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离珍重将信函收好,望了望后门前来送行的人们,又红了眼眶。“千万保护好舒辰,我一定会救下温舒良!”翻身上马,稚离已是疾驰而去。
在这之后,有了阮氏兄弟的证词,当时,他们被鲁万手下的官兵围困,得知了鲁万上门寻仇之事,发出了求助的信号弹,在脱困时,便已是皇上看到的那一幕,无可争议,坐实了鲁万欲刺杀温舒辰的事实。
一转眼,已是出了正月,自从温舒辰遇刺以来,皇上南巡转眼已是过了三个月的光景。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来说,该是在春分时迎娶温舒辰回宫,一路与天子同行,待回到皇城之后,再另择吉日奉婚成典。
偏不想,半道里出了这样的意外,眼看着,比原定计划迟了二十日有余,庆启仍是还未动身回京,温舒辰的状况也时好时坏,昏厥沉睡时多,神智转醒时短,就这样养了许久,也不见有个起色,眼看着回京的日子不能再拖,庆启与诸臣商议过后决定择水路回京,这样也好免除途中颠簸疲惫,将温舒辰身体的伤害降至最低。
于是,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里,昱州最风光的女儿出嫁了。礼乐声声,红绸妆点,出嫁的仪仗绵延数里,声势浩大,仍是昏睡的温舒辰被套上御吉服,塞入喜轿之中,绕着昱州顶礼□□之后,才被抬上了御行的龙舟一路赶往皇城。
喜乐的炮仗冲天,御行的龙舟逆流而上,沿途早早便有百姓跪于江边奉迎,家家户户,必定举家侍奉。否则,倘若有人胆敢偷闲在家,可直接斩杀,不必禀告朝廷。故而百姓有苦难言,沿江的人群黑压压跪得恭敬,奉迎之声震天撼地,那龙舟便在万众瞩目之下靠了岸边。
御行的仪仗缓缓下了龙舟,大红的灯笼开道,行道两旁,已有重军把守,手里扯着大红得花绸,将行道隔开。接着囍乐吹打之声不绝于耳,若干名喜婆也跟在□□的队伍之中,手捧花瓣,正一把把扬在御道之上,皇上的龙辇披挂九条大红花锦,从街市招摇而过。
再往后,便是那大红的凤辇紧随其后。
“听说了么!新皇后贤良正直,在皇上南巡途中,听得民间疾苦,怒斩了鲁老贪!”跪在地上奉迎的百姓与身旁的人小声嘀咕。
“你又是哪里听来的消息?昨儿个茶社老六的亲戚不是还说那鲁老头贪图新皇后美色,结果死在了美人刀下?”另一人悄声反驳着。
“还说呢,哎呦…鲁家的人杀了三天三夜,那鲜血没过门槛,一直淌上了大街,你说吓不吓人!”跪在地上的人交头接耳。
奉迎的街道拥挤不堪,人声鼎沸,靠前的人群还能跪身膜拜,可身后熙攘的百姓畏惧刑法,统统涌上街头庆贺,摩肩擦踵,却是寻个下脚地儿也难。
那披红的凤辇四面罩着层层叠叠的红纱随风轻扬,隐约之间,有一女子酥若无骨伏在凤辇扶手之上,随着御驾缓缓而行,却说此时,人群之中,有一黑衣少女头戴斗笠,正随着凤辇一路急行。
心中焦急,那幔帐层层叠叠,看不真切,可乘坐在凤辇中的女子却是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一样。
一月的时间,舒辰是不是仍未好转多少?又为何坐在凤辇里一动不动?稚离心事重重,一手压低了斗笠,躲过士兵的巡查,随着凤辇同行,心急如焚,却找不到机会与舒辰搭话。
直至一股春风吹袭,那幔帐被掀得老高,稚离望向凤辇中的温舒辰,呼吸一窒,那人此刻正伏在凤辇的扶手之上不省人事,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显得整个人正泛着虚弱的病态,眼角眉梢微微染着殷红,一副命在旦夕的憔悴模样,看着令稚离心疼不已。
追着追着,稚离红了眼眶,泪水不听话地涌了出来,明明舒辰就在她的眼前,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那女子看起来不好,一点也不好,不是说天子身边的皆是世间顶好的良医么?为何他们仍是照顾不好舒辰?心揪得生疼,眼前越来越模糊,稚离随着那凤辇一路行去,极力探着身子,想要再看一看那重重幔帐之后的温舒辰,当回过神时,那凤辇已是到了宫门之前。
寻常的百姓平民便再不得靠近,焦急不已,稚离顾不上安危,正拨开人群,竭力唤她:“舒辰!舒辰!!!”
可再是声声呼唤,也盖不过囍乐吹打之声。转眼之间,把守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这个放肆的少女,提着手中的木棒,已铺天盖地挥了下来,人群熙攘,惊恐之中推推搡搡乱作一团。木棒一下接一下重重挥来,稚离吃痛,头上戴着的斗笠也掉在了地上,被抱头逃窜的人群踩得稀烂。
她却顾不得了,一手护着额头,奋力拨开推搡的人群,向宫门里望去,却瞧不见凤辇中那牵肠挂肚的身影,直至就连凤辇也望不见时,稚离已是哭得泣不成声。
没了力气挣扎,稚离被推搡的人群带出了奉迎的主道,她哭的抽噎,伤心极了,那张风尘仆仆的脸被她蹭得脏兮兮,舒辰那苍白如纸憔悴不堪的面容,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喂!你说那凤辇里是不是拉了个死人呀!”路旁一行人揉了揉被打的手臂,抱怨道。
“你也看见啦!我也瞧着像个死人,一动不动的,那张脸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另一人应和着。
“哎呦…天上那位爷儿真是口味越来越重,美人玩得腻了,美尸也不放过!啧啧啧啧…”路人叹息。
“真是世风日下…”那路人正是感叹几句,突然有一拳挥在了脸上,顿时鼻血淌得满地都是。
“你怎么打人呐你!!!”被打倒在地的男子捂了口鼻,五官已是揪成了一团。“快来人呐!这儿有个疯子打人啦!!!!”
稚离含恨咬着牙,目光中怒火正盛,“你再敢胡言乱语试试!我撕了你的嘴!”说罢,稚离又是一脚踹在了那男子身上。
周围的人群逐渐围拢了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一转眼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将稚离围在了其中,目光扫去,人们冲着稚离指指点点,却在此时,突然有一人扯了稚离钻进了吵嚷的人群,跑了开。
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稚离一连挣扎了数次,仍是被那人紧紧牵了走去。
“喂!你谁啊!”稚离忍无可忍,心中提防着,将手甩了脱。
“你有没有脑子!”那女子出口便是大骂,将颈间的绳扣解开,摘了帷帽恶狠狠瞪着稚离。
“怜…怜儿?!”大惊失色,稚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不管走到哪里,你总是最能闯祸的那个!小姐到底叫你来干嘛的!打架打架!你就知道打架!”怜儿又气又恼,用力推了稚离一把,已是气呼呼撇下那人走开。
“怜儿!”稚离急急去追那人,在熙攘的人群之中窜来窜去,扯了那人衣袖,哽咽了起来:“怜儿…”
两人一路别别扭扭行着,转眼已来到了一间客栈之内。
怜儿正是气恼,倔强打开稚离的手,推门进了客房。
“阿离姐姐!”春棠本是在收拾着行囊,闻声有人推门而入,抬起头望去,见是怜儿带了稚离回来,喜出望外,春棠脸上的梨涡又弯了起来,丢下手中的袍,几步冲上来就抱了稚离又蹦又跳。
“咳!”怜儿又急又气!忙咳嗽一声。
春棠愣了愣,忙撒开手朝怜儿望了望。“怜儿姐姐…”犹豫了半晌,目光中迷惑不解,便又小心翼翼去抱怜儿。
不想被怜儿推到了一旁,“抱她?你以为她立了大功回来?”怜儿黑着脸将客房的门重重摔上。
“怜儿…不是那样的…”稚离有些委屈,犯不上话来,“他们背后妄议舒辰,我…”稚离心事重重,叹息着。
“背后妄议的人多了去了!你要不要挨个把他们都揍一遍?!”怜儿气恼,又去刺激稚离。
“怜儿…我看见舒辰了…”稚离一提起那人,泪水不自觉又溢了出来,忍也忍不住,开口说道:“她不好,被关在那凤辇之中,仍是昏睡,我见她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
屋子里的氛围骤然变得悲伤,怜儿和春棠的脸色显然也凝重了起来。
“我和怜儿姐姐都未见得,你怎就瞧见了…”春棠质疑。
“我一路跟着,从头至尾,有风吹起了幔帐,我便瞧见了一眼。”稚离沉着眉,满脸沉重。“你们比我呆得久些,舒辰遇刺之后如何了?”
“我们也不知道多少,遇刺之后,皇上就封了温府,除去府中原有的下人,近身都是宫中派下来的宫女太监服侍,便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怜儿说与稚离:“也就是出事不久,小姐传来消息,要张妈、赵管家带着可信的家奴先去了江南的新宅打理。我和春棠还有几名暗卫被要求来皇城接应你和大小姐。”
说到此处,怜儿突然抬了抬眼睛:“大小姐呢?莫不是出了岔子?怎就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里过后,进入新的篇章,名为“我命由天不由我”。
☆、大婚当前
“哪有什么大小姐?”稚离沮丧垂着脑袋,“这半月的时间里,我夜夜都去探查宫闱,在建的,修缮的,受用的,废弃的,大大小小的宫殿,院落,哪怕是偏殿,厢房我都寻过,根本没有温舒良的踪迹。”
“不可能!会不会是没见过大小姐模样寻岔了?”怜儿焦急追问道。
“我才来了皇城就寻了魏初远的人接应,那魏初远倒也早已料到了温舒辰的意图,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已有一副温舒良的画像被送了来。”稚离满目疑惑指了指眉心处,问与怜儿:“温舒良的眉心可是有一颗朱砂痣?”
怜儿敛眉想了一下,忙点了点头。“你可带着那画像?”
“带着带着!”稚离言罢就将袍子解了下来,敞开前襟,却见有一小画轴被缝在衣袍之中,用力一扯,那小画轴掉了下来。“我怕丢了,这画像一直都是贴身带着。”
“我看看。”怜儿忙展开画轴去看。
春棠是温舒辰迁至昱州时,才新到府上的丫鬟,自然是没见过大小姐的,因着好奇,也凑了上来。
“和咱小姐真像啊!”春棠望着,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好像看着比咱小姐要甜些。”
“你是说宫里没寻得大小姐?”怜儿的心已是掉入谷底,手中的画卷不假,看着就像是大小姐真人模样一般。
“没有,倘若是与舒辰一个神韵,我自是不会认错的,本来皇宫中眉心有痣的人就少之又少。”稚离失落的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被绘在额前的花钿挡住了?”怜儿追问着。
“不可能,我每日寻时,已是夜半时分,就算绘着花钿,到了就寝的时辰也要净面休息,并不见有人如画中女子一般。”稚离面色沉重。“这些时日,我几乎将宫殿里翻了个底朝天,如果不是我认错了人,那很有可能就是温舒良不在宫中。”
“那也就是说大小姐被送去了别处严家看守?”春棠追问道。
“我也是这般想着,可温舒辰那天晚上安顿与我时,分明提到鲁万说温舒良永远也出不了皇宫。”稚离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大小姐…会不会…”春棠咬了咬唇正要说出那个可怕的字眼。
“你敢胡说八道试试!”怜儿忙吼了一声,打断了春棠的话。
“怜儿,你想…鲁万说温舒良永远也出不了皇宫,你说会不会正是这层意思?”稚离沉着脸,其实当她苦苦寻不到那人时,她的心中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不…不可能啊…”怜儿简直不敢相信。“皇后薨了那是大事,定是要发国丧的,皇上他怎么可能瞒而不报?”
“报了,舒辰可会再嫁?”稚离心事重重望着怜儿,“庆启本就是用温舒良来要挟舒辰的,要是舒辰知道了姐姐死讯,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他!”
“等入了夜我再去寻,看看冷宫,或是旧人受罚之处,可会有消息。”稚离心事重重,却也不敢轻易放弃,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敢轻易放弃,她不能对不起温舒辰的嘱托。
如今皇上已是回到宫之中,宫里的戒备又森严了许多。可不管如何艰辛,这些时日,稚离仍是不知疲惫,夜夜往宫中探去。只是,当庆启回到皇宫之后,宫里的守军又多了七成,明哨暗哨多到数不胜数,在温舒辰住到皇宫之后,稚离再也没能成功闯进皇宫之中。
一转眼又是过了月余的光景,稚离仍是没能成功闯进过皇宫。此时,脏兮兮,满身尘土窝在个废弃的屋子里睡觉,她不敢驻店,更是不敢与怜儿春棠一道出入。
夜闯宫闱那是重罪,如果哪天当真追查下来时,只愿能不牵连任何一方,稚离没有其他办法,就只得孤身一人,在这残垣断壁的破房子里直住到了现在。
昼伏夜出,稚离的作息时间已是完全乱了套,屋外日头升的老高,墙角里稚离闷着衣服正在补觉,却听得有人步履匆匆跑了过来。
心中警觉,稚离翻身而起,藏进了断壁缝隙之中。却听得院外,正是怜儿焦急唤着自己。
“阿离!阿离!!”
听是怜儿的声音,正是焦急,稚离几步冲出破房,朝怜儿跑了过去。“怜儿?如何这般着急?”
“小姐要册封完婚了!普天共庆的诏文贴的满大街都是!”怜儿气喘吁吁,扶了稚离已是说不出话来。
尤如晴空霹雳,稚离许久未反应过来,“可…她的伤势…”
二话不说,怜儿拉着稚离又是一路狂奔而去,直跑到公榜之处,推开看榜的人群,却见那榜上张贴着诏文:
吾皇,显武孝德天恩皇帝,谨遵先帝遗旨,择选贤德淑端,以正后宫。故废旧立新,谕定庆耀六年,四月初二,册立新后,温氏遗女,性行温良,淑慎性成,特册封为皇后,赐居凤栖宫。
吾皇九德光备,以宽克众,功逾圣武,四夷宾服。普天大庆,以显新后仁德,大赦天下,一赦幼弱,二赦老耄,三赦蠢愚。
著錄遵行,特此昭告。
看着那诏文,稚离只觉着那些文字在眼前晃来晃去,越来越陌生,脑子发昏,人已楞神跌坐在了地上。“四月初二…四月初二…”稚离一遍遍念叨着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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