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此人打从出生起就没和“笨”“傻”之类的词挂过钩,被无端鄙视一通,已经不想再看它的暗示,自顾自地暴跳如雷。
萧白石揪着衣服要从它嘴里解救出来,豹子无可奈何地一松嘴,他反被自己的力量推了一把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不好!”萧白石暗道,可事发突然他都来不及有什么术法动作,只得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萧白石停在半空,半仰倒的姿势僵住了。他意识到什么似的睁开眼,应长风正面无表情地自上而下凝望他。
常人这角度都丑得各有千秋,惟独应长风天生与“丑”字不沾边似的,依旧英俊无匹。萧白石深吸一口气,忙不迭地爬起来:“我、一不小心……没站住……”
“嗯,我知道。”应长风顺势收了手,若有似无瞥了一眼旁边的豹子,“你刚刚说……谁救谁?”
萧白石脸“腾”地一声全部红透。
自己刚才说什么来着?他不会全听到了吧?
英雄,救美。
豹子目不忍视,以屁股相对。
作者有话说:
应长风:……(装聋)
第17章 再度幽会
兰渚佳期的石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窄小的一方天地,豹子横趴在中间小憩,不时摇头晃脑,格外惬意。
它一左一右是两个人,应长风不在乎白衣被泥巴沾污了一般随意坐着,修长手指不时在豹子头顶挠两把。豹子得了爽快,自然不会找应长风的不自在,甚至得寸进尺把脑袋都搁在应长风膝盖上,对方也不生气,就任由它撒欢。
相比之下,另一侧的萧白石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一张脸又红转白再转黑,五颜六色地换了一遭,始终尴尬得说不出话。
如此僵持了片刻,应长风浑不在意地摸着豹子问道:“这是你养的豹子么?”
“什么?”萧白石先没听清,好不容易等到应长风起了话头,赶紧抓住机会开始,一股脑儿地把豹子的来历说给他听,“不知道哪儿来的,今天早晨我一出门就看见了。它扒了云中迹的篱笆,还饿得快哭了,我就给它吃肉……”
应长风“唔”了声,表示别说这些有的没,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萧白石从这一点鼻音里听出好几层意思,一时自己都有些不解,应长风又不是……可能他的直觉已臻化境,最近又大有长进开始读心了吗?
他将这想法抛诸脑后,继续道:“过后我要出门来寻你,没理它。你也知道云中迹那地形,寻常走兽很难上去,就算上去了也不容易下来。我以为它不会跟着,哪知快到兰渚佳期时听见背后有什么在说话,骂我走得太快不带它,一扭头……就看见它气喘吁吁地刨地。我问它怎么会在这儿,它说要跟着我。”
之后就是萧白石拗不过豹子,只得带他走到竹屋小院外,他异想天开要做设计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丢了大脸……这一截了。
应长风听完,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垂眸又抓抓豹子的后脑绒毛。
他问道:“你说你来寻我,为什么?”
萧白石一开始无意中把内心想法全捅了出去,这会儿被应长风精准地抓住重点,先有些不好意思,别扭一会儿才道:“不是答应了你去藏经洞么?”
应长风长眉一挑,略显意外。
“答应你的事我当然会做到的,昨天……不太舒服,师兄那边也不好交差。”萧白石认真解释,说着说着又低落下去,“晚上睡也睡不着,不知该怎么同你说。你昨天立刻不理我,叫我好伤心,想来找你,但又不敢来得那么快。”
“所以就醒了才来的?”应长风反问。
萧白石没否认,但也害羞不想再继续说了。他随手摸了一把那豹子,试图遮掩过去就此不提了:“你用过饭没有?要不要现在去?”
应长风答应了“好”。
经过前面一遭后谁都没提御剑之事,就这么静默地走在山路上。豹子缀在最后面不紧不慢,偶尔被周围的花草吸引了注意以至掉队,但它很快又追上了两人,简直成了萧白石和应长风随身的宠物。
一路无话,萧白石想说点什么,可前后思索又觉得都太刻意,只好收敛了话头。
行至场景洞外,应长风为避嫌稍微偏开了头。萧白石嘟囔了一句“不至于”,在机关锁的九孔内注入一小股灵力催动。
不过应长风此举倒是让萧白石想到一件奇怪的事。
十丈莲池旁,另有一座七层经塔,当中都是实用性强的典籍与秘笈,而藏经洞的位置又远又偏,为看个书跋山涉水的实在不值当,平时压根儿不会有人来,甚至萧鹤炎自己都许久不曾到此了。
萧白石想到此处,莫名记起萧鹤炎告诉他藏经洞“钥匙”时的话。
“虽说里头并无禁书,你去看就看了,别总往外带着走。若旁人知道了求你带他去看个热闹,非是你在乎之人也不必答应。”
话里话外,好似藏经洞没什么特别,但又总有地方见不得光。
难不成里面浩瀚的书海中还能有萧鹤炎在乎、不足为外人道的绝密吗?
他愁眉紧锁地再次开门,应长风率先进去,托住了那粒引路的明珠。萧白石回头看一眼,豹子蠢蠢欲动,他喊了停。
应长风背对萧白石,从阴影中看他半蹲下对豹子说道:“你就不进去了,里面都是书,你看不懂,在外面等着……无聊?那自个儿回去睡觉。反正我说什么不可能带你进去的,万一给我捣乱呢!”
若是旁人,或许就以为萧白石失心疯或者脑子不太好使,对着一只豹子能絮叨半晌。但应长风心思敏锐,联想他此前和红雀一番交谈,还有没说完的话……
某个结论愈发清晰。
“走吧!”萧白石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面前两人一前一后地就着一点微光进入藏经洞,豹子无可奈何地摇头摆尾,撒娇未果只得目送萧白石和应长风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后面。
它左顾右盼,实在没处去了,只好又缩起身子在草丛中团作一个毛球,安然闭上眼睛等他们出来。
依旧满室空旷,灯火通明,外间无论黄昏或者白昼好似对藏经洞内不会有丝毫干扰。
“倒是个闭关的好地方。”应长风暗自腹诽,扭头一看,萧白石没和上回那样自行休息,反而紧紧地黏着他。
之前他态度坦然,应长风信了翠微山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但这次的异常却让应长风留了个心眼儿。他不知萧白石是不是单独见过萧鹤炎,又或者听了别的什么谣传,索性不露声色地随手抽出一本书。
萧白石的表情立刻一言难尽起来,应长风不解其意低头一看,赫然是《丹道》——丹修一派的经典之作。
当今修道者最多的无非两脉,剑修杀身成仁,护卫苍生,丹修致力于炼精化炁、炼虚合道,追求长生之术。前者心志坚定方证大道,后者起先式微,如今已经渐渐成为红尘道的主流,各大门派中总有那么一拨人整天对着丹炉神神叨叨。
作为剑修,应长风是不怎么看得起丹修的,觉得这些人上不通天地万物,下不为黎明百姓,只图自己飞升又搞不出来像样的名堂。
但他对丹修们的典籍还算略有耳闻。
手上这本《丹道》,前半本说炼气还像模像样,后半本说的……就不怎么正经了,讲的正是那合道双.修之事。
应长风突然觉得有点烫手,他干咳一声放了回去。
身边人欲盖弥彰地扭过头不看他,应长风的目光潦草地扫过书架,落在其中一本上时猛地僵在远处。
怎么会……在这里?
《山海异闻录》,应长风默念出了那本最顶端的册子书脊上的名字,正想伸手去拿,旁边萧白石往前一凑,打断了他的动作:“刚才为什么拿《丹道》,应长风?”
再对上萧白石,对方一脸憋笑憋得难受的样子,被他目光一扫直接忍不住了,桃花眼眯成两条月牙儿:“你看它干什么呀!”
应长风不理会这句调侃,突然道:“那只小豹子在想什么你能明白?”
猝不及防转移话题,萧白石没心理准备,径直点了头。
应长风一针见血地追问道:“你对它的话是‘听’懂了还是‘知道’了?”
第一次有人问到这事,萧白石先懵了须臾,却顺着应长风的思维认真考虑起前因后果——他从来没想过这其中带动交流的到底是“说”还是“想”,被应长风一提,萧白石慢了半拍地被点透,继而恍然大悟。
他局促地抬手抠着石头书架凸出的部分:“就是知道啊……渴了饿了,还是受伤,带着宝宝没地方去……我没想过为什么,一看就明白了。”
应长风若有所思。
提到这事,萧白石又想到了辛夷。
辛夷与萧鹤炎对他的影响也是刻入骨髓里的,他的真元,他的灵识,他的修为……没一处能逃脱这两人的印记。他不知道辛夷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萧鹤炎不提,也无从探查自己哪里像他……还是哪里不像他。
面前的人立时低落的情绪应长风能感觉到,他下意识地认为这话题兴许会让萧白石受伤,理智地打住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萧白石沉沉道:“我没有娘亲。”
应长风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反问又不太像话,只得生硬地“嗯”了声,听萧白石又说:“我……是父亲造出来的怪物。”
这像一个宣泄口,萧白石说罢,不论应长风表情怎样,径直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他半个身子倚靠书架,说到中途抬眼瞥一下应长风,对方先是微微愕然,随后皱起眉,好似很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一般。
他的神情让萧白石心口又开始发热,就如同第一次抹去应长风眉心那点红印时不受控地心跳越来越快。
“你觉得我是怪物吗?”萧白石最后说,目光中含着急需被认可的焦虑。
蓦然被灌了一耳朵“血肉造人”“金丹救命”的怪事,应长风不仅没有大惊失色,反倒十分镇定。他闻言沉思片刻,才道:“生灵降世都是机缘,你虽不是凡胎所出的孩子,但现在能蹦会跳,自己也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何必纠结来路?往后知道去路便好,没什么可介怀的。”
应长风这几句话着实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左右不是他在烦恼,若非言辞恳切,几乎就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可萧白石就莫名被他安抚了。
道理他都明白,他只需要一个人的认可,告诉自己“你不是怪物”,萧白石就能放下最后一点对父亲的怨怼,从此再不管这事。
闻言,他眼睫一颤,满胀的喜欢支配了唇舌,还未说话,先有了动作。
应长风对他没有防备,萧白石一抬头,定定地凝视应长风薄如剑刃的唇角,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倾身吻上去——
作者有话说:
石头:想不到吧!
仙女:我想到了
所以()会()干点啥呢
第18章 偷一个吻
他到底没敢去吻应长风的唇,犹豫了一眨眼,落点停在了对方嘴角。
上一回触碰到应长风面容仿佛已经很久,萧白石始终记得那点红痕带给自己的冲击,但当时的应长风伤重,身体和神情无不冷冰,以至他一度都以为这人像玉做的,不会有任何温度——连梦里都不例外。
虚无缥缈的幻觉里,他吻上应长风时,萧白石就知道该醒了。
直到现在,他的唇贴上去,蜻蜓点水地一碰才发现应长风是暖的。
还没来得及回味这点暖源于体温或者异样的情绪,萧白石便向后退一步,偏开了头。他浑身都像被一把火烧透了,理智全无,滚烫温度顺耳根在不停蔓延,惟独清晰触感提醒着他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他想了很久,念了很久,但梦境与现实的差别让萧白石陡然开始不知所措。
萧白石不做声地握紧自己的手,脑海里无端闪过一片五彩斑斓的迷茫,好似时间也暂停了。他只记得应长风和想象中非常不一样,皮肤上的温度十分真实,和其他勾肩搭背过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应长风在这一个稍纵即逝的吻里,突然变得不那么高傲了。
可以被触摸和亲吻,萧白石却没有半点遗憾,更觉得应长风值得喜欢。
只是他的“喜欢”能持续多久?一个吻而已他就开始想七想八,但想得再多却都没说出来过,萧白石开始沮丧地暗道:他定不会理我了。
沉默在空旷的藏经洞中蔓延,萧白石终于从漫长空白找回一点存在的实感。他虚虚地一伸手,感觉应长风依然近在咫尺时彻底绝望。
“他根本不在乎。”萧白石想,“比骂我、打我还要令人难受的就是他不在乎,觉得只是可以忽略掉的冒犯。”
快被绝望吞没,萧白石才轻声道:“刚才是……对不起……我……”
应长风不语,只专注等他的后文,可意识到这让萧白石又陷入说不出话的境地后,他眼神闪烁片刻,往后撤开了半步。柔和的珠光落在应长风的青衫上,影子流转间照出布料纹路,一切都无比静谧。
“……我喜欢你。”萧白石说着,喉咙里轻轻地哽咽了一下。
他知道说出“喜欢”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这四个字格外郑重,带出一颗破碎的少年心。但哪怕不会有任何结果,萧白石却无法左右自己不将这些兴许原原本本地告知应长风。
从前见师兄师姐们共同在溪边散步,走着走着便手拉在一起,小声说话时脸也红了,再接下来就不让他再跟,三两句打发他离开。最初萧白石不懂,但遇见过一两次后饶是他单纯也能发现端倪。
师兄柏郎对他道:“小石头,你别光看别人,你初恋我可也盼着呢。”
初恋像一朵最干净的花,只能送给第一个动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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