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端抬起手,用食指轻放在唇前,示意君怜噤声不语。
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久到君怜敌不过困意,缩靠在车窗边睡了过去。
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皇甫端也选择闭眼小憩一会。
“吁——”马车终于在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冒出前停了下来。
“王爷,我们到枫林谷了。”此趟行程,皇甫端安排了暗伍与她们一道,暗伍是她九大暗卫中,唯一的姑娘家。
“枫林谷?”君怜醒过来已经一会儿了,这所到之处又闻所未闻,不禁问出了口。
“这枫林谷,是本王的姑姑也就是我炀朝大长公主现今居住之地。”皇甫端撩开车帘,先下了马车,“怜儿姑娘你也下来吧,谷内的路,马车通不过。”
暗伍掺着君怜下车,皇甫端在前方开路。
居住之地……君怜听不明白了,大长公主在她幼时便已离世,怎会…“可大长公主不是…已经……”
“已经身葬皇陵。”皇甫端按下一块突出的杂石,面前的石墙开出了一道门,三人一同走了进去,“那只是世人知道的罢了,大长公主假死的真正缘由,等你见到她便可知,这也是我为何撇开长安单独带你来的原因。”
漆黑狭长的道路,安静地能够听到水滴击打石面的清脆声,君怜一面期待着见见当年令父亲都自愧不如的大长公主皇甫钰,一面又怀揣着来到此处的困惑。
前方的光点愈来愈大,而后,一间两层的竹屋最先映入眼帘,竹屋前的一块萝卜地里,有人正举着锄头翻土。
“姑姑,侄儿来看您了。”
锄头翻起一抔黄土,戴着斗笠的人听到喊声,抬起头,豆大的汗水从鬓角滑落,没入土中,“小端儿,你怎么来了?带媳妇来给我敬一杯长辈茶?”
“姑姑,话不能乱说,要是被我家王妃知晓,我就得跪榴莲,姑姑舍得?”
“她可不舍得,咳咳……咳…”一名美艳妇人从竹屋内走出,接了皇甫端的话。
皇甫钰扔下手里的锄头,跑到美艳妇人身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替美艳妇人围上,“怎么又出来了,受了风寒不宜吹风,屡教不改。”
“也不知是哪个猴急的坏人害我得了风寒,嗯?”美艳妇人嗔怪道。
罪魁祸首抿唇不语,只对着美艳妇人傻里傻气地笑。
不管皇甫钰这个坏人,美艳妇人走到君怜面前,牵起了君怜的手,继而抚了抚君怜的头发,“怜儿长大了。”
怀揣的困惑再一次放大,君怜肯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美妇人,可却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自己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这位美妇人。
一只温暖的手带着自己进了竹屋,君怜茫然地坐在竹凳上。
“你可还记得君欢颜?”美妇人解下身上的披风挂在栏杆处,沏了杯茶,递给君怜。
君怜低头静思。君欢颜,君…欢颜……舅父的童养媳,也就是舅母,家生子,赐君姓名欢颜,“舅母……”
“嗯,按辈分,我曾是你的舅母。”
“可舅母,舅母不是也已经…已经…死了……”君怜的声音愈发地小,小到快听不清。
“的确,作为你的舅母,早在几年前便已亡故,此时的我,不过是重生一次的人。”君欢颜抿一口茶,飘起的热气让人看不真切,“隐居多年,不问世事,最近才从端儿处得知君相的冤案,幸而你还活着。”
“过去的事便不提了罢,端儿带你来这见我,是希望我能开解你。”
第19章 梦
“姑姑,你觉得颜姑姑能让君怜放下成见,接受同为女儿身的长安吗?”皇甫端被自家姑姑抓着干苦力,从井里拎上两桶水后便找着一张长凳坐下休息。
皇甫钰再一次停下挥动锄头的手,用袖子随意抹去额上的汗,望了一眼紧闭的竹门,“旁人干预不了,只有她自己才能劝服自己并接受自己。”
“是这个道理。”
休沐日,眼下无人可寻无人作陪的柳长安只能只身一人,在繁华的长安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酒楼前停下一辆马车,车上走下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令柳长安转道酒楼。
点了三两个菜作为掩饰,柳长安的主要目的还是观察窗边的那两人。
夹菜喂汤擦嘴,好生恩爱。
看得柳长安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杜成峰,竟跟别的姑娘如此亲近,置靖萱于何地!
见杜成峰问完小二话后,单独一人起身,柳长安便也马上跟了上去。
等到人从茅房出来,柳长安抓着杜成峰的领子,直接拖到后厨旁的柴房中,不客气地将人扔在杂乱的柴垛上。
扶着被撞疼的腰,杜成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这般作为对得起君怜嘛!”这句话,柳长安几乎是吼出来的,宣泄心中的极致怒意。
他哪般作为?杜成峰想喊冤,昨日被误会了不说,今日又被正主上了手。
“柳将军你误会了。”
“误会?都是我亲眼所见,我是绝不会把君怜托付给你这样虚情假意的人。”居然妄图辩解,柳长安开始打算着将杜成峰直接揍一顿,并威胁他远离君怜。
除了在朝堂上,从未与这位柳将军有过交集,与君姑娘也只是昨日……难不成昨日与君姑娘同行之时,被柳将军看见而产生的误会?!
“柳将军你当真误会了!”杜成峰眼看一双拳头带着劲风朝他而来,丢掉了平日的宠辱不惊,同样吼了出来。
离鼻梁还有一寸距离,拳头停下了,杜成峰也不含糊,赶紧将真相公之于这位在气头上的将军。
“当年君相仍在时,便解除了两家婚约,只以君姑娘往后的意愿择夫。昨日寻君姑娘只为祭奠君相,别无他想,况且杜某早已娶妻,心中只她一人,柳将军的确是误会杜某了。”
情急之下不像是临时编纂的说辞,杜成峰的眼神也没有飘忽不定,柳长安收回拳头,抱拳作揖,“多有得罪,还望杜编撰海涵。”
杜成峰非小气量之人,且经此一事,也大致了解了些情况。君怜能有柳长安爱着守着护着,想必君相在九泉之下定能安心。
“误会既除,内人还在等着,柳将军,杜某告辞。”杜成峰拍干净身上的尘污,先行离开柴房。
柳长安颤抖着手,跌落在柴垛上。
她何时成了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仗着自己武力欺负手无缚鸡之力书生的无礼无耻之徒。
枫林谷外,皇甫端跨坐在马上,叮嘱暗伍暂时留在枫林谷,待君姑娘提出要回长安城,再护送君姑娘安全归来,而后绝尘离去。
半日光景,皇甫端已回到长安城,没有回自己的王府,倒是直奔天牢去。
天牢的最下面一层,是特意修建的水牢,此刻正关押着赋国的大皇子,穆苍。
“四日后,我炀朝便会迎来新君,天下大赦,你就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呸!”锁链哐啷地响动,水波也在不停搅动,“皇甫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在这假惺惺地恶心本皇子。”
“本王不杀你,你亲弟弟也就是现在的赋国皇帝的桌案上,应该已经摆着交换条件,本王还要留着你的命来换一个人。”
“谁!”穆苍苍白无血色的脸显得十分狰狞,凶恶地盯着皇甫端。
“对赋国而言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罢了,你父皇的宸妃娘娘。”
“你要她作何?”穆苍不解。
“了却我下属的心事。”皇甫端拉下一旁柱子上的手闸,绑着穆苍的锁链环扣应声而开,“本王也不难为你,你大限将至,本王许你回你的赋国,只要你的亲弟弟不再进犯炀朝边境,本王也不会挑起纷争,你好好想想,四日之后,本王再来要答复。”
醉醺醺地走在街上,柳长安手里还握着一壶酒,摇摇晃晃,撞上了刚从天牢出来的皇甫端。
皇甫端嫌弃地将人扔在马背上挂着,徒步牵回了侯府,又将柳长安丢在床榻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酩酊大醉的柳长安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早已沉醉于自己的梦中。
置身于一片红霞中,晃晃脑袋,柳长安握着一杆小金秤,被人推着往前。
“请新郎官挑起盖头。”一道尖锐的声音传进柳长安耳中。新郎官?哦对,她就是新郎官,被人灌了太多酒,脑子晕乎了,今日可是她与靖萱的大喜之日。
颤巍巍地挑起眼前这方红盖头,柳长安的心猛烈地跳动着,直至君怜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粉黛秀颜,一颦一笑动人心弦,摄人心魄。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柳长安只呆呆地吐出了两个字,“好美……”
君怜晕红的脸颊更是为妆容增添了几分韵味。
“夫妻共饮合卺酒。”
接过媒婆递过来盛着甘酒的瓢,柳长安绕过君怜的臂弯,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共饮下甘甜中带着苦涩的酒。
“礼成——”
新房中,只余并排坐在床榻边的两人。
柳长安起身替君怜卸下头上的凤冠,置于桌上,君怜卸掉发簪耳环,一并递给长安放在了凤冠旁。
内心的羞涩不减反增,柳长安纠结地站在桌旁,不动作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君怜先开了口,“长安,你打算在那站一夜?”
“没……没有……”赶忙摇头澄清,天知道她是开不了洞房的口。
“今夜是…是洞房花烛……夜……还是说,你不愿…不愿要这副肮脏的…”
“不是这样的!”
一个踉跄,柳长安将新娘子扑倒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如瀑般铺开。
柳长安已然忘记了刚刚还想要解释的话语,心随意动,一个绵长而又轻柔的吻落了下去。
红烛摇曳,一件件红裳掉落帐外,堆积在床前。
红帐中,交耳厮磨,轻吟低喘,不负这洞房花烛之夜。
第20章 婚约
回到王府中的皇甫端径直去了凤来仪的厢房,她的计划,还是早些提上日程的好。
宿醉一夜,柳长安睁眼的那刻,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梦里的一切都那般真实,触手可及。
可,终归是梦。
新皇登基的日子转瞬即到,因着赋国大皇子应允了皇甫端的提议,赋国与炀朝签下停战书,这登基大典已然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
原本需要当值的柳将军,也被皇甫端严令以侯爵的身份朝拜新皇。
穿着一身厚重的象征着侯爵身份的华裳,柳长安哪哪都觉得不舒服,就连马匹,她都跨不上去,需要马车送她进宫,也不知端王爷作何想法,非逼她穿戴此服。
祭奠先祖,诵读经文,祭天立誓,交付玉玺……
一长串的仪式,站的柳长安腿都快废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跪叩首,拜见新皇。
以为典礼结束就能回府,柳长安万没想到,还有一个宴席在等着她。
新皇登基,宴请百官,同邀赋国来使与凤古国来使。
七岁大的新皇,学着大人模样,以茶代酒,敬在场的群臣一杯后,由身边的太监伺候着吃东西了,剩下的一切,就是他皇叔摄政王来解决。
宴会开场后,吃喝了约一炷香时间,凤古国的使臣离开自己的位置,取出怀里的一捆卷轴,高举头顶跪拜在前,“奉国主之意,凤古国愿以和亲之礼,恭贺炀朝得立新主,建两国长谊。”
好戏开场,皇甫端走下台来,伸手接过那捆卷轴,卷轴中,是凤古国国君的亲笔书信,落款也是凤古国的国玺。
命人收好卷轴,皇甫端扶起凤古国使臣,让他先回自己的宴位,然后走到了凤来仪与柳长安的宴位之间。
“本王听闻,凤国主最爱的女儿便是小公主你,就连小公主的婚约,凤国主也全凭小公主自行做主,使臣刚刚提出的和亲之意,小公主可是答应的?”
嘴里还塞着一块烤肉,凤来仪点点头来做回答。
成为百官的焦点之地,柳长安作为波及者被迫放下了手中的筷箸,众目睽睽之下吃食还真办不到,只求旁边这位小公主与端王爷早点搞定和亲这件事。
“既然如此,想必小公主心中已有和亲人选,不妨当着百官之面直言,好让皇上为你们下旨赐婚。”
一些青年才俊两眼放光地望向凤来仪,心中盼望这位凤古国小公主的嘴里,能出现他们的名字,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幸事。
在群臣的注目中,凤来仪伸出食指,指向了一旁垂首不知在想什么的柳长安,“喏,就他。”
“好,那本王这就请旨,赐婚于长安侯与小公主。”
只在册封那日听过长安侯这个称谓,柳长安在脑中复述了一遍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皇甫端的双眸,才确定,刚刚被赐婚的主角,居然真的是自己。
甩头看向凤来仪,这小公主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柳长安看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长安面色不善,拍案而起,挡住皇甫端往上的去路,“不可!”
“长安侯这是想拒绝与凤古国的联姻?”皇甫端的眼中透着危险,“还是长安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末将军营出生,配不上公主千金之躯,万望王爷收回成命。”握拳跪在地上,柳长安不明白,前几日端王爷还在嫌弃自己追不上靖萱,况且王爷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身,怎么此刻要逼她联姻。
“军营出生又何妨,现在你是我炀朝的长安侯,与小公主门当户对,乃天作之合,想必小公主也不会在意这等小事。”
“本公主不介意。”凤来仪应和地点点头,“当然,长安侯若是已有妻室,本公主自然不会夺人所好,但本公主听闻,长安侯尚未娶妻,难不成,长安侯已有婚约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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