还是听得出,熟悉无比如恶魔怒吼的声音,是汪立。
“你……放开!”陈放被粗壮的手臂箍得有些喘不上气,手抓着,指甲挠着,汪立像是疯急了不知道痛,还是没有松手。
“为什么他们说你身上有一股alpha味儿!”汪立红了眼,抬手去扯陈放高领衣服盖住的脖子,“我呢?你怎么不答应我?都是beta,凭什么姓路的能我不能?”
“跟那没关系……”陈放被汪立拖得重心不稳,身子狠狠向后坠着,被钳制得几乎失去反抗能力,只能哑着嗓子勉强挤出一句:“放手!”
汪立根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对于陈放的挣扎也满不在乎似的,只像脱离理智控制的兽,用蛮力扯着陈放的衣领。不常暴露在人眼前的雪白脖颈露出一截,是赤裸裸呈现在野兽面前逃不脱的猎物,獠牙已经跃跃欲试要尝鲜血的味道。
“我他妈也不管有什么关系!”汪立的嗓子哑得几乎撕裂,大概神智也跟着破碎,说的净是些没道理的浑话,“咬上这一口,不管你乐不乐意,都是我的人了!”
扑在后颈上的灼热气让陈放浑身紧绷起来,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唤醒那份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汪立是个beta,即便真的咬下去也只会损伤腺体而不会有实质性的标记效力,可陈放还是怕了。
这副穷凶极恶又歇斯底里的模样,实在太像那个阴雨天,在他所谓的家里,试图对刚分化为omega、正对突如其来的发热期不知所措的陈放不轨的陌生alpha。
只要犬齿刺入腺体,他就将被放逐泥泞,永远跪伏在黑暗里,全身布满苔藓,逐渐腐烂,再不被允许站在光亮里。
不能。
不能被标记。
“放开!放开我!”
陈放叫喊着,凄厉惊惶,拿出全身的力气向身后的人撞去,汪立没来得及反应,俩人一起翻倒在地。汪立手下意识撑着地面,箍着陈放脖颈的胳膊松开,被陈放趁着他松手的空档挣扎着站起来,顾不上管被一同撞倒的自行车,拼了命似的往路识卿方才去的方向跑。
街道上逐渐稀薄的人流在眼见这出追逐后,像被容器装存在场景里,纷纷驻足,即便并不知道起因缘由,还是不肯错过这出戏码,也不肯参与其中将参与者从狂奔的窒息感中解救出来。
路识卿拿着打气筒跑到半路时,看到陈放向他跑过来,第一反应正高兴,刚想加速过去把人抱个满怀,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狼狈不堪的头发和衣服,失魂落魄的状态,不是像要落入他的怀抱,反倒像是逃生。
随后他很快发现了紧跟在陈放身后,穷追不舍的汪立。
路识卿把打气筒扔进路边的小树丛,先跑到陈放身边堪堪抱了他一下,像是安抚,又像要他放心。
“报警。”路识卿在陈放耳边低声说一句,摸了摸他抖得厉害的单薄肩膀,停顿片刻又接着向前,直直向汪立走过去。
即便身体里血液已经被怒意燃爆,肌肉也紧绷起来,路识卿整个人带上了近乎搏命的锐气,终究还是用理智把暴戾因子压制下来。看似留有分寸的压制,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把对手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疯起来的汪立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好对付,红了眼像是认不出面前的人,偏执地将注意力全放在脖颈上,路识卿几下没能挡住,脖子上被划出几道深深的红痕,几乎见了血。
打斗声惊动了马路对面学校保安亭的保安大爷,却也没能真正制止两人,只疏散着路边围得越来越多的学生,防止事情进一步闹大。
北区派出所离得不远,警铃响过两个街区,很快到了五中校门口。
汪立被路识卿和保安两个人摁在地上,似乎没了力气,或是失了神,甚至没再过分挣扎,最后被民警接手带走,路识卿和陈放坐另一辆车去派出所做笔录。
开车的民警很和善,操着泽市北区特有的口音,一路上安抚着穿校服的两人,时不时问点轻松的问题缓和一下气氛。
问题都是路识卿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陈放一路上没说话,只是呆呆地低着头,像一尊少年形象的冰雕,月光透过车窗落在身体表面,凝成一层霜雪,本就失了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只有手心被他自己抠得通红。
路识卿配合着民警的问题干笑了一声,转头用自己的手将陈放几乎嵌进掌心的指甲分开,一下下轻轻揉着,像是要把疼痛和恐惧都用掌心的温度揉化似的。
陈放被暖意烘得稍稍回过神,转头看了眼路识卿,又把头低下去,过了会儿抬手把自己的衣领默默向上拉了拉,几乎将半张脸都埋进去。
路识卿刚见陈放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样子。
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沉默的,头很低,像走在铺满荆棘路上的软蜗牛,却偏偏连空气都带着尖锐的刺,每动一下就要被划伤,再鲜血淋漓地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路识卿叹了口气,知道意外总是不可预料,天意人为都不可控,一股无力感涌进身体,只能轻轻搂住陈放颤抖的肩一下一下地抚摸,把自己的胸膛给他靠。
笔录做了很久,路识卿坐在一边,听陈放讲完汪立这次、还有前几次他见过的,甚至是他来到五中之前的欺压陈放的经历,每一件都令路识卿暗自咬紧牙关压抑着情绪,连眼眶也悄悄红了,又揉着眼睛假装没事。
而身在其中的陈放却那样平静,又压抑,仿佛讲着什么很稀松平常又让人忍不住要难过的事,就像他告诉路识卿他习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打一碗汤,但汤的味道淡得难以下咽时,一样的语气。
成百上千倍的酸苦,或许都被陈放用眼泪悄悄稀释过,再像喝掉明明很难喝的汤一样,咽下去,消化掉。
可他并不嗜苦。
他明明爱吃的是炸糖糕,是很甜的东西。
做完笔录,两个人走出派出所。
陈放跟店里请了假不去打工,留出死里逃生后平和安静的时间,两人沿着马路走。
“你还记得打气筒扔哪儿了吗?那是修车铺老板的宝贝,得找回来还给人家。”陈放开口,甚至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声音被拉高的衣领挡住几层,听起来很闷,并不是真的高兴。
“记得,现在回去吧。”路识卿顿了顿,转过身看陈放还是低着头,像缩回壳子里的蜗牛,很累了,却还是要跟着他慢吞吞地爬。
“放哥。”路识卿突然停住脚步,叫陈放。
陈放轻轻应了声,跟着转过身,脸被路识卿双手从衣领里捧起来,吻了吻,又被宽大温暖的怀抱原原本本地容纳起来。
“都结束了,没事了。”路识卿抱得很紧,好像不允许陈放有离开的念头一样,“不要缩回壳子里,我怀里也很安全,这是留给你的位置,永远都是,你安心就好。”
第33章 长得秀气,像omega一样漂亮
在事情过去了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老吴在课前说了一嘴,汪立转校,跟家人搬到别的城市去了。说是要同学们引以为戒遵规守纪,但老吴并非对汪立欺压陈放的事毫不知情,所以大抵还是为了说给陈放听。
而陈放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正把英语作文誊写到本子上,只在听见老吴说“估计再也不回来”的时候,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把不小心写错的单词划掉,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抄写。
反倒是路识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他把头转过去,小心翼翼地看陈放的反应,却还是被陈放发现,用手里的笔在路识卿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复习,要考试了。”陈放看了他一眼,眼角向下弯了个很小的弧度。
“好嘞。”路识卿转回去拿起老吴要讲的卷子,笑了笑。
他知道陈放是高兴的。
一轮复习开始之后,好像高中剩下的时间就只被望不到头的考试,和写不完的试卷填满。
连路识卿这种人,平日里对除了陈放以外的所有事不上心惯了,在这种氛围里也肯稍稍花点功夫在学习上。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陈放认真学起习来忒不要命了,每天看卷子的时间比看他这个男朋友都要多。路识卿心里不平衡,于是跟学习杠上了,还不肯承认自己把学习当成了一种幼稚的报复行为,到头来累的是自己,气的也还是自己。
有个把月没从陈放这儿捞到什么油水了,路识卿觉得自己像因为主人忙着复习而被忘记投喂的家养大狗,从精力旺盛饿到面黄肌瘦,偶尔叨扰下主子还要被嫌弃,连“背一篇文言文换打个啵儿”这种看起来十分不平等的条件都是他磨着面子跟陈放讨的。
男朋友爱学习胜过爱我是一种什么体验。
大概是一种敢硬不敢言,理解包容中带着点憋屈,心疼男朋友学习辛苦又忍不住更心疼自己的感觉吧。
这种条件下,路识卿并不是一点好处都没得到。比如,他的语文终于及格,并且期末成绩排名前进了几个名次,还跟陈放的名字贴着,只不过换到了他上头。
虽说只有两分差距,但看着俩人叠在一起的名字,路识卿莫名地感觉有点舒坦,并且在期末考试后拉着陈放去外面的旅馆将这种位置关系狠狠地实践了几次。
彰显期末考试与平时考试地位差距的另一个不同点是,要开家长会。
陈放并不为此烦扰,因为老吴似乎早已默许了陈放家长不会来参加会议,什么也没说,倒是路识卿头疼得不行。
且不说老妈那边忙着巡演,还不一定能腾出时间来参加,单说路识卿自己。不论老妈来或不来,他都觉得别扭。
家长来参加家长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大概没有一个爸妈会因为这个抱怨计较什么,可路识卿却觉得让老妈来一趟是在给她添麻烦。他知道这种想法生疏客气,母子之间过分的客气,到了一种他自己都觉得很可笑的程度,但这偏偏就是他和老妈最真实的状态。
所以路识卿没指望她能来,只是照常发了消息,老妈果然没有回复他,反倒回复了班主任老吴发的信息,并且在家长会当天出乎路识卿意料地出现在了高二(3)班的教室门口。
“老妈。”路识卿尴尬地叫了声,看老妈面无表情地蹭过他肩膀走进教室,心里有种莫名其妙又很沉重的愧疚感,低着头离开教室,穿过走廊。
陈放正在楼梯口的拐角等他。
“你妈妈来了?”陈放一边问,一边跟着路识卿走。
“陪我回寝室呆会儿吧。”路识卿没回答陈放的问题,不过看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陈放能猜得差不多,之前从路识卿听说家长会后的态度也能知道一些,路识卿和他妈妈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陈放知道自己拥有的、和陈娆的母子关系并不正常,也没见识过正常的母子关系应该是什么样,所以不太懂得怎么安慰路识卿,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回了寝室。
寝室里,周繁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大大小小的包裹摆了满地,床铺和桌子衣柜变得空空如也,还有穿着工服的人上上下下,将他的行李全部搬运走。
“老路,我走了。”周繁跟路识卿打了声招呼,又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抱了一下,“以后这寝室,哦,还有电磁炉和锅,就全归你了。”
“那真是谢谢您了。”路识卿虽然心烦,但还是虚虚在周繁背上拍了两下,彰显他们纯洁无暇的兄弟情。
周繁拎着最后一个包裹走出寝室之后,舍不得一样回头环视了一圈,看到路识卿和陈放站在原地看着他,像要哭似的笑了一下,走之前很识趣地把门带上了。
陈放拽了个凳子坐在路识卿旁边,问:“周繁搬出去了?”
“嗯。他之前跟我说过,动作还挺快。”路识卿把身子转了个角度,弯着腰,下巴搁在陈放肩膀上,轻轻咬着他的耳垂,说:“放哥,下学期搬过来陪我住吧。”
“这……方便吗?”陈放有些迟疑地问,似乎是心动了,又不敢立刻做决定。
路识卿知道陈放在做任何决定前都想得很多,也给他考虑的空间,只是还少不得顺水推舟地劝几句:“反正周繁搬走了,屋子里就我一个人。不用担心方不方便,就咱们两个人,你不用带什么行李,我这儿什么都有,缺什么我们一起去买,怎么样?”
陈放垂着眼睛,还在考虑。
“而且我一个人住着真的很没劲……”路识卿终究还是急脾气,推销寝室不成,不如推销自己。像是下定了决心要用“美男计”,路识卿黏糊糊地抱住陈放,连语气都软下来:“好不好啊,放哥……”
陈放转过头,鼻尖蹭过路识卿的,笑了笑,“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儿啊?”
“谁说不是呢……”路识卿用胳膊撑着椅子扶手,把陈放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前倾着身子,低头含住陈放的嘴唇和他接吻,唇齿相触时不忘含含糊糊地回答陈放的话:“尝甜味儿,可不就是讨糖吃。讨你也是一样的。”
陈放只笑了笑,没说话,微微仰着头迎合着路识卿的角度,态度摆明了默许的意味,要把这颗糖喂到路识卿嘴里,让他尝个够。
外面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尖锐得很,像是细跟的高跟鞋。起初俩人没在意,直到脚步声在很近的地方停住,寝室门把手转了半圈,没能转动,路识卿才慌里慌张地撤开了纠缠不清的嘴唇和腿,低低骂了声,将嘴角的水光抹掉,站起身去门口看。
“老妈。”
听见路识卿的声音,陈放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门口,一身丝质长裙的高瘦女人走进来,踩着尖锐像利刃似的高跟鞋,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扬起的下巴和锐利的目光显得高傲甚至轻蔑,让人下意识不敢出声,像只能等待着她发号施令。
“阿姨好。”陈放听见路识卿叫面前女人的称呼,又想到方才和路识卿正在做的事,抿了抿嘴唇,有些心虚地向女人问好。
孟香寒没说话,只循声瞟了眼陈放,一闪而过的眼神让人来不及读懂里面的情绪,但肯定不是喜欢,甚至连客气都算不上。
她和路识卿长得并不算很像,不是那种光看外貌就能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母子。如果要说他们有什么相似之处,大概他们都是活在光亮里的人,和陈放这种挣扎生存在阴暗中的人,区别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一路走来,带着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淡和自信孤傲,像潮湿角落里的人遥不可及的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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