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将军,不用急着走,本皇子只需要你几日的忠心,等本皇子离开你们炀朝,你柳长安可以继续跟着你们那纨绔王爷各处逍遥。”
“此等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柳将军仍不动心?”
房间内陷入沉寂,房外响起的喜鹊叫声显得格外明显。
抬手握住颈边锋利的枪头,柳长安背对着穆苍与马奔,将枪头连带着红缨,从木棍上拧了下来,反手甩钉在桌上,鲜血顺着锋刃往下流,浸黑了灰色的桌布,也沾红了银票的小角,“成交。”
穆苍在忽起的惊慌中缓回神,咬着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马奔,马奔接住瓶子后走到柳长安身前,递给她。
“这是本皇子找人特制的十日散,十日散,顾名思义,十日后不服下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拔开瓶塞,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柳长安仰头便将药丸吞进肚子里。
“爽快!马奔,将银票交给柳将军,随他一同出去吧,本皇子乏了。”
“是,末将告退。”
离开大皇子的屋子,马奔塞给柳长安十万两的银票外加一瓶金疮药,“我们也算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刚才多有得罪,柳将军别往心里去,这药是我祖辈传下来的,很管用,拿着吧。”
瞧了眼咧嘴笑得十分爽朗的马奔,柳长安心上也松快了许多,“谢谢马将军。”
日头西沉,该回端王府了。
不过从管家口中得知端王爷与端王妃进宫赴家宴,离开前端王爷安排厨房直接将晚膳的膳食送到东厢屋里头。
柳长安刚回到屋子,膳食便送到了,她屋子一份,靖萱屋子里一份。
看着被自己弄伤了的右手,转而用左手端出食盒里的饭菜。
后面几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得让伤口尽快恢复。
奈何这筷子虽然就是两根细竹棍子,但换了左手,就是不听使唤,任长安如何使力,都夹不起一块菜叶子来。
与筷子杠上了的柳长安并没有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端着一碗竹笋老鸭汤,君怜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长安回应,既是厨房送来晚膳,长安该是回来了的。
君怜本也开始用膳了,只是打开食盒后,瞧见了两碗一模一样的汤,想来是厨房错放了,将两碗老鸭汤都放进了一个食盒里,君怜便想着将另一碗给长安送过去。
待听到房中瓦碎的清脆声音,君怜不再犹豫,推门直接进了柳长安的屋子里。
“靖……靖萱!”
左手仍以奇怪的姿势拿着筷子,脚边散落着破碎的瓷碟碎片,原本呈着的三块梅花糕点也滚落在不同的地方,柳长安错愕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君怜,一时间顿在了凳子上。
狼藉的状况尽收眼底,君怜注意到了长安右手裹着的纱布和隐约透着的血红。
“我……不小心……”
“你受伤了。”
想解释的话被君怜打断,没成想君怜忽略了她的狼狈,转而注意她手上的伤。
抬起右手,柳长安朝着君怜微笑,“小伤罢了,靖萱没用晚膳便来寻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抿唇不语,君怜将手中的汤碗放在桌上,把袖子往上挽,捡起沾了灰的梅花糕放在盛残渣的碟中。
柳长安刚想张口,君怜又转过身,去取了放在角落的帚刷,把地上的碎瓷片扫到桌角堆起,等之后再叫小厮来清理走。
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君怜站停在柳长安身旁,犹豫了好久,久到柳长安都觉得不自在,想要从坐着的木凳上逃开。
轻叹了口气,君怜抽走长安手里的筷子,“我喂你吃吧。”
“什……什么?!”柳长安觉得自己不只是手受伤,连耳朵都坏了,靖萱……怎么会说要…要喂她……这种话。
仔细挑去鱼刺,君怜夹起鱼肉,递到柳长安嘴边,“张嘴。”
柳长安觉得她眼睛也出现了幻觉……
面前这人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与曾经哥哥那咧嘴温柔浅笑的期许模样,却是一点不同。
“七岁时,我见到树上的小黄雀,心生欢喜,哥哥为了我,爬上比屋顶还高的树上替我捉小黄雀,只是在下来的时候,脚不慎踩空,哥哥摔滚下地,摔折了手。”将鱼肉放在小碗中,放好筷子,君怜边说着边坐在旁的木凳上,不自觉地握住袖子里的玉佩,“大夫说哥哥的手要静养,不能动,正好那天爹娘早早去了皇宫赴宴,只剩我与哥哥一同用膳。那时候,我一直在哭,是自己害的哥哥断了手。”
“哥哥蹲在我身前,捏了捏我的脸,笑着安慰我,说只要我喂他用晚膳,哥哥的手就会好了。”说到自己年纪小,一下子就被哥哥忽悠过去,君怜抿唇含笑,眼眸流光。“哥哥说完,坐到桌边张开嘴,等着我去喂他。”
“只喂了几块糕点,哥哥便说自己已有饱腹感,对着我挥舞了几下他的手臂,告诉我已经没事了,那时候的我就傻傻地信了。”
回忆着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去,君怜像是变了个人,变得明媚欢欣,而不是看淡一切的清冷。
柳长安想,或许,这样子的君怜,才该是真正的君怜。
“之后哥哥借着游学,外出去了,我便很少有机会能再见他……”
看着君怜又慢慢恢复成如今的平淡模样,柳长安有些心疼,忘却了自己此刻假扮的身份,覆上君怜搭在桌边的手,眼里流露着疼惜。
手背被触碰,君怜下意识地全身绷紧战栗。
“对不起,对不起……”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长安立刻抽走自己的左手放到背后,一个劲地开始道歉,涌上想要剁了自己左手的念头。
知长安非有意为之,君怜缓下刚刚骤然升起的害怕,重新拿起筷子,“长安不必介怀,先用晚膳吧,当是做一回哥哥的替身,帮我了一个念想。”
君怜敬爱君栖,君栖疼爱君怜,这般情深的一对兄妹,却因自己,阴阳两隔……柳长安敛眉低首,陷入了自责。
“长安?长安?”
“啊……靖萱……哦…是……”
“晚些再想事情,来,张嘴。”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喂东西吃,柳长安的脸憋的通红,不敢看君怜的神情,微闭着眼,张口将筷子夹着的鱼肉咬进嘴里。
天知道她是怎么强撑着吃完了这一日的晚膳,菜品的咸淡甜酸都一点也尝不出来,她不是度日如年,是度刻如年。
“靖…萱,可以了……我吃饱了的……”不知不觉中,吃地比平时还要多,柳长安赶忙从凳子上站起,羞愧难当地说完了话。
“好。”君怜扫了眼桌上的残炙,放下筷子,也起了身,“那我便先回房了。”
“嗯。”
忽然想起君怜未用晚膳,过了这般久,送到君怜房中的菜肴定是冷透了。
“靖萱!”
君怜刚跨过门槛,听见长安在唤她,转回过身。
“我去让厨房再送份吃食过来,你房里的那份该是冷了,不宜入口下肚。你且等等,我快去快回。”说完话,柳长安直接用上轻功,往王府的厨房掠去。
闪动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君怜根本来不及张口拒绝,只能无奈回房,对着一桌的冷菜静坐不动。
回想起刚刚长安满是羞意的神情,与平日对她极为细心的照顾,有那么一瞬,君怜觉着,长安一点儿不似平常的男子,更像是与她一般的女子。
第10章 探脉
一大清早赶往驿站当值,巡视了几圈下来,无不妥之处,柳长安便带着石索来到与驿站隔了一条街的茶馆坐下喝茶。
“将军,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喝茶,赋国的人会不会……”
“小二,上壶茶来。”柳长安丝毫没有石索的顾忌,找准一个靠近说书人位置的小桌,撩袍子坐下,石索也只得跟了过去。
“不妨事,只管喝茶便是。”该做的已做完,若是出了事,底下的士兵定会直接来这茶馆寻她。
柳长安牢记着昨日端王爷所说交给暗卫的那本册子,她可是十分想知道这葫芦里的药到底为何。
啪!
案桌上的醒木被敲响,茶馆里头的客人们不约而同停下琐碎的闲聊,看向展开折扇,捋了捋胡子,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用来清嗓子的说书先生。
“今日小老头儿要讲的是一位丞相,不知在座的诸位,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朝有位左丞相名为君卓。”
“就那被抄了全家的丞相,听说是因为勾结赋国被判的罪,这样通敌卖国的人,本就是死有余辜!”
“这样的小人有什么好讲的,换一个。”
“对,换一个!”
茶馆里瞬间变得嘈杂不堪,比早间的集市还要热闹。
柳长安耳力甚佳,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也能听清个一二,基本都在提当年的事,将君丞相贬低做彻头彻尾的小人。
见自家将军的脸色愈发黑了,石索才想起刚回来时,将军一刻不曾休息便直奔君府,祭奠过君府的亡魂……
啪——啪——
在石索担心自家将军会不会发怒的时候,说书先生再一次敲响了他的醒木。
“诸位静一静,都静一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非全是虚,且听小老头儿慢慢道来。”
石索算是明白将军今日怎的有闲情逸致来茶馆饮茶。品茶是假,听书为真。
说书先生将君左丞相的生平讲了个遍,不难听出君左丞相是全身心为国为民的忠良贤臣。
“且说那时,那大理寺卿……”说书先生顿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再道,“那前大理寺卿朱延,将君丞相与赋国大皇子穆苍的往来书信递呈给皇上,将平日里君丞相的奏折与书信字迹相校对,依此,铁证如山,君家被判通敌重罪,君家全数被抄家问斩。”
啪——
醒木落案,意味着今日说书先生的书说完了。
说书先生收了折扇,抚袖离去,茶馆里听完书的一干人,又开始说嘴闲聊。
不知是从哪桌传出,前日大理寺卿朱延被判通敌卖国罪,朱府被抄,朱延却是仍在外潜逃,未被捕下狱。
如此一来,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判断出,君左丞相是被大理寺卿陷害这一实情。
听到各处唏嘘叹息的声音,柳长安抿了口茶。
人言可畏,想必不出两日,上至高官武将,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或多或少谈论些君左丞相一家的冤案。
“饮完茶,该回驿站当值了。”
“是!”一口灌下刚倒进茶杯的清茶,石索跳起身,跟在刚丢了一块碎银在桌上的柳长安身后,一道出了茶馆。
自家将军的脸色明显放晴,石索这才敢上前问出自己的疑惑,“将军,您怎的知道今日那说书先生会讲君丞相的那桩冤案?”
柳长安抬眼望过繁华的街道,才缓缓开口,“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柳将军,商大人有请。”
迎面走来一个小厮,恭敬地对着柳长安拂身。
小厮身后不远处停着辆马车,柳长安认出来那是最近与她共事的礼部侍郎家的车马。
“嗯。”柳长安点了头,让石索回驿站看看有无纰漏,跟着小厮进到了商侍郎的马车中。
只是才两日未见,柳长安差点没认出这是那位风俊倜傥的商侍郎,一双眼往里凹陷,眼圈漆黑,眼珠布满红丝,面色苍白如纸,轻轻一碰就会长倒不起的模样。
看到柳长安,商侍郎像是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枯瘦的手紧抓住长安的手腕,嘴里含糊地喊着,“救命…将军救命……”
“商侍郎,您这是怎么了?”扶正商侍郎孱弱的身躯,柳长安在正对面坐了下。
“是赋国的大皇子……”
礼部侍郎的马车到了端王府,辞谢商侍郎的好意,柳长安下车进府。
没拐回暂属于她的东厢,柳长安去往了皇甫端的书房。
“王爷,长安求见。”
“王爷,长安求见。”
书房内亮着烛灯,可半晌也没有听到端王爷的应声。
几声喜鹊叫从书房旁的院子处传来,柳长安跃过隔墙,见到了一直在暗中守护王爷的暗卫头头。
“暗壹,今日怎未在房梁上看守?”
暗壹挠了挠鼻尖,将视线转到了湖里游动的金鱼上,“柳将军且与属下在此等候,王爷……王爷他……用完晚膳后……便可会见将军……”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书房门处终于有了响动,柳长安蹬腿跃起,只看到大开的门前走出来端王妃,就被暗壹一把扯了衣袍子,回落下院子里。
“柳将军请再稍等片刻。”
懵了一会后,柳长安站在暗壹身边,安静如鸡。
天知道暗壹说的晚膳……会是……
在收到暗壹意味深长的示意眼神后,柳长安甩掉脑子里的杂念,慢慢踱步到书房求见端王爷。
“长安,穆苍今日有告诉你他们的计划安排吗?”
“并无,那大皇子闭门不出,连马奔也不曾露面,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对商侍郎也下了手,今日商侍郎将我叫到他的马车上与我和盘托出,他们趁商侍郎不备逼他吞下了十日散,赋国大皇子逼迫他去偷取国库的钥匙。”
“那十日散,长安也吃了吧。”皇甫端从桌后站起,走到柳长安一丈前打量了一番。
“是,若我不吃,那大皇子必不会安心,手中握住了我的命,他才敢用我。”
“长安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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