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柳长安面色苍白如纸,不见一点儿唇色,鲜血将胸前的衣裳染地透红。
手指颤巍巍地划过已经染做血红的手帕,柳长安有些懊恼,先前就不该将帕子取出来随身带着……
“长安!你醒醒!长安!长安!”
原以为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皇甫端未想过柳长安会如现今这般身受重伤。
“太医!给本王将卢太医带来,快!”
沉浸在放纵中的大臣们被鲜血吓得立刻清醒,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地上躺着的手中沾着鲜血的赋国大皇子与奄奄一息的我朝最年轻的将军,可想而知事态严重。
而在太监总管满脸是血跌乱慌张地跑过来时,这些大臣们才晓得,还有比这更严峻,可能是祸及国家之根本的可怕事。
“皇上……皇上遭人刺杀……驾崩了…”
一些大臣们直接瘫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和见到的,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可任谁也料想不到,会变幻地如此之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皇子不蠢,又如何不会做第二个准备,现在炀朝皇帝死了,炀朝的皇子还都是吃奶的娃娃,唯一的王爷也只知花天酒地,谁还能够继承这偌大的炀朝?哈哈哈哈,我赋国的铁蹄,很快就会踏平整个炀朝,本皇子奉劝你们,趁早臣服于本皇子,兴许还能留下你们的小命。”
揩掉嘴角的血,穆苍笑地癫狂。
暂时用撕下来的衣摆堵住柳长安的伤口,皇甫端紧握拳头,将摇晃站起的穆苍再一次打翻在地。
一脚蹬在穆苍胸前,皇甫端居高临下蔑视地看着甚是狼狈的穆苍,“赋国大皇子,你当真觉得本王是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你穆苍自知命不久矣,愿以命换命,让你亲弟弟坐上赋国的太子位,那你可知你亲弟弟如今言听计从的枕边人,是谁的人?”
眼中的张狂逐渐消失,穆苍心口一滞,吐出一口血来。
“来人,将穆苍扣押入狱,千万别让他死了。”
丢下一句话,皇甫端甩袖子走人,骁骑营的人也将卢太医与昏迷的柳长安送上马车回王府救治,留下天大的烂摊子给一干朝中重臣。
远在京郊的万安寺的一间禅房内,还亮着烛光。
君怜小心挑掉香囊的缝合线,倒出少许安神的香料,将一个黄色的小三角包重新塞进去。
本只是陪云姐姐来上香的,但在听闻万安寺的平安符十分灵验后,君怜便替长安求了一枚,安放进香囊中佩戴,希望能护佑长安一世平安。
在这男子当权的世道,装扮作男子的女子,比之一般女子,要苦的更多,何况现在靠自己拼搏夺得将军之位的长安,身上该是受过多少伤,又曾多少次在阎王殿前徘徊。
缝线之时,君怜总觉得有些不安,指尖不经意间被针刺破,冒出血滴来。
第12章 贴身照顾
万安寺外,长长的马啸声打破了寺院的宁静。
不安感愈发强盛,君怜心慌地站起身,拉开禅房门,走到院子里。
一道火光向后院飞速移来,带来一阵风,吹起君怜的衣裙,伴随着盔甲哐当跪地的声响。
“夫人!夫人……将军他胸中匕首,快……快不行了!”
脸上混着汗水泪水与血水的石索颓然地跪在君怜身前,急切到直接喊了君怜夫人。
恐惧瞬间代替不安,君怜被突至的噩耗冲击地头脑晕眩,踉跄了几步后靠触在了柳树干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可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却印证了她的伤心。
紧紧扣着手中已经完成了的香囊,君怜的话语也带起了颤抖,“怎么…会……”。
“怜儿。”刚得知柳长安受伤的消息,云曦也不顾仪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我们快回王府,柳将军她受伤了!”
在颠簸的路上奔驰,马车晃动地十分厉害,君怜咬着下唇,眉头紧锁,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肉中也没有察觉。
将手搭在君怜消瘦的拳头上,云曦只能如此无声地安抚她。倘若此刻受伤的是皇甫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怕是比怜儿更加地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虽贵为医仙之徒,但自己只擅药理,对于外伤却是束手无策。
长安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一定……君怜脑子里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沙场的刀光剑影纷飞战火都未能留住她,长安绝不可能栽倒在一把小小的匕首上的。
端王府的东厢处灯火通明,皇甫端甚至命管家将府上库房里珍藏的两颗夜明珠取出,好让卢太医能看清楚柳长安的伤势。
“匕首离心口只差半分距离,不愧是从边塞回来的将军,福大命大。”
卢太医查明最危重的伤势,伸手去探柳长安的脉搏,却是一惊。
“王爷,这……柳将军她……”
“卢太医此刻要做的,就是保住长安的命。”皇甫端自是看清了卢太医的动作,但人命关天,暴露长安的身份也无可奈何。
“臣下明白。”
婢女端来温水,卢太医捞出浸透了的白布巾并拧干,按捂住长安的胸口,将匕首极快速地拔出。
“唔……”痛苦的呜咽从柳长安口中传出,巨大的痛感迫使她从昏迷中转醒,也非第一次受伤,柳长安想起昏迷前的状况,咬紧了牙关。
急涌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白布巾,卢太医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玉瓶,低头张嘴便咬开玉瓶的红布塞,倒出大半瓶的药粉,堆洒在那着实不小的伤口上,而后再缠上好几层的白纱布,算是大功告成。
“王爷,臣下该做的都做了,只要柳将军自己能挺过今夜,则性命无忧,之后辅以臣下的调理方子好生休养二月余,方能痊愈如初。”
“还请卢太医于王府暂歇,以防万一。”
“是,王爷。”
卢太医跟着小厮离开了东厢,皇甫端走到床边,看着虚弱的柳长安,自责万分,“是本王思虑不周,令长安性命堪忧,是本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怜儿姑娘。”
“王爷不必如此……是长安自己…嘶……小看了那大皇子……才会受伤的……”额间冒着冷汗,脸色也是十分苍白,晕眩感袭来,柳长安强撑着开口,“长安还想……求王爷一事。”
“你说。”
“请王爷将我送出王府,不要告诉靖萱我受了伤,我不想……让她……见到我这……副…模……样……”原本想在一切事了后,再去面对靖萱,面对自己心中的感情,怎料世事无常,自己转瞬成了将死之人……
眼皮厚重得撑不开,柳长安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听到急匆匆的奔赶声,皇甫端略带愧疚地回答已然听不见的柳长安,“长安啊长安,你的要求本王恐怕办不到了。”
君怜从迈着疾步到提着裙摆开始小跑,从王府门口到东厢,仅用了平常的一半时间。
皇甫端等候在门口,君怜只得停下先向端王爷问安,“王爷万安,长安她……”
“怜儿姑娘,今夜便劳烦你好好照顾长安,务必帮助长安挺过今晚,否则……”
皇甫端脸上凝重的表情与沉重的话语令君怜的心揪地更加紧,“否则长安会……会死…是吗?”
“是。”皇甫端毫不避讳地回答了君怜,既然君怜在知晓长安女子身份后还能如此担忧她的安危,无论如何,君怜心中肯定有长安的位置,虽然不确定是自己与曦儿这般的感情还是她将长安当做了世间唯一的亲人的亲情,“长安便交托给怜儿姑娘了。”
匆匆赶到的云曦拉住君怜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掌心摊开,放上了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一颗续命丹,让柳将军服下,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不等君怜就要说出口的感谢,皇甫端伸手一拉就将房门关上了一半,“怜儿姑娘快进去吧。”说完将另一扇房门也给带了上,像是硬生生将君怜给关进牢房的模样。
床边的铜盆子里,落着先前捂血的白布巾,无色的水也被染成了鲜红色,房间里弥散着的沉香也掩盖不住先前浓厚到现下淡淡的血腥味。
“长安……”君怜试图抱着一丁点儿的侥幸,轻轻唤道。
没有回应。
抹掉再一次落下的泪水,君怜打开小瓷瓶,倒出一颗棕色的小药丸,蹲在床边,小心翼翼推开毫无血色的两瓣唇,将药丸塞进长安嘴中,再喂上一口温水。
顾不上取帕子,君怜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擦干从长安嘴角溢出的水珠。
此刻的长安,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木偶,明明近在眼前,却似遥不可及。
“若能早日将平安符求来,你是否就不会受如此重的伤…”取出香囊,君怜放在了长安的枕边,一同放下的,还有君栖的玉佩,万望菩萨与哥哥能一同庇佑长安平安无事。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君姑娘,王妃让奴婢们端来两盆热水,说让姑娘替柳将军擦洗身子用。”
“那便放桌上吧。”
“奴婢们告退。”
让长安穿沾着血迹与尘土的衣裳也确实不适,小心地剪开外裳褪下,再慢慢解开长安的里衣。
里衣下是一副瘦弱的身躯,与纵横交错的伤疤。
君怜捂住自己的嘴,颤抖着的另一只手想要触碰那凸起的疤痕却又在即将接触时停住。
曾经安好地跪在她面前说会照顾她的人,是经历了多少才能活着从吃人的战场全身而退。
“沙场的刀剑都未曾留下你,你又怎会败在这区区一把小匕首上,对不对?”
染了血的手帕滑落在床沿,长安二字的黑线亦沾染了血色。
原来,长安一直都将这方帕子贴身携带。
温热的布巾轻拂过裸露的肌肤,慢慢上升的热度却透过两层传到了君怜手上。
“热……热……好…热……”
柳长安终于是有动静了,君怜听不清她的呢喃,只得凑耳倾听方才听了个明白。
为长安穿戴好里衣,君怜便去将各个窗户支起,让晚风能够吹进房间。
长安嘴里仍不停地呢喃着热,君怜无法,回自己房中取一把凉扇,坐在床边为长安扇风。
不知扇了多久,君怜的手臂累到麻木也不曾停下,忽的,柳长安开始发颤,呢喃的热也变作了冷。
拉过被褥替长安盖好,君怜起身时有些恍惚,甩了下头后,赶紧将支撑窗户的木棍取下,隔绝凉风。
再加了一床被褥,唤小厮添了两个炉碳盆子在床边,情况也未有好转。
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心慌意乱的君怜叫来门外的丫鬟赶紧去寻王爷王妃。
丫鬟独自一人小跑回东厢,并捎带回了一纸书。
“怜儿,眼下只能借你自己的身体来为长安取暖。”
抿着唇看向床榻上哆嗦着的柳长安,君怜放下签纸,手伸向自己的腰间。
直到身上只剩下一件抹肚,君怜掀开两床被褥,再为长安解衣。
犹记初见时,长安在自己解她腰带时的惊惶无措,在未反应之际钳制了自己的动作,之后利落地翻身下床……可如今,两人几乎赤诚相触,长安仍紧闭着双眸,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君怜环住长安的腰肢,紧贴着她,借由自己的体温温暖长安,身体的本能也驱使长安努力贴近热源。
君怜安静地轻埋在长安的颈窝处,感受着长安微凉的温度与颈间跳动缓慢的脉搏。
“长安,我只有你了,所以,别丢下我。”
东方泛起鱼肚白,感受到身旁人胸腔传来平稳的跳动,强撑了一整夜的人儿终是抵不过身体叫嚣的疲惫,安心地阖眼睡了过去。
“唔……”
身子微微动了下,胸口传来的疼痛依旧,柳长安终是从昏睡中醒来。
刚摆脱脑中的一片混沌,柳长安便瞬间陷入了另一个莫名的境地。
全身不着寸缕的不适感和紧搂住自己腰间的双手,还有身前那完全无法忽视的不似衣料的软滑触感……
慌乱地闭上双眼,希冀于刚刚感知的一切都是幻觉,难料那柔软的触感在脑中越发深刻清晰,吓得柳长安噌地睁开双眼。
缓慢而僵硬地掀开被褥,可贴着自己胸脯的温热面庞被乌发遮挡住,一时看不清面容。
虽是如此,却也抵不住柳长安在战场之上训练而出的敏锐嗅觉,君怜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她是不会闻错的。
可明明已经请求王爷将自己送离王府且将受伤之事向靖萱隐瞒,此刻,靖萱怎还会和她……共处一榻,且不着片缕……
叩叩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由不得柳长安多思细想。
“是谁?”
微弱的声音从柳长安嘴中脱出,而外门的叩敲声依旧,然后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又重新阖上。
“是我,云曦。”云曦站定在屏风前说道。
“王妃…”
“柳将军重伤在身,还是安躺着为上。”透过屏风,云曦隐约看见柳长安缓缓撑起自己的上身,“怜儿为你担惊受怕了一整晚,又亲自照顾了你一整晚,莫惊醒了她。我需要进来为你把脉,露出手腕即可。”
眼波流转,流光几度变换,柳长安抬起微拢的手,抚上君怜的乌发。
拉盖好被褥,柳长安才朝着屏风轻唤道,“王妃,您可以进来了。”
“脉象微弱平和,已无性命之忧,待柳将军滋补休养三月余,定能痊愈如初。”
“长安谢过王妃。”
“柳将军不必如此,要谢的话,你最该感谢的还是怜儿。”云曦说完便起身离开,走前将一个小瓷瓶放在床沿处,嘱咐柳长安在君怜醒后让她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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