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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地球(近代现代)——布洛卡区

时间:2020-11-19 20:48:12  作者:布洛卡区
  对面的Frank无所事事靠在椅子上,听到这茬感兴趣,指着程声说:“那他俩正好相反,程声节俭得不像话,我们读硕士那会儿在外面租房,程声顿顿在家自己做饭,叫他出去下馆子他嫌贵,能走路绝不坐车,换台电脑要想好久,他爸给他生活费他不要,居然硬生生靠着奖学金活下来了。”
  张沉朝他这边快速看去一眼,快得转瞬即逝,程声还没分辨出那人究竟有没有看自己,眼前就只剩一个固定的侧面。
  粥上来了,Frank却接到一通电话,匆匆赶去店外,等再回来时一脸焦急,拎上椅子旁的包就要往外走。
  程声见他急成这样,喝粥的勺撂下,仰头问他:“怎么回事?”
  “高校合作那边出问题了,我赶紧过去和他们负责人见一面。”Frank把正往起站想和他一起走的程声按回椅子上,说:“你别去了,跟你老朋友们好好吃一顿饭,之后回家睡觉,这几天连轴转我真怕你晕倒在公司。”
  Frank这一走,桌上三个人之间的尴尬彻底消失,原本在喝粥的张沉忽然出声:“周五我一定过去报道。”
  程声苦笑:“你看到了吧,我们两个技术被逼得天天跑业务,原本打算九月上线,正好赶上学生们开学,去高校做做宣讲赶赶活动,现在很多手续没下来,合作只谈了几个,不知道要推后到什么时候。”
  这边因为工作卡在一半气氛骤降,海燕这个闲杂人士却丝毫感受不到,边夹菜边兴致满满地问程声:“程老板,你家不是很有钱吗?干嘛累死累活去创业?我要是有钱什么工作也不干,每天就在家混吃等死。”
  程声被刚刚那件糟心事磨得粥也喝不下去,气虚得快沉到桌子上,“那是我爸的东西,不是我的,我什么都没有,得靠自己挣才行。”
  海燕若有所思地“哦”了两声,忽然道:“那你这么累,我讲一件好笑的事情给你恢复元气吧。”
  她举着勺子吹了吹粥上的热气,并不在乎对面两人是否希望她讲,张口便侃侃而道:“有年除夕夜我和他们乐队一起过,张沉喝醉了,零点时忽然抱住他们乐队里的女鼓手,说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话,什么我很想你啦,我快要忘记你的脸啦,反正很恶心很肉麻的那种话,你肯定能想到。那女鼓手当了真,大年初一跟他表白,结果张沉不认账,你知道张沉不认账是什么样子吗?好像别人冒犯了他,我一个瞎子都能感受到,实在太好笑了,他们还差点因为这事打起来,哈哈哈……后来我听他们贝斯老刘说张沉总爱盯着那女鼓手看,人家不会错意也难。张沉这人真够坏的,你可要离远点。”
  海燕笑得咳嗽起来,想伸手去够旁边的纸巾,却发现身前的桌子猛然间抖了两抖。
  对面张沉腾地站起来,连带面前桌子跟着抖,他像被人踩在脚底再侮辱几番似的,气得连椅背上挂的包也没拎就快步往门外走。
  海燕拿纸巾捂嘴咳嗽,等咳清醒了才向对面满脸茫然的程声说:“脾气真大,事是他做的,还不准人说了,自欺欺人!”
  没过几秒,对面程声也腾地站起来,招呼没打就跟着那人的背影往外跑,桌上几碗粥剩了大半。
  海燕把碗放下,摇头感叹道:“老天爷,我都不知道这两个人长什么样,我要是没瞎就好了,真想看看他们两个的表情。”
 
 
第40章 重认
  程声在路口一排景观树旁找到张沉,那时候他正靠着树和一只粽耳朵比格交流,比格瞪着眼蹬着腿,朝他汪汪狂叫,而张沉低着头,在粗粝的树皮上跟随狗叫声一下下打节奏。
  整个画面观感奇异,一个穿运动服的生气男人在树皮上打节奏来为一只更生气的比格伴奏。
  程声走去把那只老比格赶跑,占了它的位置,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仰着脸看张沉。
  天逐渐黑下来。他们两个一上一下,就这样在明暗交接里对视了很久,还是程声先憋不住,问上面的张沉:“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张沉说:“是。”但认真思考了几秒后转口说:“其实不记得长什么样。”
  这回程声没生气,还保持着仰脸看他的姿势,说:“我也是,上次在老秦酒吧差点没认出你,你变得实在太多,我没想到你现在打扮得这么年轻,像个明星一样,反倒衬得我很老成。”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扬手指指自己的脸,问:“我也变了很多吗?”
  天彻底黑下来,附近路灯的光洒在程声仰着的脸上,张沉从他额头打量到下巴颏,看得仔细,等细细看完一遍后走去他旁边蹲下,从口袋里掏出盒烟,随便抽出一支点上,沉默了一会才在呛人的烟雾里说:“我已经不记得你以前长什么样了,怎么对比?”
  几阵风把烟雾吹到程声那边,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低下头拍着胸口缓了大半天,小声说:“刚刚海燕说……”
  “你不用把她的话当真。”张沉突然出声打断他,“她最喜欢逗别人,唯恐天下不乱。”
  程声把手搭在裤子上乱拍,长长“哦”了一声后说:“你现在比小时候冰多了,以前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心起码还能捂热,现在看着倒是好相处,心可比以前冷得多,火点到你身上都要被你熄灭。”
  张沉还在抽烟,没说话。
  程声又说:“上次在酒吧见过你之后,我回去把你们乐队发的每张专辑都听了一遍,第一张还有点人情味,传递迷茫和痛苦么,我能理解。但再往后听我发现我已经不认识你了,我想象不出你写的歌这么冷冰冰,不认识你的人还以为你在冰窖里生活。”
  张沉低头笑了一下,转头去看程声的侧脸,随口说道:“那你还给我发意味不明的短信,不怕被冻死?”
  “我贱呗。”程声自嘲地笑了笑,“我就喜欢死皮赖脸地倒贴,再做些疯疯癫癫的举动引你注意,等你注意到我之后我就放开了勾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旁边的张沉想到以前的事,垂着眼说:“你现在很正常,一点都不疯癫,家境学历工作履历全都没得挑,还一表人才,看着风光无限。”
  程声坐在马路牙子上,手肘抵着腿,还在低着头自嘲地笑:“我还风光无限?我明明像条丧家犬一样。你知道吗,我从云城回去之后总觉得自己是罪人,不光我,我有时甚至觉得我们全家都是罪人,我一旦买些贵的东西就要想起那座什么都没有的破城,想起那些下岗工人,想起你来我奶奶家修完东西后我奶奶递给你的几块十几块钱。我在美国不敢坐车不敢下馆子,更不敢要我爸的钱,换台电脑买件衣服我觉得自己在犯罪,附近企业来我们学校开招聘会,我去人家那里蹭吃蹭喝,看着干净的会场还要想,我是不是过得太好了?你在这边是不是连饭也吃不上?”
  张沉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程声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张沉才叹了口气,“真不像你。”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我以前的样子连我自己都忘了。”
  这个问题张沉好像很有兴趣,他最后吸了几口烟,起身把烟头扔去附近的垃圾桶,重新回来站在程声旁边,看着前面零星几辆飞驰的汽车陷入久远的回忆里,想着想着竟然连嘴角都带了笑。“很活泼很可爱的一个人,做事随心所欲爱恨分明,有时候很讨厌,有时候很荒唐,有时候又让人喜欢。”
  程声还坐在马路牙子上,猛然间听到这话竟有些不敢相信,但他很快明白了什么,有些哽咽:“所以海燕说的事是真的,我那么讨厌以前幼稚又蛮不讲理的自己,但你喜欢对不对?我现在变成一个死气沉沉的普通人,你不喜欢了是吗?你就喜欢为你要死要活发疯发狂满身都是缺点的人是吗?”
  张沉沉默了很久,迎着夜晚凉飕飕的风说:“我只是很想他。”
  这次程声不再说话,从张沉手里抢过他的烟盒和打火机,一连抽了将近半盒也没停下来。
  他们在马路边吹了许久夜风,吹得两个人头发都乱糟糟。张沉仍然站在程声旁边,胳膊垂着,手指时不时能碰到他的头发和耳朵,有几次他实在没忍住,手在程声的毛茸茸的头发间摸了摸,再挪下去碰了碰他如今光溜溜的耳垂。
  隔了一会儿,程声忽然伸手去拽身边那只胳膊,仰着头,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你家在哪?晚上我不想回家,想直接去你家。”
  “我不回家,一直在录音棚睡。”
  程声知道这是拒绝,仍不松口,拉着他的手继续问:“那你录音棚在哪?我和你一起回去。”
  张沉低头看他一眼,“你不要这样行不行?”
  但程声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执拗地说:“你告诉我,我自己带东西上门服务,结束就开车回自己家,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用享受。”
  他拉着张沉的手,还想说些什么为自己添筹加码,但安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笃笃声,程声抬头去看,发现海燕站在马路对面,身上挎了两个男士包,有些焦躁地朝对面喊:“你们出来快一个小时了!天都要黑了!我等得实在受不了才提前结账出来找你们。”
  她看不见,凭感觉朝有声音的方向挥了挥包,接着大声喊道:“张沉,拿你钱包里的钱结的账!请未来老板喝粥,真寒碜!”
  张沉把程声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裤子上沾的灰尘,但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
  回去的路上张沉在前面开车,程声和海燕挤在后座。两个人一直嘀嘀咕咕说悄悄话,但其实只有海燕一个人在讲,她挽着程声的手,凑在他耳边说:“算啦,你不要理他了,张沉那个人根本不会爱人,谁爱他谁倒霉。”她夸张地比了个手势道:“他小时候是普通石头,现在就是石墨烯!”
  程声有点恼,但任她挎着,小声说:“那你在饭桌上说那些话干什么?”
  “我想试试看,没准呢是不是?”海燕有些委屈,“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太行。”
  “你不是看不见?怎么能看得出来行不行?”猛然间程声又想到什么,憋着气问:“你怎么知道我们?”
  海燕“哼”了一声,一副你不懂的语气道:“你别看我瞎,但我什么都能感觉到,盲人都很敏锐的,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别的感官更优越。而且张沉很明显的,你看不出来吗?”
  说到这里,她扁着嘴思考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是,他连自己都不懂自己,怎么能指望你懂呢?”
  很快车就开到海燕家楼下,这附近有点城中村的模样,前面立着一排排掉漆的破旧筒子楼,道路也窄得只能过一辆车。张沉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口,临下车时对后座的海燕说:“下周六早上七点我来接你,别忘了。”
  海燕应了一声,转头窝在程声肩膀上,小声跟他说:“张沉妈妈的祭日快到了,我们每年这时候都要回一趟云城,你要不要来?”
  程声在空调冷风中打了个哆嗦,这件事一直以来都他心里拔不掉的刺,他总下意识把李小芸的死归结在自己和奶奶身上,听到只想逃,于是推拒海燕说:“我就不去了,公司事很多,走不开。”
  海燕似乎有些失望,但没再多劝,伸手拾起车边的拐杖,凭自己的感觉一点点下车。她心情转得极快,刚刚一点失望没几秒就被消化透彻,下车后她开心地扭头,朝车上低气压的两人说了声响亮的再见,之后便杵着拐杖一步步往其中一栋楼走去。
  程声从后座挪去副驾驶,靠在椅背上望向海燕杵着拐杖的背影,自言自语:“她怎么没有眼睛还那么开心?”
  送走海燕后他们一路朝东开,程声以为这是往张沉录音棚的方向驶,以为他们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于是待路过一家超市时忽然出声:“你停一下,我去买咱们今晚用的东西。”
  可张沉忽然打了个左拐,抄小路开了几分钟,停在一户小区门口,眼睛没看他,话却是对他说:“你家小区到了,下车吧。”
  程声愣在副驾上没动,甚至连头也没转。等刚刚极度失望的心情终于压下来,他才忍着泛酸的心用平和的语气问旁边人:“你下周末要回云城?云城也和北京一样变了样吗?”
  张沉说:“变得更多,你大概要认不出来。”
  程声“哦”了一声,缓缓打开车门,但身子没动,他还想知道点什么,又继续问:“那你家呢?咱们晚上总去偷偷接吻的那个公园怎么样了?”
  张沉这次把火熄了,靠在驾驶座上放空,隔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我没家了,公园也没了,全被拆了。”
 
 
第41章 张沉的世界
  云城领导换了批人,上任便大刀阔斧改革,要把这个重工业城市改成资源友好型城市, 城里处处是蓝天白云的标示牌,上面印着“碧水蓝天工程”,第三钢铁厂被拆成百货商店,三钢家属院占据城中心,拆迁时被戏称发财院,被拆了家的工人一人一大捧金,每个人脸上都笑呵呵。但钢厂的大烟囱竟然奇迹般被留下来,新上任的领导说这烟囱是他的童年回忆,舍不得拆,于是逐渐现代化的高楼旁竟矗立着一只高大而破旧的黑烟囱,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
  张沉的家被拆出六套房,三套云城本地房,三套后来去北京买的房,还有一套六环开外的录音棚,从那里一直往东南开能开到河北廊坊。
  海燕问他:“你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要买六套房,住得过来吗?”
  张沉说:“我只住一套,其他五套观赏用。”
  张沉还说:“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家住四合院,从小就念最好的学校,后来我和他不再联系,但如果他读硕士博士,也一定读的是最好的学校。”
  海燕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张沉说那是意外,他的人生里只有这一个意外。
  海燕又问他:“那你喜欢意外吗?”
  张沉想了想,说:“我很讨厌他,因为我记仇,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无论好的坏的,正经话还是玩笑话。”
  海燕作惊讶状,一惊一乍叫唤:“第一次听你说讨厌别人,那你肯定也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咯!”
  张沉的第一份工作是Java工程师,在海淀上班,月薪四千,第二年五千,公司给他办了北京户口,转户口时张沉没有丝毫开心,反而一直被一种奇异的耻感包围,他原本不会对这样的事感到羞耻,但程声一直像面镜子一样映着他,张沉从派出所走出来望向天空,天空对他说:“表现不错,赐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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